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體上，約翰·馬克給出的這份方案相當於一份股票包銷合約，從這一點來看，約翰·馬克還是相當有魄力的。
投資銀行負責承銷客戶股票的方式通常有兩種，一種是包銷，一種是代銷。
包銷模式下，承銷商需要保證客戶委託的股票全部銷售完成，如果有所剩餘，就需要承銷商自己出資將剩餘部分承接下來，因此承銷商就需要承擔很大的風險。相比起來，代銷就不需要保證股票的銷售份額，賣出多少就是多少。同樣的，這種銷售模式，承銷商能夠拿到的佣金比例，通常只有包銷模式的一半。
當然，這兩種方式通常都是承銷企業增發的新股，而這次，約翰·馬克卻是打算包銷艾瑞克手中已有的美國在線全部股票，而且這筆股票的價值更是史無前例。
方案中，約翰·馬克提議由摩根士丹利使用自身的股票銷售網絡，負責包銷螢火蟲投資手中所有美國在線股票。螢火蟲投資需要支付摩根士丹利5%的銷售額作爲佣金。同時，爲了配合摩根士丹利的銷售，螢火蟲投資也需要給出一個相對優惠同時也必須是一個不受市場公開股價波動影響的固定價格，這就與企業ipo時的發行價類似。
從1992年螢火蟲投資公司第一次以6000萬美元獲取美國在線30%股權開始，一直到年初爲了加強控制權而大舉吸納美國在線股票，螢火蟲體系前前後後累計動用的資本總額一共是15億7000萬美元，這其中很大一部分都花在去年年底到今年年初這段時間的吸納上。
不過，按照艾瑞克的計劃，只是三葉草基金持有的3.1%的股票，在明年美國在線股價較高時陸續拋售，就足以收回螢火蟲體系這些年付出的所有資本。螢火蟲投資公司那邊32.6%的美國在線股票，無論賣出多少，對於艾瑞克來說，都可以算是淨賺。
按照昨日的收盤價，螢火蟲投資手中公開持有的32.6%的美國在線股票，價值總計爲142億美元。
142億美元意味着什麼？
年初的福布斯全球富豪榜榜單上，控制着大名鼎鼎的瑪氏食品公司的瑪氏家族位列排行榜第十名，家族財富也才135億美元。如果暫時不考慮需要交納的資本利得稅等因素，只是這142億美元的現金，就足以讓一個人擠進全球富豪榜前名。
如果能夠成功按照目前的股價全部兌現，即使不能與通用電氣、沃爾瑪這些企業巨頭相比，但艾瑞克也絕對會成爲全球擁有現金儲備最多的個人，而且金額遠遠超過世界上其他所有富豪。
沒有人比艾瑞克更清楚美國在線股票中蘊含的泡沫成分，他的原本計劃就是利用互聯網泡沫破裂之前的這段時間，儘可能賣出更多手中的美國在線股票，套現一兩百億美元資金出來。
一旦互聯網泡沫破裂，即使手中剩餘的股票短時間內依舊保持着非常高的票面價值，但實際上，到時候絕對不會再有投資人會輕易買進。
因此，如果能夠短時間內全部兌現，落袋爲安，即使美國在線目前的市值遠低於艾瑞克記憶中的最高點，他一時間也並不抗拒約翰·馬克給出的方案。
只是，認真閱讀完約翰·馬克給出的方案，艾瑞克擡頭，問道：“約翰，涉及到一百多億美元的資本運作，你有多大把握能夠順利完成這份計劃？”
“根據我最近收集到的信息，國際遊資已經開始大規模從東南亞撤離，一些對衝基金也開始將目標轉向俄羅斯盧布，甚至可能會在這個月就發動對盧布的攻擊。一旦發動，我認爲盧布絕對連一個月都撐不下去。”約翰·馬克沒有直接回答艾瑞克的問題，語氣裡帶着淡淡的自信，道：“所以，艾瑞克，我現在非常認同你上次說的那個觀點，納指2000點僅僅只是一個開始。針對這份方案，摩根士丹利接下來會發布一系列關於納斯達克指數將繼續上揚的分析報告，刺激投資人的信心，這方面，我希望螢火蟲集團這邊也能夠給予一定的媒體資源配合。”
華爾街幾大投行官方的經濟分析報告有着非常強大的影響力，很多時候甚至可能會影響到一些國家的經濟數據走勢。
