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沐勉強吃完最後一碗,長舒口氣。這飯吃的不容易啊!眼神再次落到那件皮襖上,真是個惹禍的東西,他用胳膊肘輕輕撞了撞蘭若嬨,意思在明顯不過,若嬨本就氣得手腳拔涼,他這一舉動無疑是火上澆油,她怒極反笑。
這個大白癡,還以爲若嬨同意了呢!笑呵呵起身,“弟妹,你若是喜歡,這件皮襖,哥哥做主送你了。”說着就向蘭若嬨伸手要東西。
還真是速度,剛纔自己受欺負的時候,怎麼他磨磨唧唧的呢?心頭似火燒的蘭若嬨眼看就要自焚,卻還是笑着,一點點將衣服往下脫。
良鳳何等玲瓏的人物,那會看不出若嬨的臉子,連忙伸手攔住,“這是俺家兄弟送你的,可是一份心意,蘭子咱不能要。”車蘭坐在炕裡面,喜滋滋等着接物呢!聽良鳳攔着,狠狠瞪了一眼,卻靦腆了些沒有罵娘。
“姐,沒事就件襖子嗎!蘭子喜歡就送她吧!”若嬨強撐着說完,心裡恨得牙根癢癢,卻不是恨車蘭,恨的是良沐這個白癡,大鳳凰。
東西送了出去,這心裡也安生了,見車蘭美得大鼻涕泡都出來了,穿着那連釦子都合不攏的雪兔皮襖,怎麼看怎麼像豬八戒穿小坎肩。
蘭若嬨嗤笑一聲,向戴氏和良鳳打過招呼要走人,戴氏不冷不熱地喊住她,“明個就把那料子拿來,我幫你看看拿個樣。”
“嗯!”現在想要她笑臉相迎怕是難如登天,若嬨轉身出去了,良沐在後面悶着頭跟隨着,前面的若嬨猛地停住了腳,良沐心裡有事,繼續向前,腦袋咚的磕在她的後背上。
那膀子被他硬腦袋磕的生疼生疼的,蘭若嬨憤恨轉身,臉上依舊是笑,那笑卻凍得良沐渾身一哆嗦,狠狠道:“明個去城裡一趟,把藥材賣了,然後打聽下我的家人,我想回家。”
良沐明顯一愣,這還是若嬨第一次說要回家,心裡沒來由的揪痛,良沐苦着臉,點了點頭,“好,明個我就去。”
回到家裡若嬨甚是後悔,今個就不該去戴氏那裡,好是討回來了,氣得自己腦袋疼,良沐那廝要死不活的連句道歉的話都沒有,一副罵不還口打不還手的受樣,氣得蘭若嬨進了空間跟野雞夫妻發牢騷。
待她卸了一半氣出來,天都黑透了,良沐沒在家,只有大黃在屋裡院子裡瘋跑,鬧騰人。“煩死了,消停點。”若嬨皺着眉,吼了聲。
大黃傻巴巴愣在那裡,半響沒有反應過來,待聽明白,已經被蘭若嬨推出了門,將房門關上了。
月上中,春風涼颼颼吹打着窗棱,破損的窗紙吱吱的響,若嬨懶得動,整個人懶洋洋窩在被子裡面,沒一會房門開了,沉重的腳步聲響起,腳上似乎還粘着泥,腳步雖輕卻感覺黏黏的。
死良沐竟然這麼晚回來,明顯是在與自己賭氣,想着心裡越發憋屈,將被子蓋過頭頂裝睡,沉悶的腳步聲接近炕邊,隨即是悉悉索索的脫衣服的聲音。
良沐以爲她睡着呢,也不敢聲音太大,趕忙脫了外衫便上炕,卻發現沒有自己的被子,心嘆這丫頭必定是氣自己,所以連被褥都沒有給自己鋪上,搖了搖頭。
靜悄悄的從櫃子裡面取出被子,連褥子都不敢拿出來,就和衣睡下了。
“唉……”唯聽一聲嘆息,便沒了動靜。
蘭若嬨越想越氣,忽的坐了起來,瞪着眼睛看他。嚇得良沐一個激靈,猛地起身,結巴道:“對……對不起,吵到你了。”
“滾!”蘭若嬨見他的窩囊樣,有猛地躺會炕上,撩過被子蓋過頭,沒一會就聽見她嗚嗚的哭聲。
急得良沐一個頭兩個大,伸手拉着她的被子,“別悶着哭,憋壞了,若是氣就打我兩下解解氣,行不行。”
蘭若嬨伸出手,管他那裡狠狠捏了一把,也不覺得解氣,嗚咽着罵:“你們是一家人,我是外人對吧!所以你們就合起夥來欺負我,我腆着臉去溜鬚你娘,好不容易把她逗樂了,我也不喊委屈,可是那車蘭,她算是怎麼回事,憑什麼看上我的衣服就要給她。”
說道這裡,蘭若嬨已然泣不成聲,良沐雙手抱着頭,悶悶道:“你不是笑了嗎?我還以爲你同意呢!”
