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地牢。
位置極其隱蔽,在浮圖島上住了數年的喬青,若非這次緊咬着姬寒不放,絕對不會發現這偌大一個天空之城上,竟還隱藏着這麼一個地方。
從洞口處往下走去,階梯的盡頭足足深入到地下數十米深,喬青警惕地一階一階往下邁着,在空寂的空間內迴盪着噠噠噠的聲響。直到下到盡頭,眼前豁然開朗了 起來,沒有長長的甬道,沒有分隔的刑房,唯有眼前這一間十丈見方的寬敞大間。石牀,書架,油燈,地面上一處處早已乾涸的斑駁血跡,旁邊一條斷裂的鐵索橫陳 着,昭示了這間待遇不錯的地牢主人如今的下落不明。
而姬寒,就站在那鐵索之前,臉色難看的不像話!
他閉着眼,在以神識向外不斷探索着,時間越久,臉上的神色就越加的猙獰。喬青就這麼倚在階梯口處看着,直到他一掌緩緩地攥成了拳,睜開的眼睛裡兇光畢露:“九指,到底是什麼人?”
喬青眯起眼來,嗤笑一聲:“連他是什麼人都不知道,你也敢吸他的修爲?”
姬寒面色大變:“你……”
“我怎麼知道的?”她一聳肩:“老子這個神醫也不是浪得虛名,你身體裡兩種神力互相沖撞,這日子,應該也不好過吧。”
看似是神尊八層,實則這境界根本不穩!她方纔走近姬寒,就是在觀察他體內的氣息,兩種神力在經脈之中衝撞廝殺着,他必須時時刻刻壓制着不屬於自己的神力。若是平時還好,可一旦情緒激動起來,那些神力便會在他經脈中飛快的遊躥,甚至會讓氣息外泄。
這樣的情況,只有一個可能!
他以邪法強行吸收了別人的神力!
姬寒的表情已經證明了她的猜測,昏暗的光線下,他的臉色陰鬱的驚人,連眉眼也露出了幾分陰邪之氣:“他到底是什麼人?”彷彿喬青既然知道了,他也沒有了隱瞞的意思,只一味迫切想知道關於九指的一切:“他應該……不單單是風玉澤?”
喬青卻不答他:“我猜猜,你快入魔了吧?”
姬寒的臉色更加難看:“只憑着蛛絲馬跡,你能猜到這麼多。”
他垂着眼睛,過了好半天,纔再一次擡起頭來。這一次,他重新回到了之前那個什麼都掩在表面之下的老狐狸,已然恢復了鎮定,就連喬青,都忍不住想給他鼓鼓 掌!喬青就這麼覷着他,看他眼中陰鬱漸漸茫然,又一絲絲轉變爲追憶和慈愛,發出了一聲悠長的嘆息:“青兒,爲父一直都知道你精明,也太怕你這精明…… 你……你晉升太快,天賦也太高……”
“呦,這也礙着您的眼了?”
“你一定要這麼跟我說話麼?爲父並非說你不好,天賦和修爲,這纔是立於東洲的先決條件!也是能帶領姬氏走向巔峰的前提,這一點上,你曾讓爲父老懷大慰啊。”
喬青簡直讓這老東西給逗樂了:“別介啊,老子都讓你給慣壞了,晉升個神尊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品行不端,行爲有失,這不都你剛纔口口聲聲說的麼。這一會兒失望,一會兒大慰的,咱說話能不跟放屁一樣麼?”
姬寒完全愣住了。
他怔怔看着喬青的冷笑,就如同一個不被理解的父親,眉眼中全是苦意:“你怪我,你怪我想撤掉你的少族長之位?”
