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清宴的頭也有點沉,她握着傘的手虛軟無力的,幾度磕在張紹渠的額頭上。
張紹渠無奈了,他讓黎清宴把傘給他,他一手支着傘,一手護着她繼續下山。
其實下山不會太累,遠不如上山那麼辛苦,張紹渠正值年輕,哪怕這樣也不會有太累的感覺。
但是黎清宴是真的累了。
從知道天天丟失,她腦子裡的這根弦始終緊繃着,這緊繃的程度令她超常發揮的安排下一系列事情,而後憑藉着直覺趕到了墓園這裡。
人生如果有所謂的九九八十一劫的話,黎安雄是她的劫,詹燁凌卻是深入骨髓的那個劫。
並不是她不夠喜歡黎安雄,而是她已經全身心的愛上了詹燁凌。
因爲他在自己最需要的時候出現,又給了她所有曾經做過的夢。
可是喜歡和愛終究是有區別的。
黎清宴心裡頭有點抽抽的疼,她之前覺着,只要詹燁凌喜歡自己,遲早有一天會變成愛情。
所以他們兩個人甜甜蜜蜜的守在一塊兒就好了。
可是她錯了。
人生有太多的波折,在她以爲日子終於可以這樣安然的過的時候,老天爺就來折磨她了。
她是有點沒心沒肺,也確實粗枝大葉,甚至可以說是大大咧咧,但女人心大並不代表就真的不介意,黎清宴想,當面臨到這些的時候,她還是會受傷的吧。
迷迷糊糊的,她彷彿又聽見剛纔天天在她耳邊哭喊着的話;“媽媽--”
“媽媽你回來呀,媽媽你快回來呀,你爲什麼要走呢……爸爸不要你了,也不要我了,他要姐姐了。”
“其實姐姐挺好的……可是我不想要姐姐當媽媽……我想要姐姐就是姐姐……”
“爸爸以前跟我說,不會給我找新媽媽的。就算有新媽媽也會等到我同意,他騙我!姐姐也騙我!”
淚珠逐漸滾到黎清宴的眼角,她輕聲說了句,“對不起,天天,對不起。”
正揹着黎清宴的張紹渠忽然間頓了頓,他有點不明白爲什麼黎清宴會這樣說。
這次能找到天天全靠黎清宴,如果不是她,他都不敢想象之後詹燁凌會不會瘋掉?
可現在天天算是幾個小時後就成功獲救,看剛纔被詹燁凌抱着沒多久又開始哭起來,應該身體也沒有出現大問題,這一切都歸功於黎清宴啊……
她爲什麼要說“天天對不起?”
張紹渠當然知道黎清宴是詹燁凌的女人,可那嬌嬌弱弱的在耳邊說話的聲音,真的是相當動人嫵媚。
張紹渠還沒談過戀愛呢!被這麼唸叨了句,一股子痠麻感覺從腳底直竄頂心,然後他頓了頓,臉紅了。
黎清宴完全不知道自己剛纔做了什麼,她只是有點昏昏沉沉的,滿腦子都是天天的哭喊。
黎清宴,是真的內疚了。
張紹渠都紅到了耳朵根,強迫自己冷靜半天,後來索性撒開雨傘,讓雨水淋了自己幾下,才稍微清醒了點。
想什麼呢!這是詹老闆的女人啊!
可長得真的很漂亮,身材也好……性格,也好。
明明不是天天的媽媽,卻爲了這個孩子費盡心思,甚至趕在所有人前面第一個找到他。
這樣的心,太好了。
張紹渠又想多了點,趕緊甩甩頭,一路小跑着將黎清宴往下背。
……
本來想直接回詹家,半路上黎清宴也發起燒來,張紹渠沒辦法,又一路把她背到了醫院。
詹燁凌正在醫院裡等天天,看見走廊那頭跑來大汗淋漓的張紹渠。
他正揹着燒得糊里糊塗的黎清宴,看見詹燁凌的時候長舒了口氣,“詹總,你還在這裡就太好了。黎小姐是不是淋雨太久,有點發高燒。”
詹燁凌自己也是大病初癒,而且現在他也不允許自己躺下,天天還在檢查,他不放心。
看見張紹渠揹着黎清宴,似乎還沒有放手的想法,詹燁凌的眸子暗了暗。
這會兒張紹渠才反應過來,趕緊把黎清宴給小心的放下,就放在詹燁凌身邊的凳子上,“詹……”
“還有什麼事?”
