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祝府一如既往地朝氣蓬勃
院落裡大家井井有序地安置着自己的工作,有條不紊進行着手裡的活
掃地的,搬花草的下人一前一後地穿梭在走廊內
“大哥,大哥,救命呀!”
“啾——”被驚嚇到的鳥兒紛亂地在樹枝上彈跳着飛遠了
熟悉的求救聲穿過庭院,每個人紛紛停下手中的活看着從大門奔跑進來的身影
都知道祝廷炎堂堂祝家二少爺平日裡也算是條漢子,什麼都不怕的模樣,習得一身武藝卻總是會怕身後緊跟着的女子—相國千金,郡主陳碧柔
“廷炎,你走慢點等等我!”跨進門檻小跑着跟上祝廷炎的腳步
手裡拿着與往日一樣的女紅準備要送給於他
雖是小跑卻仍舊是端莊賢惠地不露齒地笑着,不失一點大雅
“少爺”
“郡主”
下人們見怪不怪地擡頭看一眼後又低下頭恭敬地叫着兩人
待兩人一前一後地朝後院跑去後,繼而繼續了自己的活
祝廷炎頭疼地跑在檐廊裡,迅速地跑向大哥祝延皓的書房,此刻也只有大哥幫的了自己了
“嘭——”
只聽得書房的門一下被撞開,正在練字的祝延皓驚嚇了一筆寫歪了正在紙上的“靜”字
擡頭,星眉劍目之間微蹙
“怎麼了?這麼慌張?”
輕輕放下了筆
不明就裡地看向自己的二弟一臉大難臨頭的模樣
“大哥救我!”
他踉蹌地跑過來
迅速地繞到了祝延皓身後,緊緊拉着衣角不肯鬆懈
眼睛死死地盯着門口
看他這樣,祝延皓好奇地也跟着看向了門口
“發生什麼事情了?你也真應該跟我學靜心了吧?瞧你慌成這樣”指着紙上的“靜”字說着話看向了門口
一如既往沒有一絲破綻的妝容,高高束起的髮髻,隨意垂下的幾根碎髮略顯的隨意卻不張揚
髮髻上雖只是簡單的帶着幾支不算金貴的珠釵卻也是不失大雅,白嫩的皮膚迎着陽光亮盈盈的臉頰抹上了胭脂,紅透透的,適意弧度的微笑陪着彎彎的眉目甚至是帶着風情萬種的妖嬈,娟秀的模樣不愧於是相國府的千金
可兩人對視一眼,臉色突兀地都變了模樣
陳碧柔看到房內站着的人,剛還對祝延炎笑靨如花的嘴角頓時凝住
要跟着進來的腳步也停在了門口遲遲不動了,臉頰上明顯流露着因爲看見祝延皓纔有的厭惡卻步之前
有些尷尬的,但他還是帶着禮節地揚起嘴角上前一步,“郡主”
垂着眼眸不想做任何迴應的她見祝延皓都主動上前了,不情願地半屈着身子應道,“祝大哥”
說完遠饒着他走進了屋內,眼神略過桌上的字帖不動聲色地頓了頓腳步
繞過桌子笑着朝祝延炎又走過來,“延炎,我聽爹爹說過幾日快趕上元旦了皇上想大擺宴席大家熱鬧熱鬧,我想買幾件新布料做件新衣裳,你跟我一起去吧!”
看着碧柔不愛理會自己的樣子,祝延皓習以爲常地訕訕地退後了兩步
可是見到她的腳步過來,祝延炎倒是驚嚇地立刻又逃到大哥身後,手裡還抓起了一個花瓶擋在了胸口,“我今天沒空,你自己去吧!我我我,不去!”
雖然祝延炎的模樣像是極其不情願的模樣,但她卻全然沒有看見一般,嘴角的弧度卻未曾變過,恬靜地依舊笑着邊走上前來邊問着,“那你什麼時候有空?最近先生誇我女紅進步了,我繡副新圖你來看看嗎?”
