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4號屬於情人, 但不屬於國家法定假日,所以“宗朝集團”的行政總裁樑崇光接到夫人打來的電話時,非常意外。
“什麼?情人節?都老夫老妻的, 你還好意思過情人節?”
電話那頭的夫人又不知道絮絮叨叨的說了些什麼, 樑總裁有些不耐煩了, “哎呀, 我有應酬, 不回來吃飯了,你跟婆婆說一聲,你們自己先吃吧。”
說完他就直接掛了電話, 所謂“婆婆”是集團的董事長,樑崇光也不知道這個老祖母幹嗎比自己老婆還愛管自己。
又處理了一些事情, 他看了看手錶, 敲開了助理辦公室的門。
“寧音啊, 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走吧。”
總裁助理陸寧音從一堆文件中擡起頭來, 他也看了看牆上的掛鐘,多問了一句,“今天是情人節,你不回去陪夫人嗎?”
樑總裁已是第二次聽到把自己和“情人節”相提並論,但他對這位得力部屬兼同期校友的態度卻是十二萬分的親切, “小毛頭的節日跟我們有什麼關係?快點快點, 我這次預定了包間。”
怎麼跟我也沒有關係呢?陸助理嘆了口氣開始收拾文件。承蒙他這位好友兼上司的器重, 陸助理平日裡比個國家總理還要忙碌, 以至於將近而立之年連個對象都沒有。如今, 他早已過了跟女員工談話需要開門避嫌的境況,直逼跟男員工談話都得避嫌的地步了。
兩人就這樣一路開車進了市區中心商圈, 那裡早已燈紅酒綠,街上人影幾乎都是成雙成對,童焱和沈曇也被擠在這堆人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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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說今天人多,你偏要今天出來吃飯!”
“誰叫你要今天發獎金,趁你沒改主意,我還不趕快宰你一頓。”
爭論的一男一女從表象上看非常像一對小情侶,只不過兩人要是聽到這話,一定會非常統一的白說話人一眼,連反駁的理由都是一樣——我會看上他\她?——這就是假期實習生童焱與實習單位前輩沈曇之間似有還無的微妙關係。
童焱一邊放眼觀察大小餐廳,一手緊緊拉着今晚的金主。沈曇雖是她的前輩,但兩人差的歲數不多,工作上的關係說融洽不算融洽,吵起架來卻非常有默契,以致私下裡她也一點沒有仰人鼻息的自覺,毫無晚輩對着前輩的拘謹。
“哎呦!”
街上密集度不是一般的高,相互碰撞在所難免。童焱就這麼一頭撞上前面的人——你說說大家都在緩慢挪動,這是誰啊矗在那不動,不是活該等着被撞嗎?
“小炎炎?”
“張工?”
“張梟羽?”
三個人幾乎是同時看到對方,童焱和張梟羽屬於純驚訝,沈曇是驚訝中帶着鬱悶,因爲他和張梟羽是工作中的冤家對頭。
“哦呀,出來約會?不錯嘛,辦公室戀情啊!”張梟羽瞟了一眼兩人,吹了聲口哨。
“胡說八道!”另外兩人異口同聲駁斥,接着都不禁看了對方一眼,一副“不要跟我同一步調”的眼神。
“那你怎麼也在這?還鬼鬼祟祟的。”沈曇及時轉移話題。霓虹燈下的張梟羽一身西裝革履,卻縮在一根電線杆後面,確實形跡可疑。
“什麼鬼鬼祟祟!我這是在關心後輩。”張梟羽不屑道,同時偷偷指了下前方不遠處的一處角落,“吶,看見沒有?”
童焱和沈曇都順着他的指點看去,熙熙攘攘之中很難看的真切,可童焱終於還是看出了那個格外引人遐想的纖細背影。
“鬱元機?”她詫異道。這是跟她一起在宗朝集團實習的學生,不過由於不是同一所學校,童焱只知道他是個脾氣有些乖張卻模樣漂亮的傢伙。
沈曇也終於看清了前方的人,卻反過來古怪的打量了張梟羽幾眼,“你跟蹤他幹嗎?莫非你……”他說着,視線又朝鬱元機飄去。
“趕緊停止你那猥瑣的腦子!”看他這神情,張梟羽就知道這位同僚還不知怎麼在腦子裡編排自己,“我是看他這幾天都魂不守舍心不在焉的樣子,有些奇怪他怎麼了。”
“看不出來,你還這麼關心晚輩。”
“那是,我張梟羽帶的實習生,可不是某些人能栽培出來的。”
“可不是嘛,一般人哪有你這麼缺德。”
“哎哎哎哎!他要走啦!”童焱全然沒顧上後面兩位前輩脣槍舌劍,一心都在盯着前方的鬱元機,一見他有動靜,立刻招呼兩人一起跟上。
“他這是要去哪?”走了半天,童焱完全摸不着頭腦。
張梟羽也一直關注着前面人的動向,“你們有沒有覺得他也是在跟蹤人?”不然幹嗎時快時慢,時走時停?
