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早就想到這喬青必非尋常人。
可這一等,就足足等了有七天,就連他都意外的很:“嘖嘖,七天時間啊,快要趕上老子當年的進度了。”
一邊衆人早已焦躁不耐,對着這滿地的血腥,莫名其妙等一個通緝犯泡泉水,誰也不會心情多好。尤其是那九兇毒蝗貌似還沒死心,隔個一時半刻就會鑽出泥沼試探一二。他們這不到百人面對那數以億計的玩意兒,還不夠人家一頓點心。周師叔幾次想催促老祖離開,聞言先是一愣:“老祖,當年你泡了有幾日?”
這男人亦是來自翼州,珍藥谷中的老牌弟子們大多都知道。
男人撇撇嘴,不情不願地道:“九天。”
“哦,那也不過兩天的差距。”
“兩天?!你知道什麼?!”男人差點兒蹦了高,臉上明明白白的寫着不爽兩字:“大多數人,五天時間便是極限!哪怕天賦好的,也不過是七天。到了臨界點之後,幾乎每多呆上一天,那都是天與地的差距!你們以爲這玄靈泉是好泡的?時間越長,遭的罪就越大,老子多的這兩天,可是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不可逾越的巨大鴻溝!”
珍藥谷弟子齊齊扭過頭去。
周師叔嘴角抽了兩抽,心說這老祖他也只見過一次,但是上頭師叔們的傳聞到底是沒錯,這麼迫不及待地彰顯自己的牛逼,哪有一點兒高手的風範。
“那剩下的百分之一呢?”
這一句,是整整七天沒說話的九指問的。
男人詫異一挑眉:“小子,你倒是問到了點子上。那一個,卻是老子無法逾越的鴻溝了,風玉澤。”
他說出風玉澤三個字,本沒指望有人能知道,畢竟那人當初便如流星乍現,只風光了百年便銷聲匿跡,距離如今,幾千年都過去了。而這裡的,除了他之外年紀最大的也只有那四百多歲的周師叔。卻沒想到,九指皺了皺眉頭,若有所思,重新閉上了眼睛。男人看了九指一眼,意外地挑起了眉毛:“有意思,這個小子倒是不知哪裡來的。”
玄靈泉畔,再次回覆了沉靜。
有了之前老祖的解釋,原先急不可耐的衆人倒是也紛紛靜了下來,不由開始好奇起,這喬青的浸泡時間。
七日,八日……
九日時間很快過去……
“怎麼可能,難道比老子還牛逼?靠,這不科學!”老祖不信邪地在泉水邊走來走去,抓耳撓腮急氣的就差沒打滾兒了。小童靠在一邊呼呼大睡,睜開眼睛翻了個巨大的白眼兒,又重新睡了過去。
十日,十二日……
當時間到達第十五日,整整半月的時候,老祖終於忍不住了:“靠!不會是死在下頭了吧?”
衆人望着那一片寂靜的泉水,整整十五日來,這泉水就似是發生了靜止,猶如平鏡一般。若不是早就知道那喬青在下面,誰會想得到,此刻那底下正有一人在洗髓伐骨?這麼安靜,不會真是出事兒了吧?
正想到這裡,便聽一旁有個弟子眼尖地叫道:“看那底下!”
“咦?”
泉水上方有大片的水草纏繞覆蓋着,原本倒也沒怎麼注意。可這弟子一提醒,衆人紛紛發現,底部似乎並非他們以爲的那麼平靜,而是有一個又一個細小的漣漪,正朝着某個方向有規律地盪漾着。泉水清澈,漣漪亦是清澈無色,若不仔細觀察還真是看不出問題:“這是怎麼回事兒?”
漂亮男人皺了皺眉:“等着,我下去看看。”
話音一落,整個人已然躍入水中。
水溫極爲涼爽舒適,老祖沿着這些細小的漣漪一路向下潛着。他當日泡的玄靈泉並非這一汪,也遠遠沒有這麼深。越是往下,他皺着的眉毛越是擰成了一個疙瘩,四下裡的漣漪到達幽深之處,波動越來越大,幾乎形成了滾滾的浪濤!
