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鴻眉頭緊鎖,凝神望着半空之上,執劍指天,滿臉煞氣的司馬無情,非但是他,便是整個雪峰臺所有正道弟子及其諸派師長,一個個也是目瞪口呆。
這一身鬼氣的司馬無情在片刻之前還是神劍山莊的莊主,此一刻卻如九幽之下的勾魂使者,面色陰沉,如鬼如魔。
這一短暫的靜默之後,司馬無情一身衣袍陡然無風自鼓,仰天長嘯,那嘯聲真個如驚濤駭浪,似有萬千鬼哭,悲苦鬱怒,淒厲異常。雲凡陡然心中一凜,腦中轟然,全身真元不由盡數灌入耳中,卻仍不能將這嘯聲全部阻擋。
上官鴻臉上變色,高聲道:“‘鬼神嘯’,大家快御起真氣。”
除了幾位道行高深的各派師長,餘下弟子聞言大驚,急忙結印以御狂嘯之音。然而這“鬼神嘯”激越高亢,如冰河迸裂,巨浪激舞,此起彼伏,一浪高過一浪,一浪勝過一浪。
而此時,忽聽得人羣中有人高聲大叫,“我受不了了。”話音未落,卻是祭起法寶,光芒閃爍,直往同門身上招呼。那些年輕弟子不知師兄師弟何以如此,猝不及防之下,紛紛狂噴一口鮮血,身子倒飛而去,或死或傷者頗多。
大長老謝坤看着這等慘狀,眼中精光一閃,當機立斷,沉聲道:“將這些神智被奪,發狂成魔之人,盡數殺了。”
衆人聽了不由一愣,雖說這些年輕弟子下山歷練,降妖除魔,亦非從未殺過人,但這樣向自己同門師兄弟痛下殺手,卻着實有些犯難,一時猶豫不決,不敢動手。
而聽玄門追風道長輕嘆一聲,起手道:“無量天尊。這些人早已被‘鬼神嘯’魔音所控,心智失常,即便是治好了,也是個傻子,動手吧。”
“還等什麼,動手!”
一聲斷喝,卻是曇日宗廣月大師所發,只見她身子微動,已然出現在一個目光空洞無神,宛如行屍走肉般的弟子身前,一掌拍下,那名弟子頓時身子一僵,隨後軟綿綿倒了下來。一時間,慘叫聲不絕於耳,血肉橫飛,彷彿人間地獄。
原來,這“鬼神嘯”乃是當年創立神劍山莊的司馬老前輩之親創道法,上官龍風當年曾見他施展此道法,與魔域交戰之時大展神威,事後並告誡上官家子孫,不可小覷,是以上官鴻才能一眼認出此道法。
想不到,以司馬無情之修爲,竟也能夠施展此術,不由得心中微感寒意。殊不知,當年司馬老前輩施展這“鬼神嘯”,不過是震懾敵膽,令其未戰先怯,氣勢陡消,並無懾人心智之能。而是司馬無情突發其想,以“鬼神嘯”侵入人腦,再以鬼道“勾魂攝魄”之法強行奪取神智,今日一試,果然大有其效。
上官鴻耳聞周遭如鬼哭狼嚎般的慘叫,心道:“若要救這些年輕弟子,須得儘快阻止司馬無情纔是。”當下一跺腳,身子拔地而起,向司馬無情射了過去。
那司馬無情見上官鴻身子極快,轉瞬即至,不由冷笑一聲,泰阿神劍陡然毫光萬丈,沖天而起,耀眼青芒倏地化爲一道巨大刀刃,破天怒舞,雷霆似的當頭劈落。
“轟隆!”
