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神甫是德國漢堡人。漢堡大學神學系畢業以後,即來中國傳教。接着改用了漢名——唐天華。唐天華對漢學頗有研究,通曉漢民族三綱五常的人倫道德,對現時期中國農民的各種心理狀態,更注意深察細究。在他掌管的教區內,有個年輕的姑娘立志守貞,這是對“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的中國舊習俗的叛逆。唐神甫當然認定這是他所教化的結果,是他宣傳上帝發現感召的神奇功能。唐神甫表面這樣認爲,其內心根本不相信神的存在。他爲孫蘭修申請辦理好了免費入學的一切手續,在孫蘭修啓程入學前,他由沂水城,騎騾代步百餘里,親到南黃埠爲孫蘭修餞行。盼望她日後爲神聖的宗教開花結果。
其實,唐神甫沒觀察透,孫蘭修決意守貞的原因,表面是爲了討得免費上學的資格,內心深藏的原因,她不好說:她見媽媽拉扯他們兄弟姐妹所受的苦,幾乎是非人所能承受的。她不願重蹈媽媽走過的這條苦路。更讓她心怵身慄的,是嫂嫂的前鑑。嫂嫂頭生孩子難產,請來村裡一位神婆子當收生婆。神婆子先給嫂嫂喝催生符,又象擂鼓一樣捶打嫂嫂的身體,胎兒好歹下來了,但衣泡久久不下。神婆抱起嫂嫂在地上蹲蹲站站,衣泡還是下不來。神婆將供奉送生娘娘的香灰、紙灰和了半碗墨水湯,讓嫂嫂喝下。嫂嫂嘔得胃差點兒倒出來,可衣泡仍然下不來。收生婆萬般無奈,捲起袖子,伸手進去取衣泡。衣泡固然取下來了,可嫂嫂的生命也被愚味落後的魔鬼給取走了。
嫂嫂殯後清掃房間,從牀底下掃出巴掌大的一塊胎盤,嫂嫂分明是被收生婆掐了胎盤而死的。這怵目驚心的悲劇,無異於掐着孫蘭修的心頭肉。她若出嫁結婚,不走媽媽的路,便走嫂嫂的路。她不走這兩條苦路。她要自己踏出另一條路!豈料這條路之艱澀,不亞於耶蘇由比拉多衙門走向加爾瓦略山的苦路。
媽媽爲將要登程求學的女兒準備衣服。畢竟是上縣城進州府,傾家所有,儘量讓女兒穿得好一些。媽媽把自己陪嫁的大盤領褂子改瘦一點,給女兒穿上,並再三囑咐:“這布一 老錢厚,穿退了色也穿不毀,穿舊了,別扔了,捎來家給你妹妹穿。”媽媽把孫蘭修那頂“天下大亂”的帽子挪給妹妹戴,給她趕做了一頂蓮花帽。完全照着嫁姑娘的風俗打扮她。
孫蘭修第一次感到入教的好處,就是天足未裹。她那雙大腳板兒,穿着白底青幫的四開雲式布鞋,走起路來腳下生風。她斜絆肩背個行李捲,走在爹的前頭,很象個雲遊化緣的尼姑。
經過襆頭山湖,孫蘭修向亭亭玉立的襆頭山矚目致意:你盼你的夢吧,我的美夢就要變成現實了。
走到半程村,前面一個姑娘,扭着小腳,頭奮力探向前方,腚朝後撅撅着,吃力地往前奔,且走且回頭看,象被賊追着一樣驚恐萬狀。孫蘭修緊追幾步,趕上那姑娘。姑娘嚇得一腚癱在路旁,抱住孫蘭修的腿哀求:“ 好心的老爺少爺,你放了我吧!”“你看她是少爺嗎?”孫蘭修的爹也趕上前。
那姑娘擡頭看看孫蘭修,是和她一樣的妙齡大姑娘,又低頭看看孫蘭修的天足,緩口氣說:“我當是他追上我了呢!”
