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於禮貌,安之還是去醫院看了傅思聰。經過花店的時候,買了一束百合。到了獨立病房那一層,只覺得比別的樓層更安靜,更舒適。不像醫院的病房,到像高級酒店的套房。
到了病房門口,剛要敲門,發現門是虛掩着的,裡面傳來傅思聰近乎哽咽的聲音:“媽,我跟倩倩才一起纔會真的開心,不然我只會一輩子都活在痛苦之中!”
安之開門的手頓住了,接着便是傅媽的嘆息:“思聰啊,你已經是成年人了,不是小孩子,開心不是你做每一件事的標準。你還有信義,還有責任!這些,都是比開心更重要的。”
“您真的忍心看兒子這麼痛苦嗎?我爲了倩倩可以連命都不要了!”
安之轉身就走,把花放在護士站,徑直下樓。
電梯門一開,安之擡頭,卻看到了趙倩。趙倩也看到了她,神色慌張而侷促。安之卻沒有跟她多話,目視前方,擦肩而過。
她沒那個好心去提醒趙倩傅媽在病房裡,所以當趙倩一開門,就迎面撞上了推門而出的傅媽。
“趙小姐?”傅媽微微皺眉,倒是第一次見到本人,比照片上好看些。
趙倩也是第一次見傅媽,從前都是在電視上看到,此時覺得並不如電視上年輕,也不知是不是因爲思聰……
傅媽順手把門關上,說:“我想與趙小姐單獨聊聊。”
趙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的,點點頭,跟着傅媽去了咖啡廳。
傅媽要了一杯紅茶,趙倩喝的是橙汁。
一個是高門貴婦般的優雅,一個是小家碧玉的從容。
傅媽輕啜一口紅茶,放下精緻的茶杯,問道:“趙小姐知道思聰愛喝什麼嗎?”
趙倩答道:“咖啡,”想了想又加了句:“原產地印尼的麝香貓咖啡。”
傅媽含笑點頭:“他一向都很挑的,只喝這一種咖啡。趙小姐喝過沒有?呵呵,是不習慣吧?”
趙倩有些羞澀的說:“是不太習慣。”每次看到思聰研磨咖啡豆,她都要故意掩鼻逗他,心裡也確實有些接受不了,想那咖啡豆畢竟是貓兒拉出來的,太有陰影了。可是思聰卻對之情有獨鍾,據他說一旦沾上這種咖啡,對別的都不會再有興趣了。
到了傅媽這裡,意思又變了一層。
“所以我說,你們不合適。”果然話題就到了這裡,自然不會少了安之,傅媽笑了笑,“安之就不一樣,她雖然爲了節省時間總喝黑咖啡,但興致好時也與思聰一同煮過麝貓,有時去陪我,也會同我一起品品英國紅茶,做些點心消磨一個下午。對了,我年輕時在英國留學,你不知道吧?呵呵,安之那孩子無論是煮咖啡還是泡茶,都是一把好手。不,確切的說,她無論做什麼都力求精緻、完美。”
趙倩垂下頭,口中的橙汁泛着苦澀。
傅媽嘆道:“那孩子爲了思聰,可謂煞費苦心了。”
她告訴她,思聰會彈鋼琴,所以安之就學小提琴,思聰玩票兒似的不學了,安之卻堅持了下來。思聰籃球打的好,安之沒有運動細胞,就只能每天早上起來跑步,風雨無阻。她學跳舞,只因爲思聰看過一場舞蹈覺得很美,於是便一次次的跌倒,然後一次次的爬起。思聰參加奧賽,安之便整天撲在題海里,別的孩子晚上十點以前就睡了,她一定要做功課到十二點,正因爲她付出了比旁人更多的努力,所以今天才有這樣的成功。
“她的努力是我們有目共睹的,十幾歲的孩子,都是貪玩兒的時候,大院裡沒有一個孩子有安之那樣的毅力!連思聰的父親都對她刮目相看,我那老頭子平時眼高於頂的,我從沒見他像誇安之那樣誇過誰。”
傅媽看着越來越不是滋味的趙倩,又說:“我之所以告訴你這些,就是想讓你知道,我們喜愛安之並非因爲她是誰的女兒,而是她這個人。我不否認我們家有些門戶之見,但如果安之的出生並不像現在這樣顯赫,我們照樣喜愛她希望她成爲我們傅家的兒媳婦。”
趙倩卻笑了,如果宋安之的出生和她一樣,傅家真的會接受?
她纔不信。
傅媽似乎看出她想什麼,便道:“我說過,我不否認有些門戶之見,畢竟門當戶對是老祖宗流傳下來的,還是有些道理的。你以爲門當戶對僅僅指雙方的家世背景嗎?除了這個,還有成長經歷、文化程度、思想理念以及生活習慣。這些都在婚姻生活中起到關鍵作用,而培養這些的,正是家世背景。”她長長嘆了口氣,說,“你們的差距實在太大了。”
深陷愛情的人,還沒覺出對方的缺點,一旦愛情過了保質期,纔會發現原來跟自己同牀共枕這麼久的人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趙倩辯解道:“我知道我和思聰的家世背景相差很大,但這並不妨礙我們生活在一起。伯母,我和思聰在一起已經兩年了,這兩年來雖然我們也吵過,但每次吵架之後我們的感情都會更進一步。其實兩人之間磕磕碰碰的也沒什麼,可怕的是連磕磕碰碰都沒有。”她想起了宋安之,思聰說過,他們在一起從來不吵架,讓他覺得索然無味。
傅媽一針見血的指出:“每次都是思聰讓着你吧?”
趙倩猶豫着點點頭,傅媽冷笑兩聲,說:“男人哄女人,是天經地義的,可你確定他會哄你一輩子嗎?”
趙倩終於擡起頭望着她:“我不會讓他哄一輩子的,我不會再與他吵架了。從前我們之所以會吵,是因爲我沒有完全瞭解他的心意,我以爲他只是玩玩,我也想過我們之間的距離,因此不敢與他保持太久的關係。可是沒想到,他能爲我做到這一步……”她眼裡閃着淚花,胸腔滿是悸動,“他已爲我做到這一步了,我怎麼還能退縮?我不會辜負他的,無論如何,我都會和他在一起。伯母,求您成全我們吧!”
傅媽已說不出話來,良好的教養迫使她不能像個潑婦一樣打罵,所以現在她纔會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兒子爲了一個女人連基本的信義都捨棄了,不光如此,還不惜與兩個家庭決裂,甚至不惜豁出命去。他跳下樓的那一刻,有沒有想過她這個母親呢?
她真是悲涼而又痛心,卻又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