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迷路

急促的呼吸,紊亂的腳步。

身後是嘈雜的獸吼,漸漸被拋遠,又彷彿能在很短時間內重新追上來。

奔跑穿行在叢林間,林安可以感覺到生死追逃間,心跳幾乎蹦出喉口的感覺。奔逃中,柔韌的枝葉像一隻只攔截的手,抽打在身體和外露的皮膚上,但卻沒人顧得上。

身後有凌亂的腳步聲傳來,林安回頭,看見的不是本該在身後的邦妮,而是一張長滿利齒的血盆大口,腥臭撲面而來——

啊!

林安猛然驚醒,蒼白的臉色滿布淋漓的汗水,心跳就像夢中一樣,急速沉重地幾乎要蹦出胸口。

她的眼神有些呆滯,好一會兒才從噩夢中回過神來,眼珠動了動,卻再次猛然驚起:她明明在冥想,怎麼會睡着了,還做了噩夢!

法袍完好地穿在身上,林安左右看看。

安德烈靠在她背後那棵樹的另一面冥想,邦妮和史蒂文休息的位置也離他們不遠,基諾坐在篝火邊一塊岩石上閉着眼,劍駐在他身前。

另幾個沒值夜的黑鐵武者分散外圍,把法師圍在中間,或坐或躺的休憩。

森林裡的夜晚溫度較低,不過對於修煉有鬥氣或身着法袍的小隊隊員而言,這種環境不算什麼,並不影響冥想和休憩睡眠。

一切似乎和她進入冥想前一樣,沒有什麼異常。

但林安卻知道不對勁。

別的不說,單是她剛纔從噩夢裡驚醒的動靜,以小隊隊員進入森林後的警惕性,怎麼會連一個人都沒有察覺,一點反應都沒有?

幻術?

他們——或者只是她——是什麼時候被盯上的?

林安努力分辨着,心裡各種念頭繁雜。

這時,極輕的靴子擦過草葉的腳步聲傳來。

林安警覺地看過去。卻見負責在外圍巡夜的雪莉爾悄步過來。

藉着篝火的火光,林安清醒地大睜着眼,卻臉色蒼白大汗淋漓的模樣看得很清楚,雪莉爾無聲卻輕巧地移步過去,對林安比劃了個詢問的手勢,皺着眉有些疑惑。

分辨一個人的真假,是無需對話乃至對暗號的。

熟悉的神態和舉止中的小習慣,有些是林安職業習慣去留意而雪莉爾本人都未曾注意過的,林安觀察着雪莉爾,心想:假如有幻術能將一個熟人模仿得惟妙惟肖到這種地步。那麼被矇騙我也認了。

心安下後,林安抹了抹頭上的汗,對雪莉爾比劃了一下其他人。

雪莉爾也發現了其他人毫無警覺性的異狀。

她蹙着眉看看。對林安比劃了幾下,轉了出去。

林安小心推醒了安德烈,然後是基諾,再分別一個個把其他人喚起,雪莉爾也找到了同樣值夜的斯考特。兩人匯合一同回來。

這時天已經濛濛發灰,正是人一天中睡意最深警覺性最低的時候,小隊卻一個個圍在篝火邊,大睜着眼。

這種莫名其妙沉睡的情況,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之前只是有武者在行進中幾乎睡着,半夢不醒地夢遊式跟着小隊走。因爲跋涉中沒人與他說話,這種異常到後來才被發現。

林安那時以爲這應該是和森林中腐殖腐化揮發後,沉滯積累在地面、混合輕微瘴氣的氣體有關。她在老朱利安的遊記裡也曾經見過類似的記載,諸如獵人進入久無人跡的森林,莫名昏倒沉睡數天之類的傳聞。

這種情況在跋涉中只出現了一次,後來大家都提起了警惕,一旦有人神情呆滯就立即叫醒。於是後來再沒出現過。

這使得所有人都放鬆了警惕。

直到這一晚,所有還在營地休息的人。都進入了昏睡,才察覺不對勁。

所有人都很重視:在處處都可能有危險的森林中,莫名昏睡失去知覺,無論如何對他們都不是好事。

現在能確定的是,這種莫名昏睡的原因,並不是和森林裡的沉滯的有毒氣體有關,至於具體原因,連林安這樣的藥物學專精的人,也說不出所以然來。

所有人心裡都隱隱打鼓。

他們不怕和現實的敵人搏鬥,卻害怕這種無形無質又不知原因的危機,彷如跗骨之蛆,如影隨形地跟着你,消耗你的心神,讓人時時繃緊神經,草木皆兵。

有人想到林安進山前的話,那時並不覺太可怕,要麼不以爲然覺得是危言聳聽,要麼是心裡存着僥倖,現在想起來,果然還是被她說中了,這次任務危險很大。

無形的恐慌在蔓延,如果不是進山已久,恐怕就有人要打退堂鼓,寧願回去受罰,哪怕被法師塔圈禁奴役到死,也不願莫名其妙在這片森林裡丟命。

林安皺皺眉。

如果有可能,她不會把內情在全隊裡宣揚,製造恐慌,但這晚除了雪莉爾和斯考特都中了招,連她這樣龐大的精神力和意志力都沒能抵住,所以瞞是瞞不住的,除非一直不叫醒他們。

其實除了安德烈兄妹倆,其他人的安危沒被她放進眼裡,這時也在心裡暗自忖度,繼續深入下去到底值不值得。

這時,斯考特開口,“這並不是特意針對我們的,我和雪莉爾沒有遇到危險。”