“他是誰?”孫蘭修父女坐在路旁小憩,問起姑娘爲何慌張成這個樣子。
姑娘是半程人,姓宋,沒有大名,乳名叫小香。孫蘭修就連姓帶名稱她宋小香。宋小香生得玲瓏,長得娟秀,鼻子眼睛都很好看。姊妹五個,她是老大。鄉村裡有句俗話:“ 三個閨女不招賊。”說的是陪送閨女窮了家,賊也不來偷了。宋小香的爹媽有五個閨女,其拮据之狀,可想而知了。爹媽把宋小香賣給本村一個當兵的。
兵,也是賣身的僱傭兵。兵價一百五十元大頭洋,死活發跡都與買主無關。當兵的只花五十元,買下宋小香爲妻。說女人的身價頂男人身價的三分之一,就是擡高物價了。對於價錢,宋小香沒有資格計較,只是當兵的明天要開跋上前線,今天非要和她成親不可,這叫她犯思量了。宋小香怕一成親男人走了,自已活守寡;萬一男人打仗死了,自己一輩子就成了真寡婦。無論哪樣守寡,都不如不成親的好。
男人進前門搶親,宋小香從後門逃了出來。她跑了一陣,腳疼腿痠跑不動了。惻隱之心,人皆有之。孫蘭修爲宋小香的不幸遭遇,灑下一掬同情的淚水:“爹,叫宋小香跟我一塊去上學行不?”爹嘆口氣說:“ 你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自身,哪還有法力超度別人?再說,宋小香又沒領洗,學校不會收她。孫蘭修問宋小香:“ 你打譜兒往哪裡投奔?路上常有人販子和裹人的強盜,要是讓他們弄去,賣進窯子裡,就更苦了。”
“我姨家住在沂州府北關,表哥賣水。我投奔他去。”
“這太好了,咱們可以一路上互相壯膽。”孫蘭修的爹孫樹德邀宋小香一同上路。
孫蘭修一邊走着一 邊教宋小香誦《苦路經》,祈禱上帝保佑,以期順利地逃脫禍災。宋小香一時性急亂求神,一邊氣喘吁吁地走着,一邊跟孫蘭修口誦:
吾主耶蘇是真天主,亦真人,造世救世贖世者。我到爾臺前,如久離木原之葉子,又如失路無牧之羊,心中愧悔,莫可名言。今恃爾之仁慈,悔恨一生罪過,不但因失天堂之福,得地獄之刑,實因得罪爾無窮美善。可愛之大父,造成救贖我之恩主。伏求思爾所受苦難,赦我往罪。依靠爾聖血功勞,真心定改。從今以後,寧死再不敢犯罪。阿門。
她們第一段《苦路經》沒授受完,那個打扮成新郎的追趕着攆上來了。他揪住宋小香的頭髮,提拎着就往回走。孫蘭修排解說:“你別凶神惡煞的,放開她!我勸她回去。”她勸宋小香安分守己地跟男人回去。這都是上帝的安排。宋小香綿羊一般被拖了回去。
孫蘭修懺悔了,教她誦經祈禱,是爲了挽救她,可耽擱了她逃命的時間,被男人捉住,拖了回去,實則是害了她。孫蘭修問爹:“上帝真是救世主嗎?他怎麼不救宋小香?”
