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那些神識一路跟隨着。
喬青不動聲色,在殺域中慢悠悠地閒逛了起來。原本只是掩人耳目的舉動,沒想到一會兒功夫便被兩側的商鋪所吸引。
和翼州不同的,東洲大陸上有很多的藥材都是她所沒見過的,丹藥和鑄造品也不再千金難求,幾乎每隔上一陣子便會看見這兩種東西的鋪子。雖然品階不算高,丹藥只得三品之下,鑄造品也大多是下品,可即便這樣,也讓她不爽地扯了扯嘴角,當初在翼州搶破了頭的東西,在這裡竟然只是大陸貨色,果然人比人氣死人。
走走停停,一家一家的這麼看過去。
大多數店家掌櫃小二對客人都不理不睬,自顧喝着茶水兒打着瞌睡。哪怕她在店鋪裡看上良久,也只當是透明空氣一般。對於此,喬青一點兒也不反感,反倒減少了暴露她翼州身份的可能。等到一條大街逛完,對東洲的物品已有了大致的瞭解。
同樣的,她感覺到身上那十幾道神識似乎稍稍焦躁了起來。
“鳳神醫,進來瞧瞧?”
忽然一聲笑呵呵的嗓音,從一側傳了過來。喬青扭頭看去,發現自己正駐足在這大街最後的一間店鋪前。鋪子佔地極大,只一層高,門口站着個圓臉小廝,笑的一臉諂媚。
她一挑眉:“你認識我?”
“嘿,神醫鳳九,如今這殺域裡誰不認識?”小廝把她請進去,笑容滿面地在前頭引着路:“昨天鳳神醫那一手越階秒殺,可是一夜之間都傳開了呦!”
喬青暗暗冷笑,如果剛纔她沒在其他店鋪裡逛過,說不定還真會信了:“是麼。”說着,跟着走了進去。
“自然啊,咱們一直都好奇鳳神醫是個什麼模樣,沒想到這麼年輕……”他隨口應着,喬青便感覺到一股神識悄悄在身上走了一圈兒。那小廝神色古怪,立刻又恢復了笑容。見她四下裡望着,便笑着問:“怎麼樣,鳳神醫,可看中了什麼?”
這同樣是一間丹藥店鋪,規模卻大的多了。
只從這鋪子的格局來看,像是一個四合院的模樣,前廳做生意,後邊一扇屏風擋住了通往院子的小門。一股茶葉的香氣從小院兒中飄進來,合着滿室丹藥香,讓人心曠神怡。然而重點不是這個,似乎從那小廝攔下她的一瞬,喬青便感覺到那十幾道神識微微一窒,這纔是她決定進來的原因!
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
面對一羣小魚,喬青更願意和一條大魚打交道:“這話應該我問你。”
小廝一愣:“什麼?”
他一擡頭,便見對面的紅衣人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眼前這張臉,說真的,沒啥出彩的地方,丟進人堆兒裡幾乎找不出來。可還真就奇了,這麼一個慵懶又邪氣的表情一出來,那雙漆黑的眼睛好像有了魔力,把他不由自主地吸了進去,似乎在說——應該我問你,是你背後的主子,看中了我的什麼?
小廝愣怔半晌,這一瞬間,有一種被人看穿的狼狽感:“哈哈,鳳神醫真會開玩笑。”
“沒開玩笑,不是你把我叫進來的麼。”喬青轉過頭去四下裡打量着,小廝這才反應過來,原來她竟是這麼個意思。再看時,這紅衣人哪裡還有什麼高深莫測的感覺,依舊那副平凡的模樣。他默默嘀咕一聲邪了門了:“瞧我這腦子,神醫先隨便看看,我珍藥閣裡一切丹藥應有盡有。”
喬青淡淡應了一聲。
忽然,一股神識波動從後院傳來,她見那小廝默默點了點頭,想是收到了什麼傳音:“神醫稍候片刻,小的先去給您看茶。”話落,快步走入了屏風後。
腳步漸漸遠離。
喬青便真的在這店鋪裡逛了起來,入眼所見,丹藥的品階比起之前的那些更高上了一層,甚至四品丹都有一個櫃檯,各種各樣的藥效琳琅滿目。不過相應的,價錢也令她咋舌:“一枚普通的四品丹,竟然需要五百上等玄石!唔,看來雖然沒有翼州那麼珍稀,倒也不是誰都買得起的東西。”
一圈過後:“倒是五品丹,這裡就沒有了。”
“鳳神醫此言差矣。”小廝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喬青回過頭來,他不知何時正從屏風後走了回來,手中持着一個盒子。盒子放至一旁,他傲然笑道:“我珍藥閣裡又怎會沒有五品丹?”
