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逐流確實奇怪彭萋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若是在呼蘭城就有所察覺,不至於當時一點反應都看不出來,而且在今天之前彭萋從沒表露出對他的疑慮。
不對, 彭萋只說是因爲發現他藏拙而生氣, 並未提到其他的事。
那麼彭萋是如何意識到他出工不出力呢, 是什麼時候意識到的呢?呼蘭城正常, 暘城正常, 君子宴也未見異常,那麼......
“呼蘭城裡就四個人,除了我和師兄, 還有你和馮宓。”溫逐流和馮宓,彭萋都懷疑, 他們做的每一個動作, 在那種境遇中彭萋都懷疑。
懷疑, 不是定論,這和彭萋自身的性格有很大關係, 她骨子裡的戒備多疑,也分不清是天生的還是後天養成的,有的時候會顯得莫名其妙,就像吳遠道奉宗主之命叫她走一趟,她都要半路找個機會溜掉。
戒備多疑能帶給她安全感, 誰不給力, 誰靠不住, 誰翻臉背叛, 都不能打擊到她, 她都能波瀾不驚的接受。
早就料到了,早就懷疑到了, 誰都沒放心,誰都沒當真。
就連懷疑,也是一種沒放在心上的懷疑,順着血液在全身流動,誰都捕捉不到。
“有很多眼神、動作是經不起回想琢磨的,我說到這兒了,不如由你接着往下說,說說你是哪裡露出了馬腳?”彭萋居高臨下的俯視着溫逐流,鬆開手讓他說話。
彭萋一胳膊拄在溫逐流的肚子上,邊敲着指尖邊玩味的看着溫逐流。
溫逐流鎖着眉頭思前想後,又一個勁兒的掂量彭萋到底指的是哪一件。
這就是心裡鬼太多的煩惱,彭萋趨勢心裡的小人兒給溫逐流這個人多記幾筆。
“行啦,誆你沒誆到,我自己說總可以了吧!”彭萋見好就收,她可不想溫逐流真着了道,把什麼不該說的說出來,她還不想聽呢!
“在紅浦莊,你領我進的那條死衚衕,牆角地上畫了隱匿消身圖,你偷偷摸摸開啓陣圖時,那動作,快準狠。”彭萋像模像樣的比劃着溫逐流當時開啓陣圖的動作。
溫逐流當時動作時肯定是揹着彭萋的,但再揹人也做不到完全沒有痕跡,他以爲彭萋急得冒火又在忙着施法召喚生機藤蔓,沒工夫注意他的小動作,結果,現在才知道,他的小動作被彭萋不動聲色的收入眼底。
“別跟我說什麼陣圖不是你畫的,隱匿消身圖,大家都懂。”彭萋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悠悠道,將溫逐流的想解釋的話都堵回嘴裡去了。
溫逐流乾笑着,討好的對彭萋眨眨眼。
隱匿消身圖畫出來不是誰都能用的,是精通陣圖的修士自畫自用的,每個人的畫法都有差異,而開啓的手法與畫法對應,陣圖當然也分三六九等,畫法越複雜又沒有紕漏自然陣圖的檔次就越高,開啓的手法也就越繁瑣。
“隱匿消身圖我畫過不少,從來沒有過那個開陣手法像你那樣眼花繚亂。”彭萋心裡嫉妒,話裡話外冒着酸氣。
“彭萋,救命的東西我不得不會,呼蘭城的凋零之陣太過考驗水準,我確實無能爲力。”溫逐流總算說出來一句話,言辭懇切。
“不關己事不開口,一問搖頭三不知,我看你不是無能爲力,是心裡有譜,無所畏懼了。”彭萋不依不饒的嘲弄道。
溫逐流笑了笑沒在解釋,他悠然的將後腦枕在手上,目光落在彭萋臉上,眼底盡是彭萋看不懂的情緒。
“你翻了這麼多舊賬,我也想起來一件關於你的事,說來還留了些遺憾。”溫逐流緩緩道。
“關於我的?”彭萋指指自己,頓時對溫逐流口中的憾事多了幾分興趣,端正態度做洗耳恭聽之狀。
溫逐流沉吟着,像是在賣關子,又像是沉浸在回憶裡,面目柔和,半晌才徐徐開口講道:“我一直想問你,你的名字是哪個字,卻總是錯過開口的機會。”
彭萋愣住了,他們認識多少年了?就算見面少也不至於連對方是哪個字都不知道吧,她的名字又不是什麼生僻字,好過分......
她氣鼓鼓的舉起手掌,給溫逐流比劃了一遍她的名字,邊寫還邊委屈的唸叨着:“上草下妻,草生繁盛的萋,記住了?”
