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孫蘭修忙完了傷兵病房,正要接待外地就診病人,有個鄉下漢子到孫蘭修面前請醫:“你是孫姑娘吧?我是西湖村的,離這裡不遠……”
“我去過,你有什麼事?說吧。”指名請醫是對醫生的莫大尊重和信任,孫蘭修對信任她的請醫者總是有求必應。
“我家裡難產,弄不來醫院……”
“我就去。”孫蘭修交代下手頭的工作,提上藥箱,跟着那漢子往外走。她走到醫院大門口,碰上縣長的差役駕着綵棚馬車來請孫蘭修去給縣長三姨太看病。差役和那漢子爭奪起醫生來。差役說縣長太太要緊,漢子說:“莊戶 人的命也是命,孫姑娘是我先請到的。”差役自恃拳大胳臂粗:“你先請到的? 有你這樣請醫生的嗎?車馬轎驢一樣也沒有,就憑個拉巴叉子來領人?孫先生上車!”
孫蘭修拉那漢子一把:“上車!”
漢子疑疑惑惑地坐在車轅上,差役也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孫蘭修,語氣卻衝那漢子說:“誤了三姨太的病, 你十個命也賠不起!”孫蘭修命令馭手:“去西湖村!” 差役跳下車,攔住馬頭說:“去縣公署!”
“我昨天去西湖村出診,聽診器忘在那裡了,必須去取了聽診器,再去給縣長三姨太問脈。”孫蘭修編派了個去西湖的理由,差役只得服從。
那漢子的媳婦頭生孩子難產,漢子先用車子推她上醫院,走出門,她下部不適,無法坐車子,找人擡,一時來不及。漢子便把媳婦抱上牀,自己飛跑去醫院請孫蘭修。
孫蘭修借縣長馬車來到漢子家一看,漢子媳婦是神經緊張型骨盆閉鎖,造成難產。孫蘭修給做了幾分鐘的按摩手術,嬰兒就呱呱落草了。那漢子和媳婦千恩萬謝,要用荷包蛋招待孫蘭修。孫蘭修卻說:“別忘了 新任縣長的大恩,是他派車叫我來搶救生命的。”這話顯然是說給候在院子裡的差役聽的。
孫蘭修沒在西湖村取什麼聽診器,乘坐馬車往縣公署去。差役知道上她的當了,命令馭手催馬加鞭,想把耽誤的時間奪回來。
孫蘭修在車上,看見一團團暮春出蟄的蒼蠅叮着路上的血跡。馬車輾過,蒼蠅嗡地聲飛散。孫蘭修跳下馬車,細察那血的顏色,又搭眼往前一看,見有人擡着棺材往墳地裡走。棺材後邊跟着一個男人在哭。孫蘭修跟差役說:“ 這血若是從那棺材裡淌出來的,棺材裡的人還活着。書辦(差役)相公,你快追上去問問。”
“你是什麼醫生,放着活人不治去治死人?差役說,"誤了三姨太的病,你沒幹系,我吃不消得兜着。”
“你不去我去。”孫蘭修煽動兩隻板子腳,追上那擡棺材的,攔住棺頭,問:“這 棺裡是女人吧?"
“是月子裡症吧?”孫蘭修見無人回答,就自作答覆!
“嬰兒沒下來,人就‘死’了。這人還活着,快放下,開棺!”
那個跟在棺材後面痛哭的男人,轉到棺材前邊就給孫蘭修磕頭:“觀音菩薩救救我!”
開棺檢驗,那產婦果然未死。孫蘭修就着棺材當產牀,爲那產婦接下了男嬰,給她"取出幾味藥,命那停止哭泣的男人把媳婦擡回家:“她一陣巨痛昏迷過去,你們就當她死了?你沒聽人說過,‘人生如小死’ 嗎?”
