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不到一週的時間，程成就該入伍了。然而肖安這兩天卻成天成天的不着家，還誰都不能問，問就是忙。
眼看臨走之前，不見得還能見着薇薇安，程成心裡挺不是滋味兒，轉念一想，乾脆我去見見他吧。就算公安局裡再忙也得讓人吃飯吧？
程成揣着一把零錢直奔菜市場。
說起做飯來，程成還是比較有把握的。要說多洋氣的菜他不成，但家常菜他還是自信比別人強出一大截兒的。甭管是天上飛的—目前就吃過肉鴿，地上跑的—雞鴨牛羊，水裡遊的—鯉魚白鰱燉帶魚，樣樣都有程成的拿手絕活。沒辦法，頭些年，張黎精神不好導致身體虛弱，吃什麼都沒胃口。程成放學回家，除了完成作業，還要變着法的給母親做點好吃的，名貴食材吃不起，他就在家常飯上下功夫，照樣做的頭頭是道兒，儼然是個老司機了。
不過今天，程成打定主意要給肖安包一頓自己最拿手的牛肉餡餃子，畢竟炒菜煲湯囉囉嗦嗦不好帶嘛！
偌大的菜市場裡，別看程成是個男人，站在一堆兒老孃們中間有點兒突兀，但在肉攤兒上挑肉，劃價兒的能耐可一點兒不比常年混跡於菜市場的老太太們稚嫩。看秤，挑刺兒，最後還得讓你高高兒的饒點兒，把賣肉的老闆忽悠的一愣一愣的，心說這哥們兒是不是被老太太上身了？
臨近中午，程成頂着白花花的日頭，提着兩大飯盒餃子蹬着共享單車，嘴上哼哼着“我想就這樣牽着你的手不放開，愛能不能夠······”，來到市公安局大門口。
看門的大爺挺認真，把門衛室對外的小窗口拉開一道小縫兒，生怕把裡面的空調冷風放出去似的衝着程成喊道，“嘿！幹嘛的？”
程成把自行車靠在門口的牆上，一溜小跑過來，咧開嘴，露出半截兒牙花子和一排小碎牙，笑道，“大爺，我找肖安。”
大爺上下打量了一番程成，一頭濃密的自來卷兒，看面相歲數不大，只不過長得挺着急—擡頭紋都爬了三層了。這小子土裡土氣的站在外面貓腰撅腚的透過開着的小窗口往門衛屋裡瞧，懷裡還抱着一個手縫的白布袋子。大爺皺了皺眉頭，操着衛東市特有的濃重方言有些不耐煩地問道，“你介兜子裡是嘛？”
“是餃子，牛肉餡的。”程成倒也老實，可能是覺得這是在公安局嘛，問啥就得答啥。可他也不看看是誰問的。
哦！送外賣的！門衛大爺恍然大悟，得了，讓他進去吧，人家刑警本身挺忙的了，我再耽誤點兒時間，吃口飯還得吃涼的。尋思到這兒，大爺擺擺手，“把身份證壓這兒，進去吧。”
大爺剛坐下，又想起一句，趕緊擡起屁股拉開小窗戶衝着外面程成的背影喊道，“哎！快去快回！”
業務大廳裡，正衝着大門口的公告牌上就是整個公安局的鳥瞰圖，什麼補身份證的業務在哪辦，遷戶口的業務在哪辦，報案告狀的業務在哪辦，都給指的明明白白的，只要不是個二傻子，都能一目瞭然。
順着指示牌，程成來到公安局後身兒，遠遠兒的就看見緊挨着院牆的一個二層小樓。
走到跟前兒，程成發現，小樓的牆壁上果然掛着個金色的牌子：刑偵大隊。這房子看結構，保守估計也得三十來年了。房屋表面被重新粉刷過，黃白間隔的漆面在綠樹叢音的映襯下，顯得格外有精氣神兒。
程成一路探頭探腦的找到二樓，也沒人攔他。正在他懷疑肖安是不是不在這棟樓裡的時候，樓道盡頭的一個房間傳出了一個聲音，“我感覺～這起中毒事件的第一現場就是死者的牀。我讓韓瑩仔細檢查過屍體表面，死者的全身，尤其是四肢並沒有新的表皮細胞脫落。很明顯死者沒有被人搬運的跡象。另外，死者房間門窗緊閉，也沒人能進得來。”
“問題是我查過死者的房間，別說什麼***了，連裝***的容器都沒找着一個半個的。”這個聲音有意思，從第一個字兒說到最後一個字兒，整個說話的過程拿捏的都是一個音調，再加上說話語速較快，儼然像是老和尚唸經。
