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沉，黑雲壓着海面，沸騰的海浪在遙遠的方向歌唱。
開着後車門的轎車靜靜的停在環海的路邊，像是隨時會啓動的黑獸，只是現在溫柔的潛伏下來。
森田薰決定不往前走了。
就像是電影裡的主人公那樣，在一個莫名其妙的節點，在音樂的要緊關頭突然停下腳步，然後留下無限的留白。
沒有別的，只是因爲後座都被那兩個年輕人佔據，她在其中應該不配有什麼戲份。
話說這青澀的感情看着怎麼這麼上頭呢。
上一刻還在跟自己在海邊對話呢，現在好了，正主來了，目光就不會留在自己的身上了。好像連一個工具人的屬性都沒有了。
要說這個少年也真是夠厚顏無恥的，自己也不是沒有見過所謂的帥哥。但是看得那些人，都顯得很有風度，費盡全力的僞裝自己。以謀求靠近的機會。
顯得完美無缺，搏一個最好的初始印象。
但是他似乎完全是反着來。
一開始就顯得那麼不討喜，現在倒像是糾纏上了.好像更讓那個女孩子無可奈何。
只是這樣的事情要來來回回多少次呢？就像是那種狗血連續劇？要拉扯到觀衆都筋疲力盡，昏招頻出之後，纔算給大家一個滿意的交代
“嗡。”
不合時宜般，在浪潮的聲響之中，放在褲子裡，隔着一層布料震動着皮肉的手機響動起來。
這個時候.
她掏出手機，只是看了一眼來電人的名字就大驚失色。
慌張的馬上拿起手機，然後接通。
“喂，夫人.”
“你是不是覺得你這種糾纏人的方法特別高明，讓人沒有任何辦法？”
赤裸着雙腳的少女就這樣坐在後座，沒有蜷縮，沒有露出任何怯懦的姿態來。
就好像什麼情況下，都必須貫徹自己是一位高貴的公主，是即將登基的女王的事實。
實際上這種姿態月野弦看着都有些累了，不過還是很好看，是很適合拍攝下來，然後掛在家裡客廳裡的模樣。
“沒有這麼覺得，我只是不想違背自己的內心，所以誠實的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已。”
月野弦微笑着看着對方，她的襪子和鞋放在了後座的一邊。
“是的，你就是這麼一個人，做你想做的事情，不用顧忌別人的感受。”
她冷冷的注視自己，然後勾起玩味的笑容，“那既然這樣，我不影響你的決定和行爲了，不是更好？反正你也不喜歡我總是這樣，說不定背後埋怨腹誹了我不少次。可能不少次怪罪我不像是風間那麼懂事。”
她毫無顧忌的說着。
像是自嘲，也像是針對這個少年的一場審判。
只是這審判沒有懲罰，有的只是自我的放逐。要將自己隔絕在他的世界之外，似乎要爲這一段荒唐的故事定下結局。
她的眼神像是要逼着這個少年下車。
但是月野弦沒有下車，只是在這個車廂後座，靜靜的看着她愈演愈烈的表情。
“我從來沒有這麼覺得過你，當然，不可否認的是你的確是一個麻煩的女孩，也是難搞的女孩。”
“是嗎。”
“但這些特質也是你魅力的一部分，因爲這些，所以你纔是獨一無二的朝霧凜，而不是其他任何人。”
“這種程度的話，你以爲就可以改變一切，扭轉局面？”
她嘲笑着。
月野弦搖搖頭，然後坐上了後座，她的身邊。
皺着眉頭的女孩挪動自己的位置，似乎要拉開距離，卻沒有要主動推搡對方的意思。
月野弦還是坐上了這個熟悉的位置，然後笑着望向她，“扭轉什麼局面？我沒有欺騙你，事實就是這個樣子，也不會有太多的改變。”
“那你過來幹什麼？指望我自己把自己說服，想我自己想明白？你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最好的結果？月野弦，你未免想的有點太美了吧？”
“幹嘛，我又沒有硬要求你這麼想，我來找你只是我想找你了。沒有因爲我來找你這件事情，就要得到應有的結果。哪怕你明天還是這樣，還是不見我，不理我。也不影響我現在來找你這件事情。”
女孩凝望着少年，然後她的視線偏過去。
“耍無賴，你是第一名。”
不要任何結果，就是耍無賴。
跑過來找到自己，也是耍無賴。
不讓自己多一點時間，在沒有他的時間裡思考、獨處。也是耍無賴。
“我本來就是這樣的人。”
少年靠着椅背，也不做多餘的辯解，就這樣笑着說。
而少女偏過頭去，“我現在連私人時間都沒有了嗎？”
“那倒不是，只是我擔心你私人時間太多，會真的忘記我。”
“.”
