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只是想告訴祖母一句,晚歌命不久矣,威脅什麼的還真不放在眼中!只是若是有人不小心犯到了我的手上,我不介意先拉這個人做墊背,至少黃泉路上也有個伴兒!”慕晚歌盈盈一笑,掐着老夫人就如吃飯睡覺一般自然純熟。
依舊是千萬年不變的淺笑盈盈,掛在她嘴邊臉上是那麼的自然,若是寧淵在此,肯定會疑惑不已,不明白爲何好好的人兒,在大名鼎鼎的自家主子面前竟屢次暴跳動怒!難不成是因仰慕英明神武睿智過人俊美不凡風度翩翩的主子而激動過了頭?而一旁的浣綾肯定會狠狠的白他一眼,想着自家小姐的定力如此之好,豈會是那種見色激動的人?
這樣的情景對話,在將來的日子裡屢見不鮮。當然,這不過是後話!
此時,馬車內,氣氛已變得詭異非常,老夫人緊緊盯着脖子上的這隻手,眼裡滿是驚恐之色,好像掐着脖子的手已化身爲蛇,若是有些風吹草動,蛇口便會大張,不堪一擊的脖子便會被咬出一個洞來,血流如注。
老夫人恐懼的看了看那雙小手,轉而看向一臉淺笑的慕晚歌,使勁兒地喘着粗氣兒道:“歌兒,先…先放開祖母…好…好麼?”
狡黠的眸光一閃,慕晚歌嘴角的弧度加深,隨即很痛快的點了點頭,“祖母有話,晚歌豈敢不從?”
話雖這麼說,可她的手並沒有撤下來。
“歌兒…你先將手拿下來…好麼?”老夫人胸脯正劇烈地起伏着,老臉兒有些漲紅,呼吸也有些急促,眼裡驚慌比之方纔更甚。
只是這番異常的模樣,落在慕晚歌的眼中,卻只惹得她冷笑不已,不愧是養尊處優的深閨老夫人,縱然年歲活得久了些,縱然大風大浪也見過了不少,在性命遭受威脅的時刻,還不是一樣嚇得屁滾尿流?落霞峰遇襲之時,即便慕香玉沒有止住想要上前幫自己的護衛,怕是老夫人也不願意撥護衛去保護她而置自身於危險之中吧!
果然呢,不管在哪個時空,多的是自私自利的人!能夠一心爲她着想、關心她愛護她、在危險來臨之時擋在她面前的,怕也只有梅姨了!
梅姨…梅姨…也不知道在天堂過得可好…
“咳咳咳…”一陣急劇的咳嗽聲,打破了車廂內的寂靜。
慕晚歌從沉思中回過神來,由內而外散發出的悲慼氣息頓時煙消雲散。她看着老夫人,卻發現老夫人面色蒼白無一絲血色,看着她的雙眼裡透着濃濃的驚懼恐慌,譏諷和嘲弄之色頓時浮在小臉兒上,想着自己的手明明只是圍了小半圈的脖子,並且根本就沒有用力,充其量也只是貼在了肌膚上,竟然就將老夫人嚇成這副模樣了!
若是梅姨,定不會作此丟人情態,令人恥笑!
接二連三地觸及那片回憶,慕晚歌即便定力再好,也跨不過橫亙在前世今生的這道坎兒。她略顯不耐的甩開自己的手,身子一個後仰,便仰在了身後的車壁上,閉上眼睛,聲音忽然變得沙啞起來:“祖母若是閒得慌,不如趁此機會好好休息養神一番,一會兒回了相府,怕是有的忙了!”
老夫人猛地鬆了一口氣,一顆心頓時落回了實處,一直緊繃的身子如被拆掉螺絲釘的機器般一股腦兒卸了下來,安靜的車內依稀可聽見零件嘩啦啦的落地聲。她在脖子上的手撤去的第一時間裡,連忙顫抖着揉了揉脖子,直到那冰冷的感覺完全消失,直到自己的手不再顫抖,心裡才徹徹底底的鬆了一口氣。這脖頸冰冷瀕臨無底深淵的感覺,比之落霞峰的刺殺,更令她心驚膽戰。
半晌,老夫人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聲音裡夾雜着一絲絲輕微的顫抖:“說吧,你想怎麼樣!”
“如今不是我想怎麼樣,而是祖母想怎麼樣!祖母和我的目的是相同的,何必不好話好說,好好謀劃一番?不過…”刻意拉長的聲音,卻讓老夫人剛落回肚子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兒,誰想,慕晚歌卻只是無聲一笑,邪魅中透着一股森冷,如刀鋒上淬着的淡藍色光芒,慵懶的聲音緩緩響起,“具體如何做,必須是我說了算!”
聲音清淡無痕,似雲如絮,輕飄飄、軟綿綿中自有一股攝人迫魂的不容反抗!也就是一瞬間,此次的交易局面頓時被扭轉了過來,兩人的身份也瞬間對調,被動變主動,主動變被動,慕晚歌輕輕易易便掌控了此次交易的主權,而原本提出條件佔於上風的老夫人在慕晚歌說出“具體如何做,必須是我說了算”的那一刻已經失去了發言的先機和權利。
這般清淡中隱透威嚴的話,尋常之人或是有着自知之明的人定會低頭臣服,不敢去挑戰她“說一不二”的權威!可惜,這世上多的是不自量力之人,比如,眼前這滿臉漲紅、目露兇光、憤憤不平的老夫人!