“哎，我說唐僧，那方便麪碗裡不是驗出***了嗎？”第三個人反問道，這個聲音有些高挑。
唐僧？果然······程成來不及感慨，又有人說話了，“張經理，你這就有點扯了，死者在泡方便麪之前，總不能用手捧着***吧？”是肖安的聲音！終於找着肖安了，程成倒是沒有想象中的激動，此刻他的思維已經完全沉浸於剛纔的討論中了。
“你找誰？”身後突然蹦出個人，嚇了程成一大跳。回頭一看，此人高高瘦瘦，精練的板寸根根豎立，髮際線猶如刀削斧砍般層次分明，一雙狼眼不經意間溢出星點冷光，盯得程成渾身不自在。
門外的動靜同時也驚動了屋裡的幾個人。
虛掩的門被人從裡面拉開，除了肖安，所有人都怪異的看着這個不速之客。
“程OK！”肖安下巴頦子都砸到了腳面，他急忙化解眼前的尷尬，“沒事兒沒事兒！自己人！”，又扭頭對着站在最後的一個身型稍胖的中年男子說道，“孫局，這是程成！”見孫如海的眼神過於迷茫，肖安又補充道，“小時候也住咱大院，程發爺爺的孫子。”
孫如海有些頓悟，他緩緩地點點頭，思索道，“程成······嗯！記得！當初還把我家的玻璃給砸了。”說罷哈哈大笑起來，“這小子，從小就嘎！”
孫如海這麼一說，程成也想起來了，當初跟肖安在大院兒裡打鳥，鳥沒打着，把人家孫叔叔家的玻璃給碎了兩塊兒，爲這個自己的屁股都被爺爺打紅了。
程成臉上一熱，不好意思得用手劃拉着後腦勺兒，半天擠出一句話來，“我······我是來送飯的。”
他這一句還提醒了大夥兒，孫如海看了看腕子上的老款海鷗牌兒手錶，說道，“哎呦！都快一點了，先休息休息吃點飯吧，一會兒咱們再討論。”
“對對對！都來嚐嚐我包的餃子，牛肉餡兒的！”程成天生自來熟兒，操着一口西北味兒的普通話，咧着嘴笑成了一朵花兒，露出半截兒牙花子和一排小碎牙。他捧着兩個大飯盒進了屋，這纔看清裡面是一個小型的會議室。
程成把布袋墊在飯盒下面兒，打開盒蓋兒，露出了一個個兒跟小豬仔子似的大水餃兒，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麼妙招，這水餃竟然一個沒破，一個沒粘，還在往外冒熱氣兒呢！
“嚯！夠香的！”這聲音有點兒高挑，應該就是張經理吧？程成心裡猜道。
張經理油光鋥亮的歐式油頭格外引人注目，就跟小牛犢子舔過似的，兩片厚厚的嘴脣一下子拉近了與人的親和力。他性格外向，爲人隨和，率先給程成捧場，第一個捏起餃子就往嘴裡填，牛肉鮮美的湯汁一下子灌滿口腔，那幸福感一下子竄上了天靈蓋兒，張經理眯起了眼睛，嘴裡還不忘嚷嚷道，“隔壁老王，快嚐嚐，比馬姐包的還好吃！”
這時，一個四十多歲的謝頂男人走到張經理的跟前兒，擡手輕輕地兜了一下張經理的後腦勺，也捏起一個餃子塞進嘴裡，邊嚼邊摸着自己比燈泡還亮的頭頂笑道，“真不錯啊！我感覺～快趕上我家小馬了！”
氣氛立馬兒輕鬆起來，在場的人一哄而上，兩大盒餃子沒多大功夫全都乾沒了。
除了孫如海和肖安，還有所謂的隔壁老王和張經理，這裡面兒就剩下一個個子不高，戴着一幅厚厚的眼鏡，看起來像箇中學生的小夥子和剛纔在門外發現自己的瘦高男人了。程成琢磨着，這個戴眼鏡的人應該就是那個說話一個調調的唐僧了吧？
只有瘦高男人在進屋之後，便沒有再說過話，也沒有去嘗餃子，只是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其他人，有一種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氣場。
程成不由得多看了他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