她偏過頭的幅度更大了一些，直到要後面的玻璃窗能看到自己的臉龐。
“忘了就忘了，本來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人。”
“說的也是，如果半路就遺忘，的確不是什麼重要的人。所以要想盡辦法賴着，多賴一點時間。小丑會成爲大師，陌生人也會成爲重要的人。”
她重新轉過頭來，眯起眼睛，雙腳踩在了少年的腳面上，怎樣也不肯落地，這個女孩子最後的驕傲。
手掌託着自己的香腮，像是狐狸精一樣的注視自己。
“這種話不像你說出來的，你看起來能屈能伸，但是心底比誰都驕傲，甚至有的時候在你看來，我都不太配得上你對吧？你的驕傲是任何人都不能影響你的生活，你的自由。現在說這些，不怕以後反悔的時候帶上負擔？”
沒有將對方赤裸着的腳掌甩掉。
反而是將其撿起，就像是在沙灘上撿到了漂亮的貝殼，將其握在手心。
本來就沒有什麼味道，這個女孩子身體的每一寸都保養的像是藝術品，根本不需要凡人去操心它是否沾染污漬。
反倒是少年的手掌給了她無窮的溫暖和力量，讓她的身體都忍不住的升溫，臉頰微微的發燙。
她試圖掙扎一下，擺脫着讓自己不太適應的情況，但是月野弦壓根沒有鬆手的打算，握的緊緊的。
看着對方的無賴的樣子，她表情有些不自然。
而月野弦則是輕聲說。
“我的確有些驕傲，也很重視所謂的自由，我認爲這是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的終極目的。心靈和身體都達到自由。多數人沒有辦法做到，我也一樣要被諸多東西所束縛。”
“不過現在這個概念可以稍微的轉換一下了。或許我會認爲，自由的意義是讓你享受到了僅有的自由之後，然後心甘情願的被某些人和事束縛住。那似乎纔是一種救贖。”
月野弦不鬆手。
朝霧凜就索性不再掙扎自己的雙腿，她反而向後靠，靠在車門的另外一側，任由自己的髮絲散亂開來。抱起了抱枕在自己的胸懷。
姿態放的慵懶，就像是一位女王享受着面首的按摩和討好。
“你是那種喜歡跟人在牀上聊哲學的文藝長髮男嗎？這種看似掏心掏肺，實則什麼都沒有說的方式，很卑鄙無恥。”
“那就不說這些。”
“那你還有什麼可以說的？”
挑釁似得看向對方，判斷對方大概無話可說。
月野弦鬆開了她的雙腳，然後起身。
像是感受到了什麼，目睹黑影的降臨，她理所當然的伸出雙手來阻止。
皺起眉頭，帶起怒火，面對冒犯時候的本能動作。
“你放肆。”
已經欺身而上的少年沒有要停止的意思，他如君王一樣降臨，纔不是什麼面首，不是什麼小丑。
是不容拒絕的騎士，是征服了一片領土，所以理所當然要臨幸的大帝。
捏起她的下巴，無視了雙手的推搡，他壓下來，眼神堅決的如同掃滅星火的傾盆大雨。
“月野弦！”
她好像真的生氣了，可是這火氣，在吻下來的一瞬間就被澆滅，至少，她說不出任何有殺傷力的話。
雙手也只能拍打對方的肩背。
但是這對於月野弦而言沒有任何的殺傷力，早就習慣了她的抗拒，也可以預料到她可能的一切行爲。比如咬破自己的嘴脣，那腥甜的味道流淌在兩人的脣齒之間。她嚐到，所以心軟。
被迫接受他的糾纏，直到大腦一片混亂。
可是心中的不甘心，以及還殘存的怒火讓她想要用另外一種方式反抗，比如雙腿主動的擡起糾纏他的腰肢。是盤繞的美人蛇。
好像要讓他窒息在自己的懷中。
森田薰早就掛斷了電話，她有些不敢去看那車廂後座的畫面。
她只能儘可能的站在望風的位置，避免任何路人的靠近，看到這足以讓人面紅的纏綿悱惻。
紅了的臉，像被夕陽映紅的雪。
她水濛濛的眼眸睜開，就看到了少年嘴脣的鮮血。破了的口子，契合自己的牙印。
有人喜歡給自己留下掌紋，有的喜歡臨摹自己的身材。以這樣的方式看到自己牙齒的模樣，倒是一種新奇的體驗。
她有些忍不住想笑，但是看着對方柔和的眉眼和嘴角的鮮血又有些笑不出來。
伸出手指，觸碰對方的嘴角，然後將那一點紅色染在掌心裡。雙腿鬆開了對方的腰腹，“疼不疼？”
