能把程成嚇成孫子的恐怕也就是眼前的這位皺紋裡埋着黑泥的大爺了。
只見他焦黃的臉上沒有一絲肌肉,就好比在骷髏上糊了一層皺皺巴巴的牛皮紙。這都沒什麼,最恐怖的還屬他的鼻子,鼻頭早已不知去向,僅剩兩個黑漆漆的圓窟窿擺在臉上,周遭附庸着暗紅色的凸起的增生疤痕,乍一看就跟白骨精詐屍了一般。
老頭兒肥大的衣衫也不知道是從哪刨出來的,灰不拉嘰,白不拉嘰的,好歹往身上一披,別說手了,連一雙腿幾乎都蓋在裡面了。整體有一股剛從墳地裡爬出來的氣質。
從上到下,唯有他的眼睛還時不時地翻動翻動,透露着一絲生氣。
程成一開始還以爲遇上了鬼。等他冷靜下來,才意識到,這大爺自個兒就是個鬼見愁。他們家都不用貼門神,他本人就能鎮宅。不過話又說回來,大爺,您了出門就不能戴個口罩嗎?
肖安更是差點兒尿了褲子,黑燈瞎火的,這是個什麼玩意兒?他盯着沒鼻子的大爺一時都不敢鬆懈,生怕他一個“筋斗雲”跳過來,給自己來一口。畢竟自己還是比程成白嫩許多,看起來也較爲可口。
哥倆兒經過大爺的時候,腳下的步子不敢稍作遲疑。
進了村子,人也見多起來。
“這不是大侄子嘛?”李春的父親,老李頭兒扔下手裡的苕帚向程成小跑過來。
“李大爺!”程成也看見了老李頭兒,心裡不由得升起一股親近之情,好久沒見,也不知道您老的“潛伏”追完了沒有。
“大侄子,你怎麼纔來呀!走!家裡吃飯去!”老李頭兒眼眶有些發熱,他不由分說,拽着程成和肖安就往自家拉,邊拉邊向院裡喊,“春兒啊!看看誰來啦?”。
程成的晚飯是在李春家吃的,而胡勇和顏沫沫的晚飯卻是在恩來順吃的。
離開張廣途那兒已經快到飯點兒了,胡勇堅持請顏沫沫吃飯。一來上次邀請顏沫沫吃飯的時候半路殺出個程成,沒吃成。二來顏沫沫覺得這次胡勇的確幫了大忙,再拒絕人家,就有些不通情理了。
“去吃涮羊肉吧?”顏沫沫提議,上次跟程成和韓瑩一起吃飯的愉快經歷讓顏沫沫印象深刻。
恩來順裡依舊是人頭火爆。
胡勇和顏沫沫排了足足有半個小時的隊,才捱上一個雙人桌的小座位。
服務員扔過來兩套消毒包裝的餐具和一張油漬麻花的菜單,懶散的戳在飯桌前,等顏沫沫開口。
這時,旁邊兒又來了兩個男女。
男的是大金鍊子小皮襖,露青皮的小油頭,還沒坐穩就問女的,“想吃點嘛?隨便點!”,甭問,本地人,浮誇的要命。
女的扎着高高的馬尾,臉上沒有一丁點兒碎髮。她就像被上帝眷顧過的天使,降落在人間:一米七八的大高個兒,長得有七八分像曾經的玉女掌門人梁詠琪,氣質十分清冷。
顏沫沫心裡替女的不值,不知道她爲什麼要和這樣的男人攪在一起。
女服務員給顏沫沫一桌點完菜,轉身去給那對男女點餐。只見女的在菜單上劃了兩筆就把菜單遞給了對面的男人,沒想到,男的直接轉手給了女服務員,“先點這麼多,不夠再點。”
女服務員接過菜單看了看,翻了個白眼兒,扭着屁股下去了。
“夢露,介紹人說你是個大夫?”男的用一次性筷子去戳餐具的塑料包裝,“噗”地一聲。
“是獸醫。”女的耷拉着眼皮看着桌面,沒有擡頭。
“獸醫?那掙得也不少吧?起碼也得過萬吧?”男的語氣像個百事通。
“那得看狗需不需要治了。”女的特意把“狗”字說得很重,仍然沒有擡頭。
男的似乎沒聽出女的的“話裡話”,義正詞嚴地說道,“那以後結了婚,你得在單位換好衣服再回來!我可對狗毛過敏!我那麼大的公司十幾號人馬,我要是倒下了,就羣龍無首了!”