一手指點在他的額頭上,“你傻了吧唧的,我笑就是要給人家東西啊?那我天天對誰都笑,你把我送人算了。”回想車蘭那得瑟的樣子,若嬨就氣得心肝肺都疼。“你也夠義氣,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下扒我衣服,讓我大冷的天,只穿着夾襖往回走,幸好路上無什麼人,不然還以爲我怎麼樣了呢?”越說越氣憤,蘭若嬨是連掐帶擰。
良沐委實一副小受樣,還有些如甘似蜜的憨笑,氣得蘭若嬨的難聽話都說不出來。索性背過頭不理他。
“看你打得起勁,咋停手了?”良沐憨憨的笑,蘭若嬨揮手又打了他下,“看你心煩,一邊去。”
“哎!”良沐答應一聲,便聽見摩擦的聲音,他恨不得將後背抵到牆上,“你看看這樣行不行?”
若嬨翻個身,月光下只能看清他離自己好遠,好遠,身體捲縮着靠在冰冷的牆角。見他如此讓着自己,心裡的氣消了大半,訓導的語氣也柔了些,“不知道你是真傻,還是假傻,都不知道看我臉色行事,那車蘭就是個不講理的,你卻處處偏讓着,久而久之,她就認爲你好欺負,處處佔你便宜。”
聽她聲音有緩和,良沐一顆心也落了,靠近了些,伸手將她身上被子往上拉拉,“這不是一家人嗎?何必計較太多。”
“切,一家人?你們是一家人,我可擔不起一家人。”若嬨打掉他的手。
良沐也沒有在說話,悶悶的躺在被子裡面看着若嬨的臉,夜色朦朧,看着她越發的美,可是這種美只能是短暫的,明天怕是就會消失了。
翌日天剛亮,良沐就推着獨輪車進城去,若嬨原本是想去的,但是家中有野兔和野雞無人照顧,只得讓良沐一人進城,看着他遠去的身影,若嬨沒來由的心裡發慌。
若嬨認爲這種發慌,是擔心他找到自己家人之後,自己該何去何從?也懶得去想,若嬨回了屋去剁野菜活着米糠給野雞和野兔添早飯。
這兩對野兔都不負衆望,一家產了四隻花點野兔,一家產了五隻純白色的雪兔,若是明年還照着這種繁殖速度,且照顧妥帖就能翻幾個翻,用不了兩年就可以開個養殖場了。
想想都美的不行,滿眼都是金燦燦的。院子裡的藥草經過良沐的一番改良,長勢喜人,也不像剛入土時哪樣病病怏怏的,聽說藥草都是串根生長的,到今年秋也定會收成頗豐。
若嬨將地頭和田埂上的雜草清除乾淨,翻了土,灌了水,一番忙活下來,累的腰生疼,伸手摸了摸脖頸上的黑色小石頭,轉身便入了空間。
入春裡,空間內的花卉爭相鬥豔,奼紫嫣紅。可惜只能獨自欣賞,若是能做成插花,或是盆栽,買到城裡定能撈上一筆,只可惜這裡距離城裡遠,又靠人步行,等走到城裡,花都死掉半數了。
“能在城裡買個宅子就好嘍!”若嬨自言自語,又感覺這是妄想,禁不住嘆了一口氣。待到中午,她才忙完,從空間出來,便回到院子裡。猛一擡頭,就看見廚房有一胖乎乎的黑影攢動,手裡還拿了些什麼。
莫不是遇見賊了?蘭若嬨心裡咯噔一聲,沒有良沐這心裡駭的慌,可是又不能放任着不管,急得蘭若嬨團團轉,最後一狠心,悄悄走到院子邊上,抄起個粗木棍,實在不行,就先下手爲強,一棍子下去必須削懵他。
蘭若嬨貓着腰一溜小跑,將身形隱在門後,歪着頭往裡面看。誒!還是個女賊,而且還挺着個大肚子。靠,不用想都知道是誰了。
就算是知道是誰也不能便宜了這個小賊,正巧出出氣,若嬨手拿着木棍,氣勢洶洶的走了進去,大喝一聲:“誰,要偷啥?”