“憑什麼?你以爲你是誰…”老夫人怒目相瞪,要她一個活過大半輩子的人聽一個黃毛丫頭的話,傳出去,她這張老臉也不用要了。
“看來祖母的記性不是很好,剛經歷過的事轉眼就忘了,那麼我不介意再幫你重溫一遍,”慕晚歌的手頓如鬼魅般掐在了老夫人的脖頸上,完全無視老夫人大變的臉色,小臉兒上滿是輕鬆愜意,“祖母不是想知道我憑什麼說出方纔那番話麼?那你現在可要聽好了,我可只說一次而已!就憑我一夜之間能將輿論散播整個京都城,就憑我能悄無聲息的將陌生男人引入香玉閣而不被你兒子發覺生疑,就憑祖母和我有着需要對付的共同對手!”
慕晚歌的話說到這裡,已經算是十分清楚了。雖然有些事兒是元宇傾暗地裡幫她做的,可若是元宇傾不說,別人也只會算到她的頭上,倒不如將其攬到自己身上,也增添了一份籌碼!雖然她對此不屑一顧,可威懾也好,虛名也罷,對付老夫人是綽綽有餘了。
思及此,慕晚歌忽然又撤下了自己的小手兒,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閒散的神情,讓老夫人以爲自己方纔所經歷的均是錯覺,只是老夫人卻不知道,前世的慕晚歌商場談判時,鬆懶閒散的神情中透着的是對整件事情的勝券在握。
這是慕晚歌多年身居高位掌控一切所倚仗的自信滿滿,也是對複雜人心的精準瞭解和把握。她倒是不急,靜靜的等着老夫人的答案。因爲不論過程如何,老夫人的結果都是一樣的!若老夫人想要從劉枝手中收回掌家大權,並且要滿足可笑的虛榮心和維護蒼老的臉面,那她只能說“好”,而不能是其他!即便老夫人腸腸道道里還有一些小九九,也會被拔得連毛都不剩一根。
而正如慕晚歌所想的,老夫人心中雖一片澄明,卻也是無奈不已。這些年,劉枝有劉氏兄弟的支持和自己兒子的寵愛,明面上雖然對自己十分尊重恭敬,可暗地裡卻是很不屑一顧!想想自己好歹也是一朝丞相的母親,可小小的掌家之權居然神聖到令自己無法觸碰的地步。在右相府中,她只是虛設的掌家存在,每次京都城的老太太老太君聚到一塊兒時,一談到掌家之權府中地位,即便是偌大的地兒,她的老臉也不敢擱出來見人了。這事兒,是她的一塊心病啊!
看了看一派悠然的慕晚歌,又回想起自她被休後暗地裡主導的大小事情,老夫人雙眼裡精光閃閃,似是有什麼決斷在慢慢醞釀成形。慕晚歌說得沒錯,她們有共同的對手,就憑這一點,兩個人便可以站成一線。所有的條件和利益,慕晚歌也已經說明白了,她要做的,不過是配合而已!只是,她能將這個主導權交給一個剛剛十五歲的女子麼?
老夫人疑惑的目光落在慕晚歌雙眼緊閉的絕色面容上,好半晌纔開口問道:“你有什麼倚仗,能讓我對你心服口服,從而聽你的調遣?”
“呵呵…”慕晚歌聞言,不由得輕笑出聲,閉着眼睛卻不睜開,而是緩緩說道,“憑什麼,我剛纔已經說了。即便祖母耳朵不好使,我也不想再多重複一次。祖母若是覺得我的能力不足以讓你相信,便不信我也罷!又或者,祖母覺得自己能力不錯,也可以孤軍奮戰,如此我也落得清閒!”
利弊已經權衡得夠明白,就看老夫人有沒有那份自覺了。既然她耐不住性子想要找自己合作,肯定是劉枝孃家那些人的到來讓她感覺到了危機。雖然自己不知道老夫人爲何會如此狗急跳牆,雖然老夫人現在還猶豫着,不過自己有的是時間等她的最後答案。而且,既然這麼好的一個機會到來了,她不介意藉此將“交易”上升到“無條件服從配合”的層次上。
一時間,馬車裡沉默無聲。
老夫人在盤算着交易的最終受益者,待發現自己不虧本後,心裡頓時鬆了一口氣。明明慕晚歌就是個小丫頭,明明是自己先提出的“交易”,如今卻完全受控於人,不得不說,這種感覺很不爽,可卻不由得自己多想。她幾乎可以相信,若是慕晚歌孤軍奮戰也完全能夠將右相府和劉氏兄弟的池水攪渾,只是如今卻給自己這麼多的時間來考慮,這倒是讓一向精明的老夫人心中明白了些許。
“你想要什麼?”老夫人嘴巴張了又合,在心中醞釀出這麼長時間後,終於問了出來。她必須要知道,到頭來自己是不是要爲他人作嫁衣裳。
慕晚歌聞言,轉而看向她,如水明眸裡閃着灼灼的精光,“祖母大可放心,我想要的,與祖母想要的,並不衝突!”
