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聚餐達到了駐地有史以來的頂峰,連哨崗的衛兵都原地分食了燒鵝和柿子。
然而開飯沒多久,喧鬧的把酒聲中就逐漸參雜進了痛苦的**聲,從零星幾個串成一條線,再連成一大片……
我的個乖乖!程發瞪大雙眼驚異於食物的相剋比自己想象的剛猛多了,簡直堪比砒霜······
就在程發發呆的時候,須田這才察覺不對頭,真是應了那句老話:安全源於長期警惕,危險來自瞬間麻痹。他猛地站起來,突覺胃裡一陣絞痛,一個踉蹌差點跌倒。此時身邊的清水也已經不能起身了。
知道中計,須田暴怒,他艱難的杵着軍刀挪到程發跟前兒,哆哆嗦嗦舉刀便砍。不過此時的須田已然贏弱得不如一個三歲的小孩子,程發輕鬆地一把奪過軍刀,毫不猶豫的刺入了須田的心臟。
清水目睹這一幕,二話不說便暈死過去。
短短的十幾分鍾內,猴山炮樓的日本官兵全部被程發撂倒,甚至一部分體質較弱的人已經提前去找閻王爺報道去了。
程發咬牙發狠,將還沒斷氣兒的挨個補刀,黃泉路上又把他們扶上驢送了一程。即便是幫過大忙的清水,程發亦沒留情,誰讓他爲日本兵做事呢,他的手上也沾滿了中國人的鮮血!如此,須留他不得!
檢查好沒有活口之後,程發這纔在炮樓的地下室找到了囚禁於此的幾個慰安婦。聽見有人下來,新來的一兩個女人發出了刺耳的尖叫,剩下的人都已經麻木的連頭都擡不起來了。
囚室的角落,一個女人癱倒在地,乾結的長髮沾滿稻草貼在臉上,整個人猶如一堆破敗的棉絮,毫無生機可言。那不是老嬸兒是誰?
幾月不見,恍若隔世!
程發激動的呼喚着老嬸兒,喝退手扶欄杆尖叫不已的女子,同時舉起手裡的日本軍刀,“哐啷”一聲,手起刀落,粗憨的鐵鏈應聲而斷。這長刀也不知道是啥做的,真他媽好使!程發這才知道這是個好玩意兒,臨走也沒忘了帶上它。
程發組織這七八個婦女一起跟自己把死在外面的日本士兵都擡進炮樓,把桌碗,連同那個推車也塞進去,周邊倒上喝剩下的日本燒酒,一把火,把這個冀東最難啃的硬骨頭給燒了。
火勢藉助酒精,木材引燃了機械庫裡的炮彈,爆炸的軍火又助長了火勢,整個炮樓就像一個燃燒的汽油桶,直竄雲霄,把入夜的天空照的猶如白晝。這動靜引起了山下村落裡駐防的八路軍的注意。
程發這個剛滿十八歲的少年,不費一兵一卒,僅憑自己的聰明才智和過硬的膽識便將猴山炮樓連窩端了的事蹟在解放後被民間廣爲流傳。
言歸正傳,程發領着幾個老孃們兒來到山下的大路旁,解散前又給這幾個婦女開了個加強會議,內容如下:誰都不許把今天的事兒如實告訴任何人,誰都別問,問就說是旱雷劈了炮樓,一個老神仙把她們救了。這還不算完,程發爲了保險起見又嚇唬道,他已經把所有人的生辰八字都壓在景忠山上的娘娘廟裡了,誰要是敢泄密,娘娘追究起來,就把泄密者還調回慰安所工作。
那時候的老孃們懂什麼,聽說還得當慰安婦,嚇得脖子一縮,是打死也不敢透露的。
程發囑咐完,便帶着自己的老嬸兒趁着天黑,偷偷摸摸的回了家。程發的老伯以爲自己是在做夢,把大腿都擰紫了纔敢相信眼前的事實,聽自己的女人說是程發救的人,老伯“咕咚”就給程發跪下了,爺倆兒抱頭痛哭,這倆月的嫌隙就此煙消雲散了。
程發老嬸兒被神仙救了的事在村子裡傳開了,儘管可信度不高,但人是實打實的回來了,也算是喜事,道喜的一波接着一波。但程發小漢奸的帽子卻一直戴着,儘管他老伯老嬸兒於心不忍,但爲了全村人的安全,只能隱忍。一旦實情傳出風去,那小鬼子能善罷甘休?