“你一陣明白一陣糊塗。這一些都是上帝的安排。宋小香造下了孽,就得用苦數贖罪。咱們走吧。”
孫蘭修起身要走,見地上一尊手指大的玉佛,拾起,吹去佛身上的塵去細看,原來是尊面玉刻的玉觀音。這種玉觀音是流行的護身佛,多數女孩子把它掛在脖下,蕩在胸前,讓心窩的肌膚給它摩擦出一層包漿,晶瑩閃光,跟真玉石的色澤分不出兩樣。和孫蘭修同般大的姑娘,差不多人人胸前都藏着一尊這樣的玉觀音。孫蘭修因爲自幼奉天主教,胸前佩着十字架,代替了玉觀音。孫蘭修看那玉觀音的背上,刻着“宋小香”三個字。噢!她是信奉觀音菩薩的。可是,慈航普渡的觀世音菩薩,爲什麼不救救她!唉!一切皆因前生造定了。孫蘭修越想越不明白:一會兒祈禱,一會兒又聽任上帝安排; 一會兒修行,一會兒前世造定.....但她只是想想而已,並不敢表示懷疑。若流露出懷疑,則犯《天主十戒》中的“信仰不純”,是犯天大的罪過。她把玉觀音和十字架藏在一起,跟爹上路。
坤雅學校設在沂州府北關裡。其西南方向不遠處,是天主教堂剛竣工不久的第一座尖頂樓。城裡人嫌它高得出格,嫉妒地叫它“鑽天錐”。學校東南方向,是協和醫院。教會的這三所建築,成鼎足形勢,箕踞着古老的琅琊城,爲古城帶來一派西國氣氛。
街上的行人中,有穿聖服的教堂神甫,有穿修服的在醫院工作的修女,有脖頸下掛着十字架的坤雅學堂的教師和學生。人流中閃耀着宗教色彩的浪花。
早晨和傍晚,教堂“鑽天錐”的鐘聲,爲祈禱的音樂擊着拍節,從尖頂樓裡頻頻傳出,震得整個城池上的空氣微微顫抖。古城,在沉迷迷的宗教音樂的情調中甦醒,又在這催眠曲似的祈禱聲中進入夢鄉。
時值一九一五年夏天,第一次世界大戰打得如火如荼,外國神甫、牧師來中國的,比二十年前少了,中國人民的反洋教情緒,也遠比義和團運動時期低落。坤雅學堂雖是教會學校,可從校長到教師,幾乎全是中國人,只有一位講《聖經》的神甫,是住在天主教堂裡的德國人。學校裡外國教職人員雖不多,但宗教勢力對學校的統治肅勅不懈,清規戒律也不少。
有位教書法的年輕的男教師,叫李濯泉,是沂州府北鄉的北左泉人,是孫蘭修的老鄉。他長得很標緻,穿着也挺拔秀氣,西裝革履,走起路來腳底下步步帶響。他拿着一本《新青年》,研究封面題字的書法藝術,被訓導主任發覺了,當即召開全校師生大會,由訓導主任訓話。訓話前,先集體祈禱,祈禱完畢,訓導主任接着獨自祈禱也 就是訓話的引言。他打開黑漆燙金封面的《祈禱本》,熟練地翻到《天主十戒》說:“天主第一戒,就是讓他的宗徒戒‘迷信異端’ ,戒信仰不純’。 今李老 師觸犯首戒第一款,請神甫發落。”接着,講《聖經》的那位神甫代替李老師向天主請免罪。繼之宣佈校規處分:教籍除名,留校使用。
除名,是教會中頂嚴厲的處分。在下聽衆個個嚇得噤若寒蟬。孫蘭修直嚇得把右手食指咬出塊紫色的牙印:千萬別被除了教名,小心別開除學籍!她從此言行更加謹慎,一門心思學功課,以《聖經》做爲律己的規範。
孫蘭修捧着《聖經》怯生生地來到李老師屋裡,指着《真福八端》請李老師用工筆楷書給抄錄下來。李老師剛受了處分,在他自己雖不以爲然,但在學生面前總歸是不光彩的事。他認爲孫蘭修是以同鄉教友的情誼,用《真福八端》來啓發他懺悔。這可真是聖人門前賣皇曆。李老師以師長的身分,居高臨下地說:“我自己的事,自己心裡明白,你不要拿着這些外國人的東西到我面前小巫勸大巫。”
“李老師,我的字不俊秀,請你把這《真福八端》給我抄一遍。”
“抄了有啥用?”