“是有聽人說是枝繁葉茂的萋,可我沒讀過什麼書,也不知道枝繁葉茂的萋是哪個萋,更不好意思問。”溫逐流說着自己曾經的苦惱。
“這回知道了?”彭萋強調的指指手心。
“知道了,草字頭,下面是妻子的妻。”溫逐流也跟着伸出手指在空氣中寫了一遍。
寫完凝神思量了片刻,又問彭萋道:“爲什麼你們都將這個萋字表述成草生繁盛、枝繁葉茂之意?”
“不然呢?”彭萋冷眼道。
“你看,妻上有草,可以把它想象成草棚,往大了想就是房子,房下有妻不應該是家的意思嗎?”溫逐流將自己的見解緩緩道來。
“還真讓你說出點歪理來。”彭萋竟一時無言以對,強辯道:“你將草比作房子倒也能說得通,但要說房下有妻便是家那就不對了。”
“哪裡不對?”
“房下有妻有子纔是家,單有個媳婦算哪門子家?”
“妻都有了還愁無子?”溫逐流笑着反駁道。
“照你這麼說,還有富裕的意思呢!房子妻子都有了,這家人肯定家財頗豐。”彭萋不服,氣哼哼的回辨道。
“噗!哈哈哈!”溫逐流本來就在忍着笑,這回實在忍不住噴笑出來,便一發不可收拾了。
彭萋見地上的溫逐流扭着腰笑的都沒個人樣了,也噗嗤一樂,跟着笑成一團。
“誰在那邊?”有人在不遠處察覺到草叢裡的響動,高聲喝問道。
彭萋和溫逐流捂着笑疼的肚子雙雙一僵。
來人了,要被發現了,那豈不是很尷尬,怎麼辦?
彭萋趕緊衝溫逐流使眼色,手在地上比劃:隱匿消身圖,趕緊畫!
溫逐流目瞪口呆,一攤手:來不及!
彭萋翻了個白眼:要你何用,不如先聲奪人,我先喊一聲,就說你劫持我......
溫逐流抖着五指,從下往上比劃着:快讓你的那些爬山虎出來,把咱倆包住。
彭萋涼涼的眼刀甩過去:你以爲來的是紫睛蜥啊,包住就看不見裡面有倆人?
溫逐流委屈臉:......
彭萋:好吧,不僅紫睛蜥看不見,人也看不見,可是召喚藤蔓需要時間,來,不,及。
“你們在做什麼?”及胸高的蒿草被分開,宮忘川的半個身子露出來,身後還附帶了兩顆腦袋。
彭萋與溫逐流依然保持着大眼瞪小眼的狀態,都裝沒事人似的,誰也沒擡頭,誰也沒說話。
“溫逐流?好傢伙,可算讓小爺逮到你了,快拿捆仙索來!”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季修明興奮的叫嚷着,好像要把附近營地裡所有的人都要喝過來,好當着衆人的面將溫逐流大卸八塊以報當年青竹秘境之仇。
“彭萋,還不快出來。”宮忘川臉上帶着幾分古怪,但還是冷靜自持的對彭萋說道。
彭萋神態自若的站起身,臉上不紅不白,完全沒有通敵被抓包的窘迫。溫逐流頭上頂着根草棍兒也隨之站起來,他倒是有些不安,時不時的看着彭萋的臉色。
季修明這一吆喝,不遠處營地裡的修士一聽是摘星樓的當家弟子溫逐流混進來了,那還了得,呼蘭城陸府和瓏陵江氏的關係,紅浦莊事件與摘星樓的關係,摘星樓又不知何時與江氏攪和到一起,兩家現在好似親如一家,都到這種地步了誰還能不明白這一出接一出的禍事是怎麼回事,這次各大宗派聯手消滅厄運之源勢在必行,摘星樓與江氏又厚着臉皮蹭了上來,誰看不出來這兩家虎視眈眈,又想當把黃雀,不費吹灰之力漁翁得利呢?
很快附近駐紮的飛霜閣、望月宮等宗派就呼啦啦的圍過來了,估計再遠一些的宗派也驚動了,人也在往這邊趕。
當彭萋看到打完小報告的吳遠道隨着宗主從天而降時,內心深處有那麼一瞬是慫了一下的,然後開始默唸:師父救我,師姐快來給我撐場子,師兄......你就別來了。
“小子,你鬼鬼祟祟,有何圖謀?”留仙宗宗主自恃身份,沒有疾言厲色,威嚴的睨着溫逐流,淡淡的問道。
溫逐流一絲不苟的行禮,回答道:“逐流自知身份不討喜,遂想悄悄前來拜訪幾個朋友。”
“幾個朋友?哪幾個?”關係已降到冰點,哪個會和你做的成朋友?
“從前宗派關係和睦時有在外結交到幾個能演武論道的朋友。”溫逐流應對自如,不卑不亢的說:“反之一想,多年不見關係定不似從前,眼下形勢又緊張,見了也是徒增煩惱,不如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