漸漸逼近的腳步讓祝延炎甚是驚恐地喊着“你別過來,別過來!”慌不擇手地將扇子丟了過去
“啪嗒”地掉落在了碧柔的腳下,她笑着走上前,正好一腳踩在了扇子上,“啊!”地驚呼一聲,沒站穩地就朝前撲去
眼疾手快的祝延皓立刻伸出雙手穩穩地抱住了她
兩個人的衣袖剛剛輕碰在一起——
“別碰我!”還沒抱住站穩的她一碰到祝延皓,臉色頓生慘白地當下就用力地推開了他
衣袖帶着扭轉的弧度又遠遠地離開了彼此
聲嘶力竭地喊着伴隨着兩人一起倒在了地上發出了“咚”的一聲
“額——”好像知道自己闖禍了一般的祝延炎不知所錯地站在原地有些愣住了
一向身爲相國千金的陳碧柔是出了名的溫柔恬靜,但是大家心知肚明地瞭解她並不喜歡大哥,倒也不想竟然如此厭惡,情願摔倒也不想讓大哥碰一下
狠狠地摔在地上表情沒了剛纔對着自己的平靜甜美,倒像是被大哥驚嚇過度後的模樣,猛烈地喘息着還沒有緩過神來
祝延皓黑着臉站穩了身子沒再敢上前去扶她,眼神示意着二弟去扶她
祝延炎摸了摸鼻子自知理虧地上前扶起她,而碧柔還像是驚魂未定地模樣,微屈着身子說着“延炎你既然沒空就先忙着吧!我就先離開了
走時脣色還略顯慘白
延皓看着她匆匆離開的身影輕嘆一口氣
轉過身看着掉落在地上的女紅
俗套的鴛鴦蕩遊在水中,窸窣地幾根水草寥寥幾針卻也道盡了意思
“鴛鴦恩愛常戲水,問君悲歡常念誰——”
彎腰撿了起來
“大哥,幸虧有你,不然她有沒完沒了地纏着我了!”
延炎卻鬆了一口氣地嚷嚷着
“延炎,你們的婚事早就定下了,你總是這麼躲着碧柔也不是個長久之計呀!?”他無奈地搖了搖頭,看延炎沒有注意到自己
順手打開了桌面的書籍將女紅夾了進去合上了書本
不過,對於剛纔她那麼激烈的反應這麼多年了,他仍舊想不通到底自己做了什麼事情讓她避之如蛇一樣待自己那麼久
“大哥你明知道我喜歡靜兒,這莊婚事爹孃根本都沒問過我嘛!”
延炎癱軟地坐在了椅子上,軟弱無力地趴在了桌上,帶着重重鼻音埋怨着這裝親事
“婚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也沒錯,再者碧柔也是個好姑娘,又是相國千金,門當戶對的——”
“什麼門當戶對,都是爹看相國家的財勢想也沒想就答應了!”沒精打采地趴在了桌上不太服氣地撥弄着桌上的毛筆,“唉,要是碧柔像討厭大哥一樣討厭我就好了!”
“滴答——”剛拿起的筆尖頓在了紙上,黑色的墨汁不帶一絲猶豫地滴在了紙上,烏黑的一塊蓋住了剛寫好的字,慢慢地滲透地蔓延開了
心底有一股說不出的異樣,好似姑娘般的委屈感一般,調侃着自己太過脆弱的情感,他無奈地笑了笑沒回應延炎的話
倉促地穿過檐廊往大門走去,身邊的下人還是一如既往地恭敬地叫着她“郡主”
照常理,她應當是爲了將來要做祝家二夫人而面帶微笑地一一回應着,雖然是相國千金卻不該有一點架子的,做一個善待人的二夫人該是她要做的模樣
可是
心跳聲音蓋過了身邊每一個人的聲音,整個身子像是浸泡在水池中一般冰冷,可是心卻活躍地像是靠近了烤爐一般
“小姐你怎麼了?臉色怎麼這麼白?”