“嘖,這倒沒有。”
“你嘴上說沒有,心裡怪我。”
他擺擺手,搖晃着坐到了冷冰冰的石牀上:“我承認,你修爲晉升太快,威脅了我的族長之位,讓爲父很長一段時間都在迷失和猶豫之中,對你產生了警惕。”眼 中狼狽之色一閃,他立刻又直視着喬青,升起了一絲怒意:“可是你呢?你看看你自己做的,可是一個女兒所爲?愛之深責之切,爲父對你娘有多愛,對你的期望也 有多高?你怎麼回報給我,我對你做再多,你揣測我別有用心;我正值萬歲如日中天,你卻對姬氏產生了覬覦之意一刻也不願多等!別否認,你以爲你的心思爲父不 知道麼?!”
喬青席地坐下,正對着他:“繼續。”
姬寒一愣:“繼續什麼?”
“演唄,繼續裝,接着扯淡,我正看的樂呵呢。”
“你……你不信?”
喬青摸下巴:“我就長了張天真無邪的臉?”
“哈哈哈哈,你不信,你不信!到了這個時候,我何苦要騙你?”他苦笑連連,閉着眼,一瞬間蒼老了幾十歲的模樣:“爲父神尊八層,你根本不是我的對手,想殺你,不過易如反掌!我爲什麼願意跟你說這些,血濃於水啊,再警惕,再失望,爲父永遠不會出手害你……”
“是啊,你何苦要騙我呢?你何苦費盡心思,要跟我說這些噁心巴拉的話呢?”喬青歪着頭看他,忽然一臉的恍然大悟:“會不會是因爲九指呢?”
姬寒沒說話,那眼中一閃而逝的震驚,喬青卻一眼抓住!
“還真是因爲他?”她輕輕笑了起來,盤着腿兒環視這個地牢:“你看,你吸光了他的修爲,晉升到了神尊八層,那個廢人你卻不殺,只關着,什麼原因?”這笑 容無辜又無害,卻成功讓姬寒眼中的慈愛消失無蹤,化爲了森森冷意盯着她。聽她用比他還冷的聲音,一語戳穿了他之前營造的一切假象:“因爲你不敢殺,也不能 殺!”
不敢殺!
也不能殺!
這七個字迴盪在空蕩蕩的地牢之內,卻如同一把利劍鋒銳無匹,一劍斬開了姬寒的假面!
他霍然起身,站在那石牀之前滿面森然:“你說什麼?”
喬青卻彷彿沒看見一般,跟着慢悠悠地站了起來,雙臂環胸,欣賞着姬寒被戳中的痛腳:“你以爲自己賺了,吸走了他的神力,卻沒想到他也不是個省油的燈,手 段多多,神力裡做了手腳,讓你利用完後卻殺不得!至於是什麼手腳,估計跟我救老祖是差不多的意思——我把自己的壽數分給老祖一部分,強行爲他逆天改命;九 指呢,卻神不知鬼不覺把你們倆的命連在了一起,他雖沒了神力,可若是死,你必受重創!”
她伸個懶腰,在地牢裡踱着步子,唯有腳下啪嗒、 啪嗒的聲音,一下一下帶着韻律響在兩人耳邊:“於是你只能找個地兒把他先關起來,控制起來,外頭還設置了神力屏障。想出辦法來,第一時間殺了他,想不出來 呢,也確保他能老老實實呆在這裡,不會成爲你的掣肘……”步子一頓,滿目諷刺地望向了姬寒:“結果人修爲是沒了,該跑還是能跑,什麼地牢什麼神力屏障,他 跑的連影子你都找不着。你慌了,急了,傻眼了,知道他沒你想的那麼簡單了,知道自己根本是讓人給忽悠着玩兒了……更知道要想知道他到底是誰到底在哪兒,就 只能求助於我了!”
姬寒臉色猙獰:“我找不到他,同樣的,你也找不到!”
“老子找他幹嘛?”
“你不用裝模作樣,當年逐風冒險隊裡你獨獨留下了他,又把他送來姬氏,喬青,你當老夫不知道你是什麼人?若你對付的了他,又豈會留下他?怪在老夫自傲,自以爲能控制了這個人,可顯然如今我得了教訓,你卻還不明白——此人,絕不是你或者我獨自可以對付的!”
