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藍衣睜開眼,卻見一身白衣的慕晚歌正淺笑着站在一旁,狀似嫌棄的調侃道。藍衣懷揣着畫卷喜出望外的直直衝進慕晚歌懷裡,慕晚歌身形猛地後退了幾步後才穩了下來。
“五小姐,你這是做什麼?竟敢在大庭廣衆之下公然打人,你這是要將相府的顏面置於何地?”劉枝見慕晚歌竟在關鍵時刻如鬼魅般闖了進來,並狠狠的打了鄧嬤嬤一巴掌,心頭一瞬間閃過勃然大怒,手指着慕晚歌毫無形象的吼道。
藍衣聞言,埋在慕晚歌胸前的頭頓時擡了起來,不好意思的衝她乾笑了幾聲,連忙貓着腰躲到了身後。慕晚歌不由得好笑,卻也沒明目張膽的笑起來,只是轉首看向劉枝珠釵搖晃下的那張精緻面龐,挑着眉笑道:“二夫人哪隻眼睛看到我打人了?要不咱們問問在場的賓客,看看誰都瞧見了?”
話落,慕晚歌清涼如水的眸子淡淡掃了一眼露香閣,在看到元宇傾和林遠銘時眸光微閃了下,而後又快速的移開,當發現一衆賓客只緊緊盯着她無一人說話時,明眸中水波瀲灩似含無限風情,看向劉枝的眼裡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二夫人,你也看到了。露香閣內除了你,可是誰都沒有看見的!難道你還要說這麼多人都是瞎子不成?”
“你…你…你…太子殿下在此,你竟然還敢如此放肆,莫不是不將太子殿下放在眼中了?”劉枝只覺她滿臉的笑意無比礙眼,恨不得上前拍碎掉,可自己的身份卻不允許這麼肆意而爲,只恨不得咬碎一口銀牙,全部都吐到她臉上去。
慕晚歌卻是不以爲然的一笑,隨即轉首看向端坐首位的玉雲燁,卻見他面色威嚴沉靜,看不出任何情緒。她又轉首看向一旁的元宇傾,卻見他滿臉笑意,正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忽覺頭皮一麻,冷靜淡然的移開視線,心裡卻暗惱自己沒有出息,前世什麼人沒有見過,竟然還怕直視這個人的視線,真是見鬼了!
不自覺的搖了搖頭,微嘆了聲,此時卻聽見玉雲燁隱含怒意的問話:“慕五小姐這是什麼意思?見了本宮不但不行禮,反倒是肆意妄爲,低眉輕嘆。你可知道,就憑你今日的所作所爲,本宮就可以治你一個大不敬之罪!”
劉枝聞言,雙眼頓時放出一抹亮光,只希望太子能夠將慕晚歌處死了算了,省得看着堵心。慕香玉則是瞥了眼淡笑以對的慕晚歌,心中的恨意種子迅速的萌芽成長,清麗脫俗的面容因此變得有些難看起來。
慕晚歌自是覺察到了劉枝等人的眼神變化,心頭冷笑不已,但面上依舊掛着得體的淺笑。她款款上前一步,白色衣袖交疊揮舞出兩道清冷瑰麗的弧度,隨即姿勢無比優雅的行了一禮,緩緩說道:“臣女慕晚歌見過太子殿下。素聞太子殿下智勇無雙、仁善豁達,想來也是公私分明之人,又豈會隨隨便便就定下了臣女的大不敬之罪?”
玉雲燁面色一怔,似是沒想到她竟能如此淡然自持,又見她舉止大氣、淺笑得體,深沉的雙眸裡頓時劃過一絲驚豔之色。又見她如此機智聰穎,懂得察言觀色,瞬間便給自己扣了一頂高帽子,不讓人有任何的選擇,卻只能是順着她給的臺階而下,雖心裡有些不舒服,可終究還是“哈哈哈”的笑了出來,指着她嚮慕世明稱讚道:“慕相,你可真是好福氣。大小姐溫婉端莊,五小姐卻機智靈動,別人家求都求不來的好女兒,你家裡就佔了兩個了!”