“好,既然如此,我聽你的便是。”只是這話,怎麼聽着就怎麼怪異。一個七老八十的人,居然要聽一個小丫頭片子的話,說出去,誰信?誰不笑話?可,事實確實如此。
慕晚歌嘴角一勾,燦若星辰的眸子在略顯黯淡的馬車內熠熠生輝,老夫人終究還是想通了,不過想到一直殘存在心裡的疑問,此時不問更待何時?於是,她微移動了身子,尋了個舒服的地方靠下去,笑問道:“祖母既然已經想通了,關於劉枝孃家的事兒,是否可以告訴晚歌了?”
老夫人看着她巧笑嫣然的臉兒,若不是親眼所見她的運籌掌控,怕是也無法想到這樣輕鬆無害的笑容下隱藏的是怎樣的性情和手段吧?只是,既然自己做了決定,便沒有理由再去懷疑這懷疑那的了。既然她想知道,何不借此機會試探試探她的能力?
於是,一段短暫的沉默後,老夫人這才緩緩道來:“劉枝有兩個哥哥,大哥叫劉川,是胥城的一名商人,二哥叫劉鈞,是胥城的城守。胥城盛產寒性藥材,劉氏兄弟因着這藥材發達了不少。或許,這其中也有官商相護的因素在裡面。而劉鈞守在胥城,政績似乎也很不錯。自五年前劉氏兄弟離開京都城後,此後便不再見。只是不知爲何,卻於此時入了京都。”
“劉川此人的經商能力如何?”慕晚歌卻瞬間抓住與她相同職業的劉川不放手,疑惑道。
老夫人低着頭想了想,隨即說道:“紫啓國內,也會有商行之間的競爭比較。劉川以售賣胥城的寒性藥材而聞名於諸多商行中,實力上排行第三,五年來未曾變過。”
“第三?哪家商行是第一,哪家是第二?”慕晚歌眸光閃過一絲複雜的亮光,挑眉追問道。
老夫人搖了搖頭,“這個…我也不知道。若不是劉枝曾在我面前提起過,我都未必知道劉氏兄弟的事兒。”
慕晚歌聞言,眼裡劃過一絲失望,不過也清楚她說的是實情。畢竟,一個久居後院、只懂傾軋算計的婦人能知道商場這些事兒,也算是夠令人意外的了!雖然得到的信息不是很多,卻總好過一無所知,不是麼?
更何況,日後有的是時間,又何必急在一時?
抽絲剝繭的過程,纔是最具有挑戰、最令人興奮不已的!
“說了這麼多話,祖母想必也累了,倒不如閉目養神一番,如此纔有精力去應付即將到來的繁瑣之事。”慕晚歌重又閉上眼睛,語氣幽幽,神情閒散。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覺得此話甚是在理,同樣也閉上了眼睛,養起神來。
車輪踩在石子上發出的“嚓嚓”聲,不一會兒便消失不見。耳邊漸漸傳來嘈雜的聲響,不用看也知道是馬車進城了,片刻後嘈雜聲漸漸遠去,應是轉入了右相府所在的街道中,忽然馬車搖晃了一下,隨即穩穩停下。
慕晚歌和老夫人閉着的眼睛同時睜開,對看了一眼後,只見慕晚歌莞爾一笑,眸光清澈笑意溫軟,她直起身子,伸過手攙起老夫人的手臂,淺淺一笑道:“祖母旅途辛勞,就讓晚歌侍候您下車吧!”
在慕晚歌的手勾着手臂的那一刻,老夫人反射性的打了一個顫,慕晚歌的手本來就有些冰涼,這不免讓她想起先前圍着脖子的冰冷嫌惡的觸覺,下意識的就要拂開慕晚歌的小手,不想慕晚歌一個淡淡的眼神過來,她的手立刻僵在了原處,擡也不是,放也不是。
慕晚歌空出來的手拍了拍老夫人的手背,卻拍得老夫人快速收回了自己的手,只是她也不甚在意,而是少有的柔聲道:“祖母果真是累了,看來需要回去好好休息了!”
“是…歌兒說得不錯…我確實有些累了…人老了…果真是不中用了。”老夫人扯出個難看的笑容,收拾好一身的衣衫就要起身,慕晚歌伸手攔住了她,自己先挑開車簾,車伕已經取來踏腳凳放在車門前,她微頓了下,踏上踏腳凳並在浣綾的攙扶下走下車,隨即伸手攙住尚在車內的老夫人,小心翼翼的扶着她,站定在車旁。
浣綾退至慕晚歌身後,眼裡劃過一絲驚訝,小姐坐馬車從不用踏腳凳,也從不需要她扶,動作利落瀟灑,每次都令她感嘆不已。而此次,不僅打破了她常規的認識,而且還小心翼翼的攙扶着老夫人,動作嫺熟自然,不見絲毫做作扭捏之態,怎麼看就怎麼溫婉得體!
此時,前方傳來一陣腳步聲,浣綾眼角微擡,看到了衣冠楚楚的幾人,又瞄了瞄淺笑得體的慕晚歌,心頭的疑惑頓時解開,對慕晚歌突然改變的言行舉止不但不覺得突兀,反倒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兒子見過母親,母親此番行程,辛苦了!”這時,慕世明走上前一步,對着老夫人躬身行了一禮。
站在老夫人身旁的慕晚歌朝他屈膝行了一禮,慕世明看見她如此低眉順眼的模樣,頓時驚訝不已,可不待他細想,卻見老夫人擺了擺手,在慕晚歌的陪同下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寬大的肩膀,頗爲欣慰道:“我兒如此孝心,再辛苦又有何妨?男兒志在四方,若是辛苦一些求得你前程似錦,一生無憂,我倒也心滿意足了!”