張紹渠撓了撓頭,略有點尷尬的小聲說了句,“黎小姐……剛纔好像有點難過,等她醒了你稍微哄哄吧。”
話說到這裡,張紹渠也就沒必要多說了。
詹燁凌是聰明人,點到爲止他肯定懂。
張紹渠離開以後,詹燁凌側頭看着靠在自己肩頭臉色很紅的黎清宴,眉宇間漸漸浮起一絲陰霾。
她曾經做過很多特別傻的事情,以至於他把她直接歸類於“蠢女人”的範疇,他從來沒有對這個定義有所改觀,因爲她確實很傻啊。
傻傻的待在他身邊,傻傻的什麼都不問,傻傻的被動承受着,傻傻的等着他給她一個未來。
可這個蠢女人卻救了天天,而且用那麼雷厲風行的方法。
如果不是吳媽說給他聽,他永遠都不會想到,這居然是黎清宴做出來的事情。
她偏偏辦到了,她把天天找回來了。那牢牢把孩子護在胸口,費盡力氣往上爬的畫面再從眼前掠過。
詹燁凌眼底的陰霾越來越濃厚。
黎清宴呻吟了一聲,大概是體熱高了些。
詹燁凌不再多想,而是喊來醫生,“安淮遠,過來看看她。”
……
黎清宴住在特等病房裡,這還是她第一次生病住這麼好的病房,而且還是她覺着真的不算什麼的病。
不過就是發燒而已,隨便吃點藥捂捂汗就好了麼。
詹燁凌堅持讓她住,她也就安心的接受着別人的伺候,破天荒第一次,好歹享受下!
她是住到這家醫院,才知道原來安淮遠是這裡的首席醫師,這麼年輕就能有這樣的成就,黎清宴覺着這種高智商人羣,永遠是自己仰望的存在!
這病房的小護士經常會在她耳邊唸叨安淮遠,在她們的眼裡,這個安醫生不但帥得驚人,技術水平也極其高超,在她們眼裡,這就是個近乎完美的男人,除了脾氣臭的可以。
不過黎清宴倒是沒覺着安醫生脾氣不好,他對她還是很溫和的。
黎清宴給自己剝了個荔枝,前兩天她嚷嚷着說想吃荔枝,於是詹燁凌讓人送了過來,照顧她的小護士都覺着她幸福的一塌糊塗。
正剝着荔枝看電視上的八卦新聞,門被用力的推開,天天有點怯怯的站在門口,看見黎清宴衝他笑了笑後,才飛撲了過來,“黎姐姐!”
詹燁凌在他身後,手裡拿着一捧花,他還是第一次帶天天過來,黎清宴略有點意外,趴在牀邊問了天天一句,“你好了嗎?”
“我好了!”天天干脆的回答了句,但是很快又有點害羞,“其實我也沒生病……安叔叔都說我身體特別好。恩……黎姐姐,爸爸讓我來向你道歉。哦不,道謝!”
“不用。我是你的保姆嘛,這種事情是應該做的。”黎清宴笑嘻嘻的回了句。
天天這才鬆了口氣,回頭看向詹燁凌,“爸爸,你看我說的沒錯吧,黎姐姐纔不會生我的氣呢。”
詹燁凌點點頭,讓張紹渠領着天天出去,才拖着凳子坐到她身邊,“艾小葵我已經處理了,讓她回去找艾叔艾嫂了。”
黎清宴剝着荔枝的動作停頓了下,然後她點點頭,“好呀。她確實挺過分的。”
“這次,真的要謝謝你。”詹燁凌定定的看着她略帶蒼白的臉色,這令他想起之前她被黎安雄囚禁的那些時日,這纔沒多久,又讓她病了一次。
黎清宴還是笑,“這有什麼。本來就是我分內的事情。”
詹燁凌和她之間沉默良久,居然一時間都沒有人說話。
好半天,詹燁凌才皺着眉頭一字一句的問,“黎清宴,你爲什麼不看着我。”
黎清宴剝着荔枝的動作徹底的停了,眼淚一滴滴的灑在白色的被面上,她不看他,是因爲怕看了他就會不忍心,不忍心說出接下來的那些話。
“詹燁凌。”黎清宴抽了下鼻子,最後那剝荔枝殼的動作也堅持不下去了,“我們分手吧。”
“……”詹燁凌卻是良久沒有回答。
黎清宴見自己說出這句話似乎也不是那麼難,便擠出一個很難看的微笑,“艾小葵雖然確實挺討厭的,但她有句話沒說錯,我們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忘不了安雅,也不願意辜負天天,想來想去,我們兩個人也很難堅持下午……事實證明,天天根本接受不了我。”
黎清宴相信,天天糊里糊塗把她誤當做安雅的時候,哭喊着說的那些話,一定也在詹燁凌面前哭過。
也正是因爲這樣,她才知道當她提出分手的要求的時候,詹燁凌不會有任何的意見。
在他心裡,兒子第一位的嘛……
等了好久,詹燁凌才沉聲說了句,“我讓天天進來,你和他說。”
黎清宴輕輕“嗯”了聲,詹燁凌起身去叫天天,她雙手緊緊抓着被單,直到他的身影即將消失的時候,她才啞聲問了句,“詹燁凌……你就沒有任何想和我說的話麼?”
詹燁凌握緊拳頭,神情略有些冰冷,“分手是你提的,你讓我有什麼想說的?如果你想我挽留你,對不起……黎清宴,我不是這樣的性格……”
黎清宴很想問他,在天天知道這件事之前,他分明不是這樣的態度。
可一旦天天不能接受她了,就什麼都變了……
詹燁凌緊緊抿着微薄的脣,高聲喊了句,“天天,你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