“太子過獎了!歌兒頑劣,倒是讓太子笑話了!”慕世明被玉雲燁的反覆情緒嚇得出了一身冷汗,早前還以爲他會遷怒於慕晚歌,此時見他滿臉笑意,心下一鬆,連忙恭敬回道。
慕晚歌卻是默不作聲的看着慕世明阿諛奉承的言行舉止,心頭深感諷刺,沒想到作威作福的慕世明竟也有這麼狗腿的一面。
她偏過頭不願看那張令人作嘔的老臉,只是卻無意被吸入一雙如黑曜石般熠熠生輝的眼眸中。再一看那雙眸子的主人,卻是狡猾如狸的元宇傾。被他這麼一瞧,心裡似是有些發毛,連忙將自己的眼神從那雙眸子中拔了出來。
“只是怎麼說相府夫人也算是你的孃親,爲何慕五小姐不稱呼一聲孃親,反倒是稱爲二夫人?本宮甚是不解,慕五小姐可否解釋一番?”玉雲燁眼中透着濃濃的興趣,面帶笑容開口。元宇傾見他這副模樣,漆黑如夜的雙眸中頓時冰芒一片,直直射向玉雲燁的側臉,可他卻是很快的收回了視線,快得直讓玉雲燁以爲剛纔的冰冷是錯覺。
“二夫人憐恤晚歌自幼無母,便不欲多加爲難晚歌。更何況不過是一個稱謂而已,想來二夫人也不會在意的。二夫人,您說是吧?”慕晚歌如明月清輝般皎潔的目光看向劉枝,不知怎麼的,現在看到劉枝吃癟,她心中有股莫名的暢快感。
“確實如此,不過一個稱謂而已。”劉枝已是恨得牙癢癢,瞧着慕晚歌滿臉無害的模樣,心頭的血氣又一下子涌了上來,偏過頭不去看那張添堵的臉。
“歌兒不是說身子不適麼?怎麼不添多點衣裳便過來了?萬一着涼了可怎麼辦?”慕世明看大堂中的賓客視線都集中在了慕晚歌身上,才細想起之前的疑惑和顧慮,隨即轉移了話題,狀似關切的問道。
“聽聞林國公府來人了,女兒過來瞧瞧。”慕晚歌此刻卻是微咳了幾聲,蒼白的臉色在露香閣的燭火映照下浮現出絲絲疲倦之色,轉眼間整個人便呈現了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讓堂中的年輕公子心動的同時又劃過一絲憐惜心疼。
林遠銘聞言,起身朝她點了點頭,笑道:“多年不見,晚歌表妹可還好?來之前,祖母可是心念得緊,囑咐我說,定要表妹今後多去林國公府走走。”
“歌兒,這是林國公府侯爺的嫡子林遠銘,也是你的表哥。”慕世明在一旁道。
慕晚歌卻只是淡淡看了林遠銘一眼,漫不經心道,“勞外祖母掛心了。只是,這些年晚歌一個人過得挺好,沒有去擾她老人家清靜的必要了。還請表哥替晚歌帶句話,就說晚歌多謝她老人家的關懷,還請她自個兒保重身子。”
林遠銘卻是眼露驚訝,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她的話,只能是滿心疑惑的看着她。他怎麼都想不到,五年前那個溫順和柔的表妹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彬彬有禮中卻又隱含着一股冷淡的疏離。
而露香閣中不止是林遠銘會心存疑惑,不少聽了京都城前幾日傳聞的人也紛紛面露驚訝,只是都沒有表露得太明顯,徑自猜測着慕晚歌此話的含義。而最驚訝的莫過於相府諸人了。慕晚歌這些年過的是什麼日子,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尤其以劉枝、慕香玉等人最爲清楚,她竟然不趁此在林國公府的人面前告上一狀?
慕世明卻是寬慰了些許,想着慕晚歌終究還是顧着相府的,並沒有當面說出她這些年的機遇,只是在欣喜的同時,心裡也還存着很深很深的疑惑。尤其是視線落在她一身白衣身上時,心頭猛然一跳,一股不安的感覺頓時襲上心頭。
“歌兒,今日是你及笄的大喜日子。怎麼不穿爲父送給你的那件衣裳,反而是穿了白衣呢?”心下一動,慕世明再也藏不住心中的疑問,頓時問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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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二姐喜歡,便贈與她了,想必她現在已經到了清涼亭了,”慕晚歌拿過藍衣手裡未展的卷軸,不看慕世明大變的臉色,也不理會身後傳來的兩道吸氣聲,繼續說道,“至於這大喜之日,女兒並未覺得有何大喜。母親難產而死,女兒又有什麼理由去慶賀去大喜?”
又是滿堂寂靜!
元宇傾在她說這些話時,早已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此時靜靜的聽着這清冷中透着濃濃疏離的聲音,心頭劃過一絲不忍的異樣情愫,此刻看向慕晚歌的眼神裡透着恐怕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的憐惜和心疼。
“昨晚女兒睡着後,夢見了孃親。孃親說,她這些年過得很好,並讓女兒記下一首詞,今日送來給父親聽聽,”慕晚歌似是沒有覺察到露香閣內一變再變的詭異氣氛般,素手展開手中的卷軸,笑看着面色大變的慕世明,繼續說道,“父親看,這是孃親要女兒記下的詞。”
話落,卻見一幅風骨卓絕的書法映入眼簾。
席間一人不自覺的念出了聲:“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鬆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