喬青垂涎欲滴地瞥了眼盒子。
這個東西,如無意外,應該是給她的:“哦?”
隨口的一句迴應,讓小廝的眉頭瞬間皺到了一起,細細打量着她的神色。他兩次提到珍藥閣,這鳳九都沒放在心上,到底是背景雄厚不將珍藥閣放在眼裡,還是她根本就是個無知菜鳥?眼見喬青眼巴巴望着他身邊的錦盒,小廝果斷劃掉了前面的選項——菜鳥,必須的!他抽了抽嘴角:“五品丹藥也是有的,只不過價格麼……”
方纔這一圈轉過,她的心裡已經有了個賺錢的雛形,以她如今的煉藥術,低品階的丹藥大批量煉製,根本輕而易舉。只不過一到三品的丹藥只能算個白菜價,煉製的多了還容易引人懷疑。是以,四品和五品丹,便成了首選!
一聽這裡也有五品丹,興致立刻高昂了起來,管你賣多少,老子看完價錢就走人:“爺不差錢兒。”
她笑眯眯一擺手,那叫個闊氣。
小廝又傻眼了,難道他看走了眼,這鳳九竟是個深藏不露的麼:“若是鳳神醫有需求,小的可以帶您去後堂看看。當然了,按照我們這裡的規矩,若要去後堂,首先需要繳納十塊兒上品玄石,不論挑沒挑到滿意的,概不退還。”
喬青差點兒沒蹦起來:“十塊兒玄石?!”
靠!你他媽怎麼不去搶?!脫口而出的三字經被她咕咚一聲吞了回去,難得保持住了良好的風度。小廝理所當然地點點頭:“珍藥閣在殺域開了三千六百年,從來都是這樣的規矩。”一擡手臂,引着她往後堂走:“神醫,請隨小的來。”
喬青很淡定:“不必,在下要尋的乃是六品丹。”
小廝一咬牙:“六品丹也不是沒有……”
喬青:“……”
她仰頭望天,欲哭無淚,這次真心是丟人丟到姥姥家了。那小廝圓圓的臉上漸漸浮現了懷疑之色,看着她的目光由一個“背景雄厚的深藏不露之人”一點一點蛻變爲“打腫臉充胖子的苦逼窮酸”。不得不說,他真相了。這氣氛尷尬了有片刻時間,喬青默默看着天花板,就在小廝以爲這人必定會落荒而逃的時候——
就見她轉過了臉,一斜眼:“不是去看茶?”
“……”
“唔,倒的茶呢?”
“……”
噗通一聲,屏風後的院子裡,傳出椅子倒地的聲音。像是有人噴着笑滾到了地上,稀里嘩啦撞翻了茶水,頓時一股濃郁的茶香飄了進來。那邊窸窸窣窣個半天,那人哈哈大笑着開懷之極,好像終於爬了起來,緊跟着椅子被扶正的聲音,又靜了下來。
小廝的眉骨不斷跳動,只覺得裡邊兒的外邊兒的兩個都是奇葩!
喬青似乎根本沒聽見,目光在那方錦盒上一頓,小廝的眼中立刻又是一陣鄙夷,抱起盒子臭着臉不情不願:“小的卻是忘了,這方小小錦盒,乃是我家掌櫃的見面禮。今日得見神醫,也算是個緣分,小小心意不值一提,神醫就莫要推辭了。”場面話說完,心裡又補了一句:“瞧這眼巴巴的窮酸樣兒,會推辭纔怪呢!”