而這些浪濤,全部都指向了同一個方向!
“我靠,該不會是……”老祖二次入泉,自不能再吸收泉中玄氣,可他卻能感受到這浪濤中的玄氣波動。想到了某種可能性的男人,不自覺地張大了嘴,泉水一涌而入,嗆的他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終於——
他潛到了泉底。
心頭那個匪夷所思的想法,也在眼前的畫面中被證實了下來。
只見泉水的底部足有百丈深的地方,正盤膝坐着一個紅衣人影,而她的四周,已然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帶起這些漣漪浪濤的哪裡是泉水?根本就是水中的玄氣!這喬青……
——她幾乎是將整個玄靈泉的玄氣,都給引來了!
瞳孔驟然縮成一個小點兒,老祖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看見的,喬青的周身就似一個永遠也填不滿的黑洞,無數讓人垂涎欲滴的玄氣不要錢似的紛紛涌入她的身體!而那漩渦,正在不斷壯大,壯大着,猶如龍捲風一樣讓人頭皮發麻!
一個初入神階的小子,竟能引動如此大的陣仗!
無怪乎,那姬氏瘋了一樣通緝她了,這樣的人,值得那四大氏族之一,下上血本:“他孃的,這喬青到底是個什麼奇葩,她的經脈就不會撐爆麼!”
喬青自然不會撐爆!
在傳承之地的第二關中,她的經脈已經被無限度的拓寬。修爲是初入神階,體內神力的容納度卻等同於神宗甚至神王!接近三個月的修爲停滯,體內的神力無法在東洲獲得補給——她就似一個如飢似渴之人,在玄氣的包圍中亟待補充,憋足了一股子勁頭胡吃海喝,吸收上個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吸收歸吸收,她也沒封閉五感。
畢竟東洲於她危機重重,誰知道會不會出現任何的意外。有了當日莊菲兒的那次意外之後,對於修煉,她的警惕和重視程度已經提到最高。喬青能感覺到一道視線死死盯着她。片刻之後,發現這目光除了驚悚之外沒有任何的惡意,倒也聽之任之,不再理會了。
和她的淡定形成鮮明對比的。
是夢遊一樣費了老鼻子勁才游回了水面的漂亮男人。
一出水,這明顯被嚇着的老祖,幾乎是飄上岸邊的。衆人紛紛圍上來詢問水下情況,老祖過了老半天才回過神來,瞪着眼睛踩了尾巴的耗子一樣蹦了起來:“變態!那個變態!那就是個變態!”
一連三個變態,足以證明了這可憐的男人,被喬青給刺激成什麼樣了。衆人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還欲再問,漂亮的男人只頹喪着臉,挎着雙肩,一臉怨念繚繞地投奔小童的肩頭,兩眼一閉睡大覺去了。
待到第二十天的時候……
所有人都坐不住了:
“二十天了啊……”
“嘖嘖,要是真照老祖所說,那喬青豈不是牛逼到不行了?”
“可不是,二十天了啊,比老祖整整多了十一天!這樣的成績,也幸虧大陸上沒人知道,不然絕對引起一股風暴!”
“噓,小聲點兒,沒看老祖的臉都黑的要下雨了麼?”
一羣人探着頭望着水下那一片平靜下的暗潮洶涌。一邊嘖嘖稱奇着,一邊小心翼翼瞄一眼那邊兒被喬青甩下三條街的男人。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啊!小童在一邊幸災樂禍:“哈哈,還說自己多牛逼,弱爆了,簡直弱爆了!”
他們之中,只有那老祖來自翼州,其他人雖然也驚奇,到底沒有那麼深的切身體會,是以還不至於如老祖那般大受刺激。
可待到整整三十日過去——
當衆人已經完全麻木,卻在這時,水下出現一陣巨大的波動!平靜的水面水花四濺,一道紅衣身影破水而出,凌空點水躍出泉畔,站在了他們面前的時候——
岸上的人才真是被嚇掉了半條命:“神階大圓滿!”
