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西亞的聲音漸漸低下去,直到沙梨再也聽不見。彷彿此時肖西亞也只是“隨便找了個人”說幾句話一樣。等他不想說話了,他就不顧別人,自己停了思緒和話語,陷入自己設置的沉默中。
沙梨眨眨眼,也不再理會肖西亞,徑自看起海景來。
藍白相間的海浪遠遠近近,吟唱着悅耳的歌聲,拍打着白楊木船身,將它緩緩推向一座拱形大門圍護的海港——沙梨發誓,這絕對是她有生以來見過的最宏偉的大門!
那純亮潔白、光滑如鏡的石頭,彷如天神最喜愛的瑰麗玉石,已被他撫摸的圓潤無比,連花紋都被磨得模糊,才捨得賜予神族們建造這座被奉爲神聖的標誌性建築,任何一個人都能從門上的精細雕刻中感到神族受到的無上寵愛。
穿過海港大門,帆船順着海浪泊在白玉石頭砌築的堤岸邊,沙梨便和肖西亞踏上了陸地。
這是一個安靜至極的城鎮,來來往往間只有互相追趕的微風,肆意穿梭在白色的街道上。它們不經意拂過白色衣袂,替這支悄然而來的隊伍抹去彎折輪廓,好似造出一種幽靈幻境,把分明剛剛到達港口的白楊木帆船和旅客們幻化爲無形,消失在寧謐的街口。
沙梨只覺視野突然模糊,一下子身邊安靜的街道就變得人聲鼎沸,吵吵嚷嚷才似真實。街上出現的神族們紛紛停下腳步,朝肖西亞微微鞠躬。等這隊人馬走過,才又繼續幹自己的事情。
沙梨跟着肖西亞順着城鎮中央筆直的大街往前走,在廣場上搭乘傳送陣來到了聖莉爾羣島的心臟地帶:聖殿山。
沙梨站在山腳,卻一下子不願意踏出步伐。她剛剛提起腳,打算邁上階梯的一瞬間,腦海中突然閃過一道亮光,刺得她身形一頓,對階梯之上的巍峨宮殿就有些牴觸。
“怎麼了?”
肖西亞微微側頭,輕聲問道。
沙梨頓了頓,壓下心頭疑惑,笑道:“再往前就是你的地盤了。”
肖西亞一愣,便道:“那是神主的聖殿。其他人不能住在那裡的。”
“你的意思是說,聖殿裡只有神主一個人住嗎?”
“是。”肖西亞淡淡道,“除非神主召見,任何人都不能踏足這道階梯,叩響聖殿大門。”好像在印證他這句話,肖西亞已停下腳步,站在階梯外一步之遙,對沙梨道:“下面的路你自己走,到了神殿門外,你可自己進去。”
沙梨愣愣地點了頭,稍微遲疑一會兒,便擡腳開始爬那長長的看不到盡頭的階梯。
肖西亞一直站在階梯下望着沙梨的背影漸漸消失在高處,眼裡無故透出迷茫,一時間竟怎麼也抹消不去。許久之後,他閉了閉眼,恢復冷傲姿態,轉身離去。
沙梨好不容易爬完階梯,看到頂上雄偉的宮殿大門,撐住腰桿剛喘完氣,大門竟一聲不響地打開了。沙梨四顧,沒發現一個人,只好慢慢走進門裡。
門後是一個奇怪的世界,沙梨什麼也看不到,只因滿眼濃霧,搞得她完全弄不清狀況。她在濃霧中慢慢走着,憑直覺走着,果然聽見遠方隱隱傳來一陣說話的人聲。
那聲音隨着她的接近漸漸清晰起來,沙梨忽然想起她是聽過這個嫵媚的聲音,也見過這個聲音的主人。
那聲音充滿了冷意,寒冷的好似冰蓮雪山巔永不融化的冰雪一樣。
“神主真的不打算考慮一下?您只需提供一處安全的地方給予我族護佑,待戰事平息,我族自會離去,而您也能得到治世之冠的下落,這難到不是皆大歡喜的事?”
沒有人回答她。那聲音愈發冷冽:“神主能窺見斯弗德爾大陸上任何一處的秘密,但有些東西即便是您,也無法得知。”
那聲音忽而帶着失望,滿滿的全是疲憊,卻是連一點憤怒都沒有了。
“看來我無論再說什麼,您都不打算理睬我。那麼我只能離開。”
那聲音消散於濃霧間,沙梨還什麼都沒想出個頭緒,就見前方濃霧中出現一個模糊的身影,那身影越走越近,玫瑰色越來越明顯,沙梨開口喊她:“玫?”
那身影停下,離沙梨三步之遠,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竟露出個淺笑,配着那一身玫紅極爲好看,“你還記得我。”
沙梨點頭,“你是遇到什麼困難了嗎?”
“是很大的困難,但你幫不了我,我也不想找人類幫忙。”玫說,她揮了揮手,周身濃霧似乎被她打散些許,揚起她四周的一陣微風,“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沙梨,你再也不會看見我。”
她說罷,玫色身影已在濃霧中隱去。
沙梨眨眨眼,好像剛纔聽到的聲音和看見的人全部都是幻覺。
但是當濃霧消散,沙梨眼前出現金碧輝煌的大殿和那位宛若天神的神主時,她又覺得之前所見所聞並不是幻覺。她有足夠的能力分辨幻覺和真實。
就像現在,沙梨完全能肯定拂過她髮絲的微風是真真正正從迴廊外吹進的自然之風,那風中還夾雜着山腳鎮子上栽種的花香。她頭頂垂下的巨大水晶吊燈也確確實實折射着陽光的晶瑩顏色,閃耀如月亮湖邊的活潑小精靈。但沙梨怎麼也不明白,她明明記得在魔域幻境裡看見神主的面容已毀去大半,爲何這個坐在寶座上的神主,卻有着一張完美無瑕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