“母親慈愛仁善,兒子卻不能隨時侍奉左右,自知有愧啊!”慕世明聞言,面色有些動容,聲音忽然變得低沉起來,聽着似是在極力壓制着什麼,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是一副母慈子孝的畫面,可落在慕晚歌的眼裡,卻覺得無比諷刺。她眼簾半垂,眸光驟然冰冷嘲諷。
“知道你有這份心,我就無比欣慰了,”老夫人又拍了拍慕世明的肩膀,隨即看向他身旁站立的兩名男子,佯裝詫異道,“這不是劉氏兄弟麼?數年不見,都快認不出來了!”
那兩名男子見狀,連忙躬身見禮,恭敬道:“小侄劉川(劉鈞),見過老夫人。老夫人福壽安康!”
“好好好…”老夫人忙不迭的笑着點頭,隨即轉首看向慕晚歌,慈愛道,“歌兒,這是你大姐的兩位舅舅,還不趕快過來行禮?”
慕晚歌眸光微閃,落在劉鈞身上的視線不由得多停了一會兒,而後嘴角一勾,正欲放開老夫人的手上前行禮,這時,一道尖銳而暗含嘲諷的聲音從身後響起:“五小姐的禮可大得很,連洛王妃都幾乎受不起,更遑論我們呢?二弟,你可要好好掂量掂量了!”
原本其樂融融的場面,因這一句話頓時變得尷尬詭異起來,老夫人臉上的笑意一僵,眼裡快速的劃過一絲暗沉,而慕晚歌卻是恍若未聞,臉上依舊掛着大方得體的淺笑,慕世明和劉氏兄弟見她如此神色,齊齊驚訝起來,似是沒想到她的定力竟然如此之好。
混雜的脂粉味撲鼻而來,慕晚歌的臉微微側開,見過脂粉味濃重的,沒見過濃到阻塞他人呼吸聞之天昏地暗五臟六腑俱翻的!如此陣仗,也不知道慕世明和劉氏兄弟能否忍受!她微擡頭,卻發現面前的三名中年男子齊齊皺起眉頭,顯然與她一樣,對這脂粉味甚是不喜,若不是礙於臉面,怕是早已大步離去了吧。
正在慕晚歌沉思間,搖晃的金光銀光刺入她眼中,她擡頭一看,卻發現一身金銀珠寶打着首飾鋪名號進行無止境宣傳的中年美婦站定在慕世明等人面前,朝着他們福了福身,也不說話,徑自走向自己,哼了一聲:“五小姐如此美貌,不知道羨煞多少閨中小姐呢!”
毫無禮數的舉止,穿金戴銀的裝扮,慕晚歌即使先前沒見過此人,卻也猜得出對方的身份了!只見她莞爾一笑,並不因爲此等誇耀而洋洋自得,臉上的笑容依舊無懈可擊,推辭道:“劉大夫人此言此語,卻是令晚歌甚是惶恐啊!”
劉大夫人卻是詫異不已,在此之前,頂多是見過她的婢女,卻沒想到她竟能猜出自己的身份,重又上下打量了一番,這才笑道:“五小姐真是好眼力,竟能猜出我是誰!我記得,此前你我並未見過面吧!”
“的確不曾見過,不過…”慕晚歌看了劉大夫人一眼,繼續道,“劉大夫人如此風情氣韻,晚歌倒是聽二姐說過,即便不見亦可想象您的風韻氣度,如今一見…。更是於腦海中愈發銘記深刻啊!”
劉大夫人確實姿容美豔,平日裡也沒少聽人誇過,只是如今聽到慕晚歌的誇讚,不知爲何,心中甚是舒坦,倒也忘了找慕晚歌的茬,徑自走到一旁,伸手理着一身華麗浮誇的裝扮。
在場的衆人見到此等情景,無一例外的詫異起來,似是想不到慕晚歌輕輕巧巧的幾句話,竟將一向眼高於人的劉大夫人的眼睛從天上拉到了地面。這可是聞所未聞的事兒啊!
劉氏兄弟若有所思的打量着慕晚歌,卻見她一臉坦然的笑意,舉止大方,言語得體,竟讓向來無比挑剔的劉氏兄弟都尋不出一處錯處。兩人對視了一眼,彼此交換着眼中的神色,如此近乎完美的人,若不是神人,便是演技超羣!
慕世明卻是靜靜的打量着慕晚歌,心中隱隱有些不明瞭,只覺去了一趟清泉寺後,慕晚歌整個人都變了,可變得怎樣,他卻說不來那種奇怪的感覺!視線緩緩移動着,當看到慕晚歌左臂上隱隱滲出的紅點時,眸光忽然一緊,想起護衛傳回來的消息,眼神複雜的看向慕晚歌,狀似關切道:“護衛傳回來的消息,我已經收到了!聽說歌兒受傷了,可有大礙?”
