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醒了!”
伴着產婆這一聲驚呼,剛纔還滿臉淚水的丫頭們個個面露喜色。
宇文櫻握緊自己的拳頭,拼命壓抑着不讓自己喊叫出聲,只慢慢對慕容恪說道:“產房不潔……將軍……先出去吧!”
宇文櫻那一聲“將軍”讓慕容恪好似墜入寒潭一般。
他隻眼神示意烏蘭和託婭過來扶住宇文櫻的腰肋,自己慢慢起身,??出去。
他就好似失去了靈魂一般,宇文櫻那一聲聲悶哼也好似自很遠的地方傳來,在他空洞的腦子裡時不時迴響。
他剛出了內室,門口殷氏一臉欣喜,“將軍,夫人醒了就好了!”
對,不管怎樣,她活了下來,自己應該高興!
慕容恪努力半天,最後也只勉強對着殷氏擠出一抹苦澀的笑。一個人無力地靠着椅背坐着,陷入迷惘。
他不想失去她,不想讓她丟下自己一個人在這世上,這才喚醒了她前世的記憶。莫非等她終於醒了過來,自己還是要失去她麼?
“殷大娘。夫人如今情況如何了?”
被娜仁遣來確認宇文櫻死訊的崔氏自一進門就見慕容恪臉色凝重,忙向殷氏打探宇文櫻的情況。
殷氏直說道:“夫人方纔暈厥了一會兒,好在將軍進去將夫人喚醒了!”
崔氏本無害宇文櫻之心,聽了殷氏的話暗自長舒一口氣。
想起娜仁公主那個瘋子,崔氏不禁又有些擔心。她爲了害宇文櫻不折手段。若讓她知道宇文櫻活了下來,還不知會怎麼報復,若她氣急敗壞不想再幫自己,那該怎麼辦?
崔氏好不容易纔定下心神,只隨意找了個位置坐下。等着最終的結果。
內室之中,產婆還在不斷說着:“夫人用力……孩子馬上就出來了!”
宇文櫻疼得直咬牙,只慢慢說道:“你一直說……孩子要出來了……可是到現在……還沒出來!”
產婆只又大聲說道:“夫人快用力,快用力……孩子頭就快出來了……”
宇文櫻狠狠憋住一口氣,最後一次拼命用力。孩子的頭終於出來了。
產婆大喜,“頭出來了……頭出來了……夫人你再稍微用力,老身順着你的力道將孩子輕輕拉出來。很快……很快就好了。”
……
伴着一陣嬰兒啼哭,門外等着的人終於大鬆一口氣。
慕容恪原本一直在沉思之中,聽了這聲嬰兒啼哭終於恢復神智。
他和阿櫻是夫妻,他們還有了一個共同的孩子,就算讓她想起前世之事又如何,她愛自己,她已經是自己的夫人,是他孩子的孃親,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他滿臉欣喜,立馬起身,又要推門進去。
殷氏臉上也滿帶喜色,卻還是笑着攔住他,“將軍稍等一陣!剛生完孩子產房污穢,等她們清理一番之後,自會叫將軍進去。老奴先去叫奶孃過來!”
慕容恪心裡緊張,他迫不及待想見到宇文櫻,向她解釋一切,如今又被隔在門外。他只得緊緊攥住自己雙手,來回踱步。
內室中,產婆命?鸝將早已放到開水中浸着的剪刀拿起來,她自己將手洗得乾淨,接過剪刀替嬰兒剪了臍帶。
宇文櫻終於完全放鬆,低聲問道:“這孩子不足月,身子可好?”
產婆跑着孩子,笑着說道:“這孩子哭聲大,身量不小,腿蹬得也帶勁兒。老身瞧着一切都很好。”
宇文櫻聽了這話才放心,忙又問道:“孩子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產婆聽了這話,只小聲回道:“夫人,是個女兒!”
宇文櫻立馬喜不自禁,直說道:“謝天謝地!”
那產婆從來只見過大戶人家正室夫人盼兒子,卻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麼盼閨女的,她雖覺得不解也忙順着誇了那孩子幾句,之後再用熱水將那孩子好好清洗乾淨,等仔細包好了纔將孩子抱出去。
產婆抱着孩子不斷對慕容恪道喜,慕容恪看了孩子一眼,忙問道:“夫人可還好?”
產婆笑着說道:“夫人和小姐都平安!夫人知道生的是個女兒,開心得不得了!”
眼見慕容恪勾脣淺笑,殷氏忙讓奶孃從產婆手裡接過孩子,下去給她餵奶,再讓產婆下去領賞。
崔氏聽說宇文櫻平安,又多看了那孩子幾眼,並未看出不妥,她放心之餘心裡又有了新的擔憂。
她暗自嘆了一口氣,邁着沉重的步子回了西院。
產房中,殷氏命幾個丫頭將牀上的被褥都換下,又讓她們將屋子中的血跡和污穢之物仔細擦洗乾淨之後才讓慕容恪進門。
慕容恪坐到牀邊,解釋的話還沒說出口,宇文櫻就開口問道:“阿孃先前來將軍府看我的時候還好好的,爲何突然就過世了?還有,你爲何要瞞着我?”
