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的光線太暗,蚩晏息立在即墨焰月的牀前,沉默了一陣,道:“你先休息,其他的事不用管了。”
即墨焰月怔了一下,擡起頭,露出一張慘白的臉,欲說什麼,蚩晏息卻已經轉身向我走來,在我耳畔低低的說了一句:“他的傷太重,帶他離開這裡。”
我還未應,蚩晏息卻已經出了屋子。我愣了半響,只覺得蚩晏息似乎一刻都不想呆在這裡,轉首卻看見即墨焰月微愣地看着門口,半響才慢慢的移開眼,我清晰的看見,他的眼底閃過的,卻是一絲憤怒。
我慢慢上前,更加清晰的看到了他手臂上的傷口,忍不住抿着脣問:“到底是什麼,可以將你傷成這樣?”
即墨焰月擡起眼皮看我,眼眸中閃過一抹奇異的光,似是驚異,竟又帶着些許懼色,頓了半響,才道:“是這鎮上的凡人…”
我窒住,低喃道:“怎麼可能…凡人怎麼有這樣的力量…”
即墨焰月將頭稍稍向後靠了些,然後道:“我們一進這鎮子,出口便被太元宗的人堵上了,他們至始至終都沒有放進來一兵一卒,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三百多名禁衛魔軍,會被一個小鎮上的凡人,用手指和牙齒殺的只餘不足百人…”
他微微合起眼,眉宇間露出濃重的疲憊。
我的心因爲震驚飛快地跳着,抿了抿脣,繼續道:“所以,你們便將那些凡人碎屍萬段了…”
他的眼睛瞬間睜開,輕蔑地瞧着我:“怎麼,你可憐那些凡人了?”
“我…”我張了張嘴,終是忍不住道:“就算是那些凡人傷了你們,可他們也定是受了別人的控制,你們也犯不着將他們…”
即墨焰月冷笑:“將他們剁成肉醬?”我臉色有些發白,擡眼瞪着他。
“那些凡人刀殺不死,即便是將頭顱砍下,還是能繼續行動,若非如此,你以爲我們願意費如此大的氣力?”蚩晏息嗤笑道。
我的臉又白了幾分,一時間只覺得渾身發冷,實在想不出,到底是什麼人,纔能有這樣的能力,將一幫凡人變成那樣的利器,可以徒手將三百多名禁衛魔軍殺的只餘不足百人,而且還可以,刀殺不死,砍下頭顱,還能繼續行動?
“這樣的人,只有民間傳言的殭屍纔可以吧?”我輕聲問。
即墨焰月卻搖了搖頭道:“不是殭屍,他們都是活生生的人,殭屍只不過是修煉者用秘術驅動的屍體而已,而且,也沒有什麼殭屍可以讓三百多名青級以上的魔軍死傷大半!”
我默然,再想了半天,還是不得要領,擡眼看着即墨焰月,卻見他也在看着我。
我的神色微僵,這才反應過來,這麼半天,我竟是同他獨處一室,或許是他受了傷,身上少了些許煞氣,讓我少了些警惕,也或許是因爲這些事太過令人震驚,反應遲鈍了些,我竟不知不覺坐在了即墨焰月身旁。
這時候若是很快起來,又顯得我太膽小,所以我只能僵着身子,繼續坐着。
即墨焰月揚眉看着我,頓了半響,就在我忍不住要起來的時候,終於開口道:“尊上剛吩咐了你什麼?”
我的心略微定了定,道:“吩咐我帶你離開這裡。”
“是嗎?他將我當成廢人了嗎?”即墨焰月輕輕地道,慢慢垂下眼,我清晰的看見他的眼眸中閃動着憤怒。
“尊上只是擔心你的傷勢…畢竟,他從來沒有看見你受過這樣重的傷…”我想了想,慢慢道。
“是嗎?是因爲這樣?”即墨焰月猛然擡起眼,定定地看着我問。
我愣了一下,恍然明白他竟是誤以爲蚩晏息覺得他無用了,才讓我將他帶走。我笑了笑,道:“那是自然,若非如此,魔相大人以爲是什麼?”
即墨焰月的臉竟略微的漲紅,我禁不住抿嘴偷笑。
“可是,就算是這樣,我也不能離開。”即墨焰月沉聲道。
我看着他,皺眉道:“你的傷很重,這裡又沒有藥,再拖下去會很危險的。”
即墨焰月搖頭道:“這裡只剩下不足百名的禁衛,雖然那些凡人已經被我們全部格殺,可是守在門口的太元宗的人還沒有出動一人,這一場戰鬥現在纔是正式開始,我或許不能再出戰,可是必要的時候,我還是可以用自己的命,給他換得一個逃脫的機會。”
我怔了半響,伸手從自己的腰間取下那個貼身收着的銀壺,然後再靠近即墨焰月一些,伸手慢慢將他手上的手臂移過來。
“你…”即墨焰月詫異地看我。
我笑了笑,道:“你這個樣子,可不一定能走到戰場上去。”
即墨焰月愣了一下,然後竟慢吞吞的說了聲:“謝謝…”
我愕然,繼而微笑。
銀壺裡裝的是從陸壓道君的寒潭裡收來的潭水,本來只是帶着給九鳳喝的,後來一直裝在壺裡,也忘了這些。卻沒想到在這裡竟能派上用場。
我和蚩晏息進來的時候便已經發現,整個平遠鎮上的水井,都已經乾涸,若非如此,即墨焰月也不會任由自己坐在這樣的地方。
我將壺蓋打開,從自己衣角撕下一塊碎布,從壺裡倒出些水,將碎布汲溼,然後小心翼翼的倒些水爲他清洗傷口,傷口很深,又似乎感染了很多灰塵和髒污,有些地方早已經發炎,我的手有些顫抖,忍不住問他:“很疼,對嗎?”
