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碧柔尷尬地朝着漢言笑了一下,她的臉色一定很是難看

她那時當真只是隨口說了一句玩笑話罷了,誰知,這見慣大風大浪的軍師當真這般介意自己的容貌

倒不必她真的次次見他蒙上眼睛,只是他自己帶起了面紗

不是她覺得彆扭,只是這麼個大男人,倒似同那些未出嫁的黃花閨女一般地帶着面紗,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嫌棄

再者,她也沒想過,這軍師的身板怎麼這麼纖細,本以爲該是五大三粗的模樣呢

只是想來這般身材定也不會有多醜惡

還看着還似有些眼熟,倒像是從前她見過的那些養尊處優的公子哥的身板,不過他包裹着自己很是嚴實,也看出真切來

不過她心裡着急着銀花的身子,也就不願多搭理這外人容貌的事情了

只是瞧着漢言困惑地一直看着她,心裡倒確實有半分別扭

她笑着避開了他的眼神,走上前問着正把脈的延皓

“軍師?怎麼樣了?她今日似乎有醒來過,迷糊地喊過誰”

“她醒過?”

延皓坐在牀邊,擡起了頭

比站着的她矮了一截,聽着她說話時,擡起了眸子

投進了她的眼底

莫名有一種熟悉感觸動了她的心,似還沒來的及想起是什麼感覺,他很快地就撇開了眼神

“郡主可還記得她說喚過誰?”他垂下眸子,讓她看不到任何變化,也許只是片刻的恍惚而已

“聽不太清楚”

他輕聲地嘆了口氣,收回了拂在銀花脈上的手,“郡主還是叫來她的家人吧,她的時日無多了”

“什麼??!!”碧柔一聽此番話,頓時明白那其中含義,時日無多便也就是那些個郎中說的病入膏肓了

激動地攥緊拳頭,瞪大了眼,“這幾日連續灌用了藥銀花沒醒不說,怎得今日軍師你又說她不行了?”

碧柔進一步擡高了聲響,不知道是震驚還是激動過度地喘息也變得大聲了,舉手無措地看向牀上躺着的人兒

“我至今都不知她到底怎麼了,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說不行就不行了???”怎不過數月,活蹦亂跳的丫頭今日就說不行了

有些憤懣地撇過眼斜睨着他,眸裡還帶着傷心的淚珠,卻多了一分戒備

這人說是幫她,卻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左右不過是阿諛奉承的小人罷了,枉她幾乎已經信了他

“軍師,我信任您,纔將我家丫頭託付於您,現下可好,您一頓藥下了,不見好也罷,倒是跟外頭那些郎中一半說丫頭不行了!!到不說您的醫術同他們一般無用,您這人是否也是打着幌子到處招搖撞騙的?”

氣急攻心加上不願相信事實的碧柔說起話來帶着刺,沒了輕重

延皓低下了頭,避開了她的眼神,知道她不願信這事情,也一直未同她說過銀花這丫頭的病情,其實那晚他便是知了實情的,只是怕她傷心,不願這麼早說罷了

只是,他當真沒有那個本事,下了三天的藥,這人還是未曾醒

瞧着軍師這慌亂地模樣,漢言看不下去地連忙上前擋在了碧柔和延皓之間

“郡主,您冷靜一點,軍師和這姑娘也無仇無怨的,自是不會這般咒她的”

她一愣,聽着漢言的話才反應過來,看着站在漢言身後的他,垂着眼眸,沒有說一句反駁的話,任由她撒潑般的指責

也是,銀花這丫頭不過只是當初她從大街上帶來的小乞丐罷了,大軍師怎麼會有精力去折騰她?

那便是說,前幾日那些來過的大夫說得都是真的?

可是話一下說出去口,尷尬地收不回來了,她無力地放下了雙手,吸了吸酸酸的鼻尖

轉過頭去,瞧着躺在牀上臉色慘白的銀花

心疼地坐在了牀畔,有些不知所措地拂着她的臉頰,眸子裡凝着滿滿的淚珠

老天既讓她與這丫頭深交了,怎又忍心帶走她?

是不是她身邊的人都得不到幸福?