等在祝府門口的丫鬟翠兒看到碧柔慘淡的臉色有些緊張地問着
“我沒事,我們回去吧!”有些慌亂地在翠兒的扶持下進了轎子
轎子緩緩地前行,坐在轎內的她緩緩地用雙手抓住衣襟,在這空無一人的環境中才敢急切地喘息着,靜謐的車廂內只聽得她自己的呼吸聲
倒地的那一刻看到他有些驚慌的臉,毫不猶豫伸出來的雙手透着不用觸摸也知道的熱度
只是微微觸到自己的腰際的那一刻,透着衣衫的熱度讓自己整個身子卻都帶着寒意的顫抖
想也沒想地推開了他的手,就像是推離着他離開了自己的生活一般
雙手環抱住自己仍在戰慄的身子,雖然只是輕輕地抱住了她,但從未想過他第一次摟抱自己會是這種情形下,她當時會不會太過激了?看他的臉色似乎很受傷,可是——
剛露出的笑意就被她硬生生地壓制了下去
這樣也好,兩個人還是不要靠的太近了吧,若是太親近,她怕自己的心思會被看透,這樣對誰都不好,對他也不好吧?
“呼——”輕輕吐着氣,平穩這她心中的氣息,從剛纔他的懷抱中緩和出來不再想了
許久
撩開窗簾,又恢復了她本該是相國千金的模樣
溫柔恬靜,微笑弧度不超過臉頰過多,說話語速也不過開,語調也不過高,端莊又溫柔
“我們去布莊挑件見的了場面的布料,過幾日的皇宴不能失了禮節!”
“是,小姐!”
轎子有條不紊地朝着布莊前行,就像她此刻臉上不容攻破的笑容一般堅毅柔和
——
“兩位少爺,老爺吩咐說給兩位少爺佈置件新衣,李裁縫已經到,請兩位少爺到前廳量尺寸”
永遠身着灰炮的祝管家神出鬼沒地出現在了祝延皓門口驚嚇到了祝延炎
“管家,你每次出現能不能打個招呼?”延炎驚呼一聲拍着驚嚇到的胸口埋怨着,“一天被嚇兩次也是真夠累的”
“你不是習武之人嗎?還會被嚇到!?”
延皓調侃着他,話語間跟着他一起走向了前院不過眼神卻看了一眼祝管家
一如既往的讚賞,還有眉目間不帶察覺的警惕
大堂內
“兩位少爺好——”
帶着皮尺的李裁縫笑着迎了上來
“李師傅”祝延皓禮貌地迴應着
祝延炎顯然興趣不大地又毫無樣子地沒打招呼地就坐在了椅子上
“延炎——”
他低聲斥責着沒禮貌的延炎,他卻是裝作沒聽見的懶洋洋得躺在椅子上
“無妨,我先給您量身子吧?”
李裁縫依舊笑地很和藹,沒有生氣地轉身打開了身邊的木盒,端詳了許久選了合適的皮尺拿了出來
這麼多年以來,李裁縫一直都是祝府專用的裁縫師傅,認真嚴謹的態度一直都是父親看上他的原因之一,每每工作起來當真是不苟言笑地還有些與平日裡判若兩人呢
李師傅拿好了皮尺轉身跟跟在身後的徒弟說着“開始記數——”
瘦弱的徒弟穿着顯然有些寬鬆的衣服有些怕生地點了點頭連忙拿好了筆紙等着記好祝延皓的尺寸
延皓張開雙手聽話地任由李師傅量着自己的腰圍
“李師傅,新徒弟嗎?以前沒見過”
聽到他這麼問,李師傅手中的動作似乎猶豫了一下,沒有立刻回答自己的問題
反觀小徒弟也怯生生地擡頭看了他一眼,眸子裡帶着不諳世事的純真一般,但是在撞到延皓的目光後又怯弱地低下了頭
“恩”李師傅應該是含糊地應了一聲,也可能裝作沒有聽見一般地低着頭繼續量着尺寸
沒注意打這些的延炎吃着一旁的水果咀嚼着,搭腔地打斷了他的對話,“每次都要量尺寸可真麻煩,反正我哥又不會長個了幹嘛還總是量——”
本來就對宴會不感興趣的延炎在得知還需要面對碧柔心情不佳的埋怨氣憤牽連到了李師傅身上
但是李師傅對延炎帶諷夾刺的話語卻沒有過多的反應,還是溫和地回着話,“時令不同,節氣不同,說句不中肯的話,人還有着三長兩短,衣服總是要出去見人的,不僅體面些更是要舒適些!”