喬青饒有興致:“所以我們該聯起手來?”
姬寒臉色不耐,一副榆木疙瘩終於開竅的表情:“現在你該告訴我,他到底是什麼人!”
“不不不,”喬青卻低頭笑了,食指左右輕輕搖擺着:“是你該拿出誠意,先把老子哄高興了。”
“放肆!”
“殺氣收起來,這個爺不喜歡。”
喬青再一次席地坐下,整個人往地牢的牆壁上一靠,髮絲就那麼逶迤而下隨意地散落在地上。她沒骨頭一樣靠的歪歪扭扭,半掀着眼皮睇着他,一副混不吝的滾刀肉德行,語氣也是懶洋洋的不急不躁:“那就先來個坦白從寬吧,當年裘氏去琴族下聘的倒黴孩子,你乾的吧?”
姬寒深深呼吸了一口:“他覬覦雪落,死有餘辜。”
“是麼,不是人家兩情相悅,你橫插一刀生生壞了一段大好姻緣麼。”
“喬青!”
“老子知道自己叫什麼,不用吼,真的,聲音大沒用。”她撇嘴,好奇的不得了:“你幹這麼不要臉的事兒之前,就沒想過以後有人知道,揭穿了你?老子還以爲 你是臉皮厚到不行,根本就不在乎,這才一邊兒殺了人男的,又睡了人女的,還口口聲聲跟人說這是真愛。我靠,你家真愛也太不值錢了!”
姬寒一時無語。
臉上是那等久居高位聽慣逢迎之人,被人生生戳穿了謊言的狼狽和羞惱。
喬青卻懶得理他什麼情緒:“顯然你不願意坦白,這沒事兒,我說,你聽着。我說錯了的,你可以補充——”她擡起頭,在一片昏暗中直視着姬寒:“第一,你從來沒愛過秦雪落!”
“你不懂,我……我愛她。”
“你愛她個屁!你愛她年輕貌美,你愛她純真好騙,你愛她有九天玉作爲聘禮,你愛她東洲第一美人的名聲,你愛的是這些,也只有這些。就跟你愛裘紅丹是一樣 的,可憐大夫人跟了你一輩子卻以爲你從來沒愛過她。可憐她到死都不知道,自己這一輩子跟的是個什麼男人,見一個愛一個,只有等那女人死了,你纔開始後悔知 道緬懷——秦雪落活着的時候,你幽禁着她,爲的只有九天玉;秦雪落死了,你纔開始追憶那個女人的美好。裘紅丹活着,你煩她嫉妒心強;待到她死了,又想起了 這千年陪伴結髮之妻……姬寒啊姬寒,你知道自己這叫什麼不?”
這一段話下來,他的臉色已經難看的嚇人。
他盯着喬青的目光猶如厲鬼般讓人毛骨悚然,甚至身體的周圍,冒出了一層淡淡的黑氣。這是真正的入魔徵兆!喬青嘴角一挑,就這麼直視着這如鬼目光,紅脣吐出一個字:“賤!”
不是賤,又是什麼?
喬大爺生來就不是個實在人,一張嘴可說舌燦蓮花能把鬼給忽悠活了,可這一刻,除了一個“賤”字,她竟是想不到任何的詞來形容這個男人。喬青歪着腦袋看姬 寒不可抑制地冒出一縷縷黑氣,忽然發現能讓她語塞到連句好話都不願意忽悠,這親爹也算是普天之下頭一份兒了:“當然了,到底愛是什麼,我說了你也不懂,要 想知道,自行參照對比我家男人鳳無絕……”
提起她家男人,頓時眼角眉梢都帶上了一抹笑意,想了想,一搖頭:“算了,別對比,拉低我男人水準線。”
某人在這得瑟的不行。
她還不知道,她家有着很高水準的男人,這會兒正咬牙切齒恨不能把她給吃了!