“對不起,是我失態了,還望軍師莫見怪”

碧柔退了一步,冷靜了下來,顫抖地扶住了牀柱

他瞧着她這般心碎的模樣,有些心疼地擡腳想前去哪怕只是輕輕地拍一拍她的肩膀安慰她,借出肩膀讓她靠一靠

在她耳畔說一聲,沒事,沒事

讓她痛快地哭上一次,只要有他在,一切都會沒事的

可是

他只是捏緊了拳頭,然後又無聲地鬆開了

那前進的一步怯弱地又退了回去

拍了拍擋漢言的肩膀,暗示他無妨,漢言聽話地退到了一旁

他走近她,清晰地聽到她抽噎的聲音

“讓她再醒過來不是沒有辦法”

“什麼辦法?”碧柔擡起淚眼摩挲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延皓

延皓皺眉,又撇開了眼睛,愁苦地看着一眼躺在牀上的人

她睡了多久?

似乎昨日還在院落裡聽着廚娘說是要做新的糕點吧?

怎麼今日昏昏沉沉的?

哦,她似乎想起來了,她生病了

病來如山倒般地讓她在牀上躺了好久

她輕輕咳了一聲,好一會睜開了沉重地眼皮,吃力地轉過頭

門外柔和的目光卻刺眼地透入她的眸裡

那光裡出現了模糊又熟悉的身影

先生,你來啦?

先生似乎總是那麼準時,即是先生到了,那便是午後了吧

這時是書院裡的孩子們都散去,一一回家了,先生便得空來看她了

她張了張嘴,想喊他一聲,卻發現乾澀地使不上一點力氣

最後那一聲先生還是糊在了喉裡

她恍惚地眨了眨眼睛,總覺得似乎窗外的光亮不似是快接近黃昏的午後

但是,酸澀的感覺讓她還是無暇顧及了這些,垂下了眼眸努力將目光凝聚在他身上

先生似是滄桑了不少,也瘦了,兩鬢是不是還有了青絲?

聽身邊的丫鬟說昨日不還同姐姐一起出遊了嗎?

她不喜歡先生露出這般傷感的眼神

許是擔心她的病吧?

爹爹說了,她很快就會好的

有些不願先生太過憂傷的她迫切地想露出一個讓他心安的微笑,卻無力地發現,她的嘴角連一個微笑都變得那般奢侈

看來,她病地更嚴重了

那,今日來的大夫是不是又要加重藥劑了?

想到那苦澀的藥味,她有些愁苦地垂下了頭

存晰擡腳跨過門檻,卻停住了下一步

他心裡在害怕,卻不知道在害怕些什麼

身後帶他來的漢言有些着急地伸手推了他一把

還沒來得及緩和恐懼心情的存晰就這麼一把被他推進了屋裡

像是沒來得及接受生活的變故一般,就這麼被悲傷掩蓋了所有

屋內的人靠在牀畔,聽到了他的腳步聲,茫然地轉過腦袋

沒了平日裡的活蹦亂跳,癱軟在牀邊,眼神渙散失色

那一頭烏黑靚麗的秀髮此刻帶着大半的青絲散亂在肩上,輕吐蘭氣,氣息柔弱的如半謝的花朵

一如多年前第一次見到深受毒蟲所害的丫頭一樣,只是,現在的她眼窩更深了,眸子更慘淡了,絲毫沒了年輕與活力

似一夜之間,他的丫頭就要香消玉殞了

他跪在了牀邊,她看着他,眼睛裡卻沒有着他的模樣

他顫巍巍地伸出雙手,直到觸碰到她那溫熱的毫無血色的臉頰

顫抖地咬着脣畔,不願讓她看見眸裡的淚珠

“我早該想到的”

淚眼朦朧的望着深受病痛的她,摸着她那消瘦的臉頰,心裡悔恨不已

“丫頭,是先生來晚了”

早該想到的,兩人如此的相像,口味如此的相近,喚他先生的模樣,孤身一人的處境,對園長的孝心,還有,對他的熟知

整整十五年,他找尋不到她任何的消息,心慢慢地失去了所有的期盼,本以爲會滿是悔恨地度過餘生

可是

酸澀的鼻息帶着淚水的涌動,他捧着她的臉頰,久久不願意放手

那麼清晰地輪廓,那麼真實的觸感

原來她還記得他,歷盡千辛終究還是回來了

只盼能再聽她清楚地喊一聲,先生

萬里無雲的午後,陽光滿足地灑在地上,透過那絲絲的樹蔭照在了石桌上的一角

“嫿棉?”

碧柔生硬地啃着這兩個字,似有些不太熟練,僵硬地多唸了了兩遍

好一會兒才轉過頭看着坐在一旁的延皓,“那,銀花?不,嫿棉,她是誰?”