“李師傅做事一向嚴謹”
延皓佩服地應了一句,李師傅像是聽習慣了讚賞的話語笑而不語地收拾好了手中的皮尺
“二少爺,輪到您了!”
“我可不想做——你就做大哥的吧!”
說着把吃一半的蘋果順手就擱置在桌上,抹了抹嘴頓時像個猴子一樣騰身而起,“大哥,我出去一趟,午膳就不回來用了——”
“誒!”
還不等他搭話就往門外跑了
延皓無奈地知道他心裡不痛快,也只能任由他去了
“李師傅,那麻煩您了——”
“應該的”
李裁縫像是已經習慣了一般,又或者是並不想搭理這些事情,安分守己地收拾好了東西說着告辭就要離開
“李師傅慢走”
李裁縫笑着闔首彎腰表示告辭
身後的小徒弟怯生生地也跟着朝延皓生硬地鞠着躬,滑稽的模樣真像個孩子,卻因爲轉身時候沒有看到臺階一個踩空,身子猛地往前衝去
“當心——”
“嘭——”
延皓還來不及開口說完當心臺階,李師傅卻是眼疾手快地已經扶穩了他,不過可惜了工具箱,因爲要扶他一時扔在了地上,東西散落了一地
“師傅你沒事吧——”小徒弟卻還沒意識到般的愚鈍,一站穩就是抓着李師傅前後看着問前問後的
“別碰我!”李師傅板着一張臉,顯然是是生氣了,嚴厲地喊着“把東西收拾好再回去——”
延皓像是看戲一般站在一旁,竟然想不到平日裡待人和善的李師傅雖然扶穩了人卻眉目緊鎖,雙脣緊閉,有些抗拒,甚至是不耐煩地推開徒弟帶着嚴厲地面龐吩咐着,不帶一點人情味地就是自行離開了
“是,師傅——”
小徒弟倒是聽話的點了點頭蹲在地上認真撿起了東西
“原來李師傅還會生氣啊!”
耐不住好奇地,延皓小聲的跟在一旁的管家輕聲嘀咕了一句
“誰都會生氣的,主要是看是誰惹自己生氣的吧!”
祝管家也若有所思地迴應着,跟着一起站在那看着低頭東撿西挑着小徒弟
看是誰惹自己生氣?
看着李師傅生氣的模樣,似乎和碧柔每每看到自己那樣
低頭看向小徒弟,當真是同情他,也許只是真的不討師傅喜歡吧?
所以纔會被這麼冷淡的對待?
燈紅酒綠的宴會
歌舞昇平,舞女的裙襬就像每個人的臉色一樣,五顏六色的
臉上都帶着微薰的酒意,高位上坐着皇親貴族,觥籌交錯之間照應着彼此臉上的紅暈
她穿着新衣,頭上頂着重重的金釵銀簪,感覺脖子痠疼地微微扭動了一下
坐在席上父親的身邊,靜靜地不說一句話,肚子雖是有點餓了但並沒有動筷
因爲父親說了若是在衆人面前用餐有損國相千金的儀容
聽着父親在一旁跟其他大臣高談闊論着政史,她感覺眼皮都開始打架了
微微擡起頭看向對面
不像自己坐立永遠規矩一樣,性格開朗的靜兒一直都是帶着討喜的笑容東竄西跑的,卻不會有人說她行爲舉止不檢點沒有大家閨秀之範,只是因爲她只是普通武將相之女而已
看她熱乎地跑到了延炎身邊有說有笑的坐了下來,兩人相談甚歡的模樣,而延炎也不似平日那樣躲閃着,高興地迎上去
低垂下眼眸,也早就習慣了這種情形了,畢竟自己與延炎的婚事也只是一樁並不會幸福的感情而已,更多的還只是自己的任性,當初若是——
又悄悄地將眼光擡起落在了自己斜對面的哪一張熟悉的臉,果然他真的將目光落在靜兒的身上,雖是端着酒杯,但是眼眸時刻都烙印在她身上一般,看着她臉上的笑容寵溺似地翹着嘴角。似乎他見到自己時只有無盡的尷尬,不情願,甚至是
厭惡吧?