地牢用來關押的人是九指,以姬寒的城府和疑心,自不會讓第二個人知道。就連喬青都說,若非她緊緊咬着不放,怎麼也不會找到那個地方。換了其他人,沒有第一時間跟上兩人腳步的,當然是尋不到的。
鳳無絕,就在衆人之中。
“沒有,神識也探不到!”
他臉色黑的不像話,一雙鷹一樣的眸子裡迸射着熊熊怒火,奇特的是周身的溫度卻冷的嚇人,周身三米之外人流全跑,誰也不敢跟這個人形冷氣機走在一塊兒。囚狼苦笑着一個勁兒給沈天衣遞眼色,後者回以溫潤一笑,至於什麼眼色?噢,沒看見。
囚狼氣的咬牙,心說這謫仙男,不仗義。
他嘆一口氣走上去:“哥們兒,你別急,她有數。”
“她有個屁的數!”
鳳無絕咬着後槽牙,氣就不打一處來。多少次了?那傢伙孤身涉險的次數已經數不清了,這玩意兒要是有個記錄,她的得摞到天上去!如果之前的一切激動和慌 張,都是姬寒僞裝出來的呢?如果姬寒這是引誘她去一個無人之地呢?如果姬寒一早準備好了陷阱重重呢?以她和姬寒一交鋒的情況,顯然她根本不是那個人的對 手!
鳳無絕心焦火燎地擺擺手:“繼續找吧。”
一邊兒正準備去畫圈圈的囚狼悄悄鬆了一口氣,就見他一皺眉:“怎麼了?”
他閉着眼睛,顯然在以神識在整個浮圖島上感知着。之前這幾乎是所有人都在進行的活動,整個浮圖島可說被無數人的神識地毯式搜索了不下萬次,而這一次,鳳無絕的表情很不對勁。沈天衣也聞言走來,他猛然睜開眼,望向了不遠處的一個方向:“那邊,好像有姬寒的氣息。”
那邊,是一處茂密的灌木林。
浮圖島上的植物,沒有任何的綠意,以黃紅兩色爲主,植物也多是奇異珍惜的灌木,低低矮矮的一叢一叢,聚集在一起,閃爍着耀眼的異域風情。而鳳無絕所指的一處,幾乎是浮圖島的邊緣了,整個被茂密的灌木叢所掩蓋着,從無人跡。
不少人聽見這話,皆是將神識朝着那邊感知過去。
“咦!”
“好像真的有姬族長的氣息!”
“不對啊,這氣息很弱,不像是姬族長在那裡……”
鳳無絕和沈天衣對視一眼:“是姬寒設置的神力屏障!且已經被打破了!”
話音沒落,二人雙雙飛身而起,朝着那邊快速趕去。後面朱通天等人亦是不敢怠慢,數不盡的龐大人流匆匆跟上,然而方方起身,只聞那邊一聲巨響。
轟——
猶如驚雷乍起排山倒海!
天地間一片轟隆,那些赤紅的灌木齊齊連根拔起,爆射上天!遠遠看過去,一大片的赤紅之色兔起鶻落地衝上天際,夾雜着一塊兒塊兒大小不一的磚石,粉末紛揚,碎屑翻卷,在下方衝起的氣浪中劈啪作響。
“閃開!”
“啊!快退!”
“發生了什麼事兒?!”
這是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那氣浪來勢洶洶,離着尚且還有不近的距離,已將前方一圈兒人衝撞到東倒西歪。不少人在半空中狂噴一口血,整個人被衝撞的向後倒卷,一聲聲的砰砰砰,他們砸落在地上,感受着連地面都在發出的震顫,駭然無比地瞪着那邊災難一樣的恐怖場景!
那裡,完全被一片煙霧瀰漫住。
滾滾濃煙之中,依稀可辨兩條影子拔地而起,凌空激戰!
