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辯論話題大概也只有莊宴能夠想得出來, 其餘人聽着略蒙圈，身爲遊戲玩家的自然不會認爲虛擬玩家這種NPC是人，但若是想要說得贏了, 那首先本身便是相信虛擬玩家是人這個論點的。
什麼樣的人會相信這個論點？
只有虛擬玩家自己。
裴黎儘管想輸, 但他說出的論據卻不乏有道理。
莊宴越聽越是覺得裴黎口中的論據比起“蘇雲潘”的更讓他覺得有說服力, 話語中掩藏着的略微自高一等的自豪感越聽也越是濃郁。
還用比嗎。
莊宴舒展眉宇, 眼底帶了點越發欣賞GM的心思, 對方或許知道用什麼樣的方式取得他的信任，但疏漏了他所創造出來的NPC本質上與遊戲玩家的不同。
遊戲玩家是人，NPC想當人。
所以當莊宴提出那個辯論的論點的時候, 無論是輸還是贏，只要參加了, 便破綻滿出。其實要是再待久一點, 莊宴依舊會發覺不同的, 畢竟那是他所愛的人。
“後面的不用比了，我宣佈‘裴黎’獲勝。”
“裴哥你贏了！”司卓跟着歡呼一聲, 等片刻後才呆愣住，明明不是說贏的人就有可能是虛擬玩家嗎，所以他裴哥是虛擬玩家！
想到這裡，司卓連忙遠離了裴黎一些距離。
莊宴朝着“裴黎”走過去，腦中回想這個節點自己從開始到結束遇到的所有遊戲條件, 不得不說GM的思維越發緊密, 也越發的像個人了。
懂得用人的心思去玩弄人。
然後引他上當……
“不好！故事結局的時間點到了！”“蘇雲潘”略有所感地擡眸, 等看向空中那不斷盤旋下墜的黑暗高空, 頓時意識到這個故事節點的時間馬上就要到了。
國王在高臺上一無所知, 他非常高興看到自己的女兒找到了一個適合她的人。
於是，說：“我准許這位勇士迎娶我的女兒！”
被搶先一步了！
故事節點結束前, 莊宴並沒有及時說出“裴黎”是虛擬玩家，反而因爲國王的一句話讓這個節點徹底結束。
“宴哥，你什麼時候愣神不好，偏偏這個時候愣神，差一秒啊！”司卓有試過在國王說完那句話之前說出“裴黎”是虛擬玩家的事實，但就差那麼一秒，被國王搶了先，因此他說出的結論已經沒用了。
“這下真要死了！”
黑壓壓的天空如同一塊巨大的黑板從天而降，彷彿下墜到地上就能碾壓掉一大片的遊戲玩家們。
“星星呢？”
莊宴意外自己剛纔的愣神，那種感覺分明不是他所感知的，而是因爲劇情線控制他在國王說話的時間點不被插嘴。
GM好算計，就那麼幾秒，不引起他的注意，從而斷了他的後路。
“在這，在這，不過星星之前帶我們離開當一個節點好像已經脫力了。”司卓連忙將星星交到莊宴手上，可交過來的星星確實如司卓所說的那般已經沒有能力再次帶他們離開第二個節點。
缺乏病毒的吸收，星星沒有辦法發揮能量。
眼見黑天已經開始壓碎一些高的建築物，在場的遊戲玩家都不由自主地蹲下，希望上面的黑天下墜的慢一些。
故事人物全部消失，在場除了遊戲玩家就是虛擬玩家。
“裴黎呢！”莊宴突然意識到真正的裴黎從頭到尾都沒有出現過，這是不應該出現的邏輯性錯誤。
就像上一局，他是虛擬玩家，對應的他會存在這個故事中。
可這次，爲什麼偏偏不見裴黎的身影，就連蘇雲潘他也未曾見到，一道靈光從莊宴腦海一閃而過，他好像明白點什麼。
他拉扯過“蘇雲潘”，問：“你說你自己是人，爲什麼？”
“蘇雲潘”愣了愣，不明白莊宴這時候談起這個話題的用意何在，但看對方略帶着急的神色，總想要把心中的話說出。
“因爲我覺得自己是人，好像不是因爲腦海中的記憶，只是有種感覺而已。”
“星星，檢查是否有病毒，有的話立即吞噬！”
莊宴把星星放在“蘇雲潘”手上，然後眼中暗藏期待地等星星檢查完畢。他希望事情確實能如他心中所想，那樣他們就都有救了。
“檢查……出……病毒……病毒……吞噬……”
星星咬了“蘇雲潘”一口，等吞噬掉他體內的病毒後，蘇雲潘就好像變成了真正的蘇雲潘。
“我……是蘇雲潘。”蘇雲潘想起來了，他是蘇雲潘也是虛擬玩家。
這一局，GM爲了逼他們輸，下了太多的環中環。