放下眼簾,覺得眼睛澀澀地有些漲疼
看着靜兒熟門熟路的就跑到了二弟身邊,兩人有說有笑的模樣,他笑了笑,怎麼看怎麼是兩個年齡相近的孩子一般打鬧着卻不傷一點和氣
甚至是帶着甜蜜地融化了身邊人一樣的氛圍般,忍不住跟着他們的笑容一起笑了,舉杯小酌一口之際牟然擡頭看到了對面的她頓住了手中的動作
不知,二弟與靜兒這般,她心裡是否不好受?
見她一直低垂着腦袋似乎也並沒有進食,他嘆了口氣放下了酒杯
“碧柔,你當初可是求着爹爹要嫁給祝延炎的,現下他與女人這般親熱對你視若無睹的模樣,你怎麼也不管管?這樣爹可是不放心將你託付於他的!”
日日總是要去祝府叨擾着延炎,總是送這送那的,更是要邀約他出去遊玩,然後被推諉,雖然被拒絕了許多次,心底卻會因爲被拒絕而稍加鬆一口氣,若是真日日這般相對她真覺得好累
先下好想靜靜地等着酒宴結束然後能夠回去休息一下,更是能吃點甜點更好了,卻不曾想爹爹又在這時冷嘲熱諷
她擡起頭又看向祝延皓,若是她不想去,顯示的不願意,那他——
牟然撞見他也投來的目光,慌忙地又撇過眼,倉促地收起裙襬,低着頭就要走向延炎
祝延炎看到她走來,與靜兒有說有笑的臉色頓時僵住了,也是慌忙地站起身子來,低着頭拉住靜兒的手趁着她還沒走近連忙裝作沒看見她一般彎着腰穿過簾布趕緊從側門衝了出去一般
就這麼尷尬地站在一側,酒席上發的人還是愉悅地舉着酒杯相互迎合着,時不時有人覺得她奇怪地瞥一眼卻也沒有多話,左右看了一眼身側的人,咬着下脣不知所措地扭着衣裙
“唉”
清晰地聽到父親嘆息的聲音,聲聲鑽耳地諷刺着自己如今選擇的局面
低着頭快步地離開了宴席,門外吹起的風也像是哈哈大笑着自己一般,有些凌亂地吹亂了頭髮,頭上的珠釵也鈴鈴地作響,傳在走廊裡發出了似刺耳的聲音
毫無儀態地找了一顆大樹陰下就是一屁股坐了下去,坐碎了一地的落葉,冷澀的北風因爲入冬帶着寒意
夕陽也因爲冬天而落得更快了,樹蔭下的地方遮地更是黑乎乎的一片,縱使檐廊下走着人也怕是注意不到她的
這就是他站在檐廊裡看到的情形,也許是小時候一起玩耍知道的習性,每每她收了委屈都喜歡躲在大樹下,而此刻受了這莫大的屈辱她一定是像從前一般雖然賭氣卻還是不肯哭地靠着樹根不發一語
身後傳來踩在落葉上發出的“悉悉索索”的聲響
擡起頭
已經入夜的黑幕籠罩在他的身上,披星戴月般地踏進她的生活,身處背光的他看不清臉上的表情,走近卻不發一言,但身上散出的不容輕視的氣勢沒辦法讓她忽視他的存在
站起身來抖了抖衣裙就要離開
並不想在這個時候多與他說話,就應該一同往常一樣板着臉孔嫌惡的模樣轉身就離開
但,她轉身走近光裡,真切地看到他眸中帶着關心看着自己
停下腳步有些困惑又有些不敢相信地透進他的眼中
“祝大哥?”
“延炎今日確實過分了些!!”
聽到延炎的名字,她回過神來,立刻抽回自己的目光,不敢停留於他的溫柔裡片刻
“靜兒妹妹不過只是延炎一時的迷戀,我纔是延炎日後真正要娶的人,若是要再納妾那也得我同意,像靜兒那樣的女人一抓一大把,延炎現在只是被魅惑的看不出真相而已”
有些詫異地看着眼前的人,着實吃了一驚,靜兒,延炎,他們四人似乎從小玩到大,雖然不知從何時起她變的不愛說話了,可總以爲只是長大後的成熟疏遠了,雖然不知何時起開始很討厭自己,可總以爲是他做了哪些她不喜歡的事情而已,可
雖喚着靜兒是妹妹,語氣冰冷地確實把她當做妾氏都不如的人
從何時起,她真的如同那些千金小姐一般勢氣凌人地看不起靜兒,甚至是他了?