“當座右銘貼在我的牀頭上。”
“你被處分我的這出殺雞儆猴的鬧劇嚇破膽了吧?讓《真福八端》來約束自己,不敢越雷池半步,好做一個上帝恩寵的宗徒。”
“李老師,俺不比你。俺能進這學校可不容易。我只有感謝上帝,感謝教會,感謝唐神甫。”
“感謝這麼多?你偏漏了一個最應該感謝的。”李老師往屋外瞅瞅沒人,說:“你知道辦學堂的這錢是哪裡來的嗎?”
“是教會的,是外國的。”
“不對!是中國的。你知道《辛丑條約》庚子賠款是怎麼一樁事不?”
孫蘭修迷惘地搖搖頭。
李老師見門外沒人走動,就對孫蘭修講八國聯軍,講義和團,講庚子賠款,說教會辦學堂的錢是帝國主義搶了中國的,再用來辦教育,奴化中國人,孫蘭修就是被奴化的一個。孫蘭修聽了,嚇得先畫十字,又捂耳朵,象碰上魔鬼撒殫。“李老師, 我求你別誘惑你的學生,念咱們是同鄉、是老親戚的份上,念上帝宗徒的份上......”
“好,祝願你成爲一個真福人!”李老師握管在手,龍翔鳳翥,寫得流利瀟灑,一篇《真福八端》躍然紙上。
神貧的是真福人, 因爲天國是他們的。
善良的是真福人,因爲他們要得安土。
啼哭的是真福人,因爲他們要得安慰。
飢渴義德的是真福人,因爲他們要得飽飲。
仁慈的是真福人,因爲他們要得仁慈。
心裡淨潔的是真福人,因爲他們要得見天主。
和睦的是真福人,因爲他們要成爲天主的兒女。
爲義德受艱難的是真福人,因爲天國是他們的。
孫蘭修把李老師給她抄錄的《真福八端》恭恭敬敬地貼在牀頭牆壁上,引起同室劉慧卿、李亞敏的注目。劉慧卿是沂水城東關一家富商的愛女,愛好書法。她端詳着李老師的筆跡,刨根究底地問:“ 李老師是你十里八村的同鄉?是你的老親戚?”
孫蘭修點頭承認。劉慧卿又問:“那——他自 己受了處分,爲什麼偏偏關心起你來?”
“是我求李老師寫的。”
“這宗事總是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分明是自己要的,硬說是人家給的;分明是人家贈送的,又偏說是自己討要的。要是我呀,送的就說是送的,張揚張揚。‘男女授受不親’, 是中國的老封建。我們奉教的是亞當、夏娃的後代,是學亞當、夏娃純真的愛;不然,上帝何以造那麼兩個人?”劉慧卿只顧滔滔不絕地抒發愛情高論,沒看見孫蘭修氣得早趴在被子上哭了。患肺結核的李亞敏,一旁笑得直咳嗽:“ 慧卿,你忘了人家孫蘭修是守貞的嗎?”
“守貞,守貞,敬研《古經》《新經》捎帶一本假正經。”劉慧卿完全是戲謔取笑,把對方弄得哭笑不得。而她自己卻感到心情舒暢,精神愉快。可孫蘭修由閉塞的襆頭山下乍走進這半封建半殖民地氣味十足的城市,哪受得了這樣的衝激?她山村姑娘的野性勃發,淚眼眨幹,拉着劉慧卿要去見訓導主任:“你淫詞穢語,褻瀆神聖....”劉慧卿的風帆轉向靈活:“ 孫大妹恕罪!你看你座右銘的第七端:和睦的是真福人……我是出於咱姐妹和睦,和你開個玩笑。你何必反目爲仇呢?”一句話把孫蘭修哄軟了:“玩笑過分,就是輕慢褻瀆。”
“不過,說真的,我同情李老師。”劉慧卿直言不諱。 "我真噁心我那位連長,張口飛機大炮,閉口騾馬車轎,既沒文采,又欠風騷。李老師,人長得漂亮,字寫得帥氣,爲什麼偏上這罐頭學校裡來吃憋氣。他要是我的同鄉、我的親戚,我就和他親上親。結爲李清照與趙明誠。”
“南京到北京,沒見學生嫁先生。你這心底不潔淨的人,死了莫說昇天堂,連煉獄也去不成,需下十八層地獄!”