一條纖細頎長的赤紅如火,出場便是奪目耀眼,帶着無匹的妖異盤旋在天際之中。另一條,乃是完全的黑,那黑並非鳳無絕的深沉,而是一種讓人一眼望去都要打個激靈的陰鬱之黑,一種說不出的陰邪之氣在他周遭環繞着,只讓認出那人身份的人瞳孔一縮,不可置信:“姬寒!”
“是姬族長!”
“老天,他、他……他入魔了!”
不錯,入魔!
從來屹立東洲的姬氏一族之長,竟邁入爲人唾棄的魔修行列,這樣驚悚的畫面只讓衆人跌坐地上傻傻望着天際,完全回不過神來。他們怔怔看着那黑氣一絲絲繚繞 的姬寒,看着他一掌一掌朝着喬青不死不休地擊去,也看着喬青一邊略顯吃力的躲閃着,一邊不怕死不要命的拿話語激將着他:“你從頭到尾都只是爲了九天玉!”
“可秦雪落也不是傻子,她能被你騙一時,卻不會被你騙一世,得知裘氏公子是你所殺,她開始懷疑你的動機懷疑你的愛,她甚至逃回了琴族,想逃離開你的魔爪!”
“誰知你喪心病狂,爲了九天玉親手毀掉了一整個琴族,她眼睜睜看着琴族覆滅,被你抓回姬氏,以四夫人的名義幽禁數年!”
“可你姬寒千算萬算,卻算不到她一早給自己找了後路,哪怕是死,她也要把九天玉藏的妥妥當當,讓你一輩子也得不到!”
“她逃離姬氏,你根本一早知道,你做出閉關假象給她下了這個套子,你算準她會去找琴族餘孽,也算準裘紅丹會出手!”
“你以爲她被逼無奈,定會拿九天玉自保!可你又算錯了,她寧願帶着忘塵去往翼州,也沒透露出分毫九天玉的下落!”
“你小瞧了一個女人的決絕,小瞧了秦雪落的恨,更小瞧了裘紅丹的嫉妒!不等秦雪落回來,早在翼州她就斷了命!”
“九天玉的下落從此成謎,隔着整整兩個大陸,你急了,你心焦,你放任姬明霜百般算計我,只爲把我逼回東洲!”
“你謊稱手中有兩塊兒九天玉,就是在試探於我!很顯然的對於當年我一無所知,你又把主意打到了忘塵身上!”
“雪落閣裡那一把殘琴,就是當年秦雪落留下的,你以那把琴引起我的興趣,就是爲了引動忘塵的血脈感應!”
“你成功了,我和無絕琴簫合奏,四族大比上終於把忘塵引了來!可你沒想到的是,九天玉也不在他身上!”
喬青這一句一句,將姬寒這些年的所作所爲乾脆利索地揭露在世人之前,只讓姬寒雙目猩紅猩紅更猩紅!身上的黑氣濃重濃重再濃重!這個萬年來都在沽名釣譽的姬氏族長,假面揭開,沒想到是這麼一個徹頭徹尾的卑鄙小人!
世上小人何其多?
東洲大陸,自私自利的歹毒之人何其多?
可再歹毒,也比不上這個算計了一個可憐女人一生的僞君子!親手殺了那女人的愛人,趁虛而入,騙人騙色,真相暴露,改軟爲硬,生生將秦雪落幽禁了起來,生生打着一生摯愛的名號,直到他的卑鄙引動了裘紅丹的嫉妒之心,哪怕逃去了翼州也沒逃出紅顏薄命的下場!
算計完了女人,再算計孩子!兩個親生子,無一不是他用來尋找九天玉的線索,拋開這一些,不論喬青還是忘塵,都只是他衆多兒女之中的一個罷了。有的利用,便是寵溺,沒的利用,死活不論!
虎毒還不食子,這樣的姬寒,只讓人聽到齒冷體寒,無數人生生打了一個激靈,再看向天空上那到被魔氣繚繞的黑影,只覺如墮冰窖。大長老仰望着天際,一口血忍不住涌了出來染紅了白花花的鬍子。
“大長老!”
“大長老你怎麼樣?”