“勞父親掛念,女兒一切都好。”慕晚歌點了點頭,聲音不似以往那般清冷,反倒是多了幾分較弱,直讓人爲遭遇了刺客突襲的她心生愛憐。
“父親如此擔憂,怕是沒有必要的。五妹身手了得,不動聲色的解決掉了突襲的刺客,倒是讓我這個作姐姐的,自愧不如啊!手起刀落的乾脆利落,簡單卻獨具殺機的招式,縱然是京都城的諸多青年才俊,怕也是要爲五妹所折服的!”
這時,一道嬌柔有禮的聲音傳到衆人耳中,衆人聽之,愛憐瞬間退去,數道意味不明的目光齊齊射向慕晚歌,或驚訝,或疑惑,或危險,或不甘。
老夫人聞言,面色微變,雖心中有疑惑,卻也明白此時讓慕晚歌解答疑惑,甚不是時候,她看了看眉眼間染上得意之色的慕香玉,口氣略微不滿道:“玉兒,怎麼說歌兒也是你的妹妹,你不關心她倒也罷了,竟還拉上了自己的父親!此刻相府門前人來人往,若是被有心人聽了去,豈不以爲你父親不善待自己的女兒?若是一傳十十傳百,你父親的官譽豈不毀在你的手中了?更何況,你一閨中小姐,又怎會知道京都城諸多青年才俊所使的招式如何?以後這話,萬不可再從口出!”
老夫人一番話說得極好,沒有從明面上袒護慕晚歌,反倒是從慕世明最在意的“官譽”出發,堵死了慕香玉的後路。更甚至,她將慕香玉話中的漏洞摳了出來,明裡暗裡都是爲着慕香玉的閨譽着想,讓人找不出反駁的漏洞。
慕晚歌靜立一旁,心裡也不禁感慨一聲,想着老夫人不愧是經歷過大風浪的,知道避重就輕、直擊軟肋!如此隱忍而高明的手段,與面前的劉氏人比起來,不知是誰更勝一籌?只是,以慕世明的官譽和慕香玉的閨譽作爲籌碼,豈不是過於冒險了?又或者,她是藉此向自己表決心?
清淡如水的目光掃了老夫人一眼,卻見她神色關切,面露擔憂,彷彿真是爲了慕世明的官譽和慕香玉的閨譽着想,竟讓人尋不出一絲錯處。再看向慕世明,卻發現他眉頭緊鎖,雙眼晦暗不明,不用想都知道他是在衡量利弊吧!
如慕晚歌所想,慕世明確實也意識到了老夫人所說的問題,再一看相府門口人來人往,更有駐足者好奇窺聽,他平靜無瀾的瞳目裡瞬間閃過一絲惱怒,看向慕香玉的眼神裡帶着少有的責備之色。
慕香玉暗道不好,朱脣緊緊抿了起來,被老夫人駁了個不甘不願、委屈難言,心中不免燃起了一些火氣,看着一旁的罪魁禍首,肆意發泄着心中的怒氣。莫名的被人當成出氣筒,慕晚歌卻也不惱,反而是很自然的朝着慕香玉展顏一笑,要多無辜就有多無辜。
“劉管家,去請個大夫過來,給五小姐瞧瞧,可別落下什麼毛病了!”慕世明閃着精光的雙瞳裡流露出意味不明的神色,目光在老夫人和兩個女兒之間徘徊逗留,半晌後才緩緩吩咐道。
慕晚歌聞言,連忙走上前一步,輕聲道:“父親,清泉寺的師太已經爲女兒診斷治療過,如今已無大礙,大夫就不必請了吧。勞煩大夫走這一趟,女兒心裡也過意不去!”
“歌兒,你父親說得不錯,你向來身子弱,倒不如請個好大夫,仔細調養着。”老夫人也出言應和慕世明的話,她是存着私心的,今日看慕晚歌的言行舉止,淡定從容攻守有序,倒是讓她更加堅定了之前的決定。府中皆被劉枝掌握着,找個好大夫也不是個易事,倒不如趁此機會尋個能夠掌握在手中的大夫,一來表示自己的關心之意,樹立自己仁善待人的好形象,二來也向慕晚歌表明自己的決心。
慕晚歌哪裡不知道老夫人心裡的小九九,只是也懶得拆穿,她體內的狀況本就複雜,不認爲普通的大夫能夠醫治得好,若是傳了出去,被給她下蝕憶散的罪魁禍首知道了,說不定又是一重危險。京都城那麼多大夫中,她能相信的也只有…
“父親,女兒多年寒疾纏身,如今又遭此橫禍,身子已孱弱不堪了。雖有心求醫,卻擔心大夫醫術不高,不但不減輕病痛,反倒是胡亂下藥啊!”慕晚歌面色本來就有些蒼白,再這麼一說,若是不知情的人看了,心裡定會如聖母瑪麗亞般愛意博發。
“五小姐可不能以偏概全啊!府內的魏大夫醫術確實不錯,相爺有什麼病痛,魏大夫一出手,便是藥到病除。你這麼說,豈不是折貶魏大夫毫無真才實學?若是讓人知道了,以後誰還敢給你看病呢?”這時,劉枝卻從慕香玉身後走了出來,陰冷如毒蛇般的目光緊緊的纏着慕晚歌,不肯罷休。
慕晚歌抿脣一笑,淡淡道:“誰敢誰不敢,晚歌不知道。五年前,晚歌自宮中落水後,二夫人也給我請了一個大夫,這麼多年,他所開的藥,我一次都沒忘記服下。可爲何身子不但沒有起色,反倒是越發容易羸弱了?二夫人能否告知一聲,這是爲何?您也不能怪晚歌草木皆兵,任是誰遇到了這種情況,也會心生多疑的!”
