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梨緊緊箍着修斯的腰,那纖細的雙臂使出的力量竟如鋼鐵一般強壯,禁錮着,緊縛着,好似此生再也不放。
“所以,修斯,我會一直在你身邊,你不必害怕任何事情。”沙梨說完,兩行清淚終於掙脫束縛,流淌而下,浸溼了修斯悲傷單薄的衣衫。
修斯終於放下茶壺轉過身來,他低垂着的眼睛看見沙梨的發頂,猛的將她摟在懷中,用比沙梨抱着他更大的力氣環抱着沙梨,感受着她的哭泣和顫抖。
少女勸慰着心上人不必害怕,她自己的內心又何嘗不害怕?
“我沒有什麼好害怕的,沙梨。我只是不願意讓你看見即將發生的事。如果你感到痛苦或者悲傷,那纔是我最害怕的事情——不能於悲劇之中保護你,不能永存你的歡樂和喜悅。而我也如此懦弱,才叫你以這樣的方式來安慰我。”修斯沙啞的聲音表示他此時也已哽咽。
沙梨悲慼不已,埋頭在修斯懷中難以自禁,似泡在了淚水中,因而沒有察覺到修斯此時的不同尋常——他第一次說這麼多話,第一次這樣直白地表達所思所想,尤其是第一次換下冰冷沉靜的表情轉爲哭泣。
他低低沉沉地垂着淚,壓抑地哽咽,卻顯示了他的情緒已迸發到激烈的地步。
若是沙梨事後回想起來,會不會爲修斯的變化而感到高興?他的傾訴、他的淚水、他的擁抱,都因她而一步步改變。
夜風中相互依偎的兩個人,沉默着將心靈靠近,彼此間的距離也已漸漸消逝。
新的一天於凌晨熹微的朦朧陽光中清醒過來,在閃耀着光點的朝陽裡,沙梨第一次覺得信心滿滿,她一個人就能解決一切困難。
在餐後散步時遇到名爲肖西亞的年輕神族,沙梨也沒有立刻被憤怒主宰頭腦。她只是皺着秀眉,無視那人徑自走過長廊。
但是命運卻偏偏愛跟凡人們開玩笑,那人也偏偏就被這樣的命運牽引,毫無所覺地在沙梨身邊停下了腳步。
“你……”肖西亞才吐出一個字,猶疑着心中疑惑,卻已看見沙梨瞪過來的兇狠眼神。他一愣之下,便道:“你認識我?”
沙梨也愣了,她隨即收回瞪視,撇過頭冷冷道:“當然不認識。”她說罷,便擡腳離開,卻被肖西亞一把捉住了衣袖。
修斯立刻放出空間阻隔,及時將肖西亞的手指和沙梨的衣袖隔離開去,魔法元素之劇烈差點把肖西亞修長的手指割掉!
下一瞬,肖西亞的光箭已從四面八方朝修斯的頭顱射來,卻全被修斯的空間裂縫斬斷在半空中。
肖西亞不免驚訝,眼裡透着濃濃的敵視,忍不住道:“你很強。”
修斯看也不看他一眼,牽着心中正因肖西亞的讚歎而暗暗自豪的沙梨大步離去。
他們沒有分別太久,就在中央鐵塔最底層又相遇了。肖西亞瞪着修斯的眼神和他們分離時一樣壓抑着憤怒和不甘,好像這不算太短的時間內他一直在仇恨着修斯,而沒有想別的事情一樣。
但是此時,也不容他太過放肆,更不可能允許他和修斯打一場來分個高下。因爲他已看見了高塔之下被符捺魔王用空間之力挖出來的巨大空洞。
那空洞之深能容下另一座地上鐵塔,之寬能把整個魔族小鎮包裹其中,而開鑿這樣一個大洞只花了符捺魔王一頓早飯的時間。他雙手間的魔法正緩緩回攏,灰色元素歡欣雀躍地跳動,絲毫不見衰竭。
這樣強大的空間之力讓飄於巨洞之上的符捺魔王彷如天神一般,無人可敵。
看見這一幕的不止有肖西亞和修斯、沙梨,還有神族的其他來客,露娜女王、安東尼和薩羅多。他們每一個人,都不自覺地從心底感到自己的渺小。
這種自卑的情緒因一丁點大的卑劣而衍生爲許多思緒,封住了人們的讚揚和尊崇,催生了不斷萌發的嫉妒和險惡。而與符捺魔王敵對的神族們,誰也不會願意看到他們的敵人如此強大,這樣的力量已經威脅到他們數萬年來引以爲傲的地位。於是一環環“妙計”在神族首領的心中首尾相扣,慢慢盤踞成毒蛇。
他一言不發地等待符捺魔王從空中落下,看着他氣定神閒地走來,幽幽道:“魔王陛下搗出這樣一個空洞,能做什麼用呢?”
符捺魔王淡淡道:“用以保護我的族人。只是有備無患罷了。”
“魔王陛下深謀遠慮。”首領道,“而且您的空間之力實在讓人羨慕不已。”
符捺魔王只是禮節性地笑着,他才懶得再去歌頌神主的偉大時間之力,懶得去說些什麼客套話。
神族首領也回以微笑,只是這微笑一如既往地尷尬。但這也是最後一次的尷尬了。首領心想。
“其實您並不需要這麼緊張,魔王陛下。和平本就是我們神族長久以來的心願,這個心願從未改變,跟您還居住於深淵中時一模一樣。”首領繼續道,“而您也一定希望您的族人與大陸上的每一個種族和平相處。”
“那是自然。沒有人希望戰爭。那種東西毫無意義。”符捺魔王道。
首領笑道:“我十分贊同,魔王陛下。我也非常希望能像一百年前的商談那樣,與您簽署一份和平條約,這是我最最希望的事情。但是您也明白,魔族從深淵走到陸地之上,在光明之中生活,的確有違創世神的旨意……”
“創世神恐怕管不了這件事了。難道你神族卻要代管?”
“不,不!您大概是誤會了。”首領轉變態度道:“魔王陛下,我個人非常希望能與魔族人和平相處,最好不要產生任何不必要的衝突。但是神主心懷整個大陸,他有擔憂也沒有錯。如果您能拿出誠意,表示您真正的和平意願,我想神主是不會爲難您的。”
符捺魔王卻是冷冷一笑,說:“我的誠意?就算我拿出誠意,可不見得神主有此誠意。”
“呵呵,陛下,您先不要着急,待我與神主稟告,也許事情也有轉機。我有預感,我們簽署下一份和平條約的日子,恐怕不會太遠呢。”
符捺魔王思忖片刻,猶疑道:“但願如你所說,那我便再等幾日。”
這麼一等,又使得幾個神族在冰蓮雪山裡的小鎮上多呆了幾日。自然叫沙梨又多看了肖西亞幾天。雖然她一直都在無視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