曾經的次貸危機，就是因爲華爾街各大投行通過公開發表一系列經濟數據反覆鼓吹高風險住房抵押貸款的安全性和回報率，這才使得大批買入相關債券的投資者血本無歸。受到誤導的投資者中，甚至包括德意志銀行這些歐洲金融巨頭，由此可見華爾街投行的強大影響力。
隨着納斯達克指數突破2000點，很多意識到科技股泡沫的投資人都開始變得越來越謹慎。但是，如果有摩根士丹利這樣的華爾街投行巨頭爲納斯達克指數走勢做出明確背書，大批投資人都將受到影響。
約翰·馬克說出這番話，就已經明確了他對這份計劃的信心和支出力度。
艾瑞克想了想，又問了一個自己比較關注的問題，道：“那麼，你需要多長時間？”
約翰·馬克顯然已經考慮過這方面細節，果斷答道：“三個月時間，摩根士丹利需要一個月時間發佈相關的經濟預判進行輿倫造勢。如果這段時間俄羅斯經濟危機如期爆發，我們會更加有把握。一個月後，摩根士丹利纔可以向我們的關聯投資機構推銷美國在線的股票。”
“這樣的話，”艾瑞克靠向沙發椅背，望着約翰·馬克，道：“你覺得，我該怎麼處理當初在視頻會議上說過的那份計劃？”
六月底在新西蘭的那次視頻會議上，艾瑞克態度強勢地要求美國在線其他股東在一個月之內買下螢火蟲投資手中10%的美國在線股票，否則螢火蟲投資將選擇向公開市場拋售。
此時艾瑞克給出的期限已經過去了將近半個月時間，他自然不可能隨隨便便不了了之。
約翰·馬克突然發現自己還是有所疏忽。從昨天下午到現在，他幾乎很自然地覺得，自己拿出這份非常有保障的方案之後，艾瑞克肯定不會再堅持原本的計劃。
艾瑞克說完，停頓了片刻，沒等約翰·馬克再次開口，就說道：“約翰，我還是說一下我的想法吧。”
約翰·馬克一時間沒能想好說辭，聽到艾瑞克的話，下意識點了點頭。
“其實，大家都清楚，包括摩根士丹利在內，美國在線的其他股東並不算太抗拒買入這10%的股票，你們只是擔心螢火蟲投資會將剩餘的股票也壓在你們身上。”
艾瑞克說到這裡，稍微停頓了下，繼續道：“不過，你的這份方案，卻解決了大家面臨的問題。既然這樣，我可以稍微做出一些讓步，那10%的股票，依舊由美國在線股東承接，價格按照我最初給出的40億美元計算。接下來，螢火蟲投資再給摩根士丹利15%的美國在線股票包銷權，價格爲60億美元。同時，螢火蟲投資公開保證，一年之內，不再減持手中剩餘的股票。”
約翰·馬克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他沒有想到只是這麼短的時間，艾瑞克就對他拿出的方案做出瞭如此大幅度的改動。
只是，詳細斟酌一下，約翰·馬克也不得不承認，艾瑞克的修改方案，對於螢火蟲投資來說無疑是最有利的。
出售總計25%的股票，作價100億美元。按照目前的美國在線市值來說，艾瑞克大概讓出了9億美元的利益。但實際上，這個價格與艾瑞克六月底視頻會議上的報價相當。
同時，將交易分成兩部分，其中10%按照艾瑞克當初給出的方案，由美國在線其他股東承接，螢火蟲投資也就不需要再支付摩根士丹利5%的佣金。
另外15%的股票由摩根士丹利包銷，相對於原本的大手筆包銷計劃，這樣無疑大幅提高了銷售的成功率，降低風險，同時螢火蟲投資也可以在最短時間內收回資金。
如果只是承銷15%的話，摩根士丹利是絕對不需要三個月時間那麼長時間的。
出售25%的股票，螢火蟲投資手中依舊掌握7.6%的股票。
持股比例降低到10%以下，雖然依舊算是大股東，但螢火蟲投資已經無法再對美國在線產生太大影響，再加上艾瑞克最後一年內不減持的許諾，美國在線股價將徹底擺脫螢火蟲投資時刻可能減持帶來的陰影，重新迴歸整個大盤快速上揚的整體走勢。
