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閣老岔口閉了馬士英犯上之言,弘光帝絕境得喘一口氣,忙也緊抓仇維禎,示好命去隨身王之心專遞坐墩。
見聞此情,王公公亦不消怠慢,一個眼色,自小太監手裡接過墩子,親爲下階去攬老閣首。
“來,誒呦,閣老慢着點兒。”
“皇上體恤,您老哇,可也得撐住嘍。”
王之心話到手到,兩廂一對眼,各有心思。
少頃。
仇維禎艱難撐就兩條老腿,三人扶散着,方慢徐落座。
“哦,哦”
“謝,謝皇上。”轉頭,急先敬上,拱手對君言。
翻後,亦是周到仰目,對欠身於側的王之心也有勞謝。
“吼吼.,有,有勞王公公啦。”
話畢,老態年邁之故,仇閣老剛下肝火動怒,氣有不支,勉強着嚥了幾口吐沫。
其間,殿內再就深陷死寂一片,合衆諸公,紛作緘口,無一敢逢此刻支言也。
沉吟半下,捯順喘勻之仇維禎,方勉力堪堪開口復語出。
“呃,剛下里,亂糟糟的,馬士英造次,李尚書所言嘛,也不免有過激之嫌。”
“諸位同僚在朝各居要津,合在內閣行走。”
“說句倚老賣老的話吧。”
“身就作臣子的,爲國爲君,堪入內閣參事,官做到這般份兒上,已經是頂了頭兒啦。”
“老夫勸一句,作人,要懂得惜福哇。”
“雷霆雨露,莫非天恩。”
“我等臣僚,甭論怎個議法,那也盡要對君上,對社稷負責。”
“呃,就比方說,剛下諸位所言吧。”
“實際,講來辯去,不過兩件事。”
話關此處,隨來探兩根指頭,仇閣老一雙渾濁老眼,矍鑠滿盯殿內諸臣。
“一呢,要不要爲抗禦北敵建奴之鋒芒,專班靖國公大軍東還回朝。”
“二嘛,就是剛馬士英所講,要不要請降之事。”
“唉,具體問題具體分析,要按老臣計,最就怕是兩頭兒走極端吶。”
仇維禎目光自衆臣間收回,復再偏榻前弘光帝處。
“皇上,倘依老臣之見,這二者,或本就可兼用。”
“恩,一來呢,朝廷裡,眼下懼敵之心盛盈,百官膽駭,遂有了這公推的請降議。”
“呵,對錯好壞權且不論。”
“持此諫者衆,輿情便就不好不察。”
“畢竟,即便退了清兵,江南諸省,各州府縣鄉的,也是還要他們去管。”
“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的事,做不好,就要翻船,得不償失。”
“馬士英呢,這時候搬出效南宋之法,實來,也是無可奈何之策。”
“韃子鐵騎天下稱雄,轉瞬便就堪千里之外殺到眼前。”
“當初,倪次輔之所以有心力主促和,化驅虎吞狼之謀,說到底,也是有着這層顧忌在的。”
“只是想不到,西北的闖賊戰力如此不堪。”
“原計的兩敗俱傷,平衡北勢之意,盡算落空,反倒讓韃子兵們整合了北地。”
“現下這股子驕狂建奴兵,無處發泄,自以爲是,遂纔有了提前南侵這局面出現。”
“說到底,還是咱們失策呀!”
事關此處,明顯,仇閣老顏面亦有苦澀。
“所以,如今陷在這般局面下”
“皇上,老臣之意,是請降重提議和事,迫在眉睫。”
“此事,外,可以拖延,緩和敵鋒敵勢。”
“只要是咱忍住一口氣,先擺個姿態出來,萬事,總歸是有得談的。”“就看到時,怎個談法兒罷了。”
“且這章程搬出來,亦盡堪安撫眼下朝野人心。”
“不至內憂外患,將局面攪個更糟。”
說來說去,仇維禎亦是有心勸降的,只跟馬士英蠻撞不同,一個由降改和,一字之差,觀感立變也。
不過,畢竟弘光皇帝,自是亦有城府,其豈會不懂話中之意?
遂這會兒來,聞及如此說,他,也只好是以沉默來表不滿。
“哼!”
“仇閣老,翻來覆去,你這不還是要乞降嘛。”
“說的好聽,你.”
李士淳嘴快,見瞧意思不對,又要嗆上來。
但,仇閣老明其心意,忽一擡手,打斷其說。
“呵呵,李尚書哇!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嘛.”
“不管有個什麼意見,至少你要讓老夫把話講完再言吧?”
仇維禎搶回話鋒,李士淳話到嘴邊兒,亦只得權且先作咽回。
這般刻,他人瞥眸倪元璐處,倪次輔一個眼色予他。
再看弘光帝榻前,亦有默許。
無法也,憋屈原處,他李士淳審時度勢,只好一甩袍服,暫爲閉嘴,以觀後繼。
“呃,至於說老夫剛提的這其二嘛。”
“那,就還要說回靖國公班師之事上。”
“臣以爲,急詔斥令蕭軍東援,倒也不是不行。”
“只,呵呵。”仇慘言苦笑之態。
“剛馬士英急講一通,旁個不糾,有句話,老夫倒是深以爲意。”
“那便是怕這眼下兵強馬壯的蕭郎將,會臨陣倒戈,成了下一個左良玉。”
“皇上,此情,亦不可不察呀。”
“所以我就想,既是如此,何不取中一些,原一處發令,現咱遣兵三處,干預多些。”
“一路,命河南孫培忠部,順黃河一線,直撲敵後山東濟南、德州等地。”
“清兵大舉南下,走的又是這般急。”
“老臣呢,雖不怎知兵。”
“但想他敵軍戰線拖沓千里之遙,後方指定空虛。”
“有此河南軍馬一路東進,就算不得克,亦定能叫敵兵有個後顧,忌憚。”
“另外,二路、三路,咱亦可嘗試分他蕭軍現屯九江之主力。”
“李虎臣,此人先前老夫倒也有所耳聞,忠勇無雙,值此危難際,陛下要敢於用人吶。”
“大可分他一路兵馬,直沿陸路壽春、鳳陽一線東進。”
“而靖國公呢,則水路統御大部,橫江纜索。”
“大亂崩於前,朝廷對外軍馬節制,不可再惜名分爵祿。”
“那孫培忠、李虎臣,滿可用公侯爵位來換從速舉兵。”
“如此來,料他二人,會聽詔命的。”
“唉,時局不等人吶,權且死馬當做活馬醫吧。”
“倘靖國公果乃社稷柱石,他也定會體諒朝廷苦心。”
“旦要一切可堪如意順遂,蕭軍兵馬三路東援。”
“那,議和之事,也便就旋即化被動爲主動了。”
仇維禎謀事算清,兩頭兒和稀泥,一時難辨細情的話,倒也盡顯老成謀國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