慕容恪不提防她最先問的竟是伊娜的死,只得說道:“你那時候懷着孩子,我擔心你傷心過度,所以就沒告訴你!”
宇文櫻直說道:“你還沒告訴我,阿孃是怎麼死的。”
眼看慕容恪猶豫了一陣,宇文櫻坐起身看着他,冷冷地說道:“慕容恪,你若是不想說便不要說,我自會去弄清楚,你別想再騙我!”
慕容恪嘆了一口氣,直說道:“岳母是中毒身亡!”
他說了這話之後也知道宇文櫻會再問。他只得接着說道:“我調查才知是段氏下的毒!我擔心你知道真相之後一時衝動,跑去找她報仇,所以我纔想瞞着你!”
宇文櫻聽了他的話頓時滿臉淚水,“慕容恪,你只覺得你是爲我好。便自作主張隱瞞一切,你爲何不問問我心裡的想法?就因爲你瞞着我,我連阿孃最後一面都沒見到,你以爲那便是爲我好?阿孃就在龍城,她離我那麼近。在她快死的時候,我竟沒在她身邊,你知不知道我一想起此事心裡有多難過?”
慕容恪想替她擦淚,宇文櫻直接躲了過去,大聲直問道:“爲何不管發生了什麼,你永遠只想着瞞我?”
她說了這話,將自己包紮好了的右手伸出來,掌心躺着的正是那枚錦鯉玉佩。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玉佩我明明交給了小舅舅,爲何會到了你的手裡?”
事到如今也無法隱瞞,慕容恪只慢慢地點了點頭。坦白說道:“代國宗廟有御殿櫻的畫像,小舅舅第一次見到你就知道了你的身份,是他將你的身份告訴了我。我不想讓你憶起過去,便沒有將你的身份告知於你。”
“當年我交代阿孃等我長大之後將詳情告知於我,她沒告訴我,是否也是因爲你?”
慕容恪並不否認,直說道:“你臨嫁前,我向岳母承諾,等到宇文部覆滅之時,我必放你自由。當時岳母交給我一封信,讓我在你離開之時就將信交給你。我從小舅舅處知道你的身份之後就懷疑那封信和你身份有關,我將信拆開來看了,知道讓你恢復記憶需要錦鯉玉佩,所以我從小舅舅那兒將玉佩拿了過來,一直和那封信鎖在一起。等到燕軍攻到紫蒙川。岳母才知道我沒將信交給你,她想告知你真相,那個時候正好大夫診斷出你懷了我的孩子,她也只能作罷。”
宇文櫻看着他,大哭着控訴道:“慕容恪,十九年前我救了你,你爲何要這麼對我,將我陷入如今這般兩難的境地?你爲何不一早便將真相告訴我?難道就因爲你所謂的爲我好,我便要放下心裡所有的不滿和憤怒,只當過去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慕容恪眼見宇文櫻淚如雨下,又要替她擦去淚水,宇文櫻又立馬轉過頭去,不讓他碰到自己的臉。
慕容恪好不容易纔壓住心中的苦澀,低聲說道:“我知道你恨我,我卻不悔!我只恨老天,明明給了我機會讓我瞞着你,爲何不讓我能一直瞞下去。阿櫻,我承認,先前我撒了無數的謊,只爲了不讓你想起前世。只爲了讓你留在我身邊。若非今日你險些活不成了,這個秘密我這一世都會瞞着你。今日我心裡清楚,你知道真相之後會恨我,可我還是照做,因爲我希望你活着!”
慕容恪說了這話之後緊緊摟着她,流淚說道:“阿櫻,我不想失去你,這一世我纔是你的夫君,你剛剛纔生下了我的孩子!”
宇文櫻聽了最後一句話,哭得不能自已。
門外烏蘭聽到宇文櫻在哭。急得直敲門,不斷喊道:“將軍……夫人……”
宇文櫻只隨便用手背擦了擦淚,哽咽着說道:“我累了……你出去!”
她說了這話之後只好生躺下,閉上眼睛再也不說話。
慕容恪沉?着在牀邊站了半晌纔開了門出去,只對烏蘭吩咐道:“好好照顧夫人!”
烏蘭進門見宇文櫻臉上還有淚。只當她因爲慕容恪先前隱瞞了自己孃親之死而傷心,忙勸道:“夫人,將軍怕您太過傷心,影響腹中胎兒,纔沒將可敦過世的消息告訴您!”
宇文櫻剛生產完又大哭了一場早就筋疲力盡,只無力地說道:“不許再叫我夫人,我不是夫人!”
烏蘭也只得順着她的話說道:“公主,將軍也是爲你好!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
她這一句話說完,宇文櫻忍不住再次流淚。
她不是夫人,她也不是公主,她究竟是誰,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如果她是御殿櫻,爲何在她身邊的卻不是淺溪?
如果她是宇文櫻,爲何上天要讓她記起前世之事?
如果過去的事真的都能過去,爲何現在自己卻覺得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