最後，保留7.6%的股票，一旦美國在線市值持續上揚，螢火蟲投資將來還是可以從股價上漲中獲得一定的收益。
只是，這樣一來，摩根士丹利的收益就要低上很多。
按照原本的包銷計劃，雖然風險有些大，但一旦成功，按照5%的佣金比例，摩根士丹利將獲得六到七億美元的佣金收益，只是這一個項目，就將帶來相當於摩根士丹利全年25%左右利潤。
但現在，價值60億美元的包銷方案，摩根士丹利就只能拿到3億美元的佣金，比最初方案少了一倍多。
一時間，約翰·馬克突然產生了一種爲他人作嫁衣裳的感覺。
艾瑞克如果能夠看透約翰·馬克的心思，肯定會頗爲佩服對方能夠在這麼短時間內就分析出自己的所有意圖。
一次性賣出25%的股票，實際上，螢火蟲投資和三葉草基金手中持有的美國在線股票份額依舊達到10.7%。不過，明面上螢火蟲投資的持股比例卻是降到了7.6%，這樣的持股比例，已經足以讓市場放下對螢火蟲投資的憂慮。
至於這25%的美國在線股票作價才100億美元，遠低於記憶中美國在線市值最高點時的價值。但艾瑞克相信，即使是對面的約翰·馬克，如果能夠看到未來，他大概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只有將螢火蟲投資這個套在美國在線身上的隱形‘繮繩’徹底取下，美國在線股價在未來一年多時間，纔可以跟隨納斯達克市場整體走勢，如同脫繮野馬般一路狂飆。否則，美國在線只會時刻籠罩在螢火蟲投資的減持陰影之下，而艾瑞克也不可能放棄減持美國在線股票，不然的話，將來這筆財富只會隨着納斯達克指數崩盤而灰飛煙滅。
記憶中，明年這個時候，納斯達克指數也將突破3000點大關。那時候，眼看着科技股的持續爆發，不只是華爾街，全世界的投資人都將徹底陷入完全失去理智的瘋狂之中。
到那時，螢火蟲投資和三葉草基金再陸續減持手中剩餘美國在線股票，不但不會再引起太大的負面反應，甚至還會遭到投資人的哄搶。
眼看約翰·馬克沉默了好一會兒，艾瑞克只好主動再次開口道：“約翰，我相信你剛剛給出的5%的佣金比例肯定還存在討價還價的餘地。不過，只要摩根士丹利配合我剛剛的方案，我現在就可以保證，螢火蟲投資委託給摩根士丹利的那15%股票，就按照5%的佣金比例來算，你覺得怎麼樣？”
約翰·馬克猶豫了片刻，儘可能保持平靜的臉上還是露出了淡淡的苦笑。同時心裡又有些佩服艾瑞克敏銳的商業眼光，他直接趕來洛杉磯與艾瑞克見面，而不是先和紐約艾瑞克的代理人克里斯·漢森接觸，本來還打着一些‘捏軟柿子’的念頭。此時算是明白過來，自己的小算盤算是完全打錯了。
而且，現在他不答應又能如何。
商業方案可不存在什麼專利權之類的限制。如果自己不同意，艾瑞克此時完全可以找高盛、雷曼兄弟等公司合作。一旦這種情況真的發生，估計摩根士丹利的競爭對手做夢都要笑醒了，華爾街幾大投行可是一直都想將螢火蟲這個超級大客戶搶走啊。
沒有再遲疑下去，約翰·馬克很快向艾瑞克伸手過來，道：“那麼，祝我們合作愉快。”
艾瑞克伸手與對方握了下，微笑着點頭：“合作愉快。”
艾瑞克週一就要投入到《地心引力》的拍攝當中，詳細的合作細節，自然會交給身在紐約的克里斯負責。
商量完這件事，兩人又聊了一番螢火蟲集團20億美元債券發行的事宜，這筆債券的銷售工作從上週就已經開始。
雖然螢火蟲投資那邊預期將有大筆進賬，艾瑞克卻沒有終止螢火蟲集團的債券發行計劃。不只是因爲這份計劃早就已經開始推動，不可能臨時撤回，而且，適當的負債，對於螢火蟲集團也能夠起到稅務減免等作用。
中午挽留約翰·馬克在尖角莊園用過午餐，下午送走對方，艾瑞克便帶着安妮斯頓趕往加州聖西蒙的赫斯特城堡過週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