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玉衡猶豫地看向赫連雲宥的眼神,蘭君芙猜到她大概怕自己說他的人有奸細不相信,直接挑明:“是不是他的人窩裡鬥了?”
玉衡奇道:“小姐你怎麼知道?”難道可以未卜先知?
玉衡滿臉崇拜的神色看的赫連雲宥牙疼。
蘭君芙瞥一眼滿臉便秘色的赫連雲宥:“回來的路上順帶把他主子捅了一刀,我看着呢,當然知道。”
“哦,就是那樣,沒想到之前跟他一起並肩作戰的人突然反水,背後捅刀,但當時也只是重傷,是那個女人,一把飛劍過來把他釘在樹上的。我看的很清楚,是一把很細的劍!很細!它差點弄瞎我的眼睛!我當時也嚇壞了,就暈了過去!”
蘭君芙這才注意到,玉衡眼角旁有一道細長的傷痕,滿臉的血污遮住了,這才發現,那位置極爲危險,再偏移半分,就會傷到眼球。不由心有餘悸了,安撫地哄着玉衡:
“玉衡你先休息,睡一覺起來,乖啊,好好休息。”
“小姐你呢?”玉衡擔憂不已。
“我沒事,這裡還有兩個大男人保護我這個弱女子呢。”蘭君芙無所謂的說道,“再說,人都殺完了,那個女魔頭也不會回來了,別擔心啊。”
提到這個赫連雲宥就來氣,是啊,人都殺完了,殺的都是他的人!此時再聽到蘭君芙這語氣就火氣上頭,炮臺對準蘭君芙“你說你自己又不用,搶我的貨幹嘛!”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我就是做做生意而已,哪會追究那麼多!媽的,早知今日,我纔不會接,簡直是虧本虧大了!”蘭君芙咬死了不鬆口,就算赫連雲宥查也無所謂,現在那批牛角牛筋確實不在她手上,在風漁山莊呢,而且估計煉製的弩箭都已經要成型了。要想進風漁山莊查,藺玉麒先剝了他一層皮。把鍋背到藺玉麒身上後,蘭君芙翻個白眼一巴掌拍到赫連雲宥受傷的胳膊上,直痛的赫連雲宥使勁瞪她。
“閃一邊去,你個小心眼,不就是幾車貨嗎,至於追究這麼久,差點連累我們一起把命玩掉!”
被蘭君芙搶走了貨,還罵他小心眼,赫連雲宥覺得除了身上的傷,心口再被插了一刀,沒好氣反諷道:“是,不過是幾車貨,你至於費那麼大的力氣惹出那麼大的事來嗎?還把鹽送到大理寺門口,純心玩我是吧?”
蘭君芙針鋒相對:“是又如何,看你不順眼!”
赫連雲宥咬牙切齒:“你!”
“你們每人都少說兩句行嗎?”赫連雲鸞長嘆一口氣,拿着烤熟的野雞兔子過來了,這裡就他一個體力最完好的,自然輪到他照顧兩個傷號,
“我剛得到消息,泰王南下回京了,帶了一個女人,一個白衣的漂亮女人。芙兒,你吃野雞還是兔子?”
“兔子!我要兔子大腿!”蘭君芙看着烤的冒油的兔子還散發着誘人的肉香,一下子口水都要流出來了,渾身的傷痛都有了力量。
赫連雲鸞撕了兔子腿給蘭君芙,又看向赫連雲宥。
“我也要兔子腿吧。”赫連雲宥猶豫地說,他擔心赫連雲鸞在肉裡下毒。但如果跟蘭君芙吃同一只兔子,他不至於在裡面下毒吧?赫連雲鸞自然也猜到了他的忌憚,當做不知道一樣順從他意地撕了兔子腿給他。然後把野雞自己和玉衡分了。
吃了熱熱的食物,渾身有了力量,纔有力氣繼續思考。
蘭君芙一邊咀嚼,一邊口齒不清的問:“小妾?”乾隆南下時不時最喜歡從江南帶些美女回後宮嗎,還留下大明湖畔的傳奇愛情,泰王皇子之尊,帶個女人回府不是什麼稀奇事吧?