果不其然——
喬青頓時笑容滿面,眼睛都彎成了一對兒月牙:“這怎生好?”
話都沒說完,已經一把搶過了盒子,飛快收進懷裡。真正是搶啊,那意思赤裸裸的——蒼蠅腿兒再小也是肉啊!
“閣下貴人事忙小的不敢打擾如此鳳神醫請便小的告退。”小廝狠狠撇了撇嘴,背書一樣一口氣丟下最後一句,甩着袖子就跑了,好像和她共同呼吸一樣的空氣,都降低了他的格調。
喬青望着他氣哼哼的背影,再看了眼懷中錦盒,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無蹤。
她轉身走出了珍藥閣,後面院子裡傳來小廝一頓噼裡啪啦的數落聲,那背後之人卻半天沒言語,好像在乖乖聽着訓話。喬青的眉頭越皺越緊,神識探入盒子裡,卻發現那盒子看似普通,外面竟然有一層禁制,可以阻擋神識的查探。此刻在大街上,又有十數高手盯牢了她,自然不是打開的時機:“這珍藥閣到底是什麼,裡面那人又是什麼意思?”
若說幫她?
不像,從頭到尾那人沒露過面,中途叫那神階修爲的小廝進去,給送了這盒子出來,她看不出到底是何目的。
若說覬覦?
也不像,她一開始以爲那人也對她產生了懷疑,想查探她身上是否有寶。可明顯院子裡的人修爲極高,無需弄的這般神秘兮兮,且她也沒察覺到有任何的惡意。
喬青一路思索着,直到耳邊陣陣喧囂人聲鼎沸,她才心念一動,將懷中錦盒收入了修羅斬。眼前是一方巨大的廣場,位於殺域的正中心。平日裡,這是一個地下交易所,也就是傳說中的黑市,正中一方擂臺上每日有武者進行生死鬥,下面則人流聳動着賭博吶喊。各種商人穿梭其中,在人羣的掩映下進行着一場場的地下交易。
喬青月前來過這裡,她的身份文牒,便是在這買來的。
而今日,這方廣場一改往日的紙醉金迷,直接用來做起了各個門派的招募地點。
站在門口,已見無數條長龍排了老遠老遠,每一條都大概有數百人之多。這真是個稀奇事兒,殺域這地混亂不堪堪比三不管地帶,何曾有過武者們乖乖排隊的時候?喬青看着那些明明焦躁卻分毫不敢造次的武者,暗暗挑了挑眉:“想來這次的招募,來的都是上的了檯面的大門派。”
喬青剛要進門——
一隻手將他攔在了外面:“小子,報名費!”
神階高手當守門員?這樣的場面若是翼州之人看見,可得嚇掉半條命去!喬青見怪不怪,掏出一百個玄石遞給了守門的大漢。那人掂量了兩下,這才點了點頭,一指裡面:“去那邊,登記先。”
他所指的是進入廣場之後,側面的一方長長的木桌。有各大門派的人站在木桌之後作爲接引人,盤問着這些散修的基本情況。這些門派弟子大多鼻孔朝天,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味道。喬青親眼看見一個只有玄帝修爲的散修,被嘲笑了兩句後不甘地嘀咕了一句什麼,當場便被一掌打死!
四下裡人羣嘩啦退開,望着那散修的屍體,驚疑不定。
動手的人是神劍門的弟子:“別說你們是散修,就算是入了門,也只是外門弟子!說白了,不過跑跑腿的奴才,也敢對內門師兄不敬?!今天,這就是師兄給你們上的第一課,什麼叫尊師重道,賞罰分明!——可還有沒明白的?”
散修紛紛低頭:“多謝師兄教誨。”
“哼,別叫的那麼好聽,神劍門,可不是誰都能進的!——拖下去。”立刻有人將那散修的屍體拖走,在地面形成一道深深的拖曳痕跡。散修們恭順的表面下,有人一臉不忿地攥起了拳頭,也有人冷冷咬住了嘴脣,那師兄一一看在眼裡,冷笑了一聲:“你,過來!”