女的突然看向男的,明晃晃的大眼睛照得男的一哆嗦,“我身上除了狗毛還有貓毛!”她扭頭對着服務員喊道,“結賬。”
不一會兒,女服務員拿着賬單跑過來,“六十四。”
張夢露從錢包裡掏出三十五放在桌子上,轉身走了。
男的嘴裡罵罵咧咧地對女服務員說道,“打包。”他看了一眼對面的餐具連拆都沒拆,又對服務員說道,“那個餐具費不能收錢啊!對了,鍋底兒也帶走。”
女服務員下去改單子去了,胡勇盯着女服務員的背影眯了眯一雙狼眼,金花?
在恩來順的電梯裡,胡勇和顏沫沫遇到了張夢露。
張夢露認得剛纔在旁邊兒吃飯的這對兒小情侶,這倆人吃飯的時候都沒怎麼說話,一定是在看自己的表演。她尷尬地一笑,背過臉去。
顏沫沫覺得這個叫夢露的女孩殺伐果決,很有性格,莫名的對她有些好感。
“你是獸醫?”顏沫沫試探着問道。
“嗯。”張夢露轉過頭來,看着顏沫沫。
“我朋友有隻貓,耳朵上老是掉毛……”顏沫沫趕忙掏出手機,點開相片,挑了張照片遞到張夢露面前,誠懇地問道,“您能看看是怎麼回事嗎?”
張夢露接過手機,看了看貓咪耳朵的特寫,又翻了翻前後的幾張關於貓咪的照片,驚呼道,“狗蛋?”
顏沫沫也愣了,怎麼寄養在自己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狗蛋誰都認識啊?
“你也認識黑貓警長?就是那個叫什麼成的。”張夢露好奇道。
“嗯。”顏沫沫點點頭。
兩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子當着自己的面談論一個自己討厭的人,胡勇心裡挺不痛快,他乾脆轉身面對電梯門,心中默唸,“1,2,3,4········”這是他多年來養成的習慣。
“這是輕微的貓蘚,如果不及時治療會嚴重的。”張夢露思考了一下,又道,“這樣吧,我的寵物醫院離這不遠,你跟我去拿點藥吧。”
“好啊!”顏沫沫很高興,心道,這女孩真是痛快。
胡勇坐在車裡耐心看着顏沫沫跟張夢露進了夢露寵物醫院,心裡琢磨着怪不得找不到金正根呢,原來姐倆兒跑到甜沽來了。
這時,口袋裡的三星智能翻蓋手機煩躁的震動起來。
“喂。”
“勇子,我肚子疼!”是高小茜,難道······
“你先打車去醫院,我馬上就到。”胡勇合上電話,顏沫沫剛好走到車跟前。她還在跟張夢露道謝,“夢露,太感謝你了。”
“別客氣,我給狗蛋做過絕育手術,這是給它的‘補償’。”張夢露“噗哧”一笑。“治療期間有什麼疑問在微信上給我留言。”
“好!”顏沫沫拉下車窗,還在跟張夢露揮手。胡勇一腳油門,駛離了夢露寵物醫院。
老李頭兒吃完晚飯,把嘴一抹,把屁股挪到了炕裡。他用菸袋鍋子磕了磕旁邊兒的位置,衝着程成和肖安喊道,“大侄子,別管了,讓她們娘兒們去幹!”
李春兒也嚷道,“是呀!小老弟,你們快去炕上坐!”她換了個小點的炕桌放到炕中間,又沏了壺熱茶給男人們倒上,笑道,“小老弟,你看咱們緣分挺寬,昨天俺剛回家,你們今天就來了。俺爹一直唸叨你爲炳才一家子報仇雪恨的事兒,一定要好好謝謝你哩!”
“謝什麼?那都是我們應該做的。”程成咧着嘴,露出半截兒牙花子和一排小碎牙。“對了,李大爺,你們村十八號在哪啊?”
“十八號?”老李頭兒“吧嗒”了一口大煙,農村的門牌號有幾個人注意過,去誰家還不是閉着眼就去?十八號?
“那不是俺大哥家嗎?”半天才反應過來的老李頭兒菸袋鍋子差點兒掉炕上,乖乖!大侄子可是警察,讓他找上門能有什麼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