“進門時是從正門進去的。”赫連雲鸞面色嚴肅,“我的暗線稱,連泰王妃也對那個女人恭敬有加,她的住房就安排在正院泰王廂房旁邊,比泰王妃的廂房都離的近。”他剛出去打獵時已經跟謹王府找來的人接上頭了,這樣跟二人明說,也讓赫連雲宥放心不少,至少,他相信赫連雲鸞是不會在這裡殺了自己的。經歷了一番生死後,他雖然依然無法完全信任赫連雲鸞夫婦,也無法真心跟他們談什麼朋友兄弟情誼,也或許以後還會有針鋒相對,但至少是沒有生死之仇。他就是有這種莫名的感覺。
蘭君芙沒有管他如何思慮,一邊啃兔子腿一邊思索那個泰王的新女人的事情。從正門進去?泰王妃還對她恭敬有加?還住在正院泰王廂房旁邊?這可就不一般了。要知道,無論是後宮,還是王府,規制是既定的,嚴格按皇家禮儀來執行,正妻如皇后,王妃,纔有資格走正門,住正院。而後妃,側妃,小妾類的,都是走偏門或者小門,後門,住在偏院。皇帝或王爺的正殿正院幾乎就是權力地位的象徵,離地越近,表示地位越是尊崇,且不說是否真的最受寵,起碼這個態度擺在這裡,下人就會明白這人的身份在這座王府裡是什麼樣的等級。
超越王妃的等級,這可不是一般的信號。
看着蘭君芙和赫連雲宥相繼陷入沉思,赫連雲鸞繼續道:“是個江湖中人,還帶着很多武林高手,都是女人,還都是白衣服的漂亮女人。”
玉衡陡然一驚,白衣服的漂亮女人!那個打傷搖光的女人!
蘭君芙也立刻想起玉衡說起的話,跟玉衡對視一眼,難道,那個女人幕後的真兇,是泰王?
赫連雲宥想起什麼似得,面色陰沉如水,擠出兩個字:“警告。”這是泰王給他們的警告,警告他利用了赫連雲季,偷了赫連雲淮的鹽,警告赫連雲鸞夫婦挑撥離間,搭柴引火,害得泰王府失去了泰王府孃家連家的心,還折了連清這個孃家侄子。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一出手差點把自己幾個人命都玩掉!
蘭君芙哀嘆一聲:“看來最近咱們得安分點了,不然下次就沒這麼幸運,直接讓那個白衣女人去咱府上走一遭,腦袋就沒了。”
一說到腦袋沒了,赫連雲宥面色更加陰沉,現在看來,那個砍了自己手下腦袋並送到自己牀前的,就是自己的好二伯泰王了。果然是心狠手辣的野心家!把一衆侄子都玩弄股掌!
赫連雲鸞顯然也想到這裡,想起那個他一向沒有好感頗爲忌憚的二叔,心裡就是警告的紅燈一直尖叫,當下扔下雞骨頭,語氣堅決道:“芙兒,我們回府。”現在他們剛逃出一劫,誰也不知道泰王到底會不會對他們下死手,他本人回府,可不代表他手下的人都回府了。以他目前最有權勢的皇子的身份,若是弄死兩個不受重視的皇孫和一個外嫁過來的和親公主,隨便編個內鬥啊,遇到土匪強盜啊,就可以糊弄過去——反正死了也沒人爲他們報仇。
蘭君芙也意識到這點,現在,自己的謹王府纔是最安全的,順從地點點頭:“嗯。”然後把兔子腿骨隨意一甩,那麼巧合地剛好甩到赫連雲宥身上,惹來又是憤怒的一瞪:記仇的女人不可理喻!
“啊!真是累壞了!”蘭君芙懶洋洋伸個懶腰,滿臉愜意,烤兔子真好吃,無論吃多少次都不會膩!
看着她嬌憨的小模樣,赫連雲鸞暖暖的笑着:“來,我抱你。你腿上有傷。”
“又不嚴重。”之前一個陌生的赫連雲宥在場,她倒無所謂看不看到。現在自己的人玉衡在了,蘭君芙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扭捏着不肯上前。
赫連雲鸞橫了她一眼,走到她面前伸出雙手把她打橫抱起,對上玉衡驚訝的雙眼蘭君芙開始還有些不好意思,一轉眼看到赫連雲宥還饒有趣味地看着,蘭君芙又是一個白眼翻過去,看毛看,沒見過人家夫妻恩愛!
“小四叔~”蘭君芙突然一聲拉長的撒嬌,聽得赫連雲宥一陣雞皮疙瘩,立刻警覺起來:“你想幹嘛?有話好好說!”是想故意讓赫連雲鸞嫉妒了過來揍死我嗎?沒看到他眼神都變了?真不知道這個大堂哥看起來一表人才的怎麼選擇女人這方面口味如此奇葩,不過想想也是,太子大伯也是,喜歡一個禍國妖女,兒子就走向另一個極端,喜歡彪悍母老虎。當然,這話只敢在心裡想想。
“我家玉衡就麻煩你抱着啦~”
“小姐,我不用!”