他指的是站在後方的一個人。
那人身材極高,穿着神劍門的弟子服,低垂着頭,看不見臉。被這師兄點了名,卻不見分毫反應,猶如行屍走肉樣的走了上去。師兄一把扯住他的頭髮:“怎麼這麼慢?!”
那人的臉被迫仰起,很是深邃高挺的眉目,不見表情的五官透着一股子堅毅。這樣幾乎可說是羞辱的對待,也沒表現出任何的反應,只有喬青站在最外圍側面的角度,看見他放在身側微微一僵的手指——那手,只有四根指頭。師兄沒聽見他討饒,更加不滿了起來,當下就是一巴掌狠狠扇向他的臉:“師兄問話呢,聽見沒有?”
啪——
嘴角滲出了血痕:“九指知罪。”
師兄這才稍稍滿意了,扯着他的頭髮一推,將他推回原地。那名叫九指的男人便再次垂着頭立於後方。不用多說,四下裡的散修們也知道這九指就是個外門弟子了。雖說一開始便明白外門的日子不好過,可真正親眼看見,才知道什麼叫卑微!什麼叫殘酷!什麼叫豬狗不如!
不少人萌生了退意,可一想到那交出去的一百玄石,不由又動搖了起來:“會不會只是神劍門如此,咱們換個別的門派吧?”
“別傻了,你看看其他門派的人,都看好戲一樣的坐着,明顯習以爲常。”
“他媽的,這哪叫外門弟子,畜生都比這待遇強!”
竊竊私語的聲音被壓的極小極小,可身爲神劍門外門弟子的九指又怎會聽不見。然而那人就好像真的無視了一切,什麼都沒有他眼前那三寸地磚來的吸引,一言不發,一動不動。喬青遙遙看着他,只覺這人的五官有幾分熟悉。可等了半天,也沒見他再擡過頭,不由轉向了那長桌前:“報哪個好呢?”
這長桌的後面,分別有十幾個門派。
反正除了個昨天才聽說的神劍門,其他的她都沒概念。喬青一一掃過去:“神劍門,狂刀谷,拳宗,七環玉峰,飄渺閣……”目光在飄渺閣上頓了一下,那後面坐着的是兩個人,一男一女,分別抱着一把琴。他們的修爲並不算高,可配上兩把琴卻給人個極危險的感覺:“想來這飄渺閣,乃是一個以琴音爲攻的門派了。”
喬青下意識地就想到了忘塵:“若是忘塵也想到先進一個門派的話,恐怕會選這飄渺閣。”
她將此事記下,若有機會這門派定要走上一趟。
繼續朝後看去,東洲也有如万俟宗門姑蘇宗門那樣的家族勢力,就比如後面的百里世家、南宮世家。喬青對於一個大陸有這麼多的門派並不意外,這幾乎有百個翼州大的東洲,除去那屹立頂層的四大氏族,下面幾乎呈現着一個羣雄割據的狀態。先不所每一個階梯上,都有着無數的勢力,互相之間,既是合作,也是競爭。就連相鄰的兩個階梯,都是如此,西邊的每一個勢力的最終目的,都是企圖進去東邊階梯,再晉一層!
具體這階梯之間是如何劃分,喬青倒是還沒弄明白。
她繼續朝後看去,再右邊,只剩下了兩個門派,一爲鑄天島,想是和鑄造有關,最後一個——
“唔?”
長桌的最後一個人。那弟子最是清閒,一手支額撐在桌子上昏昏欲睡,前面寥寥幾個人猶豫着,一會兒又全部散了開,去到了一旁其他門派的那邊。喬青再看向廣場上參與海選的人,也是一片一片的長龍之側,唯有最旁邊的一條人數稀疏,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喬青眯起了眸子:“珍藥谷?”
話音一落——
身後一道刺耳的聲音極爲突兀:“哈哈,這不是神醫鳳九麼?”
