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萋咬咬脣角, 在師父走出三步後,她也跟上師父的腳步站到了通往祭臺的臺階下面。
旁人不以爲意,都道是留仙宗內部事先商量好的如此這般。
風雲突變, 忽地狂風平地起, 捲起數不盡的塵煙, 彭萋撇過臉掩面暫避, 最後入眼的畫面就是宗主一絲不苟的向地脈徐徐按下一掌。
然後便是地動山搖, 彭萋感覺切實的塵粒撲在臉上,緊接着又聽到吳遠道的一聲嘶吼,周遭鬼氣大作, 眯着眼也能感知得到祭臺下鎮壓的厄運不安分的翻涌,正順着地脈從源頭再次破土而出。
彭萋知是法事有變, 顧不得塵粒粗糙粗魯的抹了把臉睜開眼, 發現師父已經拎着酒葫蘆跳上祭臺正要制服蠢蠢欲動的邪祟。
宗主呢?彭萋舞着春泥緊跟着上去給師父打下手, 心中疑惑怎麼不見宗主人影,難道是遭到反噬被擊飛上天了?
凌恆與彭萋離得近, 先一步登臺鎮壓,後面的修士還沒到達,但彭萋有一種莫名的錯覺或者說是預感,那就是可能不會有增援了。
“師姐!”彭萋驚叫一聲。
明善應聲而至,一劍勢破山河砸在祭臺上, 大喝一聲, 鏗鏘有力, 氣勢豪邁, “留仙宗弟子何在?”
彭萋鬆了口氣, 心寬不少,繞到前面不留痕跡的將師父往臺子邊緣推, 並高聲響應師姐,“我在!”
“我在!”留仙宗弟子方纔陸續響應。
聲音高低不齊,遠近不一,聽得彭萋直皺眉,不過是宗主失利,怎麼人心就渙散成這般模樣?
“繁花谷弟子何在?”宮忘川高呼,也緊跟着撲上祭臺。
後續一部分宗門纔有響應,也只是在臺下綿綿出力,好在情勢危急一時,凌恆與兩個徒弟並最後奮不顧身撲上來宮忘川幾下震懾邪祟,重新封住裂口。
法陣錯位、殘缺,還要進行零零碎碎的填補,下了祭臺宮忘川又馬不停蹄的張羅鞏固祭臺以及周圍大小法陣,明善無心管那些事,只顧着和師妹扶着師父。
“師父,可有不適?”陳嘉樹急忙迎上來,詢問師父情況,見師父穩穩的搖頭,又扯着小師妹半隻染血的袖子,就要轉着圈的檢查,“萋萋,傷到哪兒了?”
彭萋臉一白,嘴脣抖了抖,僵硬的拽回袖子,輕聲道:“沒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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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遠道跪在地上,兩眼無神,滿臉淚痕,彭萋看了一眼就趕緊移開了目光。
吳師兄這......如喪考......想到這兒思緒戛然而止,彭萋的心咯噔一聲,顫抖着手摸摸曾附有塵粒的面頰。
“宗主......”
“你離得近反而看不清楚。”陳嘉樹的聲音微乎其微,“宗主灰飛煙滅,電光火石的工夫連灰也吹沒了,太快了,什麼都來不及......”
彭萋倒吸一口涼氣,後怕的將師父扶得更緊了。
“凌峰主,請凌峰主示下。”化靜峰峰主朝凌恆一拱手,帶着哽咽。
宗主死了,首座弟子又失了魂兒,留仙宗衆都希望資歷最老、境界第一的穿雲峰峰主凌恆主持大局。
走是不能走,走了留仙宗日後哪還能擡得起頭來,可留下又能做什麼呢?已經了折了個宗主在這上面,眼看着將來百年的氣數都要斷送,誰還敢做什麼。
凌恆不語,只是拍了拍在右邊扶着他的二徒弟明善的手背。
“大家先回去平靜平靜,接下來的事稍後再做打算。”明善沉穩道,“宗門做的已經夠多了,剩下縫縫補補的小事不必親力親爲。”
消解厄運之源的事還沒完,他們不會走,他們做的已經夠多了,接下來就看看各宗派中哪家能頂上來繼續除魔衛道,如果沒有,那麼留仙宗也不是完全沒希望再拯救一下,凌恆、化靜峰峰主、景福長老、明善、彭萋、吳遠道都在,想再次力挽狂瀾他們還是有這個資本的,就看旁人給不給這個機會了。
留仙宗衆人各自回去消化宗主慘死、宗門無首這一驚天突變,沒心思再管什麼鞏固臺基、修補法陣,反正他們不做也有其他宗派接手,現在來看,繁花谷谷主興致缺缺,卻是宮忘川從留仙宗手裡接下大旗忘我的奔走彌補。
“師父累了,讓他多休息一陣。”陳嘉樹服侍師父歇下後,出來對守在帳外怔怔出神的師妹們悄聲說道。
“師兄師姐,得擋住,別讓他們來請師父。”彭萋壓低了聲音。
“這不是咱們想不管就不管的。”陳嘉樹苦笑,“萋萋,你要記住咱們是穿雲峰弟子也是留仙宗弟子,這種時候於情於理都不能推脫,更不能置身事外。”
“我知道,身爲宗門弟子要有弟子的本分,我們出人出力都沒關係,我是說師父,別讓他們來打攪師父休息。”彭萋解釋道。
“這怕是不成。”陳嘉樹理解小師妹的意思,爲難的說:“按理說應該吳師兄主持,但他看上去一時半會兒也緩不過來,而化靜峰峰主和景福長老都指望着師父呢!”
