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人潮洶涌,陸元鬆隨波逐流,腦海中細細回想自己記憶中父親的模樣,他的父親是陸鴻,他卻沒有一點身爲人子的感覺,對於柳楚楚這個後母的記憶都比陸鴻更爲深刻。
記憶很淡,慢慢從心底挖掘出來,陸鴻的形象就一點點浮現在心頭。
身材高大,面容剛毅,無論春夏秋冬,身上都身穿玄色的衣物,一雙眼睛分外明亮,眸子如星辰般。
記憶中,陸元鬆見到陸鴻的次數極少,甚至一兩年沒見都是常態,陸鴻統兵在外,歷來回京主要是向皇帝稟告蠻荒的情形,待在侯府的時間不長,他在外是霸主姿態,震懾蠻族,是個好臣子,卻不是個好丈夫好父親。
“你究竟是個怎樣的人?”陸元鬆想起自己醒來時,有御醫爲自己看病,是陸鴻特意從宮中請來的,可是,病稍好要去給柳楚楚問安,也是來自陸鴻的吩咐,是慈是嚴?
柳楚楚對於陸元鬆的苛刻刁難,陸鴻不可能不知道,爲何不管?難道是忌憚柳楚楚的身份?
柳楚楚,柳家。柳家本來是個小家族,柳楚楚是柳家長女,嫁個荊林侯只能做妾,可後來柳楚楚的侄女嫁入宮中,被封爲淑妃,受到皇帝恩寵,整個柳家便是攀上枝頭的鳳凰,成了皇親國戚,而柳楚楚成了淑妃的姨娘,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陸鴻正妻夏雲音病故後,柳楚楚理所當然從一介侍妾,變成正妻。
陸元鬆入神地想着,身形不知被擁擠的人流帶到了哪裡,回過神來,就看到自己居然被擠入一個無名小巷當中,而且小巷另一面還是個死衚衕!
“這麼一下多了這麼多人?”陸元鬆看着大街上的人如過江之鯽,耳邊聽到許多議論聲。
“看,那就是聖教聖女,好漂亮啊!”
“如果被聖女看上一眼,折壽十年也願意!”
……
“什麼聖教聖女?莫非是聖女天香?”陸元鬆在人羣之外的小巷口,放眼望去,就看到大街中央被清理出一條寬一丈的通道,一行數十人擡着一架車輦堂而皇之穿行於通道。
這架車輦有白色布帳遮掩,此時,布帳掀開一邊,露出一個少女的形體來,大約二八年華,姣好的臉龐有一塊三角形的薄面紗遮住,大致的容貌看得出,十分俊美,身上布料很少,露出白皙皮膚,勾人心魄,她一雙眼,波光流轉,好像放電,一般人看上一眼就覺得魂兒都要被勾走了。
車輦有八個袒胸露乳的壯漢擡着,這已經是民間的最高規格了,叫八擡大轎,剩下的十六人、二十四人、乃至於六十四人的大駕只有皇親皇帝能坐,若民間有人逾越規劃出行,上報州府,就是抄家滅門的大罪。
八人擡着車輦,前後各有八個精裝大漢開道守護,還有一人處於整個隊伍前面,是個道士打扮的中年男子,形貌猥瑣,手裡拿着一個鈴鐺奮力地搖晃,同時嘴裡大聲唱道:
“尊天尊地尊父母,法道法佛法聖龍,祛病救命延壽命,前途光亮似青雲。”
“這是個……邪教?”看一眼,陸元鬆就知道了大街上吸引衆人目光的是什麼人,叫什麼聖龍教,分明是傳播愚昧、糊弄百姓的邪教!
邪龍教差不多!
陸元鬆看到那位被人稱爲聖女的少女,渾身上下散發着嫵媚、誘惑的氣息,哪裡是什麼聖女,根本就是妖女。
“哼,堂堂蒲城,康王食邑,居然有這等邪教招搖過市,甚至在百姓中還有不少信奉,實在猖狂,難道康王不管?蒲城府衙不管?任憑邪教傳播、擴充?”
陸元鬆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這聖龍教居然在康王眼皮底下傳教、發展,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即便是國教太玄宮要傳教也不會這般明目張膽,更何況一名不見經傳的小小門派?
陸元鬆看出了聖龍教這位聖女一舉一動、一顰一笑之所以引人不惜折壽也要看上一眼,不是容貌傾國傾城,而是施展了魅惑人的道術,屬於一種精神暗示,陸元鬆就見胡盈兒施展過,狐族對於魅惑之道的研究很深刻,施展出來,絕對比這個聖女要強大得多。
可惜,不是每個人都有陸元鬆這份道行,大街上幾乎都是普通人,一個小小的魅惑道術就能召之即來揮之即去,赤*裸裸的愚弄!
“大玄早就頒佈了法令,取締民間各種信仰,還有大軍征討門派,什麼日月門、乾坤宗、劍宗都是被大玄征討大軍趕到狄荒去的,整個大玄只有一家名正言順的道家門派,就是太玄宮。這聖龍教如此猖狂,想必背後有很大勢力,甚至還可能是康王在支持!”