這聲音耳熟,昨天才聽見過,正是屬於那粗布青年畢榮。不待回頭,他惡意的聲音放的更大:“我說鳳神醫,你不會是想去珍藥谷吧?” ☢ тtkan☢ ¢○
頓時——
四下裡無數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來。
一來麼,珍藥谷乃是煉藥門派,在這十幾個門派中地位最高,也是最有希望晉升的門派。二來,之前也有過不少人希望加入珍藥谷,成爲一個煉藥師,那身份自是翻轉百倍,可幾乎十之七八都被那接引弟子給打了回來。三來,便是因爲喬青了。
神醫鳳九,經過了之前一月和昨日一舉,在殺域中也算是小有名氣。
各種各樣的目光中,連珍藥谷那睡覺的弟子都打着哈欠睜開了眼。畢榮見此極是痛快!他昨天並未直接離開,而是隱在一旁,伺機而動。他原本認定了那女子必死無疑,如此,只要等待時機聯合起那小個子,便能將壯漢手裡的玄石給弄回來。卻沒想到,喬青的一舉,直接碾碎了他的夢!
小個子一死,女子解了毒,非但玄石回不來了,他和那壯漢結下了仇怨,早晚也是危險……
畢榮心下焦急,再見喬青將他辛苦了數日的玄石一股腦的收了走,更是怨憤交加。可嘆天無絕人之路,沒成想竟有人一次性出手了百個玄石,只爲買他今日一舉!畢榮不知道這鳳九得罪了什麼人,更不知道那出了玄石的高手到底看中了這鳳九的什麼,不過只是簡簡單單的一次挑釁,畢榮自然是欣然接受,且正中下懷!
他怨毒地瞪着喬青,鳳九啊鳳九,原本還不知道要如何做,沒想到你竟是看中了珍藥谷,自取其辱,可由不得人!“鳳神醫,怎麼不說話了,剛纔看你對珍藥谷不是挺有興趣麼?”
喬青轉過身:“有興趣如何,沒有又如何?”
“哈哈……”好像聽見了天大的笑話,畢榮哈哈大笑了起來:“鳳九!稱你一聲神醫你還真把自己當盤兒菜了。你不會是以爲,粗陋的醫術,能和玄奧的丹藥相提並論吧?!這裡神師級的高手無數,就憑你一個初入神階,也妄圖染指珍藥谷?”
他這極具煽風點火的話,將一衆散修們集體給拉進了陣營。
還真是那麼回事兒,之前被打回去的,可不乏神師界級的高手,甚至有些連話都沒來得及說,那接引弟子已經一擺手,不耐煩地別過了頭。他們正憋着一肚子的怨氣呢,此刻眼見喬青不自量力,紛紛嗤笑了起來。
“呵,神醫鳳九,什麼人?”
“就是個大夫唄,聽說牛逼的不行,昨天可是秒殺了一個神師呢。”
“哈哈,開玩笑的吧,秒殺神師?老子還能秒殺神宗呢!再說了,珍藥谷的收徒標準,可不是看戰鬥實力,這鳳什麼的難不成還真以爲會點兒醫術,就會煉藥了?”
各種各樣的議論聲中,那接引弟子的臉色也不怎麼好看。
——醫術和煉藥,在興起的時候根本是同出一脈,淵源甚廣。而很多地方,也是一理通則百理通,擁有絕頂的醫術,甚至可說是有了煉藥的基礎。可是隨着年月漸久,醫術的落末煉藥的崛起,讓這兩種職業有了天差地別的地位差距,漸漸的,煉藥師們都不屑與大夫相提並論,認爲那是一種侮辱!
尤其是此刻,當着這麼多的門派的面。他作爲內門弟子,當然明白他們之間看似平靜,實則暗藏洶涌,這無疑是給對方看了笑話,無形中下了珍藥谷的面子。接引弟子將這些嘲辱一股腦的全扣在了那罪魁禍首的身上!
他怒目起身,正要說話——
一道聲音從遠處傳了過來:“怎麼回事兒?!”