一句話嚇得車蘭抖若篩糠,懷裡面抱着的地瓜和蘿蔔,噗通噗通掉在地上,還真是賊人膽虛,一句話就歇菜了。“呦!這不是車蘭嗎?你怎麼?”蘭若嬨似笑非笑,委實不厚道。
幾步走到車蘭身邊,見她臉呈菜色,額上淌汗,呼吸短促,貌似有些不對。若嬨連忙將長凳遞給她,心想不會這麼不抗震唬吧?若是玩大了可要命啊。
“來,快坐,剛纔沒嚇到你吧?”若嬨的語氣軟了些,顯然有些後怕。
車蘭連聲喘着粗氣,看着地上偷摸拿的東西,也不敢造次,搖着頭,“沒,沒嚇到我。”伸手拿起一個地瓜就往原來的地方放,“你說你剛纔幹什麼去了,咋說出來就出來了呢!冷不丁一下,還真是挺唬人的。”
“我在院子忙着呢!也沒看見你進了屋,還以爲是賊呢!”蘭若嬨一面說着,將凌落在地上的地瓜和蘿蔔放回去,看的車蘭一陣肉疼。
饞的她嚥了口唾沫,卻也沒敢說什麼,反倒看的若嬨心中不忍,這古代女人懷孕了也吃不到什麼好的,又趕上這青黃不接的時候。
雖然自己氣車蘭愛佔便宜的毛病,但她畢竟是個孕婦,肚裡的孩子總沒有錯吧?想了想一狠心,拿了兩個地瓜一段山藥和一個蘿蔔,放到車蘭髒兮兮的大襖襟裡面。
“這裡也不多,是我和你家大哥熬春吃的,給你那些去打打牙祭。”
車蘭面上是笑的,卻還是嫌少,看了看地上的那些地瓜,還覺得若嬨叩門,纔給自己拿這點,一揮手:“那就替我肚子裡的謝過他大伯了。”
還謝過他大伯,到自己這個好心人頭上,連個謝字都沒有。蘭若嬨嗤之以鼻,那習慣性的職業笑容卻始終掛在臉上,真是自作孽啊!
以前的工作就是公關部經理,職業要求微笑待人,弄得自己的職業習慣都帶到這個小身體上,不管高興與否都是笑嘻嘻的,看着就傻了吧唧的,難怪良沐誤以爲自己同意將皮襖送人。
前腳送走了嘀嘀咕咕嫌小氣的車蘭,大黃那廝帶着小情人回來了,兩個傢伙似乎很餓的模樣,進來就在鍋臺附近嗅着找食吃。大黃的小情人是條黑白花的野狗,村裡人叫她黑子,沒人照顧要吃百家飯那種,也不知啥時候起大黃就跟她打的火熱,還經常帶着它回家蹭飯吃。
真是的,也不說找個有門有戶的,出去蹭飯吃也省了家裡的糧食。
呃……扼腕中,啥時候扣得連狗的飯都斤斤計較起來。一水漂狠狠磕在自己腦袋上,若嬨感嘆真是家窮百事哀。
看看春日裡暖融融的日頭,估摸着也是吃午飯的時候的,趕忙弄了些吃食,和大黃它們兩隻一起吃過午飯,閒着沒事忽然想起來昨個戴氏說過的話,趕忙將那良沐塊料子拿出來,給她送了過去。
屋裡就戴氏和良鳳兩人在,蘭若嬨彈彈鞋上的泥巴,笑盈盈進去,將布料子交到戴氏手中,戴氏也是個識貨的主,來回翻/弄幾下,滿意地點頭。
心想這丫頭雖年紀小,卻是知道疼人的,自己捨不得做新衣服,卻上趕着給良沐添置,小日子過得也是紅紅火火的,將來過了門定是不錯。
良鳳見了若嬨就有說不完的嗑,拉着她去燒水衝根茶,村裡人日子緊巴巴的,那裡能喝上茶,這根茶就是婆婆丁的根子,村裡女人都秋兒採回來晾曬,冬日裡開春沖泡飲用,專治上火咳嗽等毛病,就是味道苦了些,沒糖水若嬨還真的喝不下去。
車蘭也許是吃了人家的嘴短,竟然沒有來叨擾她們聊天,只是偶爾從窗前走了幾趟,眼神跟做賊似得往裡面偷瞄着。良鳳扒着若嬨的耳朵:“看見沒,又想什麼花花腸子了,說不定又看上什麼東西了。”
蘭若嬨那眼睛瞟了下良鳳,伸手拉拉她身上穿的花布襖子,“大姐,這個不錯,仔細些呦!”良鳳哈哈大笑,伸手杵着若嬨的額頭,“你若是喜歡,現在我就脫了給你。”
“咳……”戴氏猛地咳嗽一聲,兩人都止了笑,“這樣兒攪完了,就差縫了,你拿回去自己弄吧!”