“果然物以類聚,人以羣分。”沈曇一笑,嘲諷一句。
“確實確實,弱將手下無強兵,你沈工就充分證明了這一點。”
“兩位大哥……拜託你們吵架別扯上我行不行?”童焱聽到這裡,不得不出聲了。她無奈的扭頭回看着這對不知上輩子結了什麼仇的前輩,卻在這一瞬間看到了三人身後的另一對人。
茫茫人海中,要在無意中看見固定的兩個人是何其困難,但是童焱偏偏就看見了。更神奇的是,不僅她看見了對方,對方居然也跟她四目相對了。
“啊!村姑~~~”
一聲童音的淸啼劃空而過,不僅惹得沈曇和張梟羽回頭觀望,就連前面的鬱元機都被這一聲喊的回過了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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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說你是在跟蹤陸助理?”
行蹤暴露的鬱元機在前輩的提問下,臉色難看的點了點頭。張梟羽又轉頭去看總裁的千金,樑龍姬小朋友一挺胸脯正色道:“我是在調查我老爸!”
四個均在宗朝集團混飯吃的外帶上老總的女兒及老總女兒青梅竹馬的初中生大哥哥鬱瑛,一共六人彙集在鬱元機之前蹲點的停車場角落裡,交換着情報。
原來鬱元機這幾天魂不守舍是在擔心他的室友兼師兄陸寧音。這兩人是同一個導師下的嫡系師兄弟,鬱元機能進宗朝集團實習還是陸寧音給介紹的機會。據他說,他師兄一向準點到家生活規律行事磊落,這一個月來卻夜夜晚歸一身疲倦而且被問及時更是支支吾吾含糊其辭。
鬱元機判斷——很反常。
“……我說小鬱啊,你是不是想太多了?”張梟羽有些無語,“陸助理多大一個人了,還需要天天回家報告每日心得嗎?”
“我師兄跟前輩可不一樣。”鬱元機瞟了張梟羽一眼,那口氣跟童焱是如出一轍的沒有小輩意識,“我師兄是很單純的!”
除了未成年的兩個人,張梟羽、沈曇和童焱都對這句話感到厥倒,那種又滑稽又正經的感覺以及如此義正言辭的鬱元機都讓他們有種難以言喻的囧感。
“那麼你覺的陸助理是去幹什麼……不單純的事了?”張梟羽咳咳兩聲,好笑的問道。
鬱元機的眼神暗了暗,有些僵硬的開口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晚上都是陪總裁出去的。”
“什麼!那你是怪我老爸嘍?”討論到這裡,樑龍姬小朋友跳腳了,“跟我老爸有什麼關係?明明是陸助理勾引我老爸!”
這下,連未成年人鬱瑛在內的5個人同時厥倒——現在的小學校都在教些什麼?!
“樑、樑小姐啊……你真的是想太多了。”童焱這次用了肯定句。她從進公司第一天偶遇總裁千金開始,就無數次的領教了這個小丫頭的彪悍。
“我纔沒有想多!”樑龍姬也彙報了一遍自家老爸夜夜晚歸行蹤可疑的近況,再爆驚人之語,“我老爸要是真的在外面鬼混,難道還要帶一個男助理把風嗎?”
“嗯,也有可能這兩人一起逛夜店去了。”張梟羽提出第三方假設。
“不可能!師兄纔不是這種人!”
“哼!那可不一定,太婆婆說越是外面良善的人越容易包藏禍心。”
“我說……再爭下去,人家又要走了。”沈曇一句話打破戰局,諸人齊齊朝酒店正門望去,果然是樑崇光和陸寧音兩個人吃完飯出來,樑總裁似乎還喝了點酒,一邊的侍應生攙着他,陸助理則坐到駕駛座上去發動汽車。
“這麼晚了,還要去哪?”童焱看了看手錶,已經晚上九點半了。
“走走走!咱們攔的士去!”張梟羽一看還有後續,立刻又來了勁頭。
六個人本屬於嚴重超員,但是介於兩個孩子,好說歹說再加上張梟羽爲看好戲不惜大出血的一疊毛老頭,的士司機終於帶着他們尾隨在了樑總裁的那輛低調的凌志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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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歷山大男子S……P、A養生會所?”視力5.0的鬱瑛遙望着不遠處的金子大招牌一字一頓念道,末了有些不解,“這三個字母什麼意思?”
