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我哥果然不是藍弧?”
川崎拉麪館內部,蘇子麥喃喃自語,恍若隔世。
“對。”
柯祁芮看着手機上藍弧的照片,點了點頭。
她扭頭看向蘇子麥,沒好氣地說道:“照現在看來……黑蛹昨天跟我們說藍弧是你哥,應該只是一個玩笑。”
“我就說嘛……信那個大撲棱蛾子,絕對是我們這輩子做過的最蠢的事。”說這句話時,蘇子麥的語氣聽不出生氣。
反而似乎夾雜着一絲絲的慶幸,慶幸自己被黑蛹騙了。
柯祁芮想了想:“可問題是……即使顧文裕不是藍弧,也大概率是一個異能者。”
“難不成團長,你又想說我哥是那個大撲棱蛾子?”
蘇子麥勾了勾嘴角,感到有些好笑地指了一下電視機上的東京鐵塔:黑蛹剛從那裡跳下去,生死未卜——她當然希望黑蛹摔死在東京鐵塔下面,可惜很難。
“不,這個我們不是也驗證過了?”柯祁芮衝她笑笑。
不知道爲什麼,蘇子麥忽然愣了愣。
她的心跳很快,像是一千個小人在她的心臟上踢踢踏踏。
直到這一刻,她才徹底收心。這幾天的煩惱一散而空,像是心中有一顆大石懸落而下,“哐當哐當”地滾入深淵之中。
蘇子麥耷拉着腦袋,發了一會呆,隨後嘴角淺淺地勾起了一抹弧度。
她好像有些開心……開心自己的哥哥並沒有騙他。
我就說嘛,我都把身份老實交代了,老哥怎麼可能還會瞞着我什麼事?
我們可是家人啊……
回過神時,蘇子麥發現柯祁芮正盯着她。
爲了掩飾自己在發呆,她連忙開了一個玩笑:“嗯……我本來還擔心許三煙跟蹤半天,結果發現我哥突然進了一家牛郎店,點了一個男的陪他狂歡一夜。”
頓了頓,她一本正經地調侃道:
“要是知道我哥其實是一個男同,比知道他是藍弧還恐怖好麼?”
“好啦,別再損你哥哥了……我們冤枉了他這麼久,他多可憐?”
說完,柯祁芮戴上放在一邊的鹿斯特克帽,輕聲說:“走吧麥麥,我們去分會大樓一趟,見一見真正的藍弧本尊。”
“嗯。”
蘇子麥點頭。
言盡於此,柯祁芮向店員買了單,在拉麪館外叫了一輛出租車。
上了車後,兩人跟師傅說了一聲,車子朝着驅魔人協會的官方大樓駛去,漸漸消融在霓虹燈牌匯成的海洋中。
與此同時,東京都港區的另一邊。
姬明歡操控着一號機體黑蛹,跟在許三煙的身後,靠着拘束帶飛蕩在月色之下,在天台、廣告牌、電線杆頂端週轉。
片刻功夫,他一路跟隨着許三煙來到日本驅魔人協會的大樓一層。
黑蛹擡眼望去,看起來只是一棟平平無奇的寫字樓——這是因爲“驅魔人協會”不同於“異行者協會”,並非是一個會出現在社會明面上的存在。
也正因如此,如果姬明歡想找到驅魔人協會的日本分部大樓,必須跟着許三煙才行。
而許三煙到達時,柯祁芮和蘇子麥也正好從出租車上走了下來。
三人會面,打了聲招呼。
可惜的是,他們進入協會大樓之後,並未看見一個身穿青藍色制服的男人,只看見了會長。
髮鬢皆白、年過半百的日本分會會長一身古黃色和服,雙手背在身後,微笑着解釋說:“藍弧先生先走了,他說等明天保鏢隊的成員全集齊之後再來,沒必要着急於一時。”
柯祁芮雖然有些失望,但還是微笑着說:“那就等明天再說吧。”
說着,她側目看向心不在焉的蘇子麥:“麥麥,今天時候也晚了,我們回去休息。”
“哎……白來了。”跟在他們頭頂的黑蛹嘆了口氣。
儘管沒能見到顧綺野和蘇子麥兄妹相見的滑稽場面,但姬明歡想着:好歹能知道柯祁芮住在哪個酒店,於是保持着隱形狀態,尾隨蘇子麥一路。
片刻之後,黑蛹停在公路旁側一棵銀杏樹的枝頭上,像只貓一樣蹲着,眯起眼睛看向這座五星酒店頂部的牌匾。
“卿本華酒店。”
面具下的姬明歡默默記住了它的地址和名字。
隨後他擡起右臂,伸出拘束帶纏繞住公路上的紅綠燈牌,揪住漆黑的拘束帶在月色之下一躍而起。