蘭若嬨乖順點點頭,看外面天色也不早了,不知道良沐回沒回來,向良鳳使個眼色,拿起料子,招呼一聲就要走,良鳳起身便要送。
“你就賣一塊料子?”戴氏的一句話問得若嬨膽顫,莫不是她看上啦?想要。
“嗯,就一塊。”若嬨說的斬釘截鐵。
戴氏沒來由瞪她一眼,罵道:“傻丫!都這麼大了,也不說給自己買一塊,等良沐回來,娘說他。”戴氏的一席話頓時說的蘭若嬨臉紅似火燒,原來人家是關心自己沒有新衣服呢!
“鳳,去把你和你二妹穿過的衫子,找出來幾件,給你大妹子穿,她這幾日就穿着一件衣服,髒了都沒換洗的。”戴氏扭頭看向良鳳。
良鳳呵呵的笑着點頭,“行,我這就去。”其實這事良鳳不止說過一次,可是老太太就是不打攏,今日這是怎麼了,忽然就開竅了。
良鳳拉着若嬨去她們以前住過的閨房,撿了幾件乾淨水靈的衫子,棉襖給若嬨,兩人閒着又嬉鬧了一陣,便聽戴氏呵斥:“幹啥呢?還不快着點,良沐來接人了。”
“哎!”良鳳應了聲,拉過若嬨的手,“妹子,姐明個要回婆家了,記得來送姐姐。”
想到良鳳要走,蘭若嬨心裡難免捨不得,伸手反握住她的手,“好,明個我早早的來。”
良沐接了若嬨便急衝衝往家走,剛過了正道,就聽大黃汪汪的叫,似在咬什麼人,若嬨聽着叫聲不對,便往家的方向跑,那良沐卻不急不緩反而走的拖沓,急得若嬨罵了他幾句,才快點。
眼看就到家門口,就見輛青色棚子的馬車停在門口,一種非常不好的感覺,讓若嬨停了腳步,馬車伕見了他們回來,連忙迎上來,細細打量若嬨兩眼,笑盈盈作揖:“恭迎主子。”
若嬨沒有看他,扭頭看向良沐,“你找來的。”
“嗯。”良沐始終低着頭,語氣不溫不火,竟聽不出留戀。
蘭若嬨心中冷笑,看來始終都是自己自作多情,想着在這個陌生的世界,找個憨厚老實的依靠也不錯,憑藉着自己的能力慢慢持家也能混個地主婆做做,哪成想……
“呵呵……”若嬨的笑聲透着一股子絕望,跟在車伕身後上了車。良沐幾步走上前,將一包東西硬塞到若嬨懷裡,蘭若嬨本就不想接的,但是卻捨不得放手,就當留個念想吧!
馬車緩緩啓動,大黃在車後面撕心裂肺的吼叫着,一直追到村口外,馬車開得實在太快了,大黃也實在吼得太累了,根本追不上,只聞聽那陣陣犬吠。
大黃站在村口,吼叫已然變成呻吟,哼哼的低聲叫喚,兩滴眼淚忍不住掉落,“嗷……”極其悲涼的吼叫,聽的人心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