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嗎?
她的孩子還有活命的機會嗎?真的可以嗎?
女人看着江淺夏懷裡的孩子,眼淚模糊了雙眼,心底的仇恨和戾氣,被涌出的淚水沖刷乾淨。
“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救救他吧,他還小,他什麼錯都沒有,是我這個當孃的心狠,竟然想利用孩子來把災病過給你……”
“不管你是禍國妖星也好,不管十四年前的災病是不是因爲你才降臨到我們身上的,我統統不在乎了,只要你能救活這個孩子,現在殺了我賠命也行啊!”
“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他吧……”
女人哭嚎的整個人都快抽過去了,嘶聲力竭的哀求聲傳開,讓擁擠在城門前想跑的百姓們,全都忍不住看向抱着孩子,顯得有些纖弱的江淺夏。
聽的有點混亂,江淺夏恍惚了半天,才莫名其妙的道:“誰告訴你天花跟我有關係的?我要有這麼大能耐,早逼着你們給錢交保護費了好嗎?”
窮瘋了的江淺夏,闖入腦中的第一個念頭真的是靠這個賺錢,想到自己沒這個本事,還頗爲扼腕的嘖了一聲。
“可聖女說你是禍國妖星……”女人被江淺夏的氣勢所懾,囁嚅着弱弱反駁。
“哪兒又冒出個聖女來了?哪個組織教派的,在官府有記錄備案過嗎,不會是哪兒來的山野邪教,撿了白雲老道的話頭坑蒙拐騙的吧?那什麼聖女找你們要錢了不?”
怎麼又扯到錢上去了?
圍觀的百姓一臉懵逼,但卻忍不住跟着江淺夏的思路,齊刷刷的看向女人。
“沒,沒要錢……”
“那要什麼了?”
“要我們來城裡……報復……”
衆人譁然——原來不是災病重新降下來了,是他們這些早就該死的餘孽,爲了報復,用心歹毒的想把大家都拖下水啊!
“呸!早知道當初就不應該留下你們,還給你們個村子讓你們活着,真是好心餵了狗了!”
“你們來報復,好啊!老子今天就是活不下去了,也要讓你們這些狗孃養的死在前頭!”
什麼叫羣情激憤,什麼叫盲從效應,這就是啊!
愕然的看着普通百姓把矛頭都指向身前這個可憐的女人,被推搡了兩下,江淺夏怒了。
掏出手槍“啪啪”臨空放兩槍,從沒聽過比炮仗還大的動靜,所有人都本能的抱頭頓身,嚇停了身子。
“瞎嚷嚷什麼呢!激動什麼呢!到底什麼個事兒啊,誰來給我說說?”
在江淺夏隨機點名中,一個滿臉風霜的中年人,給她科普了一下當年的恩怨。
原來十四年前,寧山城也爆發過一次天花,只不過那次封城,是爲了保護沒被傳染的人,而城外的村落,簡直和人間地獄沒什麼差別了。
天花這病吧,只要能熬下來,基本上一個半月也就好了,所以疫病來的快,去的也不算慢,只是死的人,卻再也回不來了。
苦烙村,就是寧山城和周邊百姓,專門爲那些得了天花,卻有掙扎着活了下來的苦命人準備的。
苦,生死大苦、烙,天花在身上留下的烙印,消不去,遮不住。
從疫病裡活下來的人,是不祥的,因爲沒人知道會不會因爲他們,再掀起一次疫病。
但把他們都殺了?大傢伙又下不去手,連最狠心的地方官都不敢下這個令,所以只能弄個與世隔絕的村子,把這些人統統趕進去,慢慢被世人遺忘。
“……你們傻了吧?得過天花痊癒的人,是不會再得第二次的,只要把他們用過的東西統統燒了換新的,就完全沒有影響了啊?”
江淺夏極其鄙視的道:“你們兮兮的把他們全弄一個村子裡去,什麼東西都是他們貼身自己帶着用的,疫病扎堆不說,也就是他們真乖乖聽話不出來了,要他們像這次隨便出來走走,天花早再次傳開了好嗎?”