在人人遠離程發的時日裡,只有鎮上的一家姓朱的屠戶,攜家帶口的前來拜望程發。這老朱家三口也是實誠,敲開大門二話不說,倒頭便拜。搞得程發老伯有點兒摸不着門兒,這素不相識的,怎麼見面兒就行這麼大的禮呀?
原來老朱家大閨女今年二九的年華,剛許了婆家,誰想在出嫁的前不久在街上就被日本人擄了去,恨得老朱提着菜刀就要找日本人拼命,是他老婆子拼死把他攔下來,不然這一去,就是兩條人命啊!剩下自己和小女兒可咋活呀?從此老朱家就當死了大閨女,再也沒人願意提這事了。沒想到,大閨女竟然活着回來了,把個老朱兩口子高興的老淚縱橫。
剛開始任憑老兩口子怎麼問,閨女就是不吐口到底是怎麼回來的,直到老朱胡思亂想想出了病,閨女才極不情願地說出了實情。老朱家也不是忘恩負義之人,既然知道了恩人是誰,就得過去表達一下謝意,大閨女傷病未好不便外出,就帶着小閨女過來道謝。這纔出現了前面兒說的那一幕。
兩家人自是懂得箇中的苦楚,見了面兒就說起來沒完沒了,又哭又笑,從上午一直嘮到晚上,同病相憐的感情火速升溫,乾脆由兩家大人做主就定了程發和老朱家小閨女朱盼弟的婚事。
朱盼弟年方二八,雖然不是國色天香,卻也眉清目秀,跟程發年齡相當,在那個年代,都興父母之言,年輕人相互看着不討厭就行,感情嘛,結婚以後慢慢培養。這事兒也就這麼定了。
結婚那天,因爲新郎是掃把星小漢奸,婚禮着實有些淒涼,賓客主要是女方家在撐門面,不過對於兩家而言,這都無所謂了。只要人整整齊齊,就是真正的幸福。
結婚以後,程髮帶着媳婦還是跟着老伯老嬸兒一起過,一來老倆口子經歷坎坷身體大不如前,這樣能照顧照顧他們,二來也圖個熱鬧不是。
不到一年的時間,朱盼弟懷孕了,一家人高高興興地過了一陣舒心的日子。
這天,突然有兩個身穿青灰色軍服的人找上門來,指名要找程發。
程發的老伯八百個不樂意,非得推說程發進城了,不在家。自從老嬸兒出了那事兒以後,凡是穿軍裝的,這個莊稼漢都不願意與之打交道,連眼前這兩個八路也跟着吃了瓜落。
這倆人也不惱,只說願意等。
程發老伯的犟脾氣也上來了,別說讓人家喝口水了,連馬紮子都沒給人家來一個,就讓人家在院子裡幹杵。程發老嬸兒也不敢言語,她知道自己爺們兒的驢脾氣,一點就着,自己哪敢觸那個黴頭?只在去院裡拿柴的功夫兒,輕聲勸那倆人回去。
可那倆人比老伯還犟,愣是從中午等到傍晚,程發扛着鋤頭從地裡回來。
一聽說願不願意去幹八路,程發來勁了。這孩子,骨子裡就是個軍人的苗子,自從自己悄無聲息地端了個鬼子的炮樓,抗日的種子就在他的心裡生根發芽了。只不過沒人戳破這層窗戶紙,他也就沒提。
今天,戳窗戶紙的人來了,還是冀東獨立團的團長親自來戳,程發自然是一萬個樂意。
此時程發的老伯站出來,堅決反對此事。別說是什麼團長了,當然所謂的“團長”到底是多大的官兒,在他心裡也沒數。不過就算是大軍閥曹錕來了,他還能搶人是咋的?在他的老思想裡,能做一個有地的莊稼漢,老婆孩子熱炕頭兒,那就是成功。搞什麼打仗,危險不說,還得舍家撇業的。難道說讓剛過門的侄兒媳婦兒守活寡不成?
可是這種事兒上,就跟搞對象一樣,講究個你情我願。人家八路請的又不是你,只要當事人樂意,誰反對都不好使。
就這樣,程發還是參加了革命。
有人問了,平白無故的八路軍怎麼找上門來了,何況還是獨立團的團長親自來接?這就得從程發點炮樓那天說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