“也是,小四叔自己都快不行了,抱個女人估計是抱不動了,尤其還是玉衡這樣有些胖的,算了,玉衡那你自己撐着.....”
“誰說我抱不動了!”
“小姐,我哪胖......”
“抱就抱!”赫連雲宥直接上前,把玉衡抱了起來,玉衡當即紅了臉頰,兩人都有些不自在,對上蘭君芙惡作劇成功的笑臉,赫連雲宥也哼哼,“走!看什麼看!”
雖然說得是要抱着走回京,實際上謹王府的馬車已經找了過來,就在路口候着。馬車只有一輛,坐四個人還是綽綽有餘,此時自然是傷者先上去。
“麻煩您啦,小四叔,”蘭君芙被赫連雲鸞穩穩地放入車內,調笑着正在等着把玉衡也放下來的赫連雲宥,“是不是抱的時間太短了沒有抱過癮啊?”
“小姐!”玉衡嬌羞的迴應。
赫連雲宥實在是沒力氣跟這母老虎鬥嘴了,連瞪的力氣都沒有了,之前確實是逞強了,他腋下的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痛。
“止血藥,你可以不吃。”赫連雲鸞淡淡地遞過來一顆藥,赫連雲宥先是吃驚,卻也看出來,正是之前他給那個叫玉衡的丫鬟吃的,效果很好。
他當然明白赫連雲鸞爲什麼說可以不吃,因爲自己對他一直心懷戒備。但此時,他已經知道這藥是可以吃的,這人也是可以信任的,直接乾脆地接過來吞下,真心誠意地道謝:“謝謝大哥。”
這一聲“大哥”倒是讓赫連雲鸞另外多看了他一眼,笑容裡多了些溫暖,“都休息吧,我盯着就好了,有情況會通知你們的。”這話自然是對他說的。不用赫連雲鸞多說這句話,蘭君芙和玉衡的傷勢疲憊也撐不到回府的路程,這時兩人就已經昏昏欲睡了。
“謝謝大哥。”赫連雲宥再次道謝。雖然覺得此話有些乾巴巴的,但此時,也只有這句話最能表達自己心中的感激。
赫連雲鸞突然一笑:“都叫大哥了,還說什麼謝謝。”兩人相視一眼,默默間竟然有了些兄弟不言自有情意在的意思了。
然後,再次陷入沉默。
馬車顛簸着上路了。
馬車輪子軲轆軲轆聲中,受傷最重的玉衡最先陷入沉睡,然後是疲憊的蘭君芙,靠在赫連雲鸞的肩頭漸漸也睡着了,赫連雲鸞也半閉着眼睛似乎在打盹。滿車廂的靜謐氣氛感染了他,不知不覺中,赫連雲宥也控制不住的,眼皮漸漸沉重了起來......
睡得迷迷糊糊時,突然身上輕輕的被推動了一下,赫連雲宥先是覺得不知身在何處,直到腋下傷口再次隱隱作痛時,警覺地立刻睜眼,面前是赫連雲鸞:“雲宥,到了。”
馬車已經停了下來。
外面的車伕撩起車簾,赫連雲鸞指指外面,天色已經暗了:“晟王府到了。”
赫連雲宥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被這個昔日最瞧不上的大堂哥安全送回了府,不由語氣複雜:“謝謝大哥。”
“我就不下去了,你幫我給你父親兄長問個好。”赫連雲鸞扶了一下在肩頭睡着一會兒頭就滾下來的蘭君芙,看向她的目光寵溺的柔情萬千,一轉到他的這邊,又客氣了起來,“我要跟你嫂子一起回府了。你也看到了,她們都需要療傷。”
“是,我明白,大哥慢走。”赫連雲宥當然明白,不僅僅是因爲蘭君芙主僕受傷,還因爲過去十年裡,晟王府的做法,讓他寒了心。他有多久沒有稱呼過自己父親三叔了?恐怕父親自己都不記得最近一次被赫連雲鸞主動打招呼是何時了吧。
長嘆一聲,赫連雲宥下了馬車,看着赫連雲鸞的馬車在夜色中調轉方向,久久的,看着,看着,看着,直到馬車的蹤影消失在視線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