陸元鬆有了大膽猜測,他覺得一個教派敢公然傳教,一定有當地權貴支持,否則早就被捅到朝廷去,派遣大軍來剿滅了,就像天煞衛剿滅天狐谷一般。
而這裡是康王分封之地,朝廷都管不到,康王就是峰魯地界的皇帝,沒有他的默許,聖龍教都不敢蹦出來!
“難怪昨夜我夜探康王府,不僅有許多武道高手,還有一些道術高手,很有可能那些道術高手都是這個叫做聖龍教的門派出來的!”
不知爲何,陸元鬆想起昨夜夜探康王府的情形,在蒼秀園突然出現一個顯形高手,陸元鬆沒有跟這個高手照面,此時回想起來,覺得似曾相似,那種氣息,好像在哪裡感受過。
“方應龍身旁有一個面容蒼老、頭髮卻墨黑的玄袍老者,昨夜那位顯形高手的氣息,似乎與他很像,但應該不是他。”
“算了,這些事情與我沒有干係,我不應該追究,如果是康王默許聖龍教傳教,我反對也沒用,有這份胡思亂想的精力,不如想想方應龍。”
聖龍教一夥慢慢遠去了,許多百姓散開,人流一下稀疏了許多,陸元鬆走上大街,朝福記客棧而去。
當陸元鬆回到福記客棧時,忽然那位掌櫃的迎上來,臉上堆滿笑意,手裡拿着一封書信。
“呵呵,陸公子,沒想到您居然是小王爺的客人,小老兒真是怠慢了,小老兒已經吩咐下面給陸公子主僕二人騰出了兩間上房,無需銀兩,算是小老兒的孝敬。”掌櫃一副圓滑的模樣,將書信遞給陸元鬆。
“這是小王爺遣人送來的信,說等您回來拆看,來來,小老兒領您去新客房,普通客房哪裡配得上您的身份,您那位侍女,死活不肯換新客房,非得您回來。”
“方應龍的信?”陸元鬆耳邊聽着掌櫃的嘮叨,心中閃過一絲驚訝,這方應龍不愧是小王爺,神通廣大,居然這麼快就知道陸元鬆來了蒲城,而且查到他住在這間客棧,消息實在靈通得可怕。
陸元鬆跟着掌櫃去了原來定下的兩間普通房,叫上胡盈兒,拿上包袱,便住進了這間客棧最好的兩間房,這兩間房有南北兩面窗戶,南邊窗戶推開是熙攘的大街,北邊的窗戶推開卻是一方池塘,賞心悅目。
房間很大,橫豎二十步,東西樣樣俱全,書架書籍、文房四寶,甚至刀劍,房內中央開闊,十步見方,可以練武!
坐在房內太師椅上,陸元鬆拆開了方應龍命人送來的信,上面只有一句話。
“明天卯時末,西郊狩獵,靜待!”
卯時是早上五點到七點,卯時末便是接近七點的時候,現在十二月份,峰魯地界雖然氣候還算乾燥,天氣卻明顯冰冷起來,這叫旱冷。
清晨不比盛夏,卯時末估計天色剛剛發亮,這種時候居然要去狩獵?陸元鬆看到外面的天氣,昨日黃昏進城,天氣就陰沉下來,今日清晨,也沒有太陽,陸元鬆去人潮洶涌的大街上逛了一圈回來,連一滴汗都沒出,可想天氣如何。
“狩獵……明日就去見一見他,看看他的武道進展怎樣,有沒有達到先天境界,還有他身旁的人,昨夜那位顯形高手肯定隨身保護,我可以認出來看看到底是誰。另外,什麼邪龍教的事情必須試探一下,看他是否知情。”
這幾日陸元鬆乘坐陸府馬車,沒有空間練武,早上打了一套拳,也是軟綿綿的沒有力氣,如今換了最好的房間,有了空間,陸元鬆定下念頭後,將方應龍的信燒了,沉心靜氣,站在房中央,開始打拳。
他打的是大乘龍拳,龍戰於野。這一招他琢磨了許久,因爲始終理解不了拳意而沒有修煉,他現在搭拳架,打拳空有其形沒有拳意,雖然震動空氣,卻沒有氣勢,越打越衰,最後無力。
“龍戰於野這招到底有怎樣的精髓?我始終參悟不透,遠古拳法,果然不是這麼容易修煉的,不過,我感覺如果我領悟了這一招的拳意,憑我武師初期的修爲,可以打爆先天高手!”
大乘龍拳只有三招,豈是等閒!
“現在心煩氣躁,不適合練拳,不如來舞文弄墨,練字養神!”
房內有文房四寶,陸元鬆走到書桌後,開始研磨,不多時,有了墨水,他當即淨了手,鋪上宣紙,以鎮石壓住,握住狼毫筆,沉默幾息,運轉腕力,在宣紙上入神寫了一句話。
“聖龍教,邪,當滅之!”
神與意合,這字已經透露出陸元鬆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