彭萋開始唉聲嘆氣,苦大仇深。
“想想自己吧,這會兒沒人,快跟師姐說說傷哪兒了?”明善惦着師妹的手,掀開染血的袖子查看無果。
陳嘉樹也探過頭來,關心小師妹的傷,當時祭臺上萬分兇險,宗主都成灰了,小師妹後上去受了傷也不能輕了。
“不是我的。”彭萋目光不定,眼神躲閃。
彭萋怯怯的擡起手,快速指了一下帳內。
宗主失利後,凌恆接替上臺,沒出兩招彭萋便覺得不對,凌恆的氣力氣神都是虛的,不僅震懾不住邪祟,還有引禍上身的危險,彭萋驚懼之下下意識的喊了聲師姐,與此同時凌恆嘔出一口血,被彭萋兜在袖上擦乾淨了。
凌恆乃是渡劫成功的大乘修士,竟虛弱至此,彭萋備受打擊,但也深知此事隱諱不能走漏風聲,慌亂之下向師姐求援,明善感召及時又有宮忘川襄助,凌恆壓力大大減小纔沒出什麼岔子,彭萋忍住沒大驚小怪,直到離開外人視線......
明善起身就要往帳裡衝,被陳嘉樹眼疾手快的按住。
“師父不說咱們就不提。”陳嘉樹低的不能再低的聲音裡面充滿了不容置疑。
“那怎麼行!拖着拖着,說不定哪天就......”拖不下去了,明善激動地揮開師兄把持她的手,還不忘壓低音量。
大乘境界的修士需要做的只有等待,等待仙界來使的接引,而凌恆這種情況,說不定等不到仙使接引,壽元就熬盡了。
“師父想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我們就當不知道,善善,師父想在世留下威嚴與尊榮,我們就依了他,好不好?”
就像垂垂老矣的父親,當了大半輩子遮風擋雨的大樹,不想兒女見到他在病榻上的脆弱無助;就像一生征戰沙場,屢敗屢戰屢戰屢敗,最終熬出頭來的將領,不想在世人面前威嚴掃地,尊榮全無。
“說不定很快,很快就有仙使來接引師父成仙了。”彭萋滿懷希望的說。
“很快?說快可能真就快了......我看天上的神仙就是在玩我們。”明善痛苦的閉了閉眼道。
早早就有人說凌恆熬不過煉虛,陳嘉樹他們幾個弟子當時雖然不承認,但也心知師父肉身不支,壽元艱難,只是渡劫成功,又讓他們看到了希望。
可要知道那劫凌恆本來是過不去的。
宗門議事,凌恆未能現身,明善帶着師父心緒不寧身體不適的解釋獨自前往,看得出來化靜峰峰主與景福長老對此頗有異議,弟子們也大感失望。
“一切都聽明師妹的。”吳遠道微微側着臉目光落在明善身上,突然空落落說了這樣一句話。
吳遠道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衆人聽了先是一詫,又不約而同的暗暗愁嘆,遭逢突變,師父慘死眼前,吳遠道怕是被刺激狠了。
明善被吳遠道詭異的目光和不見一絲活氣的話語瘮的背後發涼,她不自在的避開與吳遠道對視,心下對吳遠道生了幾分憐意,又不敢讓吳遠道看出來,便像往常那樣沒好氣的橫了吳遠道一眼。
“什麼叫都聽我的,我要扒光了江鴻光抽一頓,也聽我的?”
“都聽你的。”吳遠道空洞的瞳孔紋絲不動死盯着明善不放,一字一句緩緩回道。
明善一噎,不禁抱起手臂,更加不自在了,心道,別是受不住打擊,瘋傻了吧......
“二位峰主、長老,我們穿雲峰的意思是,人散我走,人留我留。”明善對化靜峰峰主和景福長老恭敬的傳達師父的態度,也是他們師兄妹三人商議出來的結果,“如果繁花谷有出頭的的意思,願意繼續未完成法事,那麼就告訴他們,留仙宗明善、彭萋願鼎力相助,絕不藏私。”
留仙宗不墮威名,奉陪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