不多時,黑蛹便回到了六本木大酒店。
微縮身體,從敞開着的落地窗中鑽入光線昏暗的房間。
側目望去,可以看見此時他的拘束帶化身正坐在牀上發呆,手裡還捏着一張房卡。
“辛苦了。”
姬明歡解開包裹着全身的拘束帶,走了過去,象徵性地對另一個“顧文裕”慰問一聲,緊接着拘束帶化身“嘶啦嘶啦”地化爲一片炙熱的氣體散去。
房卡“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他用拘束帶撿起地上的房卡,拉伸至門口處,將門口放入卡槽之中。
高檔大牀房裡的橙黃色燈光逐一亮起,驅散了冰冷的黑暗。
姬明歡坐到柔軟的牀鋪上,佝僂着背部,輕輕舒了口氣:“這樣一來,可算洗脫嫌疑了。”
他如釋重負地向後一癱,徑直躺到牀上。
“今天早點睡……導師今晚可能會過來,跟我說一說我父母的事;即使他不來,明天晚上我還要去見鬼鍾,養精蓄銳。”
於是闔上眼皮沒多久,姬明歡的意識便沉沉地墜入了夢鄉之中。
一夜無言。
次日,日本東京的六本木大酒店裡。
一號機體睜開眼時,姬明歡看見牆上的時間是早上7點半。
與此同時,第一抹天光透過高檔窗簾灑了進來,照在了紅色地板上。
“導師昨晚沒來找我麼……”
姬明歡望着天花板發了一會呆,隨即緩緩從牀上爬起身來。
7月15日,這一整天下來他都無所事事,倒不如說實在沒什麼事可以幹。
本體那邊:無人來訪的時候監禁室裡依舊冷清一片,於是姬明歡下了牀,在實驗者們放在地上的盤子裡隨便撿了點東西吃,填飽肚子之後便躺回牀上繼續睡覺;
夏平晝那邊:由於還沒收到團長到達東京的消息,只好一直待在咖啡館裡,喝喝咖啡,陪綾瀨摺紙和織田瀧影兩人聊聊天,偶爾充當一下店內的服務員,給客人遞一遞白砂糖和書本,倒也顯得愜意;
最後……也就只剩下顧文裕這邊,還有一些事情懸而未決。
因爲就在這一天的晚上,姬明歡約了顧卓案在東京灣附近的一棟廢棄大樓上方見面。
時間若指縫流沙,悄無聲息地流逝着。
到了黃昏時分,向着地平線垂落的夕陽緩緩地帶走了散落在人間的餘暉,霓虹燈像是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一般,在東京的四處冉冉升起。
又一個夜晚到來了,接踵而至的是一場忽如其來的暴雨。
雲端之上好像忽然敞開了一道閘門,上千萬噸的雨水滂沱墜下。
雨絲在大街小巷和高樓電纜之間飄蕩,劃出了一條條清冽的拋物線,最後猛烈地拍打在大地上。
風聲嗚嗚呼嘯,雷鳴轟隆作響……
天幕間可窺見一抹駭人的雷光,就連雲層都被點亮。
此時此刻,東京灣周圍的一棟廢棄大樓,最頂層。
黑蛹正一動不動地倒吊在天花板的下方,手裡捧着一本名爲《如何擺脫原生家庭的負面影響》的教育類書籍。
藉着窗外投來的一點霓虹光亮,他低垂着眼,靜靜翻閱着書本。
面對“鬼鍾”這種狠角色,他倒也懶得裝腔作勢,把自己圍成一個巨蛹了——那根本起不到威懾力,反而可能會成爲激怒對方的導火索。
“呼啦嘩啦”的雨聲中,黑蛹側目看着雨幕中的東京市,東京灣彩虹大橋依舊燈火通明,車流匯成一條光龍。
就在這時,他忽然用餘光看見有一道人影出現在了樓層中央——“轟隆”一聲,閃電劃過天幕,稍縱即逝的亮光照亮了他的身影。
黑蛹微微怔了一秒,緩緩回過頭,望向前方。
只見這位不速之客頭戴刻着金屬Z字的呼吸面具,身上罩着一條黑色的長披風,修長的披風裹住他的全身,讓他的身形隱於黑暗之中,卻無法蓋去瞳孔中閃動着的赤芒。
他緩緩朝着黑蛹走來,每一步都好像伴隨着銅鐘的轟鳴……
雨還在下着,世界靜默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