這裡的人,修爲幾乎全都比喬青高上那麼一些,自然神識一掃,便看得出她的修爲。而一月之前,這才只是個初入神階,此刻已經是神階大圓滿,半步神師,怎麼這麼快?!衆人目瞪口呆,這纔算明白了老祖那“變態”的意思。
——不是變態是什麼?
——這他媽蹦着高晉階,都沒這麼快的好麼!
人家要死要活百年一進階,你丫的水底泡泡溫泉洗個澡就晉升了?許久地呆滯之後,老祖才深深倒抽了一口冷氣,一個箭步衝到喬青身前!這速度之快,喬青幾乎毫無招架之力!若非知道他似乎並無惡意,修羅斬都要祭出了!
這男人的手,在她臉上摸來摸去。
喬青一挑眉:“這老傢伙,是要弄掉她的易容麼?”
卻聽對方一臉崩潰地喊了一句:“快把這人皮脫下來,你這條兇獸!”
衆人齊齊點頭。
白皙的兩指摸了摸鼻子,喬青心下一陣好笑。在翼州大陸,被稱做“披着人皮的兇獸”她早就免疫了。沒想到來了東洲,還是逃脫不掉這個命運啊!
他們卻不知道——
她此時已經可以閉關突破神師這一階了!只是心境上還沒跟上,需要閉關領悟才行,也就是說,只要給她一個安逸的環境閉關上幾日,神師修爲,妥妥的!爲了不嚇死這些人,這話她果斷吞回了肚子裡:“唔,老子還是很善良的。”
要是知道她心裡這想法,衆人必須一口老血噴她一臉!
當然了,他們是不知道的。
四下裡漸漸靜了下來。
衆人都知道,接下來便是關於這喬青的處置問題了。這人可是個大麻煩,一個不好,便會招致整個珍藥谷的覆滅!可另一方面說,這人也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六品煉藥師,吞噬威壓,鑄造神品,玄靈泉中浸泡一月,還有她那讓人頭皮發麻的如妖心智——如果這樣的人被放走了,也絕對是珍藥谷一個巨大的損失。
這沉默之中——
還是老祖率先發了話:“先離開這裡,滿地的小爬蟲真是要了命了。找個地方休息一夜再說。”
喬青沒什麼意見地聳聳肩,真要讓她現在逃跑,也跑不了啊!這老祖看着笑盈盈的人畜無害,實則那神識已經鎖定住了她:“正好,老子都快累殘了。”
……
夜空高遠,一片鋥亮的黑色猶如緞帶一般橫在天幕上。
出了那玄靈泉向第二梯的位置移動了一日時間,待到夜幕降臨,衆人便尋了一處地方安營紮寨。老祖的氣息擴散出去,倒也沒有不長眼的兇獸前來挑釁。去時的路,就不似來時那般爭分奪秒了。喬青躺在篝火之前,頭枕雙臂,百無聊賴地看着那緞帶上一閃一閃的星星,心裡卻是小九九打的響亮。
來了東洲這三月時間,幾乎沒有一刻放鬆過警惕,前頭兩個月的一切都在爲了這玄靈泉奔波籌謀,眼見着終於可以繼續修煉,她的蹤跡除了這些珍藥谷衆人,也沒暴露出去。下面最重要的,便是賺錢、出名、尋人!而這一切的前提,是尋找一處安逸的信得過的地方,給自己一個屬於東洲的身份:“不過這珍藥谷,到底靠不靠的住,還是個問題。”
鼻子使勁兒吸了吸:“什麼味道,真他媽的香!”
老祖遞給她一串烤肉。
喬青笑眯眯接了過來,一口啃下去,差點兒沒把牙給崩掉了:“我靠,什麼玩意兒?”
衆人紛紛大笑,經過這一日相處,他們纔算看明白了。這喬青之前的什麼四大氏族公子派頭,全他孃的是裝的!真正相處起來,卻是嘻嘻哈哈混不吝的緊:“這是兇獸的肉,迷幻之域裡不算厲害的一種狼,聞着香,那肉可是又柴又硬。”
怪不得了!喬青撇撇嘴,爬起來把狼肉撕成一條一條:“老子就不信了,爺這牙口還搞不定個它。”
小童嘿嘿一笑:“這叫同類相殘!”