腦袋有些混亂地皺眉不知道該從何問起,軍師同她說銀花本不叫銀花,而叫嫿棉,既是這般有頭有臉的名字,那自然不是街上那真正的小叫花子了

只是,

“她爲何流落街頭?她是家道中落了嗎?你說她身上的毒已經近十年了,那是她還是孩童時就中毒了嗎?這,這?”

延皓好笑地看着她開始語無倫次的模樣,沒有回話

實際是,具體到底是怎麼回事,也只有此刻在屋內的存先生能回答吧

雖然裹的嚴嚴實實的,但是看到他彎起來的眼角,碧柔也知道他在嘲笑自己

有些不悅地收起笑臉,“不知道軍師這些事情都是從何知曉的”

他收回看着她的目光,看着投在地上的樹蔭,那斑駁的影子就像是千瘡百孔的生活,如此般明顯

“從前有幸在嫿先生名下求學,那時候的他還未辭去宮中的事務,甚是繁忙”

“嫿先生?”

碧柔猛然覺得這名稱很是耳熟,卻一時想不起在哪聽過

“現下提及嫿先生的名諱也不是很多人知曉了,只是書院倒仍舊是京城裡數一數二的,無數達官貴人都願將家中孩子送去學習”

“哦——,所以——”碧柔一下子知道了他所說的書院,激動地指向了在屋內存晰,“那不正是存先生所在的書院?”

“恩”延皓點了點頭,“照存先生的年紀看來,想來他與嫿姑姑也算是認識的”

“嫿姑姑???”碧柔一愣,滿是詫異地看着他

“咳咳—”延皓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兩聲,他自小同延炎喚嫿閻爲爺爺,那嫿棉便是喚作一聲姑姑的,她一向是和藹又親近的,自是從小便對她印象很是深刻 шωш☢ttκā n☢CO

一時間回想起過去,便沒有收住了嘴,倒不知怎麼和碧柔解釋了

碧柔狐疑地看着他,本以爲是個年紀稍大的中年男子,說話這般儒雅已很讓她改觀了,沒曾想他的身份現在還讓她這麼好奇了

“嫿棉不過是個丫頭,怎成姑姑輩分了?”

碧柔有些不滿於他的叫法,爲着嫿棉辯護

“她早已過了梅之年了”

身後傳來存晰的聲音

碧柔轉過頭,看得出,他似乎整理過身上的着裝,但是紅腫的眼角還是掩蓋不了剛纔似乎痛哭過的模樣

“早就過了梅之年?”女子到了出嫁的年紀便稱爲梅之年,可是嫿棉看似纔剛到及笄之年的模樣

“她過了今年的生日便近四十了”

“什麼??!”碧柔激動地站了起來,那不是比她大上一輪?

“她的父親是浩軒舍的園長嫿閻,她的姐姐是當今聖上的德妃娘娘”存晰的眼眸裡盡是冷漠

延皓暗暗點了點頭,果不其然,那個孩子模樣的人真的是嫿棉

“那,”碧柔伸手又縮手,反覆了幾次終究還是沒能說出話來

存晰沉着一張臉走到了延皓面前,“聽漢將士說,這幾日來是軍師您一直在照顧嫿棉,不知,可有好轉”

延皓看着存晰,面無表情的他眼眸裡自然是對這毒藥瞭然於心的,但,仍然抱着希望地詢問着他

“這味蠱毒,我想先生一定比我還清楚”

存晰對上他銳利的眼眸,此刻才注意到他包裹得嚴實,含糊地嗯了一聲,沒有多說

延皓看他不願解釋也沒有追問,只是終究要面對的,“找到下蠱之人,只有她知道這味毒蟲的天敵,但是想要根治已經不可能了,只能緩和她的痛苦,多活幾日罷了”

碧柔心裡一顫,踉蹌着跌坐在椅子上,淚眼婆娑

一陣心疼那看似孩子一樣的銀花,在她眼裡她還是這般的稚嫩,還沒來得及好好同她說上一句知心的話,一下子便成了飽含風霜折磨的婦人

難怪

難怪她眼眸裡總是帶着同齡孩子不曾有的冷靜睿智,只因爲她已經不是孩子了

難怪她待人總是疏遠又冷淡,只因爲她在這個世界上受到的苦難比溫暖多

“郡主,你沒事吧?”延皓忍不住還是上前了一步

碧柔緊閉雙脣,不忍發出哭聲,強硬地撇過臉

“我知道下蠱之人是誰”存晰的表情冷靜到可怕,聲音平穩地像是隻是淡淡地再講着午膳的食材罷了,“只是這件事情還望軍師能幫忙”