“不會!”即墨焰月淡淡地說了一句。
我嘆了口氣,擡起眼皮看他,明顯地看到他額上的青筋暴起,搖了搖頭,繼續清理傷口。
也不知是不是因爲陸壓道君那裡寒潭的水靈氣很足,仔仔細細的清理完傷口,那扭曲的恐怖的傷口,看起來似乎也沒那麼可怖了。
我想起身上還有幾顆陸壓道君給的丹藥,他也沒說到底是什麼作用,只說是傷重的時候吃一顆,我便將丹藥從袖子裡拿出來,遞給即墨焰月一顆,他接過去,神色略微驚異道:“這個你從哪裡來的?”
我撇了撇嘴角,道:“你管它從哪裡來的,要是覺得不是毒藥,吃了就是。”
即墨焰月皺起眉,似乎很是不滿我的態度。
我本來就對他沒什麼好感,如今只是出於道義上給他療傷,纔沒心思管他是不是高興呢。
即墨焰月終是將那顆藥吃了,我又捏碎了一丸藥,正想給他敷在傷口上,卻被他阻住。
“還是將藥和在水裡,給外面的禁衛吧…”
我擡眼看着他,詫異道:“還有很多啊,你幹嘛心疼這些東西?”
他有些驚異地看着我,頓了半響,問:“你不知道這些是什麼藥嗎?”
我瞅着手裡小葫蘆裡的藥丸,忽然想起來陸壓道君給我的時候好像是有那麼一點捨不得的,這才意識到這東西似乎挺珍貴的。
“藥再珍貴也是用來治病救人的,留在我身上也不一定有用,沒關係的。”我說着,繼續將藥捏碎了,灑在他的傷口上。
即墨焰月沉默了半響,竟破天荒的又說了句“謝謝”,我雖然覺得挺意外的,可還是受用了。
怎麼說我也出了力的麼…當得起一聲“謝謝”!
即墨焰月的傷真的很重,除了我看到的手臂和胸前的傷口,腿上竟還有一個深可見骨的傷口,我很仔細的一一處理了,擡起眼,覺得他的臉色稍稍的好了些。
想了想,又道:“將手伸過來。”
即墨焰月愣了愣,可還是依言將手伸了過來。我伸出一隻手,抵着他的手心,他這才反應過來我要做什麼。
“你要輸真氣給我?”即墨焰月詫異地問。
我理所當然的點頭,想了一下,問:“不可以嗎?”
即墨焰月神色怪異地看着我,停了半響,道:“我同你應該沒這麼深厚的交情,值得你這麼幫我。”
我眨了眨眼,道:“魔相大人怎麼這麼說呢,您是尊上的屬下,我也是尊上的屬下,你我同事一主,本就該互相幫忙啊,不是麼?”
即墨焰月默然,我笑了笑,調動體內的真氣,傳給即墨焰月,過了半響,忽然覺得即墨焰月的氣息有些不對,擡起眼,卻見他的臉漲得通紅,想說什麼,卻又開不了口一般。我這纔想起來,他內傷未愈,經不起太多的真氣,可又不好意思開口說,就只能硬撐着。我忙撤了手,忍不住鄙視他:“沒想到連魔相大人這樣的人都喜歡逞強!”
即墨焰月的臉漲得更紅,我竟覺得他這個樣子很討喜,禁不住輕笑。
即墨焰月咬牙切齒道:“出去!”
我笑的更歡,可爲了自己的小命着想,還是忙跑了出去。
一出門,便碰上了似乎剛走過來的蚩晏息,身邊帶了兩個傷勢較輕的禁衛。
看見我,他先皺了皺眉,然後沉聲道:“不是讓你將焰月送出去嗎,怎麼還在這裡?”
我哼了一聲道:“你覺得就這樣把他送出去是對他好嗎?有些東西對他而言,一定比性命還重要!”
蚩晏息沉默了半響,推開門進了屋子。
我又捏碎了兩枚丹藥,將其化在剩下的水裡,遞給跟在蚩晏息身旁的一個禁衛,讓他分給所有的人。看即墨焰月恢復的程度,這藥果真是不錯的,雖然不能讓他們痊癒,可總好過什麼藥都不用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