他,當真是覺得她變的好陌生
看他眼中從關心到震驚再到可怕,她垂下眼眸
果然,這番話當真是起了效果了
“你,你怎麼如此說靜兒”
皺着眉頭不解一向在他印象中很好的她怎麼會變成這幅模樣
“若是你不想靜兒做妾受我欺負,那你便做好人娶了她吧”
回過身子不敢去看他的表情,加快腳步就是走離了他
他一定在此刻覺得自己性情當真是蠻橫地無法溝通吧?
又或者是對自己更加討厭?
再或者是自己說到他心坎了?
風似乎也帶着了涼意,看着眼前的人越走越遠,他並沒有追了上去
從前那個跟靜兒一樣天真浪漫的碧柔當真是已經跟她父親一樣學會了官場的一詞一言了嗎?
市儈,現實,甚至是毒舌?
四周也沒有人,也許所有人都帶在暖烘烘的大廳內觥籌交錯喝的酩酊大醉吧
可能正是因爲沒有人,沒有了任何的僞裝,碧柔就任由着傷心的臉色掛着,漫無目的朝前走着
“郡主——”
轉角處突的走出一個人影,來不及收回臉上的表情的她有些不知所措地慌忙轉身
好一會定神後才轉過身來看清了來人——祝管家
“好久不見,祝管家近日可好,小琴兒怎麼樣了?上私塾了嗎?”
兩人像是相識已久的熟人一般的開始攀談起來
“拖郡主的福,琴兒已經開始會寫字了”
祝管家尊敬地半屈着身子恭敬地站在面前
“上次我讓小翠送去的玩具她喜歡嗎?”
“謝郡主,琴兒很是喜歡,尤其是小竹籃——”
“小竹籃?”她愣了一會,想明白似地又笑了,她並沒有買過小竹籃
“那太可惜了,我買的都是名貴物品呢,怎麼會有小竹籃,想來時翠兒這個丫頭自個兒買的吧”
“.....”明白了竹籃是翠竹買的,祝管家也略帶着尷尬不知如何回話
見他有些拘謹,碧柔又笑了笑輕鬆地回着話,“無妨,畢竟小翠年紀小還像個孩子更懂小孩子喜歡些什麼!”
祝管家低着頭又應了一聲表示了贊同,“竹兒確實還小”不知是說給碧柔聽的,還是說給自己聽的
她頓了頓,抿嘴了許久思索着開如何開口,祝管家一直安靜地等在一旁不說話,就這麼等着她開口
“琴兒這般懂事,梅姐若還在世定是欣慰的很”
“阿梅命薄,本想生下琴兒讓她享享清福,可惜——”
他淡淡的講述着彷彿一個和他毫無關係,卻在話語間有充斥着感傷句子的這麼一個詞中人一般
“當初要你迫不得已迎娶梅姐的事情——”
還沒等她說完,祝管家就開口打斷了她的話語
“逝者已去,無所謂什麼逼不得已了”
都說到這裡了,她也就沒有再開口了,總覺得雖然自己是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郡主卻在面對祝管家時候好像有些話題提不上什麼底氣似的,也許是因爲虧欠吧
“郡主是要回去了嗎?我剛看到竹兒在大堂門外等您許久了!”
“嗯”她應了一句往回路走去,這時候他應該是不想談論太多了
不過,
“這麼多年了,也只有你會叫小翠竹兒——”
他半屈的身子一直挺在那裡,恭敬地一直送着她離開沒有半絲的抖動,好似一副尊像一樣,一動不動
直到碧柔的身影消失在轉角許久,他才直起身子頓在那回了回神才轉身離開
躲在草叢後的兩個人豎着耳朵直到沒有了任何動靜才探出頭來
“炎哥哥,爲什麼祝管家對碧柔姐姐那麼尊敬?,你說,他們剛纔說了什麼?”
