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涼正面臨着考驗。
如果說現在給她一個機會,時間倒退到十分鐘前,再讓她在上下樓的抉擇中重新選擇一次的話,她一定不會再選擇往下走,而是會義無反顧地上樓。
因爲大概只有那樣,纔不會遇上眼下這種尷尬的處境。
她們三人的小隊,被夾在了一處交戰區之中。
這場戰鬥並非是針對她們的襲擊,而是另外兩支小隊在這片區域中突然打了起來。不僅如此,發動襲擊的那一方還使用了大量隱匿身份的術式,弄得整個通道里四處都是濃煙和光幕。以至於哪怕她們身處現場,也依然看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夏涼唯一能感知到的,就是現場的魔力波動頻率極其雜亂,也就是說,處於交戰中的魔法少女絕對不止兩個人,應該是兩支小隊都人員盡出的大混戰。
該原路返回嗎?還是繼續在這裡靜觀其變?
躲在牆角後的夏涼思維飛速運轉。
原路返回是最安全的選項,奈何想要繞開前方的交戰區,勢必也要浪費許多的時間,這意味着會拖慢小隊的探索進度;靜觀其變的話,說不定可以等到前方的戰鬥結束,然後確認對方小隊的外貌,以此爲憑通過這個是非之地。但是如果提前被交戰中的那些魔法少女們發現,很有可能被當做敵人捲入戰鬥,完全是得不償失。
她根本沒想過要加入眼前的戰局,因爲交戰中的這些小隊都和她無冤無仇,也沒什麼利益衝突,沒必要平白上去給自己招惹仇恨。
“怎麼啦?小錦,不繼續往前嗎?”
只是當夏涼的內心在天人交戰時,山丹的聲音卻從她的身後傳了出來。
她這麼說着,好像對面前的場景毫不在意般走到夏涼旁邊探頭探腦,視線越過牆角,稀罕道:“哇,這是有人在打架嗎?”
“噓。”夏涼立刻示意她噤聲,而後自己也壓低聲音,用盡可能輕的音量說道:“說話聲音小點。”
“哦。”山丹便點了點頭,從善如流地放低了聲音:“爲什麼?”
她選擇了先聽夏涼的話再問原因,只因爲方纔夏涼的那一通分析已經征服了她。在山丹的認知中,夏涼的實力暫且不論,腦袋絕對算是很好使的那種。
在這場事關自己前程的考試當中,“達者爲先”也是大多數考生心中的共識,所以意識到夏涼的腦袋似乎很好使以後,山丹自然而然地選擇了多信任其一些。
“那當然是爲了不要吸引到這些人的注意啊。”
夏涼一臉理所當然地答道:“萬一被當成敵人了怎麼辦?”
“那樣的話,我們不是已經被注意到了嗎?”山丹反問。
“嗯?”夏涼一怔。
“我們在這個位置躲着又不算多隱蔽,你看。”山丹指了指夏涼身後的牆壁。
於是夏涼再一次越過牆壁看向交戰的現場,只見此前的濃煙與光幕不知何時已經被清掃一空,只剩下兩支小隊在通道里對峙着。
沒有了這些障眼法的遮蔽,夏涼等人躲藏的地方自然也談不上隱蔽,而從那兩支小隊的站位來看,她們顯然已經注意到了這邊的牆角後有人存在,所以刻意拉遠了距離。
只不過,她們似乎也沒有主動招呼夏涼等人的意思,畢竟處於交戰之中的雙方,最需要警惕的還是面前的敵人。
這也給了夏涼等人光明正大觀察這兩支小隊的機會。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兩支小隊的領頭人,居然全都是在那張所謂的“大腿榜”上的“大腿”級人物。
左邊那支小隊的領頭者,一名留着黃色齊肩短髮,看上去一臉傲氣的是在大腿榜上被排到第十二名的“馬蹄蓮”。
而右邊那支小隊中,站在領頭位置的則更是重量級人物——這個看上去容貌清麗,但是神色詭譎,一頭紫色長髮拖到地上,其中還混雜着白色挑染的魔法少女,是在大腿榜上被放在第二名的“醉魚草”。
換言之,方纔那場硝煙之中的戰鬥,便是這兩名被列入“大腿榜”的魔法少女之間的爭鬥。
“你這傢伙……”主動將那些組成煙塵與光幕的術式驅散的,不是別人,正是位居左邊,此時正怒視着對方的馬蹄蓮。之所以這麼做,原因其實也很簡單——她是被襲擊的那一方。
馬蹄蓮的小隊原本並沒有與其他人貿然開戰的意願,因爲她的小隊中有一名隊員是新人後輩,所以她一直在小心翼翼地規避與其他小隊遭遇的可能。只是千防萬防,卻不知道爲什麼便莫名遭遇了一支小隊的襲擊。
不管是那些煙霧,還是光幕,顯然都是對方爲了隱藏身份,速戰速決的工具。所以在這種時候,馬蹄蓮的選擇並不是倉促應戰,而是全力防禦,保證己方小隊不減員的同時,儘快破解對方的術式。
這種作用不集中,僅僅只是爲了遮掩視野的術式,破解其的原理並不算複雜——哪怕不清楚對方使用的術式具體是哪一個,只需要自己也使用同類的術式,抵消對方對於區域魔力的影響,再主動解除,就可以將之解決。唯一的問題無非就是消耗的魔力可能比較多罷了。
