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接上文
延說山東濟南城,黃得功滁州兵馬一部,硬抗堅守月餘,是城破人亡不得援。
無可奈何,爲留一線生機,最終,黃、田領殘兵敗勇突圍遁跑東走。
頃刻間,山東大勢已去矣。
後二劉又分別於濟寧、蘭陵等地臨陣倒戈,投遞降了清廷。
一時間,多鐸兵鋒更盛,一鼓作氣,直撲南來。
五月初上,右路軍同安徽北鳳陽境,再破高進庫一路。
轉臉收攏降兵降卒,整軍已是數萬之衆,摧枯拉朽,進逼長江界前。
至於主力多鐸領銜,兼左路軍,夾劉澤清一部,則是順勢直指揚州而去。
揚州地,富貴之所,劉之老巢也。
要知,北來清兵大軍,如此浩蕩之勢,連月攻城拔地,急行搶攻,士氣雖盈。
但,畢竟長驅直入,短息掩殺南下已足千餘里。
戰線如此綿延,長此以往,後勤不濟,便委實是爲大忌。
所以,戰略上,吞掉揚州此種錢糧富庶地,便成當務之急,燃眉之刻,不可不察也。
旦要說苦嘛,也就唯是那劉澤清,劉大腦袋一人耳。
當狗投敵視爲奸,其人既已作了貳臣降將,本就屈膝受制於人。
這下可倒好,老巢也將難以保全,真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他是偷雞不着蝕把米,純純冤種活該,不足贅論。
遂話五月中來後,面西,右路軍正兵圍鳳陽刻上。
東邊廂,左路軍前,劉之鳳陽一部內部,業正悄然暗渡,私下裡各懷鬼胎,夜走密行急馬蹄,往揚州紛往密傳着消息。
這其間,北向軍情,對於現還揚州困駐之軍民百姓來,倘要說,誰個會是最先得息事情始末者,那絕自劉澤清自個兒軍伍內部軍頭將官是也。
北情急報紛沓而來,最先慌了手腳,亂成一團的,也較是個他們。
肥己營私,大難臨頭,朝不保夕。
這會子,事兒被逼到這般份兒上,那些個將官頭腦,哪兒還有人慮思什麼守城守節?
竟一窩蜂,盡在城中大肆託關係,找門戶,巧取豪奪,霸蠻專賣起資產來。
準備趁得最後時限,套跑銀財,以供後備跑路之用。
而這些消息,短時內,自又放不得檯面兒上說,所以外延能明者不多。
軍中這點子勾當,情報靈光,真就敢言漏風之所,便還要屬是揚州里頂負盛名之靡靡地,雲香樓是也。
這處青樓,位居揚州鈔關內,此一域因是商賈雲集,風月自便從來不缺。
同時又多有軍中人物來往,遂是得談着此一節,也在情中。
當月十六這日夜裡。
非就別人,又正合那去年時,被個蕭靖川着力提拔,實任了揚州督糧道的馬爲民,他個老小子也在雲香樓內吃花酒。
此貨正既酒醉情迷間,忽聞得相好姘頭偶來一句軍頭兒倒賣田資事,勾了警覺。
馬爲民順藤摸瓜,乍驚三魂歸,酒醒大半,好頓軟磨,曉來細裡。
經此得訊,轉眼謹心一細究,大駭甚去,哪兒就還有半分心思停駐此處哇。
他個老小子問準瓷實,拔腿便走,硬生撞開那二樓廂門。
雙腳晃盪,急慌神色,也難再理顧旁的什麼,左撞右搡的就自樓梯下奔。
這會兒來,夜有風月所,銷魂濁骨窟。
雲香樓裡,最不缺買醉花酒之客。
大廳裡,經是他這麼梯上梯下一鬧騰,守在花廳正中的老鴇就發了覺啦,趕忙前頂來,尋他究竟。
“誒呦——”
“誒,我說馬大人,你這是急着奔哪兒呀!”
“巧雲姑娘好容易盼您來一趟,這.,這,這怎得吃個半醉就要走哇。”
“倘是哪兒有不周到的,您儘管說。”
“迎手不打笑臉人,您大人大量,當是賣老身個面子。”
“您有什麼話,衝我了,提個章程出來,我也好摁頭給您張羅不是.”
半老徐娘,市儈俗豔的老鴇,瞧是這刻上,馬爲民神染三分慍怒,唯恐惹了這尊佛,惶惶上趕來討罪說圓場。
可,他老馬這會子哪兒有那心思跟他裹閒。
見她老鴇娘前來擾亂,一把搡開,很就不耐。
“誒呀,去去去。”
“急事在身,休來相纏。”
“讓,讓開。”
現下,馬爲民衣冠不整,狼狽難堪自那繡房緊着竄出來,上身內衫都還敞着前襟兒。
五短身材,露個肚皮,腮上脖頸裡,還胡被嘬着幾處胭脂紅。
也難怪是叫老鴇誤認掃興踢門的貨。
殊不曉,他這廂,剛剛是沒個好氣,逃開鴇娘相纏。
前後腳,正廳頂柱之後,燈紅酒綠,熙攘人窩兒裡,竟是又冒一人出來,一把攙過趔趄狼藉馬爲民,擺袖掃了老鴇意,竟自又往外同走,粘到身上。
“呵呵呵,她三姨,你且去,不甘此間事。”
“馬老爺自有急務,休再纏着,交我便了。”
說着,見瞧他個青緞長衫,頭頂瓜皮帽,腳踩雲頭履的白麪商人打扮人物傍來諂諛。
馬爲民內心憂急,手腳麻亂,一時分不清東西,經他夾手傍上扶住,頭走幾步,亦這才扭臉瞅清。
“嗯,嗯?”
“黃三兒?”
馬爲民撥正亂麻般心思,瞅見其人,認得出來。
此子,乃揚州徽商會裡,沈、江、黃三大家中,黃家之人。
因去揚州這地界兒,官商合流來往密切,遂往昔差任買辦亦多有交集,這才自較記着。
而反去察觀那黃姓之人現刻反應,見是馬官人肯認此一句,自伶俐笑面迎了臉色,很是曲逢,虛情假意起。
“誒呦,馬大爹日理萬機的人物,竟還記得小侄兒。”
“這不,前兩日跟家裡,我爹就言語,新得了兩筐老樹摘得的鮮荔枝。”
“知您受用這口兒,一門心思想着緊給爹您送去。”
“囑了我帶人去。”
“可怪是侄兒我經得事兒少,做事沒個頭尾。”
“巴巴兒的到您府前,好生踅探了半晌,尋不得識人交接。”
“問了門房,又說您老外頭公幹,一時半刻不得回府。”
“沒法子,便就又這麼悻悻回了。”
“到家裡,叫得我爹好痛罵。”
“今兒呀,小侄兒我的造化,撞到馬大爹跟前,幸賴爹您還記着侄兒。”
“能有今兒這一面兒,好叫我回去可也有得說呢。”
“關到底,還是您老知道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