“人說,這樣死了的得快埋,埋晚了,祖宗在墳裡變成血……”
“我嫂子就是被這不懂生理的愚昧糊弄死的。”孫蘭修想起她難產喪命的嫂子。當時。她若有手下的技術,也許嫂子會象這個產婦,得以起死回生。然而,過去的畢竟追不回來了。
那男人揣着哇哇哭的嬰兒,臉上掛着淚痕,裂開嘴巴笑着,叫擡棺材的人,揹他媳婦回家,將棺材扔掉,嫌擡回家不吉利。孫蘭修說:“ 還是擱棺材裡擡回家好。這樣避風,還大吉大利,人財(材)進門嘛!”
最後還是採納孫蘭修的意見,用棺材將活人擡回家。孫蘭修追上一步說:“我給這娃娃取個名字: 叫財(材)生好嗎?”那位被從死亡線上拉回來的婦女,躺在棺材裡,有氣無力地說:“叫天賜也行,我家兩輩子都忘不了你這天賜性命的大恩。”別忘了新任吳縣長德隆恩溥。是他派車叫我出診挽救危難的。”孫蘭修這話仍是說給差役聽的,以便讓差役把這話傳入吳縣長耳朵,好使吳縣長寬赦她遲到的罪責。
孫蘭修跟差役來到縣公署後院的時候,吳縣長已在走廊下逡巡着,雷霆大怒了:“這個修女好大的架子,去車請不來,就去槍桿子請!"他火沒發透,孫蘭修已到階下:“吳縣長,要是誤了夫人的病,我敢賠她十個命。”說着進屋爲三姨太號脈診病:“我說嘛 ,窮人有病,十分逼到九份上才請醫生,官宦富豪人家打個噴嚏就驚天動地,興師動衆。三姨太昨晚傷風了。‘頭疼發燒,阿司匹靈一包’”說着給留下了藥。
吳縣長仍然面帶慍色。孫蘭修說:“吳縣長, 我爲三姨太看病是來遲了半步,可我給你除去一樁心病。前任縣長沒盡到父母官的父母責任,被老百姓乘兵荒馬亂之際梟首了。你在這當口上來接任,心裡不無懼怵吧?我乘你的馬車給百姓看病,口聲說是吳縣長派我來的,百姓對你感佩擁戴。你沿着這條路走下去,就消除了百姓殺官的優患。這不是爲你除去一樁心病嗎?”孫蘭修一席話說得縣太爺哭笑不得,用眼睛質問身旁的差役。差役點頭承任孫蘭修說的是實話。吳縣長不尷不尬地說:“ 多謝孫姑娘以醫助政的苦心孤詣。卑職恭領了。”
孫蘭修回到醫院,時近中午,見宋小香和孫二狗去給盼盼上墳,便也陪同前往。她按基督徒的習尚,稱上墳爲獻彌撒。
王金受醫院的指派,幫助宋小香和孫二狗去爲盼盼掃墓。他正想借此機會向孫二狗揭發盼盼被彭修女害死的始末。
孫二狗住進梅瑟醫院的時間是四月十日。正是清明節後的第五天。此地農村冬春兩季祭祖(包括夭折的晚輩)的時間,比別的祭日寬活。早幾天,晚幾天,都可以。清明前後這段時間,坡野裡的舊墳頭上,添了散發着泥土腥味的新土;新墳前,掛着隨風搖曳的白紙幡。漫坡遍野的大小墳塋,均瀰漫在悲哀悽涼的氣氛中。在此氣氛中,孫蘭修他們一行四人來祭盼盼,彭修女自然不會多疑。她自信做得天衣無縫,根本就無需防備誰揭發她。
宋小香在醫院裡的地位最低下,可突然來了個當大兵的丈夫且是伍營長的隨身護兵,且又是在拯救哀鴻於塗炭中受傷立了戰功的,夫尊而妻榮。醫院的上下人等,一時都對宋小香刮目相待。平常,她沒有休假日。這兩天,院方特地允許她和丈夫團聚,佣金照發。今日祭奠兒子,院方不但給假日,還打發挑水工王金前後左右地爲其伺候。
王金挑着擔子,頭前引路,來到盼盼墳前。他先把供品擺好,等另外三人到來,該哭眼淚的哭眼淚,該念禱詞的念禱詞。宋小香的辛酸淚早哭幹了,孫蘭修的同情淚也早灑盡了,唯有孫二狗,流下了不輕彈的男兒淚,哭他那未曾見過面、未曾聽他喊一聲爹的兒子。