“……”幾個知道意思的人一時無語,唯有鬱元機還在看着那個招牌發愣,他的眼神讓童焱都覺得慘不忍睹。
“其實也沒什麼……那上面不是寫着養……養生嘛。”她好心的搗搗這個同期實習的同伴,想說跟地球毀滅比起來,這件事也不算太糟糕。
誰知偏還有人不消停,就見張梟羽意味深長的笑一聲,“養生啊……那也是有許多門道的。”
“不可能!我不相信!”張梟羽的話好似壓在駱駝背上的最後一根麥稈,讓鬱元機忽然抱着腦袋風中凌亂起來。
“哼哼!我就知道老爸不是什麼去應酬!果然沒錯!”樑龍姬雖然也不明白SPA什麼意思,但是從鬱元機的反應來看似乎正如她的所料。只不過小丫頭並不沮喪,反倒帶着幾分因爲猜測被證實而得來的詭異的滿足感。
童焱對着這兩人一時感慨良多,其實作爲一個實習生,她只要能學到技術拿到報酬就好,至於頂頭上司是亂搞男女關係還是男男關係她都不關心。但是回想起之前對總裁——尤其是平易近人的助理先生的印象,童焱深感到以後上了社會,需要謹記“人不可貌相”。
這麼想着,她就下意識的瞄了眼沈曇,心說還是這樣心直口快的安全,雖然能把人氣半死,但至少讓你知道是怎麼死的。
“啊,樑伯伯出來了。”視力最好的鬱瑛再一次偵查到“敵情”,而不待他說完,樑龍姬已經燕子一般的飛竄了出去,高聲道:“老~~~爸~~~~”
“龍、龍、龍、龍姬!你怎麼在這?”口齒利索的樑總裁一下子變成了結巴,隨後他更加目瞪口呆的看着後面的一堆人裡認識的幾個員工,“你們怎麼也在這?!”
張梟羽、沈曇、童焱各有各的隨意動作,但是回答出奇的一致,“我們只是恰好路過。”
鬱元機走在最後,他像個孤魂野鬼般的飄過來,要不是他外套上的阿迪商標塗着熒光材料,就他那陰沉的臉色,都可以與夜色融爲一體了。
“元機!你怎麼也來了?”陸助理這才發現師弟,很是驚訝。
“師兄……”鬱元機盯着陸寧音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忽然就爆發了,“你爲什麼墮落了啊~~~~~”說着他一把撲到陸寧音身上,哭喪一般的控訴着,文弱的陸助理直接一屁股坐到了臺階上。
“什麼?什麼?墮落?!”陸寧音摟着如同章魚般攀在他懷裡的師弟,一臉茫然,“雖然這事是有點不好意思,但是……元機,你也犯不着說我墮落吧。”
“……助理,最近……你到底在跟總裁幹嗎?”沈曇漸漸回過神來,不禁來回掃視着陸助理與樑總裁。
陸寧音也隨同他的目光一起回望老闆,最終把樑總裁看的老臉通紅。
“怎麼啦!我減肥你們有意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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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你放心,我絕對替你保守秘密!”樑龍姬與鬱瑛一起坐在前座上,正向她父親信誓旦旦,同時索取封口費。
五個大人通通擠在後座,聽着鬱元機一遍遍的抱怨,“師兄,幹嗎不跟我明說呢?”
陸寧音被五個人擠在中間,尷尬的抓了抓頭髮,“哎呀,年紀也不小了,又沒有女朋友,說是去減肥……還真是難爲情。”
當然,因爲在校友會上被說成發福而遭受巨大打擊於是拖着好友一起去會所減肥的樑總裁就更難爲情了。
“搞了半天,原來就這麼點事。”張梟羽一手支腮,“我還以爲……”
“你以爲什麼!”樑總裁從後視鏡裡狠瞪着表情猥瑣的某下屬,合着被撞破隱私的羞憤,顯得更加攝人。
“呵呵呵,沒有什麼,我只是以爲大家都在享受着情人節呢!”張梟羽連忙打哈哈,身子一動,把靠窗的童焱擠得快要貼在了玻璃上,透過玻璃看去,車外的世界一片繽紛,看的她亦有些動心。
情人啊……
“啊!”她忽然大叫一聲,驚得諸人紛紛看向她。
“怎麼了?”
“我忘啦!”她拼命的伸手想去抓被擠到另一個車窗邊的沈曇,“沈工!你答應請我吃大餐的!不能賴帳啊!”
“什麼?車裡太吵,我聽不清。”
“沈曇!”
“哎,要請客?好啊好啊!”
“各位各位,別擠啊!”
“請客請客!老爸,幫我買娃娃吧,不然我要告訴老媽你胖了!”
“通通給我閉嘴!”
凌志平穩而飛速的奔馳着,靜止的世界在它的玻璃上舞動成了一條多彩的流霞:不停變幻的霓虹燈光,熙熙攘攘的紅男綠女,裝點着這個世界意義不凡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