一聲巨響,直若驚雷。
原來,上官鴻身如雷電,在間不容髮之際躲了過去。那一巨大刀刃落空,直接撞在了北山之上的斷崖,萬鈞巨石轟然崩落。雲凡身在三丈之外,尚能感到銳氣裂面,氣息如刀,刮在臉上生疼。
這一劍之威,竟然恐怖如斯。
然而,上官鴻既已及身,司馬無情便無心狂嘯,右手一翻,將泰阿神劍握在手中,當空怒斬。上官鴻面色凝重,顯然在泰阿神劍之前亦不敢大意,只見他身子化作一道紅光,縱橫飛舞,從不與泰阿神劍正面交鋒。
司馬無情淡淡一笑,劍訣緊握如山,泰阿神劍青芒怒射,疾旋破舞,形成一道巨大的光輪,以其爲中心,向四周瀰漫開來。
狂風呼號,碎石亂舞,便是遠在百里之外的蒼松翠柏也“咯啦啦”紛紛斷折。
片刻之後,數丈之外,上官鴻悄然現身,雖然他道行精深,並未受傷,但一身長衫卻是千瘡百孔,涼風吹過,登時化成齏粉,隨風消散。
“好道法,好手段。”
上官鴻長袍盡去,只露一身短衫,但臉上仍是一副泰然自若之容,沒有絲毫懼意。雲凡不禁心中敬佩,此人不愧爲天下一等一的人物,這般情形仍如此淡定,可敬,可敬。
而此時,六合門、曇日宗等諸派早已將那些失心瘋的弟子清理,天相宗了圓大師更是親自爲這些枉死弟子誦經超度。
只見大長老謝坤大袖揮出,身子立時騰空而起,凜然道:“司馬無情,你我雖交情不深,老夫也無心插手你神劍山莊與上官家的恩怨,然而何以你無故傷我門下弟子?”
司馬無情冷哼一聲,面對謝坤如此質問,卻並無任何理虧之意,手中神劍猶然光華閃爍,“哼,你們這些僞君子素來都是恃強凌弱,六合門更是一羣烏合之衆,不過是憑着安再興的名頭,你謝坤有何本事,居於大長老之位?六合門又有何能耐,凌駕於神劍山莊之上?”
那謝坤臉上殺意隱現,聽他如此辱及本門,蔑視自己,心中更是怒意潮涌,翻手間,風之刃轟然出現。
狂風鼓舞,凌厲如刀,便是比剛纔又洶涌了幾分。
“哼,有沒有本事,不是你我說了算,但今日本門弟子之仇,我卻要跟你討個說法。”說着,謝坤捏個法訣,風之刃立時玄光大盛,鋒芒吞吐,呼嘯欲出。
“哈哈……”司馬無情怒然狂笑,“來啊,老夫這條命誰喜歡拿去,儘管來取即可,一具皮囊,留之何用。”
“反正,我已經一無所有,這個世上,再無值得留戀的東西。”
不知爲何,雲凡站在臺下,與厲昊軼等人凝神望着半空,對已然入魔的司馬無情有些可憐同情,人過一生究竟是爲了什麼?似他這般,本應有個幸福的家庭,只因天下相爭,以致於白髮人送黑髮人,嚐盡人間疾苦,到頭來更是身敗名裂,萬人唾罵,難道這便是人們希望看到的麼?
這時,那一直沉默的厲昊軼似是讀懂了雲凡心中所想,輕嘆一聲,道:“哎,是非曲直,又有誰能說得清?人在世間,許多事多不由己,就像是大海波濤之中一葉扁舟,想要置身事外,絕無可能。莫說魔域、鬼道、便是正道各派之間,若不將生殺之刀握在自己手中,遲早都會成爲他人案上魚肉。”
雲凡聽他說的如此兇戾,殘酷,有心反駁,卻又一時不知該說什麼?畢竟,步入修真之途以來,他所見所聞,確是如此。
突然間,雲凡心中有一種想要放棄報仇之念,黑白郎君固然殺害自己父親,此仇不共戴天,但自己手上的鮮血又何曾少了?一時間,疑惑、迷惘、茫然、喜怒、悲憤、仇恨,交織成一道巨大的網,將他困在裡面而不得出。
雲凡驀地感到胸口一陣煩悶窒息,不由得大口喘息,臉色極爲難看。南宮燕在側,見狀,忙道:“雲大哥,你怎麼了?”
雲凡微微搖頭,說道:“我沒事!”
便是在此刻,據此雪峰臺以東,陡然光芒亂舞,殺聲震天,顯然有人值此機會,偷襲了上官世家府邸。
而此時,一道身影迅如閃電,片刻之間已落在雪峰臺上,衆人見他左臂已斷,右手執一光芒閃爍的大刀,面色凶煞,不知是何許人。
唯有上官鴻此時臉色愈發陰沉,看着那凶神惡煞的男子,淡淡道:“戰金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