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曉夭站起身,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已然失神。
西華似乎睡着了,一條手臂垂下,一團私語花瓣縈繞在他的手腕處,旋轉飛繞,帶着幽幽的白色柔光。
蘇曉夭擡腳行了幾步,靠近西華,卻瞬時呆住。
那縈繞在西華手腕處地私語花瓣間,隱隱露出的手腕,卻全是灼燒的痕跡,暗紅色的皮肉皺在一起,醜陋又可怖,在那幽幽的白芒包裹下,癒合,卻又在瞬間從手腕上蔓延開來,變成可怖的暗紅。
一遍一遍,癒合,裂開,蘇曉夭似乎聽得見那皮肉一次次扭曲的聲音,心在瞬間揪起,連呼吸的停滯,只是呆呆地看着那個一遍遍癒合,又一遍遍再次扭曲的傷口。
似乎感覺到什麼,西華睜開雙眼,微愣,繼而蹙起眉,不着痕跡的收回手,坐起,然後從樹上飄然而下。
“你…”正欲開口,卻又忽然停下,微怔地看着拉着自己手的蘇曉夭。
蘇曉夭的手在不住的顫抖,小心翼翼的掀開衣料,露出那節手腕,那觸目驚心的暗紅色傷口便猙獰無比的展現在眼前,扭曲的皮肉,流轉着暗紅色的異芒,如同火焰一般粘附在傷口上,竟隱隱朝着手臂上方蔓延。
恍然失了魂魄,只覺得眼眶痠痛的厲害,淚水便不可抑制的滴下來。
“是因爲我對嗎?”蘇曉夭的聲音也在不住的顫抖,擡起滿是流水的臉,看着西華。
西華微怔,看着蘇曉夭的眼神卻有些異樣,頓了半響,慢慢抽回被蘇曉夭抓着的手,淡然道:“不是…”
蘇曉夭面色白了幾分,微微攥緊拳頭,低頭,沉默,只聽得見低低抽泣的聲音。
西華皺起眉,似乎輕輕嘆了口氣,聲音卻似乎溫和了些,道:“傷口不是很嚴重,你不用擔心。”
蘇曉夭卻猛然放聲大哭,紅着眼睛抽泣道:“什麼…什麼叫不嚴重,都…都已經這樣了,你…我…嗚…”
西華呆住,似乎沒料到蘇曉夭是這樣子的反應,眉頭皺的更緊,爲難地看着蘇曉夭,猶豫了一下,緩緩伸出手,手上卻多了一塊絲絹,幫蘇曉夭擦了擦眼淚,聲音又柔和了幾分,輕聲道:“別擔心,真的沒事…”
蘇曉夭睜大眼睛看着爲自己擦眼淚的西華,忽然間心裡所有的委屈和愧疚都變成淚水,眼淚氾濫成災。
“不要哭了…”西華低聲勸慰。
“嗚…嗚…”
“沒事的,這傷口很快就會好的…”
“嗚嗚嗚…”
“……”西華終於無奈地沉默。
良久,蘇曉夭終於抽抽泣泣的停住哭聲,擡起核桃般的眼睛,一臉愧疚的看着西華。後者忍不住再次皺眉,眉梢微微抖動,心裡忍不住想,受傷的,好像是自己…
“真的沒事的,別擔心了。”
“可是…這麼多天了,傷口還沒癒合啊!”蘇曉夭悶聲道。
西華皺了皺眉,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腕。地獄岩漿,他還是低估了,這麼多天,他一直用真力化解其中的熱毒,可是卻依舊收效甚微,這傷口竟這麼多天了,還是沒有癒合。
“沒有辦法嗎?怎麼才能快點好呢?”蘇曉夭擰着眉問。
西華搖了搖頭,脣角揚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道:“沒關係的,你不用擔心這個。”
蘇曉夭抿起脣,沉默了片刻,聲音微微沙啞道:“少尊,爲什麼要這麼做,蘇曉夭只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記名弟子而已。”
西華微愣,頓了一下,說:“闡教衆弟子稱我一聲少尊,我便又責任護他們周全,救你,是我的責任。”
蘇曉夭慢慢點點頭,不知爲何,心裡卻有點悵然若失。
安靜了一會,西華忽然開口道:“蘇曉夭,之前教你仙法的那個神秘道君,你可曾再見過他?”
蘇曉夭聞言先是一愣,驀地又心裡一緊,一瞬間腦子裡轉過各種念頭,終於,咬了咬牙,搖頭。
“沒…沒見過…”
蘇曉夭慢慢擡起頭,竭力保持着平靜,看着西華。
西華靜靜地看着蘇曉夭,神色似乎沒有什麼變化,可蘇曉夭卻覺得,那雙眼眸裡的顏色,忽然深邃如一汪寒潭。
“是嗎…”他淡淡地說了一句,聽不出來任何情緒。
四周的空氣突然有些壓抑,蘇曉夭慢慢吞了口口水。
“再過三日就是拜師大典,你的仙法,可曾修煉好了?”聽了半響,西華終於繼續說話。
蘇曉夭暗自吁了口氣,又猛然一愣,驚詫地擡起頭,結結巴巴道:“三…三天?”怎麼會,花蓮怎麼沒告訴她。蘇曉夭卻不知道,花蓮卻是一時見蘇曉夭醒來,又突然看見西華,驚喜間,把這件是給忘了。
西華揚眉,問:“你…沒有練習嗎?”