首先，遊戲規則內並沒有規定虛擬玩家和真實玩家不能是同一人，GM利用這點將虛擬玩家的殼子套在真實玩家身上，然後爲了贏得衆人的信任，又將虛擬玩家的殼子透明化，就是代表隱藏起來，最後輸入真實玩家的記憶。
這樣看上去這個人好像是真的，但又是假的，是假的卻又是真的。
GM從頭到尾都沒有想過這樣精密的算計，會有誰能給猜得出猜得透。所以它篤定了這一局內的玩家全部淘汰，只是沒想到遊戲玩家中偏偏出了莊宴這麼一個“異類”。
他不僅拆了這一層層的包裝，還徹底地破壞了整個遊戲劇情。
“吞噬裴黎身上的病毒。”
吞噬完蘇雲潘，莊宴就迫不及待地讓星星去吞噬裴黎，等吞噬結束，裴黎恢復成原樣，莊宴才微微鬆了口氣。
“一個機器，想那麼複雜幹什麼，又沒有腦細胞！”
莊宴嘴上吐槽，雙眼卻盯着距離他們不到一米的黑色天空，滿臉凝重。
按道理來說，他們已經找到了一個虛擬玩家，就算不能成功通關，也至少不會被淘汰，可看樣子GM卻一點都沒打算放他們出去。
“可以轉換到下一個節點故事嗎？”莊宴問星星。
星星感受了一□□內的能量，搖小腦袋，它體內的能量不能維持這麼多人一起離開，但是可以帶走部分的人。
莊宴掃了眼在場人，咬咬牙開始挑選人員。
“我和裴黎不屬於這次遊戲玩家，所以我們好像可以直接去下一個節點。”蘇雲潘插話道。
沒錯，莊宴想起上一局自己從崩潰的地方出來也是因爲他擁有虛擬玩家的身份，所以虛擬玩家在遊戲裡免疫一切傷害，他們可以直接通往下一個節點。
少了兩個人，意味能夠離開的人多了兩個。
“現在呢？”莊宴問。
“有一個……要……留下……”星星說。
一個人留下，留下誰纔是正確的？
莊宴作爲星星的主人，說誰留下都不正確。
“我留下。”
“不行！”
莊宴想了想，除了自己留下，沒有人比他更合適了。
但是裴黎絕對不會讓莊宴一個人留下，沒有了星星，沒有了虛擬玩家這層身份，等待對方的是什麼，大家都心知肚明。
而且這場遊戲說起來還是莊宴一個人破的局，所以誰都可以留下唯獨莊宴不應該留下。
大夥心裡都這麼想。
“相信我，我會好好活着的，你們快走，時間不等人！”
“不行，你不走我也不走。”
裴黎打定主意要和莊宴一起離開，上一局他已經離開過對方一次，這一次絕對不會再重複。
“裴黎，下一個節點等我。我會出去的，因爲我是莊宴啊！”
“不行。”
莊宴下決定果斷，裴黎下決定執拗。
“好吧。”莊宴微微嘆氣，先是朝衆人揮手，然後拉起裴黎的手，將他猛地推到人多的那邊，同時衝着星星吼，“帶他們走！”
自己快速朝遠處跑去，裴黎站穩身子想要追出去，身上一道閃光，那是GM要送他們離開的意思。
可見GM一直以來想要消滅的目標從來都是莊宴。
莊宴一直跑一直跑，這個節點世界從上至下奔潰，所以無論他跑多遠，只要天再下降一寸，他就會徹底地變成肉泥。
莊宴說謊了。
他對裴黎說的相信他，他會出去的，完全是謊話。
這場遊戲邏輯嚴密的出乎他的意料，GM打定了注意不讓他離開，莊宴沒了星星，僅僅作爲一個失敗的遊戲玩家怎麼可能離開。
所以，當天下墜下來的那刻，莊宴躺在地上，看着滿天的黑暗，閉上了眼。
他無法感知到死亡是什麼感覺。
但他至少明白了被淘汰是什麼樣的滋味。
因爲等他再次睜開眼，眼前粘液混雜着血液滿地的瘡痍景象讓他的心一顫一顫，那種熟悉的風透過胳膊的觸覺。
他好像知道這是哪了。
這是所有失敗玩家消失後的地方。
【GM溫馨提示】
【玩家莊晏遊戲失敗，逐出高校，成爲流放者一員。】
【備註：流放區域死亡不可再生。】
這裡是流放區域，高校之外？
莊宴往前看去，滿目瘡痍之外是一片熟悉的圍牆，正對他的是A校的大門，所以他們心心念念想要打開大門看到的就是這一片充斥着血腥的廢墟？
這一刻，莊宴突然覺得好累。
就好像所有的希望在一瞬間消失殆盡，而他們不斷想要活下去的意義何在。
或許有的。
想到那個迴歸現實世界。
莊宴偏頭躲開偷襲者的攻擊，翻身扛起長刀朝下砍去，僅僅一寸，頓住了。
“柏……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