延皓是馬宇將軍的軍師的身份,存晰自然是知道的

但是,存晰同他,碧柔三人在一起時從未喊過他的名字

延皓本是擔心他會戳穿的,但是他的一舉一動就像是第一次見到他一樣,禮數到位,沒有一絲異樣

若不是此前他問過漢言,他會真的以爲存晰當真是不知道他是誰的

第一次,他覺着存晰不只是表面上迂腐忠厚的一個讀書人罷了

至少再遇到嫿棉姑姑的事情之上,他沉穩冷靜到判若兩人

“本不該爲了此番小事麻煩將軍,只是德妃娘娘的父親已經年長,若是知曉這事,一定會大受打擊,到時候驚動了皇上便是耽誤國事了,將軍也不希望會延誤皇上批閱奏摺的時間吧?”

馬宇皺眉看着眼前半曲身子的陌生平民,明明是求自己辦事情,怎拿出了德妃,皇上一陣陣壓着他

他不喜歡這樣被人要挾般的感覺—

看出將軍開始不悅了,延皓立刻上前半跪在了地上,“還望將軍能看在延皓的面子上幫嫿閻姑姑一次,嫿閻姑姑同相國大人之女也頗有深交,此番也算是能和相國大人有些交涉—”

延皓挑揀着馬宇感興趣的話題說着

“哼”卻不料他冷哼一聲,“既然是頗有深交,何不求相國大人領進宮內,何須求我這個蠻人”

延皓知道馬宇明白所有,唯有爲難地應了一聲“宮內唯有將軍可以進入內宮範圍,若是將軍不出面,我們沒有辦法能夠見到德妃娘娘—”

“咚—”漢言也是跟着延皓一下子跪在了馬宇面前,“小的也求將軍幫幫忙吧!那個姑娘真得挺慘的!”

馬宇挑眉低頭看了他一眼,沒有再說話,轉過頭看向仍舊半曲着身子站着的存晰

存晰見他看向自己,當下便也毫不猶豫地雙膝跪在地上,“求將軍!”

馬宇不情願地從座位上站起身來,抖了抖膝蓋上沒有的灰土,喊了一聲“漢言,去把我那副皇上御賜的長劍取出來!”

漢言一愣,馬上意識到了馬宇答應了他們的請求,立刻開心地跳了起來,“好的,將軍,小的馬上去拿”

漢言跟着馬宇去準備進宮面聖了,延皓和存晰便先退出了了

此番前去,自然是不可能一行人都能進宮面聖的,馬將軍穿着便服,加上存晰,自然是再帶隨從便夠了

所以延皓此番會再回山上,碧柔沒有皇命是不準下山的,所以一出門的延皓下意識地就取出了放在袖口裡的面紗

存晰看他謹慎帶上面紗的動作,面無表情地問了一句,“你是因爲延炎少爺和靜兒姑娘的事情而不好意思面對郡主嗎?”

延皓頓了頓手中的動作,不知道該怎麼和他解釋,他定是不知道碧柔和他之間的積怨的,這一句兩句也解釋不清

“如今延炎和靜兒雖是日日出雙入對,卻也算的上時門當戶對,郡主未能嫁於如意郎君也不是你的錯,你雖是延炎的兄長,卻也不需這番自責!”

延皓有些驚訝和認真地看向存晰,他說話從未這般真摯過,“存先生,您從前說話都是謙讓和討好的口吻,很少又像現在這樣誠懇,犀利!”

存晰一愣,張合着嘴了片刻,沒有說出話來

“您這番模樣—”延皓也是第一次對存晰說話帶上了敬稱,“很像是嫿棉姑姑!”

存晰心裡一顫,許久沒能緩過神來

那丫頭,豈止是就這樣闖入了他的生活,更是已經肆無忌憚地霸佔了他的心房

讓人痛心的是,他到現在才意識到!