劉枝面色頓時一變,怎麼都沒想到她竟會拿此事大做文章,可偏偏她心裡有鬼,連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據本官所知,五小姐不久前便被貶爲相府庶女,如今竟罔顧倫理教義不稱呼相府夫人爲母親,莫不是看不起二夫人,更甚至連本官這個舅舅,也不入你的眼?”這時,一直靜立一旁的劉鈞突然出聲,他們兄弟二人父母早逝,對這個小妹向來疼愛,如今又豈能忍心看她被一小小庶女欺負?
劉枝感激的看了劉鈞一眼,想到站在自己身後的強大後盾,心裡頓時有了底氣,一臉挑釁的看着慕晚歌,期待着慕晚歌的出醜狼狽之相。
不想,慕晚歌卻是讓他們失望了,她看了劉鈞一眼,只見他眉眼間縈繞着一股戾氣,見她看過去,眼裡甚至劃過一絲不屑。她心裡不由得冷笑,面上卻是笑意不改,淡淡道:“劉大人嚴重了!只是今日既然把話說開了,晚歌倒是要向您討教一番。我母親是林國公府的千金小姐,我的舅舅是林國公府的侯爺,不知道您所說的舅舅,是從哪裡延伸出來的關係?”
劉鈞面色一變,死死的盯着慕晚歌,慕晚歌卻也不畏不懼,直直迎上他的視線,繼續說道:“劉大人身在官場,該是懂得尊卑之分的人,您這話,晚歌聽着卻不好理解。知道的人聽了,定會誇讚您用心良苦,意在梳理好三府之間的關係;若是不知道的人聽了,怕是會以爲您…雄心壯志,意圖取代林國公府的侯爺之位呢!”
慕晚歌看着劉鈞變了一變的臉色,刻意的拉長了聲音,頓了頓,纔將話語說完。
慕世明審視的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打量着,正欲開口說些場面話,忽然從遠處疾駛來一輛馬車,瞬間便停在相府門前,車上走下來一名無須男子,慕世明見狀,眉頭又皺了起來,卻還是微上前一步,問道:“王公公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貴幹?”
王公公連忙三步並作兩步的走到他面前,躬着身腆着笑臉道:“奴才見過相爺。奴才傳皇后娘娘口諭,明日宮裡舉辦墨芳宴,邀請府內諸位小姐夫人前往參加。”
在場的小姐們聞言,齊齊驚訝欣喜起來,更甚者,劉琦已經從貼身婢女手裡接過小鏡子,梳理起自己的妝容來。
慕世明卻是微眯起雙眼,低聲問道:“王公公所說的事兒,本相怎麼不知道?更何況,宮中若是有什麼消息,定會派人專帖傳送,公公此行…”
王公公含笑着接下慕世明的狐疑,躬身哈腰回道:“回相爺,今早皇上與娘娘共進早膳時,也是臨時起意而已,方纔奴才出宮時,帖子還未擬好,故至今未曾派送到各府之中。只是,娘娘心念着慕五小姐,特命奴才出宮一趟,看看五小姐是否安好,也好全了她的一份想念。”
末了,雙眼往慕晚歌方向飄去,當看到慕晚歌一臉沉靜淡然的模樣時,眼裡劃過一絲讚賞之色。
劉鈞等人心頭一震,回想起方纔的話語,一顆心頓時沉了下來。慕晚歌再怎麼身份卑賤,卻終究還是林國公府的孫小姐,皇后的外甥女,單憑這一層身份,就由不得他們多加爲難。今日王公公這一番話,倒是讓劉氏兄弟那些不該有的心思收了起來,看向慕晚歌的眼裡帶着少有的複雜神色。
一時間,相府門前靜默無聲,詭異而沉悶的氣息在衆人之間流淌,擴散。衆人看向慕晚歌的眼神裡也發生了一些變化。
王公公似是極爲滿意自己所看到的,微點了點頭,隨即快步走到慕晚歌跟前,躬身行了一禮,恭敬道:“奴才見過五小姐。明日一早,奴才便駕車候在府外,五小姐今日便回去好好收拾一番,待明日隨奴才進宮去吧。皇后娘娘許久不見您,心念得很呢!”
慕晚歌微頷首,淺笑道:“有勞公公了。還請公公代爲轉告一聲,近來暑氣甚重,請皇后娘娘仔細着自個兒的身子。”
王公公點了點頭,“是。奴才定當將話帶到。五小姐可也要注意自個兒的身子!”