她問。
月野弦笑着點點頭，“有一點，我也有脆弱的地方。”
“那是你活該，舌頭都應該給你咬下來的。”
“那就沒有辦法說話了，雖然我這張帥氣的臉龐不會有所變改，但是會少一些風趣幽默，怪可惜的。”
“自戀的讓人想要一槍崩了你。”
“現在開槍，今晚怎麼辦？”
“今晚？”
朝霧凜奇怪的看着對方。
少年直起身來，沒有強求更多的曖昧旖旎。
然後看着她說，“想不想去玩。”
“去哪兒玩？”
“去遊樂園到十點鐘，然後去夜店狂歡喝酒到半夜，接着爬山去看日出。”
“我看你是想謀殺我。”
朝霧凜生氣的看向月野弦，“我是個正常人，不是女超人。沒有空一晚上做這麼多的事情，而且明天要上課。”
這回答的認真的模樣有點可愛。
月野弦笑着望着對方，“那很可惜了，似乎就只能先送你回家了。”
“你就是壓根什麼都沒有準備所以只能送我回家吧？你是不是覺得這樣就把我搞定了？”
女孩依舊很生氣。
當然，你可以沒有禮物，沒有準備。畢竟知道你的處境，也知道你沒有錢。
但是不能沒有誠意。
沒有誠意的一切就像是敷衍，說出來的情話都像是口嗨和玩笑。
“一定要有準備嗎？”
月野弦眨了眨眼睛問。
朝霧凜冷冷的回答，“一定要有。”
又不是第一天任性，只是在他面前這種人格很少出現就是了。本來就是自己的一部分，不需要隱瞞。
何況是他惹了自己，理所當然要付出代價，要補償。所以面對自己的任性也是他活該。
月野弦還沒有回答，這個時候，路邊響起了車子的聲響，開着路燈，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到來。
月野弦笑着說，“應該快了。”
“什麼？”
朝霧凜還沒有反應過來，雖然這個時候的海邊鮮有人來，但是也不代表不會有車子經過，畢竟是公路上，所以並沒有提前意識到什麼。
直到那車子就在這輛車子面前不遠處停下來。
朝霧凜才意識到了什麼，森田薰也警惕的看過去，就看到車子停下，然後迅速的走出了兩個身着西裝的男人。
他們的手中捧着一個盒子。
這個時候月野弦下車，兩個男人來到了他的面前，將盒子親手交給了少年。
月野弦捧着盒子走過來，看着坐起身的女孩，他沒有什麼賣關子的打算，打開了盒子。
裡頭一雙鞋。
不需要襪子的高跟鞋。
紅底黑漆。
沒有浮誇的碎鑽，款式經典，鞋碼恰到好處。
他拿起鞋子，單膝跪在了後座的位置，然後捧起了對方細軟的腳掌。
望着女孩子莫名的眼神，他說。
“第一次看到你穿高跟鞋就覺得很好看，你可能不會喜歡，但是現在將就一下。實際上我也不知道JK搭配高跟鞋是不是很奇怪。”
朝霧凜忍不住嘴角微微勾起，“是很糟糕的穿搭，應該沒有更糟糕的能夠匹配了。”
可是還是由着這個少年幫她穿上了兩隻鞋。
然後牽着她的手，走下了轎車。
黑暗下的公路上，遙遠的路燈，遙遠的海面，就像是一個沒有其他人存在的世界，這是一條循環的公路，開向盡頭又會回到開始，無法終結的循環。
她看着握住自己手掌的手，然後說，“要是指望這點就打發我，你就想的太美了。”
“還有禮物。”
他如此說道，然後牽着女孩來到了這輛車邊。
朝霧凜皺起眉頭，“這輛車？我家不缺車。”
“不是。”
少年輕巧的打了一個響指。
然後車子的後車廂應聲打開。
裡頭有燦爛的光帶，在光帶的環繞下，那是一簇簇鮮豔欲滴的玫瑰。
粉色的香檳玫瑰。
豔麗的紅玫瑰。
邪魅的藍玫瑰。
還有數朵夜皇后。
朝霧凜的眼睛猝然睜大，她本能的看向了身旁的修長少年。
月野弦輕聲說。
“本來是準備裝一卡車來的，但是現在弄不到那麼多，索性就算了。”
她望着少年，眼波似乎沒有太多的震動。
但是笑意卻浮出水面。
“你準備說些什麼讓我接受你的玫瑰？”
月野弦想了想，然後回答。
“有些事情做得不好，很抱歉。”
“只有這不稱職的浪漫，也很抱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