碧柔跪在佛像之下,緊閉雙眼,念着一遍又一遍的經文

她盼完着韶華雖逝,離人卻還能歸來

此刻的她什麼都做不了,只能自欺欺人地求着佛祖,菩薩,無論是什麼神仙的保佑

她信佛,卻從未奢求過多大的願望

此時卻盼望着菩薩能聽到她真誠的求願

“郡主—”姑子走上前來,“您已經跪拜了一上午了,休息一會兒吧,心誠則靈,菩薩一定會聽到您的請求的”

碧柔停下了唸誦,睜開了眼,紅腫的眼角顯着她一夜未睡好

她有氣無力地只有點點頭,從墊子上站起身來

擔心了銀花數日,昨晚一個晚上沒有入眠,兩日來幾乎沒怎麼進食,跪拜太久的碧柔一站起身來,頓感天旋地轉

腳步踉蹌地向一側倒去—

“小心—”

身子軟綿綿地倒在了來人的懷裡

她無力地垂着胳膊,全身的重心就這麼直接跌在了他身上

眼前一片漆黑之際,似聽得有一聲熟悉的叫聲

“碧柔?”

許久沒聽到這麼耳熟的聲音了

她記得自己的身體一直都挺強的,也許是寺廟裡的齋飯吃太久了吧

昏迷之前,她只想着下次,她要寫信給爹爹,叫人送些肉類上山纔是

一行人各懷心事地前往去了皇宮後院

轎子緩緩地朝着皇宮去了

眼看着宮城越來越近了,瞧着也越來越高的城牆

存晰的目光越來越冷冽

回憶裡那個溫柔的孩子從來不和她爭搶着什麼

若是她說出來

那個孩子炳然是拱手相讓着這個位置的 ¸ттkan ¸C○

何必做的那麼決絕

一想到那個孩子孱弱的腦袋靠在他雙膝,他禁不住心中的怒火緊握雙拳

流浪他鄉那麼多年,他都不敢想象她一個人是怎麼尋得回家的路的

擡手堵住酸澀的鼻尖,眨了眨眼睛,不再將目光放在了那賭冰涼的城牆上

“是你?”聲音尖利又直接

身穿華服的嫿音一如當年對權財的癡迷,高聳的髮髻上滿是珠翠,脖頸,手臂都佩戴滿了只有皇上最寵愛妃子才能佩戴的西域貢品,縱使現在不是面見大使,也是身穿華服,精美的刺繡做工,工藝講究的剪裁做工

雖然繁華卻過多地讓人厭惡,但是,存晰第一次覺得是這般的適合眼前這個女人

“草民存晰見過娘娘,若有冒犯之處,還望娘娘贖罪!”從未想過自己一介窮秀才還兩次地進出皇宮,說出去怕是也沒人能相信吧

看到他,沒有半分的熱絡,嫿音只是蹙眉嫌惡地伸手撫了撫鼻子,像是他身上有着難以忍受的臭味一樣,還帶着緊張地看了一眼四周

“你來幹什麼?”臉色很差地揮了揮手讓身邊的侍女都下去了,謹慎地環顧四周

“瞧你這一身的窮酸樣,是來向本宮討要好處的嗎?難怪馬宇將軍突然支走皇上說要下棋,你本事倒是長進了不少”

存晰一愣,她臉上的嫌惡表情很是扎人心,說出的話語也有些始料未及

雖知她本性,卻不曾想這般清晰地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看存晰那愣愣的表情,嫿音更是皺眉,一副土裡土氣的模樣,不等他說話便開口了,“你是想要銀子嗎?想要多少?”

有些不耐煩地撥弄着手上的玉扳指,“這麼多年過去了,你也算是毫無用處了,倒是落到了這番地步,不過你也算是有本事了,能混進宮來?”

挑眉不屑地看向存晰,卻撞見了他像是看着無可救藥之人的無奈表情,頓感有些惱怒

眼前的人保養的很好,和從前沒有多大變化,妝容精緻,肌膚細膩,舉止優雅

反觀他,青絲也開始爬升出來了,似乎眼神都不太好了

所以,是不是這樣,他已經沒有半分的心動,甚至是還帶着對從前自己會喜歡這樣的人有些感到可笑

“我一直對你保持寬容的想法,一直覺得你不過只是嫉妒,本性還是善良的”存晰垂下眼睛,想到了那苦苦被毒蟲折磨的嫿棉

“畢竟,你同嫿棉是親姐妹,我以爲,你的心地比她不會差到哪裡去!”

嫿音在聽到嫿棉兩字時神色一慌,“你什麼意思!?”

“當年,是你親手下毒毀了嫿棉的一輩子”

存晰神情平靜,聲音平穩,驀然跪在了嫿音面前,“現在,她只剩下那一口氣了,請你告訴我那毒蟲的藥引,讓她安靜地離開!”

“什麼?”嫿音臉色頓時慘白,一下子站起身來,“你找到她了!?”

“是,她回來了!!”