“可能只是打個招呼吧?”
“可是兩個人好像很熟的樣子誒”
是啊?說句實話,祝總管當初迎娶了爹爹的遠方妹妹梅姨所以纔在父親手下做事的,生了個女兒叫琴兒,梅姨在生產時過世後他便沒再娶,除了這些,在之前的事情好像連大哥也不知道誒!
祝延炎突然有點後悔剛纔沒有上前聽清楚兩人說些什麼了,總覺得兩人似乎真的熟識一般
不過,轉念一想,就算真的認識也不足爲奇啊,畢竟自己和陳碧柔有着一紙婚約,自家管家熟識未來妻子也是正常的,雖然很不想承認這個事實,可它就是事實——
這麼泄氣地想着,忍不住冷哼一聲
“延炎!”
還來不及多想別的,身後就傳來大哥略帶斥責的聲音
他慫着一張笑臉轉頭迎了上去,“大哥——”
“祝大哥——”
靜兒甜甜的叫了一聲
“延炎,你別總是帶着靜兒到處跑,這裡是皇宮,萬一迷路怎麼辦?從宴席上私自退下已經是藐視皇威了,現下還像個野猴子一樣連累着靜兒——”
“祝大哥,我不介意的”
靜兒羞紅着臉蛋看了一眼一旁的延炎,兩人眉目間都帶着甜蜜
“別說了,靜兒,還是跟我回去吧,至少和你爹爹說一聲!”
不由分說地隔在兩人中間,一前一後地隔開兩人往大堂又走了回去
“大哥!”有些不滿地嘟囔着,明明知道自己難得和靜兒在一塊,大哥還來搗亂,不過雖然不滿卻也是聽話地跟在身後原路返回
他知道兩人從小就喜歡待在一塊,青梅竹馬的也好像金童玉女,一直以來他也單純的以爲兩人終有一日會修成正果
可是
“像靜兒那樣的女人一抓一大把,延炎現在只是被魅惑的看不出真相而已”
“若是你不想靜兒做妾受我欺負,那你便做好人娶了她吧”
唉
就像預料到了一定會發生不可預料的事情一樣,心情每每一提及這件事情都是這般的矛盾
“小姐,您回來了?”
翠竹心急如焚地在看到她回來後連忙迎了上去,將手中的披風搭在了她的肩上
“雖然現在立春過了,可是啊,這春天比冬天還冷呢,再說了——”
任由着小翠喋喋不休地嘮叨着,她有些心不在焉地站在那
擡眸瞬間——
協調的身高,有說有笑的兩人,相攜迎面走來,微風不合時宜地吹動着兩人之間的曖昧一般盪到她的面前猶如一陣犀利地冷風,讓人生疼
“碧柔姐姐——”
靜兒絲毫沒有察覺到延皓和碧柔之間的氣憤怪異,親暱的叫着小步衝上了前
而她也收回放在他身上的目光
“靜兒”不知道自己臉上有沒有擠出笑容,應該有吧,只是有些難看而已
“剛纔在宴席上就想過去跟你打招呼呢,我們好久都沒有一起出去遊玩過了,算一算上次見你都好久之前了呢!”
“我連日來身子不是很好,大夫建議我多休息,出去遊玩還是下次等我身子好了再說吧!”
帶着生疏的笑容,她輕輕挪開了靜兒貼在自己手背上的雙手,刻意疏遠了距離,隨後示意翠竹一起進了殿內,沒有再給靜兒開口的一個機會
“誒,誒——”
“靜兒,她不願意就算了,我帶你出去玩啊!”
跟在延皓身後的延炎這時才探過腦袋安慰着有些失落地靜兒
“恩,好吧”
雖然靜兒一直都很開朗,凡事都看的很開,但也不遲鈍,似乎碧柔姐姐不是很喜歡自己了!
延皓嘆着氣也跟着進了殿內
果然,她真的像她自己說的那樣,靜兒已經不再是她的朋友了,只是一個阻礙着她嫁入祝府的女人
而已——
嘆息之間,呼出的冷氣進了暖洋洋的殿內後也消失不見了
就像這一切美好的東西,說消失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