祭掃完畢,三人要往回走。王金說:“學句教徒的話說: 是上帝賜給咱們這個機會。我有話說給你們聽,聽了我的話,盼盼的死,誰也別恕誰了,只能怨‘上帝’。我說這話,不是爲了死去的盼盼,是爲了活着的孫姑娘和宋小香。”
三人都肅穆莊重地站在盼盼的墳前,不知王金會說些什麼?王金爲了給爸爸報仇,才僱給梅瑟醫院當挑水工。他生在水滸地方,從小喜歡習武,身上很有些本事,穿房過院——說神 了叫飛檐走壁——只 等閒事。他聽同鄉在醫院工作的醫生說,他爸爸被剝皮楦草當了標本。他入醫院後偷察了好幾回,沒見他爸爸的模樣兒。
他聽人說,彭修女的妖術很厲害,扒了人的心,還能使那人走好幾里路才倒下,比《三俠劍》中的劍仙還妖道。他看着彭修女,渾身就跳雞皮疙瘩。可盼盼一個十歲的孩子偏不怵她,在她身邊就如同在自己母親身邊一樣隨便。
一天夜裡,王金攀上彭修女的屋頂——魯西北多住平房,飛檐走壁比瓦屋、草房方便得多——房頂上有兩塊磚棚蓋的天窗,也叫氣眼。王金將兩塊磚輕輕移開,氣眼呈現出半塊磚大的方孔。他由氣眼住下窺探。正對氣眼的地方是彭修女的書桌。桌子上沒多少文章可觀。他聽見彭修女在白布幔遮擋的裡間內嘶嘶地竊笑和盼盼的啞笑。王金偏着頭,極力想往彭修女牀上瞅,但有布幔遮掩,什麼也看不見。忽見彭修女渾身上下一絲不掛,象剛剛用沸水脫光了毛的肥豬,周身籠罩着一層水氣。她跑到布幔外,從桌上抓起一隻玻璃棒,光溜溜的身子一閃又縮回幔子裡。接着,繼續由幔子裡傳出彭修女格格的笑聲和盼盼哧噴的啞笑。王金心裡暗暗罵一句:“外國娘們兒,讓中國人佔便宜。活該!”可他又一想,盼盼纔是個孩子,哪經得起彭修女個胖豬戲弄?聽說教會醫院的外國鬼子,逮了中國兒童,索陽盜精,配製返老還童藥。大概彭修女就是幹這個的吧?
聽了王金的敘說,孫蘭修驀地想起盼盼寫走了形的那個“中”字,和盼盼比劃的淫穢手勢,是怎麼一會事了。王金的所見,證明盼盼沒撒謊:盼盼的變形字和手勢,證明王金的話並非捏造。孫蘭修後悔當時對盼盼的手勢感應太遲鈍了。一個成年人,怎不如一個孩子聰明?不過,這些心裡話她一字沒說,靜聽王金繼續說下去。那天晚上,王金無心看彭修女的淫態醜形,他想找他爸爸的屍骨在哪裡,一直未能發現。
枝蓬節的前一天夜裡,天賜良機。醫院裡的外國人和中國的天主徒,全部罷工。醫院各室,由幾個不信教的中國醫生看守。王金分工看炊事房,夜裡十二點,給看守標本房的中國醫生送夜餐。平時,醫院的差役下人,不準進藥房、標本房、化驗室。這些地方是醫院的重地。今晚,王金給那位中國醫生送的夜餐特別可口,中國人吃着用中國糧給他做的中國口味的飯,勾起了中國人憐憫中國人的良心。那位中國醫生對王金說,那身軀高大的骨骼架,那瓶子裡泡的特大號心臟就是王金的爸爸。
王金細看那骨骼的左門齒是缺了半截的。當年他爸爸推車爬崖,斷了車絆,左門齒磕去半截。由此推斷,骨骼是他爸爸無疑了。醫生指着那顆特大的心臟對王金說:“ 你爹的心臟肥大,不會短期內就喪命。醫院需要這顆心臟制特異標本,就和你爹簽了免費治療合同。你爹入院不久,彭修女就……”