蘇曉夭哭喪着臉,心想,練習?別人修煉的時候她在給花草澆水,好不容易剛學會一個引氣訣,還沒來得及練,就一昏迷就是十天,她怎麼會有空練呢,那拜師大典她不是完了?
“我…我…”支吾了半天,蘇曉夭還是住了嘴。
“算了,沒有練習也沒有關係,我說過,如果你願意做我的徒弟...”
“少尊…”蘇曉夭忽然擡起頭。西華停下來,揚眉看着蘇曉夭。
“我…我可不可以不做你的徒弟…”遲疑了半響,蘇曉夭還是說了出來。慢慢垂下眼,蘇曉夭心想,她不能太靠近西華少尊,若是如此,她怕自己忍不住坦白,她不在意自己的生命,可是卻不能忽視姐姐的生命。
西華沉默了片刻,慢慢轉過身,擡腳行了一步,卻又頓住。
“有些事情,並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我會護着闡教所有的弟子,自然也不會容許有人傷害他們任何一人,你可明白?”那聲音依舊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卻隱隱透着股冰寒。
說完,身形消失,只獨留紛飛的私語花瓣,飄零在空中。
蘇曉夭呆愣在原地,良久,良久,才慢慢挪動步子。
他發現了嗎?蘇曉夭喃喃道,揚起蒼白的臉,望着空中飄飛舞動的私語花,面上卻浮起一抹解脫般的笑。
其實…她從來都不願隱瞞任何人,任何事,只是事到如今,她早已沒了退路,如若要爲此付出點什麼,那即便是生命也在所不惜。
姐姐是她唯一的親人,她可以爲她拋棄所有,即便是那懵懵懂懂從心底生出的東西…
回到神農園的時候,守園卻忽然來找蘇曉夭,怪異地盯了蘇曉夭半天,卻告訴她,刑期提前結束,她可以不用再來澆水!
蘇曉夭睜着眼愣了半天,想不明白爲什麼突然她這麼好命,不過守園卻似乎已經不想再看見她,擺着手趕蘇曉夭出去。
出了神農園,朝着闕城的方向走了幾步,卻又忽然調轉方向,朝着廣成子的九仙山走去。
不管他是不是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份,他爲自己做的,自己都應該感謝…
停在九仙山腳下,蘇曉夭卻不敢貿然上去,可等了半天,也不見半個人下山,猶豫了半天,只能硬着頭皮向山上走。
“站住!哪裡來的小妖,報上名來,看小爺的伏魔杖!”一個清脆的童音從路邊響起,伴着一個小小的身影,從一旁竄出來。
蘇曉夭挑着眉看着眼前熟悉又有點陌生的可愛臉蛋,忍不住抖了抖眉梢,心裡忍不住想,所謂的‘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說的就是這個情況吧…
莫白玉睜着烏溜溜的大眼睛,霸氣十足的睨着蘇曉夭,手裡不知從哪裡撿來的棍子,指着蘇曉夭,肉呼呼的包子臉粉嫩粉嫩,紅灩灩的小嘴微微嘟起,模樣是可愛,又神氣。
恍然想起他的身世,蘇曉夭瞬間又笑不出來了,面上的表情也變得慼慼然,看着莫白玉的眼神,也變得有些哀憐。
莫白玉愣了一下,繼而皺起眉,慢慢收回手裡的棍子,低喃道,這丫頭也太不經嚇了吧,這樣子就一副快哭的表情,看的他一點玩的興致也沒了。
“行了行了,別一副快哭的表情,我讓你過還不行嗎…”莫白玉一臉鄙夷道。
蘇曉夭定了定心神,收起自己的情緒,換上一副笑盈盈的表情。
“謝謝…”然後擡腳繼續往上走。
莫白玉睜大眼,似乎在差異蘇曉夭面上的表情爲什麼能變得這麼快。
“等等!”莫白玉又擋住蘇曉夭,蘇曉夭無奈,心道,他還真樂此不疲。
“怎麼?”蘇曉夭問。
莫白玉拖着下巴,圍着蘇曉夭轉着圈,上下打量着她。
“你不是九仙山上的仙童,到這裡幹什麼?”
“嗯…我…我是來找殷郊仙長的…”猶豫了一下,蘇曉夭答道。
莫白玉皺起眉頭,盯着蘇曉夭再看,忽然一把抓住蘇曉夭的手腕,小臉上的表情變得神秘又詭異起來。
“說…你是師兄什麼人?”
蘇曉夭愣住,張大嘴巴,半天不知道怎麼回答。
天,這孩子失憶了居然變成小八婆,她像是和殷郊有什麼的人嗎?
“白玉,你又在欺負人,快放開!”殷郊從山上下來,看見莫白玉的樣子,揚聲喝止。
“幹嘛,我沒欺負她…”莫白玉嘟着嘴,樣子有點委屈。
蘇曉夭忙笑道:“沒事,我們在開玩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