這聲音沉沉,不怒自威,讓圍着的散修們紛紛自發性地讓了開,露出了遠遠走來的數箇中年人。接引弟子一見他們,立刻恭敬鞠了一躬,把座位讓了出來:“參見周師叔。”
這周師叔,原本是在另外一邊等待着接引弟子帶新人去測試的。這就相當於海選和複試。可漸漸的,那邊兒的複試已經空無一人了,這邊兒的接引弟子還沒過去。一時門前無人,再和其他門派的門庭如市比比,不免難看。等了良久,周師叔終於坐不住了,便直接帶人過來詢問:“說說看,怎麼搞的,都聚在這裡算什麼?”
弟子添油加醋地說了。
周師叔聽完,不由皺起了眉毛:“區區大夫也想成爲煉藥師?!呵,誰是鳳九?”
譁——
所有人蹦開喬青三米遠,將她完全暴露在了周師叔等人的眼裡。
幾乎是立刻地,喬青便感覺到一股威壓兜頭就逼了下來!吸收了多次的威壓,她只通過威壓的強度,也可以大概的分辨出對方的強弱。到了神階之上,一切又似乎回到原點,分爲初入神階、神師、神宗、神王、神皇、神帝、神尊。而這周師叔的修爲,恐怕要在神宗上下!
喬青舔了舔嘴脣。
這大補的威壓,吞還是不吞,是個問題!
她暫時壓抑住天級火吞噬的慾望,腦中心思電轉着——昨日看那畢榮,可並非是個滋事尋釁之人,反倒沉穩圓滑深諳生存之道。今天他卻一改脾性,跟個二百五一樣找起了自己的麻煩?還有那百個玄石,她可不認爲一個如畢榮樣的散修,可以一夜之間獵殺到價值百枚玄石的兇獸!
除非……
喬青眸子一厲,除非有人利用畢榮和她的恩怨,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她推到進退兩難之地,探測她在這種情況下會不會使出身上的寶貝!感受着身上始終如影隨形的十幾道神識,她的嘴角,極其危險地勾了起來。
——既然你們想玩兒,那索性,老子就把這事兒玩兒大!
喬青果斷放開手腳,這神宗的威壓被她一股腦的吞噬了進來!
原本那周師叔,就只想給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個警告,威壓降下的一瞬,四下裡的衆人齊刷刷看起了笑話。畢榮臉色陰冷,接引弟子冷笑聲聲,那些散修們滿眼戲謔……然而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他們卻發現了一個詭異的事實,那鳳九,沒受到威壓的影響!
不但如此,周師叔正狐疑着,忽然便臉色大變!
他感覺到了,自己引動天地施展的威壓,忽然之間就如壓在了一個無底深淵之內,轟隆一下子沒了影兒?!不信邪的,他的威壓一波一波再次降下——可不論多麼沉厚,那無底深淵始終沒有飽和的跡象,那鳳九更是如同沐浴在濃重的玄氣之中,神識中她的修爲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一絲絲,一絲絲漲了起來……
周師叔霍然起身,驚駭地瞪着那紅衣身影:“吞噬威壓?!”
譁——
整個廣場上,因爲這一句話,引起了不可言說的騷動!
散修們集體瞪大了眼,接引弟子不可置信,畢榮渾身發抖,甚至就連那不言不動的九指,都微微一動,擡頭看了喬青一眼。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這四個字代表了什麼?!吞噬威壓,多麼逆天的能力!這樣的人,別說是個散修,哪怕是個廢物,也會成爲門派們爭相搶奪的對象。
幾乎這四字一落,無數道身影由遠方飛快而來:“老周,你說什麼?”
這些人,乃是和周師叔一般,屬於另外幾個門派的負責人。周師叔這驚駭一叫,根本是脫口而出毫無壓制,是以那邊耳聰目明的其他門派全部都在第一時間,聞言驚趕而來。周師叔看着他們,又瞳孔閃爍地看了眼喬青,這會兒纔開始懊惱了起來:“該死!一個能吞噬威壓的弟子,前途不可限量!絕對會成爲內門精英!就算她不會煉藥又怎麼樣?可現在,竟然還沒定下這事兒,就暴露給神劍門那些人了!該死,該死!”