一聽到彭修女,王金立即咬牙打戰。方纔他去給她送夜餐,還見她夜貓子一樣挺有精神地逗弄着盼盼玩耍。他擔心盼盼的安全,又越上彭修女的房頂,從那塊磚大的嘹望孔裡,監視她的淫惡罪行。只見彭修女把一些五花八門兒的糖塊兒擺在桌上,供盼盼盡情的吃。盼盼的嘴似乎只剩下吞食的功能了,想說話,卻發不出多少聲音。
第二天,就是枝蓬節這天,宋小香發現兒子啞巴了,就慌里慌張領兒子去古阿井找彭修女。彭修女輕描淡寫地說,男童處在倒倉期,多吃了糖就這樣,沒什麼大不了的,過幾天不治自愈。一連幾天, 王金從沒放鬆對彭修女的監視。 又一天深夜,他看見彭修女摟住盼盼,胳肢得他打嗆,含在嘴裡的什麼,一下子噎住脖子。彭修女忙拿過她曾經玩過的玻璃棒,忙往盼盼喉嚨眼裡投,象拙婦搗蒜一樣,連搗幾搗,盼盼就掙扎着死在她的懷抱裡。
宋小香一見盼盼死了,一口痰上不來,昏厥過去,搶救過來,便神志不清。盼盼的屍體由彭修女發落。
王金施出金鉤倒掛玉瓶的本領,兩腳鉤住手術室的房檐,舌頭舔破窗櫺紙,看見彭修女將盼盼的心肝肺,帶着體腔裡的熱氣,毛絨絨的提拎出來,放進大玻璃缸裡。王金明白了,彭修女又獵取到一件挺有價值的醫學標本。
第二天,王金疏通那位中國醫生,到標本室察看,裝着他爸爸那特大心臟的玻璃瓶旁邊,添了一個玻璃缸。缸裡泡着一件童稚的肺,缸上標記着採製時間,性別、年齡。都與盼盼的死極爲密切。
在盼盼的墳前,王金越講越生氣,氣得嘴脣都發了青。孫蘭修、孫二狗、宋小香三個人,都眼瞅着,靜聽着他講。孫蘭修說:“王金壯士,你母親、父親都對教會懷恨終身,你說話千萬不能偏頗於父母一方。我與彭修女萍水相交,這人心地善良,哀矜貧寒……”
“孫姑娘,”王金恭恭敬敬地說,“我不信教,可也生吞活剝地讀過一些基督教的經書。耶蘇在《山中聖訓》中這樣告訴他的宗徒:。你們該小心假先知, 他們外披羊皮,內藏狼心,看其果知其人。難道在荊棘棵上能摘下葡萄來嗎?或在蒺蒙棵上能摘下花朵來嗎?,拿鉅野殺死兩個胡作非爲的傳教士當藉口,派兵強佔我山東的外國強盜,能派哀矜中國人民的神甫、修女來中國行慈悲嗎?耶蘇在《山中聖訓》裡還說:‘ 你爲什麼只看見別人眼裡有小草,不見自己眼裡有大梁呢?既然在你眼裡有大梁,你怎麼能向別人說:讓我拔出你眼裡的小草罷!假善人哪,先把你眼裡的大梁去掉,然後可以拔別人眼裡的小草!孫姑娘如果真的讀通《聖經》,修成真身正果,就該具備孫大聖的火眼金晴,能看破羊皮裡包着的狼心,看見彭修女……”王金見孫蘭修黯然不語,接着說:“ 孫姑娘如若不信,咱開棺驗證。要是我有半句謊言,你們就手把我理在這裡。”王金借添土人一柄鐵杴,動手掘墳。
孫蘭修知道宋小香有悲極痰厥的毛病,叫她坐在地上,讓孫二狗扶住她的肩頭,不給她挺死的餘地。
黃河故道的土質細,不滲水,柏木棺材,板厚質硬,密不透氣,小盼盼的屍體沒腐爛。王金把盼盼的胸襟打開,先讓孫蘭修驗屍。孫蘭修見盼盼的喉下至腹部,整個胸腔剖開着。這不是局部手術的刀痕,分明是剖胸取肺的佐證。她無需檢查肋骨下有沒有肺,就已經完全明白了。沒用王金質問她,她咬着脣,點着頭,淚水象斷了線的珠子,滴在盼盼那燒爛了的蘋果一樣的臉上。
孫蘭修去扶住宋小香,叫孫二狗再來看。孫二狗撥開盼盼的肋骨一看,胸腔裡塞着一團棉絮。“我操她十八輩祖宗! 她纔沒有心肝呢!我到衙門告這個女洋鬼子!”