慕晚歌點了點頭,領下了他的好意。
王公公轉而走向慕世明,又是一笑道:“相爺公務繁忙,奴才既已將話帶到,便不再叨擾了。奴才告辭。”
“公公好走。”慕世明拱了拱手,看着他坐上馬車快速離去,這纔看嚮慕晚歌,語氣裡帶着少有的關切之意,“歌兒身子不好,就別在外頭曬着了。日頭大,趕緊回去歇息吧!若是你覺得府內大夫不中用,可另到府外尋找其他醫術高明的。爹爹聽說,濟仁堂的李秣陵李大夫醫術不錯,歌兒不妨去他那裡診治診治。”
慕晚歌心裡冷笑一聲,在太陽底下站了這麼久,慕世明終於意識到日頭大了?雖不屑於慕世明的嘴臉,但她還是螓首微垂,輕聲道:“勞父親費心了。女兒曉得了。”
老夫人見狀,笑道:“既然如此,我也回去歇會兒了。還真別說,這一路奔波,還是挺累的。”
說着,便與慕晚歌相攜着同時離去。
“你們也都回去吧!”慕世明朝着劉枝點了點頭,低聲吩咐道,隨即帶着劉氏兄弟去了書房。
關上門,三人均是一臉沉思。本來他們在書房談得好好的,聽說老夫人回來了,劉氏兄弟二人自知禮數不可廢,倒也隨着慕世明去相府門口迎接,誰想你來我往唾沫橫飛間竟出現了意外。一時間,三人心思各異,眉頭緊鎖。
“你方纔所說,胥城如今已是水災連連,河流決堤,豈不是流民失所、哀怨連天了?”慕世明指着劉鈞,沉聲道。
劉鈞倒也不再隱瞞,立即回道:“確實如此。近幾日胥城和湛城雨水頻繁,一天之內便淹掉了不少地勢較低的農舍村莊,甚至一些百姓已經…”
慕世明還沒等他說完,便已是勃然大怒,“糊塗!本相不是告訴過你,胥城情況特殊,即便是本相都得掂量上三分的!皇上向來待胥城百姓不同,這已是滿朝文武官員心知肚明的事兒。如今出現這檔子事,指不定皇上會如何懲治你呢!”
劉鈞一聽,面色一變,頓時急了起來,“慕相,這天災水禍來得突然,我又不會未卜先知,遭此大禍也是在所難免啊!你可千萬要爲我想想辦法啊!”
“二弟說得不錯!慕相,此次水災甚是嚴重,胥城的藥草大多數已被浸泡在水中,原先所接的生意幾乎都打了水漂,收成實在慘重啊!我兄弟二人,若不是實在沒法兒了,也不會拋下胥城的百姓,入京找你了!慕相,無論如何,你可得幫幫我們,若是我兄弟二人出了什麼事兒,胥城那邊的事兒,可如何是好?”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劉川卻突然開口,利弊權衡過後,事事以慕世明的利益爲上,倒是讓人猜不出他真正的想法。
慕世明深深看了劉川一眼,沉思了片刻後,才緩緩說道:“能幫,本相自然會幫;就怕皇上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時刻,便早已派人專門負責此事了。”
“不可能,我們從胥城出來之時,並不曾傳出消息。更何況,我也沒有進宮面見皇上,皇上又怎麼會知道?”劉鈞低着頭徑自沉思着,並沒有看到慕世明眼中一閃而過的惱怒。
慕世明踱步至桌案後,視線透過紗窗看向外面漆黑的天幕,聲音裡有着一絲悵然:“五年前,胥城爆發了一場小瘟疫,可皇上收到消息後,連夜召集朝臣共商解決之計,當晚連發兩道急令,不僅將胥城城守就地正法,還派左右兩相、工部吏部戶部三位尚書連夜前往胥城。皇上對胥城的重視程度,可見一斑!如今,胥城竟發生如此大的水災,淹沒田莊,難民失所,你們說,皇上若是知道了,又該如何?”
劉氏兄弟的臉色隨着慕世明的話一點一點的變白,當初還以爲胥城是塊肥肉,怎麼都沒有想到還會有這檔子爛事。只是,如今後悔也來不及了。劉鈞握了握拳,沉聲道:“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麼?皇上應該不知道胥城的秘密,又怎麼會對胥城如此關注?”
“皇上的心思,又豈是我們這些臣子能夠猜測的!”慕世明沉思了片刻,緩緩說道,“爲今之計,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你們先下去休息吧,本相再想想辦法!”
“如此,便有勞慕相了!”劉鈞朝他拱了拱手,甚是感激道。
慕世明點了點頭,“枝兒好久都沒見過你們了,估計也想念得很,找個時間,兄妹間好好聊聊!”
“這是自然!”劉鈞忙不迭的點頭。
不想,劉川卻是另有一番思量,他斟酌再三,終於開口:“早在胥城之時,我就聽說,大夫人陪嫁的商鋪都落入五小姐手中了?”
聽到“落入五小姐手中”這幾個字,慕世明眼裡劃過一絲不悅,他雖因林秋和林國公府的緣故,對慕晚歌喜歡不起來,可不代表就允許外人對此說三道四,沉默了片刻,他沉聲道:“商鋪本就是歌兒的母親留下來的,不過是物歸原主罷了!怎麼,這事兒有何不妥麼?”
劉鈞和劉川面面相覷,第一時間感覺到慕世明的不悅,雖有些驚訝他對慕晚歌的維護,卻也知道此事不容他們置喙,欲多詢問的心思頓時收了起來,陪着笑臉道:“不敢不敢!慕相都認可的的事兒,豈有我們兄弟二人置喙的餘地?”
慕世明見他二人如此識趣,心頭的煩躁也隨之淡去,朝着他們擺了擺手,道:“你們先退下吧!本相好好想想對策!”