周師叔暗瞪一眼那接引弟子:“瞧我,這幾百年下來只知道煉藥,腦子也跟着糊塗了。”
神劍門這次來了個長老,按照輩分這姓周的都要喊他一聲師叔,可沒那麼好糊弄:“小周啊,你這話可就見外了,咱們同在一梯,自是同氣連枝守望相助,這麼多年的交情了,怎麼收了個好弟子,卻藏着掖着呢?”
神劍門那弟子,立刻起身提醒:“長老,這神醫鳳九,還未拜入珍藥谷名下。”
“哦?”
數個門派,盡是眸子一亮,看向了周師叔:“老周,可是屬實?”
周師叔又瞪了一眼自家的接引弟子,恨不得一掌打死這個添油加醋讓他先入爲主的東西!他扯着僵硬的嘴角,乾笑了兩聲:“雖然還沒入門,但是隻是個時間的問題,這鳳九本來就是準備……”拜入我珍藥谷門下的。後面幾個字,那些人精們又豈會讓他說完:“哈哈哈,原來是個無主的好苗子,老周啊,既然你珍藥島不要,那我神劍門可就不客氣啦!”
周師叔差點兒吐血,誰他媽說我不要!
這一鬱悶的功夫,那邊數個門派已然笑着走了上去。
“鳳九,你可願來我神劍門的名下?”
“鳳小友,我百里世家準你入內門,賜百里姓氏,享族人待遇。”
“哈哈哈,小友明明姓鳳,豈會爲了入你世家,改姓忘祖?小友啊,我飄渺閣可是好地方,女弟子佔了門中之七,撫琴,修煉,豈不快哉?”
這幅畫面實在太過驚悚,也太過顛覆!從小子到鳳九,從鳳九到鳳小友,之前還被萬衆鄙夷的那紅衣人,這會兒竟然成了香餑餑?那些高高在上鼻孔朝天的大佬們,竟對着一個初入神階的小子這麼低姿態?
看看,看看——
那周師叔氣的臉都綠了,其他幾派差點兒就要打起來,尤其那飄渺閣來此的負責人是個妖嬈女子,連女弟子都拿出來勾引這鳳九……
真真讓人嫉妒到眼睛噴火,喉嚨噴血!
喬青可沒注意什麼女弟子,不過飄渺閣那女人一說這話,她倒是心頭一動。若是能去飄渺閣,說不定能遇見忘塵?此刻所有人都注視着她,不放過她表情上的一分一毫,見此,那飄渺閣長老立刻捂着紅脣笑了起來:“怎麼樣,鳳小友,飄渺閣位居飄渺山,其上雲霞旖旎,琴聲繞樑,可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去處。”
“姐姐這話,妹妹卻是不同意了。”七環玉峰的負責人,同樣是一女子,相較於那飄渺閣的溫婉柔媚,她一襲白衣,飄逸出塵:“要說飄渺閣的女子多,我七環玉峰還全是清一色的女弟子呢。”
“呵,七環玉峰不是隻收女子麼,怎麼也來蹚這趟渾水?”
白衣女子聳聳肩:“姐姐有所不知,前些日子咱們老祖才收了個男弟子回去,這破一次戒,也不妨這第二次。想必有喬小友這樣的人才,老祖也不會責怪我的。”
這倒是個稀奇事兒,七環玉峰作爲這一梯唯一一個女子門派,向來是規矩嚴明。尤其是她們的老祖,真正是個滅絕師太樣的人物,卻收了一個男弟子?衆人好奇再問,這白衣女子三兩句推搪了過去,又繞了回來:“如何,喬小友若是到了我峰,可是雙枝獨秀,唯二的男弟子呢!”
這情景,只讓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幾乎所有人的視線,都投注在了喬青的身上,十數門派爭相搶奪,多少年沒出現過這樣的事兒了?所有人都在猜測着她的選擇。包括這廣場之外遙遙百里遠的一座山頭上——
那珍寶閣的圓臉小廝也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我說,師傅啊,你是一早就知道了她能吞噬威壓啊?”