但馬蹄蓮也很清楚,在這個迷宮中,按照主考官先前所公佈的規則,遭遇襲擊的時候,“看清楚對手”遠比“反擊”更爲重要。
只因爲反擊的話,不管輸贏都會把自己置入遠比一般考生更加複雜的困境。
反擊並獲勝了,那麼除非把對手徹底擊敗,讓其失去行動能力,否則也遠遠談不上安全。但若是真的讓其失去行動能力,只要對方試後向考官指認自己,自己在這場考覈取得的成績和積分全都會變成爲他人做嫁衣。
反擊了卻沒有打贏,那要麼被直接淘汰,接下來能取得什麼分數完全看擊敗自己的人的臉色;要麼得以倖存,卻要使用大量的魔力去療傷恢復狀態,在接下來的考覈流程中必然會陷入“魔力匱乏,狀態不佳”的窘境。
可以說,在這個迷宮之中,“與他人爭鬥”絕對是最不划算的一件事。出於這般考量,馬蹄蓮選擇破解對方的術式,只爲了看清那個人的臉,只有這樣,纔有可能讓對方投鼠忌器,讓雙方能夠罷手。
而當她看清楚對方的臉以後,才猛然發覺:那居然是個自己認識的人。
馬蹄蓮是沒有關注什麼所謂的“大腿榜”的,在她看來這都是些好事者用來博人眼球的把戲,沒什麼參考價值。
她之所認識對方,只因爲在前些天筆試的時候,兩個人起過一些衝突。
衝突的過程不值一提,大體上只是對方莫名其妙在考場教室的走道里坐着,馬蹄蓮覺得對方擋路所以出言責罵,但對方不僅不讓路,反而還開始對馬蹄蓮出言挑釁。再然後,這兩個人就槓上了。
這件事情的結果自然是不了了之,因爲現場的考官將兩人分開了,她們之間也沒人打算在筆試的考場裡鬧事。
“爲什麼要突然動手?”認出了對方的身份以後,馬蹄蓮終於得以放鬆了一些,因爲對方最大的把柄——身份特徵已經被自己掌握。在這種情況下,只要是腦子正常的人都不會想着繼續戰鬥。
“說是爲什麼……這種事還需要爲什麼嗎?”
代號爲醉魚草的魔法少女咧着嘴笑了笑,蒼白的脣瓣間牙齒微露,語氣莫名:“那個時候沒有決出來的勝負……你應該也很在意吧?我可是在意的不得了,所以早早就已經給你作了標記,專程來找你咯?”
“哈?”
對方那奇怪的語調讓馬蹄蓮渾身不適,但話語中的邏輯更讓她莫名其妙:“給我上了標記?還專門來找我打架?你這人有毛病?”
“呵呼呼,看來你也挺了解我的,沒錯,我有病哦。”
醉魚草又頗爲詭譎地笑了笑,一對被煙燻妝覆蓋的雙目眨也不眨地望着馬蹄蓮:“不過,你這樣真的好嗎?”
“什麼好不好的,你在我身上動了什麼手腳?快點解開啊,神經病!”
馬蹄蓮怒罵道:“你都被我看到臉了,還想耍什麼花招……”
她的話,說到一半便卡殼在了嘴裡。
因爲她驟然察覺到,不知何時,自己身體中已然瀰漫着一股異樣感。
“哎呀,真麻煩,被你看到了。”
醉魚草笑嘻嘻地往前湊了湊,逐漸貼近了馬蹄蓮:“是呀,是該想想辦法才行。”
“你……”
馬蹄蓮咬牙切齒,但是卻只發覺自身已然渾身無力,她只能瞪視着對方,然後緩緩地,緩緩地跪坐在了地上:
“你怎麼還敢動手……在搞什麼……你不擔心自己的積分……”
她已經知道了醉魚草那句“這樣真的好嗎”到底是什麼意思。
因爲,在她自以爲對方已經沒有可能再動手的時候,醉魚草卻還是在暗中使用了某種能力,剝奪了她的行動能力。
這是一場沒有任何懸念,差距無比懸殊的交鋒,只因爲其中一方甚至都還沒有提起戰鬥的意願,就已經輸掉了這場戰鬥。
但是馬蹄蓮卻依然不理解,對方這麼做到底是圖什麼。
在這種規則下跑來“尋仇”,就算暗算自己將自己淘汰,等自己向考官指認之後,對方的分數也要歸零,這樣真的還有意義嗎?
她自己變成了這幅樣子,她的另外兩名隊友自然也好不到哪裡去,包括她的後輩在內,兩名資歷更淺的魔法少女也已經癱軟在地。
此時,醉魚草已經完全貼到了她的面前。
“不需要擔心,儘管向考官指認我吧,反正最後你們也只會是不及格而已。”
她“咯咯”地輕笑着,伸出了一直藏在身後的手,那隻手在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托起了一盞薰香:“那麼,閒話也已經說完了,你們接下來,就好好享受當觀衆的感覺吧。”
“晚安。”
她如此唸叨着,手中的薰香開始閃爍魔力的光芒,彷彿有實體一般的煙霧順着她的手掌流下,將馬蹄蓮與其隊友浸在了其中。
不多時,三名魔法少女全都閉上了眼睛,彷彿睡着了一般癱倒在地。
而後,伴隨着其身上號碼牌亮起的紅光,全都被從迷宮之中傳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