說話間,江淺夏餘光瞄到古黎和無涯的動態好像不太對,下意識的往旁邊一躲,兩個準備撲過來的人,就尷尬的停在了原地。
“你們兩想幹嘛啊?大庭廣衆之下耍流氓?”
古黎臉皮抽了抽,冷聲道:“你抱了得天花的孩子,肯定會染上天花。夫妻同甘共苦,我不能給你避開我的機會!”
無涯淡淡道:“追隨主子,是奴婢分內之事。”
“……你們有病吧?誰說我抱了這孩子就會得天花的?姐們兒是打過疫苗的,小時候也出過水痘,就不可能得天花好嗎!”
又感動又生氣的吼了兩人一頓,還趴在地上的女人突然驚聲道:“你也出過水痘?不可能,你肯定是騙人的,你要是身上出過水痘,爲什麼沒有留下疤痕!”
“其實吧,你不要手賤的去把水痘撓破了,等他自然消下去之後,隨便塗點去疤痕的藥膏就沒問題了……”
打量女人兩眼,江淺夏有些可惜的道:“其實你現在的容貌也不是救不回來,把身上的好皮膚移植到疤痕處重新長上就行,只是這手術做下來挺貴的,感覺你自己也賺不到那麼些錢,就算了吧。”
摸着自己凹凸不平,連自己都覺着噁心的臉,女人悵然若失的道:“有錢,只要有錢,我就能恢復容貌了嗎……”
“差不多吧,就是真的挺貴的,當然,你也可以只做臉的,那樣應該稍微便宜點兒。”
想到靠位面商會購買現代的醫療器械和藥品有多貴,江淺夏決定給這女人留個念想,還是不刺激她了吧。
“丫頭,你的意思是,天花能治?”
孫長生一臉恍惚,好像總算從震驚、自責、懊悔等複雜的情緒中清醒過來了,快步走過來一把抓住江淺夏的胳膊,恨不得把她整個提起來。
“天花治不了,但是可以預防啊……”
不知道該怎麼詳細說,江淺夏先讓孫老爺子稍安勿躁,然後看向不知何時在城牆上冒頭的縣令等一衆地方官。
“各位大人們,今天是準備封城避免疫病擴散了是吧?”
縣令是個胖子,看着膽小,大半個腦袋都縮在城垛後邊兒,只探出半邊臉來,抖着嗓子,帶着哭腔喊道:“不錯!寧山城從現在開始,誰也不許出去,違者殺無赦!”
“嗚嗚嗚……下官知道您是常瑞貴女,也知道古黎將軍就在您身邊,但大乾律法有言,凡疫病區,無論官職大小,無論高低貴賤,在疫病消除之前,皆不得從封鎖區離開。”
“貴女您老要是有辦法,就救救大傢伙吧,下官,下官給你磕頭了……”
砸吧下嘴,江淺夏由衷感慨,雖然寧山城的地方官慫了點兒,但關鍵時候還能自己也挺着不走,這就難能可貴了。
“主子,您好像有些誤會。”
知道她不會得天花,無涯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輕笑道:“大乾律法,疫區官員擅離職守者,凌遲處死,滅滿門。”
同情的再往城牆頭上瞥一眼,江淺夏是真的同情這幫子小官了。
搖搖頭,把孩子先還給女人,江淺夏活動活動胳膊,衝孫長生拱手嬌笑。
“走不了就走不了吧,那既然決定留下了,老爺子,這疫區即戰場,咱們醫者的主戰場,是不是該稍微活動活動筋骨了?”
“哈哈哈哈!莫敢不從也!”
一老一少相視而笑,竟然透出一股子凌天的豪氣,讓人忍不住壓低身子做他們的陪襯,更讓人忍不住眼澀鼻酸得厲害,想嚎啕大哭。
古往今來,醫者,就是這般讓人敬仰,又發自內心去信任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