身邊一個漂亮的男人眨巴眨巴眼:“我怎麼知道。”
“那你幫她——”
“唔。”男人深深在空氣中嗅了一下,漂亮的眼睛一彎,透出一股捉弄意味十足的狡黠:“真是熟悉的味道啊!”
“啥?”圓臉小廝撓撓頭,男人卻不說話了,只意味深長地望着遠處的紅衣人影。那目光,說不上是喜是厭,帶着點兒欣賞,也帶着點兒咬牙切齒。小廝習慣了他這東一榔頭西一榔頭的思維方式,也不追問,撇着嘴嘀咕一聲:“可不是熟悉麼,跟你一樣怪,兩個神經兮兮的怪人!——完蛋!你說她現在這麼多人搶,要是不選珍藥谷,咋辦?”
“她不會。”
“你就這麼確定?”
男人哈哈一笑:“多少年沒碰見過這麼有意思的小傢伙了!今天你特意邀她進來,明知有貓膩,也敢獨自入之,可謂膽大。而進門之後卻不驕不躁,演戲演的是爐火純青,是爲謹慎。被十幾個高手鎖定着,竟是順水推舟玩兒出個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局面,心智之高世所罕見!這樣的人啊……”他笑聲頓了下來,一邊伸出手去,漂亮的眼睛裡戲謔陡然凌厲:“如果不是珍藥谷的,你師傅會有忍不住毀掉她的衝動啊……”
小廝一把拍下他的手:“別摸我頭!”
啪——
男人氣的跳腳:“有你這樣的徒弟麼!”
小廝蹦高回罵:“有你這樣的師傅麼!”
男人還要再說兩句,就見小廝一把摁上了他的臉,狠狠一推:“閉嘴,她要做決定了!”
原來這邊片刻功夫,那邊的周師叔沉不住氣了。他硬着頭皮衝了出來,又礙於方纔的威壓一事兒,面子上過不去,於是想了個折中的辦法:“鳳小友,之前的種種珍藥谷就不計較了,雖說只是個區區大夫,珍藥谷也不是沒有容人之量的。不若如此,今日我便直接做主將你收入名下,成爲我的掛名弟子,假以時日,只要你用心學習煉藥,我必保你進入內門,如何?”
這話一落——
頓時一片羨慕嫉妒恨的聲音,幾乎要把喬青給淹沒了!
這周師叔可是個人物,雖然修爲不算高,可那一手煉藥術真正是厲害的。他作爲珍藥谷的第三代弟子,實則今年才四百多歲,比起同輩分的那些千歲開外的,絕對是天才中的天才了。四百多歲的七品煉藥師,甚至放到東洲大陸上,綜合實力都能數到前一百!
這樣的一個人,門下並無繼承。
是以雖說是掛名弟子,實則也只是個名分問題,多跟着幾年,成爲實質性的大弟子,還不是板兒上釘釘的事兒?
“七品煉藥師的大弟子啊……”咕咚一聲,吞口水的聲音齊刷刷的響起。那畢榮只覺天昏地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接引弟子滿目豔羨,恨不能立刻就替她應了。九指又擡了下頭,隨即低下。剩下那些大佬們紛紛撇嘴,心說姓周的那不要臉的,他這條件說出來,幾乎就和“前途不可限量”劃了等號,那鳳九隻要不是個傻子,怎麼可能不同意?
然後——
他們就見喬青嘴角一勾,搖了搖頭:“抱歉。”
呃,還真是個傻子?
周師叔也跟着懵了,那種勢在必得的弧度一下子僵在了嘴角,要笑不笑要怒不怒的比哭還難看——難不成這鳳九還想再討價還價?爭取更多的好處?幾乎所有人都是這麼想的,不由心中暗自皺眉,太貪心了,可別竹籃打水一場空!
各色視線重新落回喬青的身上。
只見她嘴角又是斜斜一勾,一方錦盒就那麼無端端出現在了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