基諾眼前一亮,“沒錯,而且我們在昏睡中也沒有遭遇危險,所以這或許是這片森林的詭異處,但只要我們提高警惕,未必會對我們有切實傷害。”他力圖鼓舞士氣。

林安掃了兩人一眼。

基諾目的是爲了完成水苑交給他的任務,斯考特則或許出於歷練武者意志和本心,不願逃避困難,又或許還有其他心思。

但無論如何,既然他們開了口,說明已經打定主意,那麼就憑她和安德烈兄妹三人,想要打退堂鼓,卻也無法獨立離開這片山林。

林安看看安德烈和雪莉爾,見他們雖然臉色凝重卻沒有退縮之意,心裡微微苦笑:初出牛犢不怕虎啊,她終究是老黃瓜刷嫩漆,瞻前顧後的心態就是沒法和年輕人的勇往直前無縫接軌。

“小心安全,注意保持戰鬥力。”林安意簡言賅。

斯考特和基諾看看林安有些淡的態度,眼神對視了一下。

三天後。

林安被人推了推,從進行到一半的冥想中退出,睜眼就見安德烈滿是血絲的雙眼,眉間掩飾不住的疲憊。

她問:“擺脫那羣虎獒了。”——這不是問句,而是陳述語氣。

安德烈面無表情地點點頭,動作簡單到極致,他的神態不復精神,彷彿已經沒有更多的精力去維持精神狀態。

斯考特下巴上鐵青一片,但最注重貴族面貌禮儀的他,剛纔也在抓緊時間閉眼休息,這時正睜開滿是紅絲的眼。

其他人狀態也相差彷彿,更顧不上外表,即使是修煉鬥氣的武者,因爲連續作戰消耗的體力沒能很好恢復,此時也都是筋疲力盡的模樣。

幾個與雪莉爾在後面斷後、緩緩跟上來的黑鐵武者的兵器已經卷刃,雖然有備用兵器,但他們還沒丟掉手上那把,因爲他們這時已經被連續遭遇的獸羣和戰鬥引得偏離了路線,迷失在這片無邊無際地山林中,生怕以後備用兵器毀壞,失去自保能力。

這不是危言聳聽,因爲在迷路過程中,已經有兩個黑鐵武者不知怎麼地跟丟隊伍,消失在深林之中,所有人都擔心下一個獨自落單的是自己,竭盡能力去保存自己的戰鬥力。

林安的強大續航能力在這時顯露出來。

因爲身體特殊,再加上修煉過體術使得她力量未必強,但耐力和恢復力都堪稱變態。

再加上逆天的精神力,所以她的精神狀態飽滿,戰鬥力完全沒有減弱,甚至在戰鬥中連接彌補其他人的漏洞和失誤,展現了最初幾天沒有展露的實力,像是完全沒被連接的戰鬥拖累還超常地適應和發揮,簡直像是爲了這種戰鬥生活而生,神采奕奕得讓斯考特這樣的戰鬥狂都自嘆不如。

“喝點水。”林安將一個合金水壺遞給安德烈,安德烈小心喝了兩口,精神微振,又傳給雪莉爾,雪莉爾喝了兩口後,又遞迴給林安。

林安看看眼巴巴看着她的邦妮,嘆了口氣,將水壺又遞了出去,然後任由她傳給了斯考特和其他人。她閉上眼,將法杖放在膝上,默默查看水滴空間裡的治癒之水還夠不夠用到第九天。

修煉體術後身體的耐力和恢復力增強,林安絲毫沒有減損的狀態要不是用面具上的幻術掩飾了一下,再加上她拿出了不少治癒之水給其他人,讓他們以爲她之前悄悄靠治癒之水維持狀態,恐怕就要被人懷疑她身體的問題了。

連接的戰鬥,讓蒂蒂即使是悄悄地進村,也已經吃得酣暢淋漓,有了蒂蒂生產的自然之力,治癒之水這種低級產品已經不被林安放在眼裡,更何況她身體恢復力強,至今都沒能用上自然之力。

當然,出借治癒之水林安不心疼,蒂蒂和自然之力的存在卻是秘密,不能被其他人查知,否則早在剛開始偏離路線的時候,擁有蒂蒂植物感知的林安就會提醒其他人。

不過情況還好,因爲迷路後基諾驚慌下泄露了目的地,所以林安已經得知正確的路線。在林安有意無意地影響下,路線雖然偏離,大方向卻沒有改變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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