二三長老紛紛衝上前來扶住他,這個老人滿目淒涼,滿目悲痛,彷彿一夕之間老了幾十歲似的,眼中是一種說不出的掙扎之色:“族長啊,我姬氏族長啊……”
天上的喬青差點兒沒跟着噴血!
都他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那叫族長!姬寒被刺激的越深,入魔的程度也越深,那黑氣越來越濃郁了起來,連雙目之間被他拼命壓抑住的理智,都在一點點變得瘋 狂起來,揮手之間幾乎要帶起空間的顛簸,有氣流在喬青的四周發出鷹鳴虎嘯,喬青咬着牙拼命躲閃着,這些攻勢還沒實落落地打到身上,可姬寒神力衝撞之下控制 不住的如刃罡風,已經在遊走四溢之中,將她逼了個遍體鱗傷!
細小的傷痕遍佈周身,火辣辣的疼,眼見大長老還在那兒捶胸頓足顯示愚忠。
喬青一咬牙,放下最後一把火:“姬寒!”
她一聲大喝!
這兩個字響徹天地,不止讓所有人都趕忙擡頭,也讓姬寒目中呈現出了一絲清明。
喬青飛快退後,趁着這一絲清明給自己獲取了短暫的喘息之機。姬寒就站在她的對面,雙目裡血絲和清明之色反覆交替着,聽她眯着極爲緩慢且響亮地問出一句:“尋了這麼多年,最後你可知道,那琴族的九天玉到底在哪裡?”
“琴族……九天玉……”
“不錯,琴族的九天玉!你算計了半輩子,只爲琴族這一枚九天玉,你猜猜看,它在哪裡?”
衆人眸子一亮。
無數的耳朵都跟着豎了起來。
一片寂靜之中,喬青嘴角一勾,帶着血絲的紅脣,勾出一個邪肆又狷狂的弧度:“我告訴你!秦雪落把它還給了裘氏大長老!她哪怕死,哪怕琴族覆滅,都不願意交給你的九天玉,無條件送給了裘氏大長老,送給了當年你親手所殺那個男人的父親!”
“不可能!”姬寒雙拳緊握,半空中一個搖晃,整個人受不了打擊般的崩潰了!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他不斷重複着這三個字,一聲比一聲高,一聲比一聲嘶啞,還有什麼比這更可笑麼?他算計來算計去,自以爲秦雪落對她愛有多 深恨就有多深,卻沒想到,原來從頭到尾她都沒忘了最開始的那個裘家小子,原來兜兜轉轉,那一枚他費盡心思卻永遠得不到的九天玉,在另一個男人那裡,哪怕一 早就化爲了一杯黃土,得到的卻是那麼容易……
沒有什麼,比這更讓姬寒屈辱!
這個消息,就如同一隻腳狠狠踩上了他的臉,他可以要了那個人的命,也可以要了秦雪落的人,自以爲一切盡在掌握之中,原來根本是他一廂情願的自以爲是!原來他纔是那個輸的什麼都沒有的人!
沒有九天玉,沒有秦雪落,沒有裘紅丹,也沒有姬明霜,他空有一身修爲甚至連控制這修爲和神力的能力都沒有,眼睜睜看着自己入魔,眼睜睜看着假面撕開,眼睜睜看着下方無數人嫌惡噁心又大快人心的表情……
姬寒瘋狂了!
這一切,在喬青這一個告知之後,成爲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轟——
恐怖的魔氣,將他最後一絲清明湮滅。
威壓以他爲中心,不受控制地向着四下裡層層瀰漫,洶涌的火苗破體而出,將這個渾身沉浸在陰鬱黑氣中的魔修完全籠罩住。神火的溫度一瞬將整個浮圖島都點燃,猶如燒灼似的,衆人背上被汗水浸溼,看着姬寒的雙目在火焰燒灼之後一點一點移動向了喬青。
哪怕沒有了意識,依然第一時間尋到了喬青的所在。
他死死盯着她,殺機畢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