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局的休息室裡，黃之曉站起來又坐下，坐一會兒又站起來。他的眼睛始終盯着門上的玻璃窗，臉色陣陣發白。
嘈雜的腳步聲由遠而近，休息室的門被人推開，同時也把黃之曉的心撞出了腔子。
走在最前頭的男人個頭兒足有一米八，黑黑瘦瘦的一臉鬍渣子，走路帶風。他細細的眼睛閃着精光，“是你報的案？”
男人身後還跟着一個一腦袋自來卷的矮個兒青年和一個身材魁梧的“小鮮肉”，以及一名年輕靚麗的少女，他們毫無例外的都盯着自己。黃之曉收回目光，心裡恍恍惚惚地摸不着底兒。
“嗯。”
“叫什麼名字？”乎田上下打量着黃之曉，這傢伙眼窩深陷，面色蠟黃，看得出他這一天沒休息好了。
“黃之曉。”
“說說吧，怎麼回事？”乎田拉過來幾把椅子，示意大夥兒都坐。
“死的是我女朋友。不！是前女友。一個月前我們就分手了，上週她給我打電話，讓我去她家把我的東西拿走，這不前幾天我就聯繫她，結果電話打不通，發微信也不回。她每天都發朋友圈的，這幾天也沒見發過，我就覺得不對勁兒，昨天我去她辦公室找她，她辦公室的人說她兩天沒上班了，連假都沒請。她的性格我瞭解，不可能不請假的。我就感覺出事兒了。”黃之曉情急之下夾雜着些許懊悔，把頭埋進了雙臂之間。
“女朋友？這麼說，衣櫃裡的衣服是你的？”程成特立獨行，一屁股坐上了休息室的會議桌，歪着頭看着黃之曉，咧着嘴露出半截兒牙花子和一排小碎牙。
“嗯······”黃之曉擡起頭，他們還看了衣櫃？！他覺得這事兒對自己挺不利的，但又不能不回答，這個'嗯'字兒說的十分猶豫。
“那你女朋友最近都跟什麼人來往？”這個小卷毛兒還沒完沒了了！
“我再重申一遍啊！那是前女友！我們分手了！至於分手以後她還跟什麼人來往我就不知道了！”黃之曉突然有些生氣，似乎自己被冒犯到了。
“這樣吧。”乎田伸出手腕子看了看錶，嚯！都快八點了。“黃之曉同志，你先去做個筆錄，再回家想想最近你女朋友······哦！不對！是前女友最近有些什麼不尋常的地方。如果想起來什麼，麻煩告訴我們一聲。”這些公式般的話語，乎田說了都快十年了，流利得不帶任何感情。
黃之曉剛一出門，乎田就抄起口袋裡的對講機喊道，“找倆人跟着他！”
掛上對講機，乎田扭頭對大夥說道，“時候不早了，咱們先去吃飯。”
客隨主便，程成一行人跟着乎田來到公安局附近的一家恩來順門口，都晚上八點多了，這裡的食客仍然是人頭攢動，熱鬧的不得了。
“乎隊，不用這麼隆重，隨便吃點就行。”程成話音沒落，一個穿着工作服的小姑娘就跑過來喊道，“幾位？”
“四位！”乎田伸出四個手指頭在胸前晃了晃。
“樓上！樓上！”小姑娘示意大家跟上來。
二樓臨着一樓挑高的位置剛剛空出來一張四人桌，桌子上湯水淋漓，兩個上了歲數的女服務員正忙着擦擦撿撿。
乎田挺大方，光是嫩羊肥牛就點了一桌子，還有雜七雜八的內臟鴨血，青菜粉條更是多多益善。
“各位，我代表甜沽公安局感謝你們的支援，今天大夥兒都別客氣，吃得越多越是給我老乎面子。”乎田站起來忙不迭地往大銅鍋裡添肉，又挨個兒給程成，肖安還有陸婉滿上酸梅汁，你來我往地着實客套了一番。
“說起來不怕各位笑話。”乎田苦笑一聲，“這次請三位過來也不全是咱這兒警力不夠，”他搖搖頭，“我們隊原先有個同事叫王偉，人老實，性格也隨和，不知道什麼原因前一陣子……失蹤了。”
“失蹤了？”程成和肖安同時驚掉了下巴。