“我本來就不打算去天堂。”
“那,爲什麼奉教?”
“爹給我找了個連長丈夫是教徒。我不奉教,人家不要。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嘛。”
孫蘭修近墨而不黑,絲毫不受劉慧卿浪漫作風的影響,反處處事事以宗教的模範感化劉慧卿。劉慧卿愛好修飾打扮,課餘時間花費在梳洗描畫上,課業常常荒疏。孫蘭修就講《聖經故事》給她聽:
耶蘇說,有一個人去撒種子。種子有的落在路旁,叫路人踐踏了,叫飛鳥吃了;有的落在砂石上,因爲沒潮氣,芽子一露頭就乾死了;有的落在荊棘裡,同荊棘一齊長起來,荊棘把苗子捂死了;有的落在好地裡,一粒種子結三十到六十顆籽粒,也有結一百的。耶蘇講完這段事就大聲說:。 誰有耳朵聽,請聽吧!”徒弟們問耶蘇,這個比喻是什麼意思?耶蘇說:種子是指天主的聖言,落在路旁的,是指人聽了道理後被魔鬼奪去了:落在砂石上的,是指人聽了道理後暫時相信,沒紮根,一遭 誘惑就退避了;落在荊棘裡的,是指人聽了道理後被憂慮、財帛、安逸、快樂矇蔽捂死了,沒有結果;落在好地裡的,是指人聽了道理後存在心裡,用忍耐結出德行的果子。
劉慧卿聽完孫蘭修轉述的故事,笑得前哈後仰:“這個 村村俗俗的比喻,對我來說是‘下里巴人’,可你卻把它當成‘陽春白雪’,還學宋人曝獻,用來敬奉我。你吃了幾天齋,就看見南天門了。好好好,你做你那落在好地裡的種子吧。但願上帝保佑我是落在荊棘裡的種子——有荊棘遮蔭不挨熱,有麻姑搔癢不寂寞。”
“主耶蘇說:人活着不但靠吃乾糧,也靠聽從天主口裡出的聖言。 書本上的話都是聖人言,咱們都應該吃到肚子裡。孫蘭修不覺得自已比劉慧卿淺薄。
“聖言,聖言,我吃的生鹽比你吃的熟米都多。這生鹽(聖言)留給你慢慢地吃吧。”
孫蘭修的學識、教義水平,不如劉慧卿深,從這方面說服不了她,就以行動爲榜樣感化她。在全校莘莘學子中,穿土布大盤領褂子的,就孫蘭修一個人,在旗袍長裙的行列中,她是天鵝湖中的醜小鴨,顯得土裡土氣。但她不以爲恥,更以爲榮。《真福八端》的頭一端就說:神貧的是真福人。
孫蘭修家貧並不丟人,培養成她克勤克儉的良好習慣。在飯堂裡吃飯,別人拋撒的米粒飯渣,大的,她用手揀起來,小的,用指頭沾起來,能吃的,吃到肚裡,太髒不可以吃的,放到泔水缸裡餵豬。別人扔進廢紙簍裡的練習簿,她揀來用反面寫字。訓導主任發現了孫蘭修的優良品德,集會表彰她:“一粥一飯,當思來處不易:半絲半縷,恆念物力維堅。這是儒教大師朱熹的治家格言,但與天主告戒宗徒的‘ 勿破壞浪費’是一脈相通的。善哉孫蘭修。美哉!孫蘭修。”孫蘭修被捧爲全校師生仿效的楷模。她雖然沒沾沾自喜,但心裡充實,要做一個好教友,並非難事,我爹媽早已教會我一些了。
一經標榜,同學們都對她刮目相看。劉慧卿心裡不服,表面風言風語地打趣她。尤其李濯泉老師,可憐自己的同鄉被學校利用,當了宣傳教義的標本。用教友的話說:他哀矜她,必須拯救她這顆被奴化得麻木的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