王金制止孫二狗的暴怒:咱們國家裡, 多少年來就有種怪現象:官怕洋人,洋人怕百姓,百姓怕官。你身穿七尺半,肩扛七斤半,官府就算應了你的狀,還不從後門兒裡偷偷開脫了那女洋鬼子?聽說她在沂州府胡作得露了馬腳,才調到這陽谷縣來的。你要報仇,我看……”
宋小香坐在地上,哭一陣,停一陣,問盼盼是被人掏了心肺嗎?王金說爛得一踏糊塗,看不清了。
他們掩埋好墳窟往回走。王金和孫二狗走在前頭,孫蘭修攙扶着宋小香隨其後。孫二狗報仇心切,不明白醫院的底細,就向王金討主意。王金說:“報仇是個玩命的事, 你有家室,萬一有三長兩短,叫宋小香怎麼過?她辛酸苦辣盼了你十來年。”
“就這樣便宜了那紅毛子?”
“ 我起來一身,躺下一鋪,自己吃飽,一家人不餓。我的仇恨不比你小。這事,就甭你腥手了。”
“我當了十來年丘八,賺個兩手空空。我孫二狗就草包到這地步!老婆要人代養着,滅種斷根的仇恨讓別人替我報?我豁上這百十斤!小香託付給你了!”
“你倆唧咕什麼?”宋小香被拂面的西風吹着,聽不清他倆說的內容。孫蘭修意識到,彭修女以命還命的時刻不遠了。憑她與她往日的深厚交情,她是不是透個訊給她,讓她有所警惕?如果那樣,王金和孫二狗的冤氣得不到出,深仇得不到報,切齒之恨得不到解,我孫蘭修不但奉了外教,人身也躺到外國人一邊了。究竟何去何從,她心裡已有定奪。
王金生伯孫二狗報仇的步伐比他快,黃昏時刻就把匕首別在腰裡,準備搶步行動。他來到彭修女房裡。彭修女不在,照例 豁達大度地不鎖門。王金問守大門的門衛,門衛說彭修女喜歡黃昏散步,這工夫早到郊外散步去了。
彭修女今天見孫二狗等一行四人去祭盼盼,祭了大半天,她心裡神鬼不寧,趁黃昏散步,到盼盼墳前察看一番。
孫二狗也恐怕王金搶先替他報了仇,他打起仗來有衝鋒在前的勇氣,報私仇決不能讓他人爭了功。這幾年,他端着槍桿子光打中國老鄉,想不到兒子被外國修女殺害了,他還算什麼屁軍人!他把炸藥捆在腰裡,在盼盼墳前追上彭修女……
王金來到郊外,便看見盼盼墳上一陣火光耀眼,接着傳來驚天動地的一聲巨響。王金一愣的工夫,有幾塊東西落在他身前後,有一塊還砸在他的肩上。他摸下肩上的一塊,啊!是半個頭蓋骨,帶着一縷羊尾巴似的卷頭髮。王金似乎看到這頭髮是棕色的。他揀起地上閃光的一塊,啊!是一隻斷手。斷手的無名指上戴着枚金耳環。金耳環在黃昏中象夜空的小星,放射着微弱的光芒。不用往前追趕了,他王金一切都明白了。他捋下那枚金耳環,把斷手在暄土裡埋了,急促地走回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