警察失蹤？這跟美國大使館被炸屬於同一重量級的新鮮事了吧？
乎田喝了口酸梅湯，招呼大家，“吃！吃！”，他繼續道，“王偉失蹤沒多久，他的丈母孃就報案了，說她閨女不見了！”乎田嘆了口氣，“爲了把影響降到最低，我們只能悄悄地調查，沒想到這個節骨眼上，又出了碎屍案！所以呀……嗨！我也不會分身術不是？”
“乎隊，你就安心的去調查王偉失蹤的事兒。碎屍案交給我們！”肖安吃得滿頭大汗，蒸騰的熱氣把他的俊臉薰得通紅。
陸婉盯着桌子上的肉片沒有一點食慾，她來回扒拉着碗裡的幾棵青菜有些鬱鬱寡歡。
“小陸，不吃飯可不行啊！”肖安一眼瞟見陸婉的飯碗，不由分說地從銅鍋裡夾出一捧羊肉片扔了進去。“人是鐵，飯是鋼，咱們這行更是這樣兒！下頓還指不定什麼時候呢！”
陸婉看着自己碗裡的肉片血豆腐，胃裡一陣翻涌，她忍了又忍，勉強道，“我吃點菜就行了。”
肖安看出陸婉內心的掙扎，心中不屑：瞧瞧，女人幹這行果然不好使。他不由得張嘴就來，“小陸，要我看吶，你先回去，這兒有我跟你程哥就夠了。你現在還太嫩，等有朝一日你練到扎進人肉堆裡吃紅燒肉而面不改色的時候，你就能出師了。”
話音未落，女服務員就扔過來一盤紅燒羊肉，“哐當”一聲，盤子裡的湯汁都盪到了外面。
“哎！服務員，我們沒點這個菜呀！”肖安衝着沒走多遠的女服務員喊道。
“先生，剛纔您不是叫了一盤紅燒肉嗎？”服務員不情願地折回來漫不經心道。
“喂！你們這······”肖安一時間不知道該說啥好了。他看着面前燉得皮肉顫顫巍巍，骨酥肉爛的羊肉塊兒，跟現場的人肉塊兒大小差不多，後面的糙話一股腦兒壓在舌頭根兒底下，一個字兒都蹦不出來了。
“薇薇安，看來你這修行也得回爐重造啊！”程成拿着肖安“打岔”道。他夾了一塊兒熱氣騰騰的無皮紅燒羊肉，反覆地看，“這案子奇就奇在沒有皮。”
乎田嘆了口氣，點頭抱怨道，“是呀！這麼邪門的案子讓咱給碰上了！”
程成心道，再邪門的案子碰上我也算他倒黴！到現在還沒我程OK貼不好的爛痔瘡！他忽然想起小時候聽爺爺講過的一個傳說。
“傳說？”肖安聽見程成要講鬼故事，立刻想起了《聊齋志異》裡的“畫皮”，後脖領子開始鑽涼風。“有位老人家教導我們：‘打倒一切牛鬼蛇神’。你可不能聚衆宣揚封建迷信啊！”
“程哥，你別聽他的，傳說又不是迷信，說說看。”陸婉可逮着機會報剛纔那“一筷子的羊肉之仇”了。
傳說講的是民國時期，時局動盪不安，北平女子學校也被迫提前放假了。女大學生楊蓉登上了回家的火車。
在火車上，貌美的楊蓉偶遇了一名年輕英俊的國民黨軍官，俊男靚女一見如故，相談甚歡。交談中得知，年輕軍官的姑母和女生楊蓉竟然是同鄉，楊蓉滿懷欣喜地答應爲意中人帶封家書回去。
按照軍官說的地址，楊蓉順利地找到了姑媽家。
開門的正是軍官的姑媽。一番熱絡的攀談，姑媽一定要楊蓉留下來吃個便飯。楊蓉推辭不過，只好應允。一碗湯水下肚，楊蓉就暈過去了。等醒來時，這才發現自己竟在一個陰暗的柴房裡吊着，衣衫全無！四周幾個彪形大漢簇擁着那個“姑媽”。
“姑媽”笑嘻嘻的拿着軍官的書信在楊蓉眼前晃了晃，“閨女，下輩子別再輕信他人了啊。動手！”彪形大漢一擁而上，只聽得到楊蓉一聲慘叫……
飄落在地上的信紙瞬間濺上了幾朵血桃花，覆蓋了幾個行雲流水的小楷：姑媽，送你的第十二張美人皮，請笑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