“哼?她竟然還能活着回來?”嫿音的臉色變得陰沉可怕,滿是對嫿棉的怨恨,“算她命大,竟然還能活那麼多年!?”

看到嫿音的表情像是對嫿棉至今還活着的事實一點都不覺得高興,而是更大的仇恨一半,存晰有些錯楞地問着,“你,有哪怕一刻當她是你的妹妹嗎?!”

“什麼妹妹?!一個庶出的丫頭,憑什麼能做我妹妹?”嫿音帶着唾音,尖銳地反駁了一句,“若不是她那狐媚孃親,我孃親不會失寵自殺!!”

存晰嘆了一口氣,嫿棉太傻了,她從孩子時候到現在都不會明白她自始至終當做姐姐的人是有多恨她“園長待你和嫿棉無二,待大夫人和二夫人也無二”

“憑什麼?憑什麼我有的她也有,她不配!!”嫿音的聲調高了一度,即使現在擁有了一切卻好像還不知足,提到嫿棉還是滿滿都是仇恨“我就是要搶走她所有的東西!!”

存晰看着她猙獰的表情,可怕又讓人感到可憐

“你以爲我當初真喜歡你那窮酸的模樣??不過是多讀了兩年書罷了,我還不至於那麼無知!!”

本是段往事,過了也變過了,嫿音尖酸刻薄地這番提起,倒讓本看淡的存晰對此事也有了抗拒回憶的感覺

存晰皺眉,不願意提及,卻在聽到下一句時睜大雙眼

“當年不過是那個臭丫頭喜歡你罷了!!”

心突然被狠狠敲打了一下,像是許久沒有看清的願景突然朦霧被褪散開了一樣,那近在遲尺的景色就這麼攤在了他的手心裡

他早該看清的,他早該知道的

瞧着她這般惡毒的模樣,他內心陣陣寒意

當年嫿棉被擄走的時候正是他提議一起前去寺廟還願

本就是定了那日入宮了,突然的提意現在看來更讓人狐疑

“那,當年廟裡,綁架嫿棉的亡命歹徒—”他聽着自己的聲音帶着顫抖的動靜,捏緊斷了的半截手指,那陣撕裂的痛似乎頃刻就蔓上了身子“也是你安排的?”

“哼,雖然有些波折,但至少成功了”嫿音毫無悔改之意,落落大方地默認了

伸手斜靠在椅子上,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倒是你,這麼多年還是這麼多事”

那斷了半根的拇指一陣刺痛,本以爲來求她,一定還能讓他的丫頭還能睜開眼喊他一句先生,還能再聽他叫一句丫頭

“嫿音十年來受着常人難以忍受的痛楚,但,她卻從未有過哪怕一刻要報復你,你—”存晰忍着心裡的怒火,全身的力氣都緊捏在拳頭上

“哈—”嫿音冷嘲熱諷地猛地站起身來,“她確實是受了挺多的痛楚的,她可是在西域的妓院裡活得風聲水起的,半點朱脣千人嘗,一條玉臂萬人枕,不知道多少男人拔開過她的大腿呢—”

“啪—”

“娘娘!!”

站在不遠處的下人清楚的看到存晰一個巴掌狠狠地扇在了德妃娘娘臉上

嫿音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生性懦弱的存晰竟然敢動手打她!

拂着白扇過的臉頰,臉上火辣辣的痛楚那麼直接,回過神的嫿音當下便是伸出手毫不猶豫地“啪”地一聲還給了存晰,“你有什麼資格打我!!”

存晰被重重的一個巴掌扇地踉蹌了一下,終於還是無力地跌靠在了牆根,“也就是說,這麼多年以來,你知道,你知道嫿棉在哪裡?”

眼角的淚水在那麼多日的堅強之後終於落了下來

他沒有錢,沒有權,甚至是連勇氣都沒有

“你知道她在哪裡,卻從來沒有想過帶她回家?”

他只會一味地選擇原諒嫿音,卻忘了丫頭那時的處境

他雖愚笨,卻也明白流落煙花之地是什麼下場,那年不過僅十多歲的孩子,該是有多害怕,該是有多同無助?

存晰無聲地掉着眼淚,伸手開始捶打着自己的胸口,一陣又一陣的心痛傳來,一陣比一陣的痛

恨自己多年前的不夠勇敢,恨自己多年前的懦弱,恨自己多年前沒能救下她,恨自己這麼多年以來自以爲地沒能找到她!

緊閉雙脣,不讓那一觸就破的傷口找到出口

他怕

他怕,這次,他真的要失去那個丫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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