喬青斜他一眼,懶得跟這圓臉小孩兒計較。殊不知,她口中的小孩兒,也就是長的嫩,實則快要一百歲了。真正算起來,如她這個樣,二十四歲就歷盡千帆一肚子陰謀詭計的,在哪都是頻臨絕種:“對了,那些屍體處理了沒有。”
她問的,自然是當日那千多人和二十高手的屍體。在她下了玄靈泉的時候,就有人去把屍體就地掩埋了。想起當時看見的那大片大片的血泊,一具具人乾的慘狀,衆人頓時犯起了噁心。再看手裡這硬邦邦的烤肉,紛紛乾嘔:“我說你這變態,別在這種時候,說這事兒成不?”
喬青哈哈大笑:“活該!”
一頓飯吃的倒是氣氛熱絡,待到酒足飯飽,連續忙碌了三月的疲累和緊繃,便在這安逸的夜幕下涌了上來。身體上的精神奕奕,倒是敵不過心裡的累了。喬青打了個飽嗝,正要鑽回帳篷去睡個好覺。一爬起來,卻見老祖正笑吟吟地望着她,眸子裡小算計一覽無餘:“別急着跑啊。”
“有話明天說。”仰天打個哈欠。
“我倒是想等明天再說,就怕明天一睡醒,你人已經不見了。”
“嘿,你可瞧得起我!”喬青咂了咂嘴巴,視線在篝火旁聚着的百人身上一掃,這百道目光頓時縮了回去。喬青嘴角一勾,泛上一絲冷笑:“就你這神識貼身警惕的,就你們這百多人哪個修爲不比我高,這會兒一雙雙眼睛都盯着我呢。實話告訴你,我想跑,可跑得了麼?”
老祖不吃她這一套:“我可不想重蹈姬氏覆轍。”
那些人,又何嘗不是一根手指就能碾死她?
可最後呢,什麼結果?
不得不說,這喬青也算是給他們上了一課,有時候絕對的武力值,在絕對的頭腦之下,似乎也並非那麼的戰無不勝。一個不好,真是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這兩個人相對而立,目光灼灼盯着對方,若是細細看來,那老祖的眼中還存着少許的忌憚。這樣的畫面,若是給不明就裡的人看了,想破了腦子估計都是一腦門的問號。
可是在那邊百人的眼裡,卻覺得再正常不過了。
喬青嘆一口氣,知道休息恐怕還得再拖拖了,她正要說話,卻忽然眉峰一皺!
老祖虎軀一震,心說她又要整什麼幺蛾子?卻見她臉色頓時變的慘白,整個人就似個軟麪條一樣仰倒了過去!
這變故來的太快!
眼見着喬青突然就暈了,老祖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手下的人溫度低的驚人!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紛紛聚集了過來,那九指皺着眉頭擔心地看了一眼:“她怎麼了?”
“是啊,老祖,你動手了?”
他動個屁的手!老祖只覺得天大的冤枉!他一臉狐疑地一探她脈象,忽然整個人僵在了原地。頭上天雷滾滾,耳邊嗡嗡炸響,嘴角一寸寸龜裂開來,化作了一具石雕。腦海中唯一飄來蕩去的一句話,只有:“他媽的,這女人就是個瘋子!”
哪怕早就知道了喬青是個女人,可眼見着她一系列的動作,哪一個不是危機重重,火中取栗?說她是女人,真心是虧了她了,把所有人都玩弄於股掌之上,還有比這更純的爺們兒麼?
——性別問題早就被他們給無視了。
可是這會兒,在摸完喬青的脈象之後,似乎這個問題才如一道炸雷般驚爆開在這男人的腦中。被雷劈了的狀態足足維持了有一盞茶的時間,衆人不敢說話,只狐疑地等待着……
終於——
老祖深吸一口氣:“她懷了小兇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