“我二人在此便先謝過慕相了!”劉氏兄弟對看了一眼,隨即退了出去。
而與老夫人分開後,慕晚歌大步流星的往凝曦軒走去,剛踏入閣樓,便見藍衣一臉興奮的跑上來,那近乎五十米衝刺的速度,直讓大步行走的慕晚歌生生後退了一步。浣綾見狀,連忙從慕晚歌身後快步走了出來,伸開雙臂擋在了慕晚歌的前面,擋住了藍衣急速奔跑的衝擊,這才避免了慕晚歌被撲倒到地上。
“小姐,您可終於回來了!小姐…”藍衣被浣綾擋着,整個身子幾乎都陷入浣綾的懷中,她掙扎着想要上前,幾次不成只好放棄,卻不忘狠狠的瞪着浣綾。
浣綾對她的瞪眼視若無睹,責備道:“小姐身子虛弱,你這一衝上去,若是撞傷了小姐,可如何是好?”
被浣綾這麼一提醒,藍衣纔想起此前收到的消息和,眼眶頓時一紅,兩道淚痕從小臉兒上劃下,越過浣綾緊緊的盯着慕晚歌,哭着道:“小姐,奴婢還以爲,還以爲…”
“還以爲我回不來了,是不是?”慕晚歌輕笑一聲,不由得搖了搖頭,走上前拉開僵持着的兩人,笑道,“我這不是沒事兒了嗎?不用過於擔心了,那些人,還奈何不了你家小姐!”
藍衣吸了吸鼻子,隨即綻放出堪比頭頂高陽的笑容,樂呵呵道:“小姐,您沒事就好!奴婢先去給您準備熱水!”
說着,也不等慕晚歌反應過來,連忙轉過身拔腿往樓裡走去!但走了幾步後又轉身走回到慕晚歌面前,揚起臉說道:“小姐,奴婢差點忘了一件事兒。昨日柒月樓的劉掌櫃派人來說,盧掌事已經回京都了,問您什麼時候與他們見面?”
慕晚歌袖中的手不由得蜷了蜷,心頭升起一股莫名的緊張感,帶着一份期待,又夾雜着不易察覺的苦澀。她微微點頭,隨即看向一旁的浣綾,吩咐道:“浣綾,你現在就去柒月樓,告訴劉掌櫃,明日申時我會過去,叫他照我之前所說的將事情辦好!”
浣綾想也不想便應道:“是,小姐。”
說着,浣綾嬌小的身影慢慢走出了二人的視線。
“小姐,您餓不餓?是先沐浴還是先用膳?”藍衣看向慕晚歌,輕聲問道。
“去準備熱水吧!我先沐浴!”慕晚歌朝她擺了擺手,示意她去準備。此時正是晌午,烈日炎炎,可她感覺不到一絲燥熱,這副身子像是一個冰洞,不停得向外散發着冷氣。夏日尚且殘存涼意,若是漫漫冬季,又該如何度過?
微嘆了口氣,但願李秣陵能夠儘快找到解開蝕憶散的方法。不然,任由蝕憶散這麼擴散下去,身體因此造成的創傷,只怕是會越來越嚴重!
慕晚歌尚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腳下的步子無目的的移動着,待感覺眼前一暗,才猛地驚醒過來,這才發現自己已走到了一棵大樹下,樹幹粗壯,樹葉濃密成蔭,一股涼意撲面而來。仰起頭,看着眼前的大樹,慕晚歌心頭驀然升起一股熟悉感,一幅畫面極快的從腦海裡閃過,她微搖了搖頭,連忙閉上眼睛,梳理腦中躍動的思緒。
忽然,她猛地睜開了眼睛,邁開步子,圍着樹幹繞了一圈,終於在背離閣樓的一處方位處停了下來,蹲下身,看了看樹根處的泥土,隨即拿過擱在不遠處的樹枝挖起土來。
時日已久,泥土有些沉硬,挖起來甚是吃力,慕晚歌轉了幾轉手中的樹枝,咬了咬牙,繼續挖土。剛開始泥土還有些硬,往下卻變得漸漸鬆軟起來。只是,這些泥土並自己沒有想象中的那麼潮溼,也不成塊,而是幹散的土沙。
一盞茶後,慕晚歌嘴角勾起一抹欣慰的笑意,手中的樹枝被放到了地上。
眼前,挖出的坑裡,靜靜躺着一個上了小鎖的黑木盒子。
慕晚歌小心翼翼的捧起那隻盒子,盒子很輕,四角處有些殘損,想來是被埋在土裡過久的緣故。用手揮去盒子上的泥土,她拾起一旁的樹枝,費力的撬開小鎖,一番努力後,終於看到了盒子裡靜靜躺着的紙張。她欣喜的拿起來,翻了翻紙張,忽然綻放出一個穿越以來第一個欣慰而又明媚燦爛的笑容!
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日子,很快就要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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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我長舒了一口氣,小歌兒的苦逼日子要結束了,咱們的第一卷也要結束了!非常感謝親們跟牧寒反應過的“情節慢熱”的問題,牧寒自己也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啦!所以,之後的情節會盡量安排得緊湊一些,既不讓美人們覺得囉嗦也不會錯過精彩的情節滴!相信支持牧寒滴,還請繼續相信支持下去哇!嘎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