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母有些驚訝地看着葉庭脣角的那抹笑容,活了大半輩子的她怎麼看不出葉庭眼底隱藏的情意,這個年輕人分明就是喜歡自己的女兒夏一微——
想到夏一微,夏母的眉頭皺了起來。
之所以愁眉不展,不是因爲她看不上葉庭,而是她深知自己女兒的性格,夏一微性格柔順,但是內心卻最是堅定,她認定了的事情絕不會輕易改變。
她從來便內向,身邊的朋友寥寥無幾,更別說男朋友了,她也曾經暗暗着急過,但是現在夏一微才二十歲不到,甚至還沒有畢業,她私心裡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兒早戀,於是便將這件事情埋在了心裡。
直到今天看到了葉庭。
從葉庭的眼神裡她可以看到這個年輕人是真的喜歡自己的女兒,否則何以在提起微微的時候眼裡充滿了柔情?
葉庭徑自陷入回憶裡,很久之後才反應過來不好意思的對着夏母笑笑,“伯母,不好意思,我剛剛走神了。”
夏母搖了搖頭,葉庭的走神,恰恰證明了他對夏一微的深情,她作爲母親,又怎麼會有怨言?
“你看我這記性,你在這坐了這麼久,我都還沒問你叫什麼名字呢。”
葉庭愣了愣,隨後搖了搖頭,“伯母,我以後還會來看你的,至於我的名字。”他苦笑了一聲,“以後我再告訴你吧。”
他倒是想要把自己的祖宗十八代的底細都告訴夏母,可他沒有忘記自己今天來是做什麼的,他是來爲夏一微墊付她母親的醫藥費的。
今天他來過醫院的事情夏母一定會告訴夏一微,夏一微也一定能夠猜到替她墊付了醫藥費的就是自己吧——
他不介意爲自己心愛的女人一擲千金,可是他知道夏一微不會喜歡自己這麼做,她看似柔弱,卻有着屬於她的一份執着。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把所有的事情瞞下來,這樣她就不會感到困擾。
只是,讓葉庭意想不到的是,今天的一念之差,造就了之後,他長達五年的悔恨,讓他和夏一微整整錯過了五年……
夏一微的確沒有因爲自己墊付的那筆醫藥費而負疚,她也永遠不會知道,在這個下午,一個愛着她的男人悄無聲息的來過她母親住着的那家醫院,爲她墊付了壓在她脊背上的醫藥費。
夏母愣了愣,直視着葉庭的雙眼,她很快就猜到了葉庭心裡面的擔憂,笑着搖了搖頭:“放心吧,今天你來過的事情我不會告訴微微的。”
葉庭大喜過望,能夠在自己未來岳母的面前好好表現,他還是很開心的,當下便不再放過這個機會:“伯母,我叫葉庭。”
“葉庭……”
夏母咀嚼着這個名字,如同母親在低喃着自己兒子的乳名,葉庭的生母在他出生的時候便因爲難產死去,父親一直沒有再娶,二十年來儘管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是卻偏偏缺少了母愛。
此刻聽着夏母呼喚自己的名字,他居然有了母親的感覺,也終於明白了夏一微爲什麼會爲了夏母的醫藥費拼盡全力。
不僅僅因爲她們是母女,血濃於水,更重要的是,她的母親是一個如此溫柔的女人,這麼多年來這個女人一直陪在夏一微的身旁,夏一微又怎麼捨得失去?
葉庭有些恍惚的走出病房,轉過頭,卻看到夏母仍然一臉笑容的躺在病牀上,目光溫柔的望着自己。
他心中有些酸澀,慢慢地關上病房的門,同時在心中下定了決心——無論如何,他都要儘自己最大的努力,治癒好夏母的病。
葉庭走出病房,就直接去了醫院的櫃檯。
男人對着負責收款的女護士,豪邁的甩出一張支票:“三樓319號病房,那個病人的醫藥費,我負責了,現在就開始給她動手術,還有把她轉到最好的病房裡,住院費就從這裡面扣。”
那張支票的數額是一百萬。
饒是女護士見多識廣,也被葉庭這闊氣的手筆驚得忘記了反應,好半會兒纔回過神來,點開電腦進行登記,劃去了夏一微欠下的住院費。
要知道,就算是手術費加上這兩個月的住院費最多也就三十多萬,可是這卻是一張數額百萬的支票啊!光餘額就差不多七十萬!
葉庭很是瀟灑地離開了,櫃檯的女護士看着葉庭的背影,眼裡冒出花癡的桃心,不停的喃喃自語,“土豪,這纔是真正的土豪啊!”
......
病房中。
聽到輕得猶如聽不到的推門聲,夏母的睫毛動了動,知道是夏一微回來了。
夏一微剛剛關上門,轉過身來便看到原來睡着了的母親睜開眼睛看着自己,她頓時擔憂的走上前去,“媽,你怎麼了,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你這丫頭,總是把什麼事情都推到自己身上,我方纔根本沒有睡。”夏母慈愛的牽過夏一微的手。
“媽,我聽醫生說了你明天就可以做手術了,等你做完手術,你的病就可以好了。”夏一微努力忍住淚水,擠出一抹笑容,似乎這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一樣。
患上了重病的母親有了康復的希望,這當然是天大的好消息了,只要母親能夠好起來,無論是什麼樣的犧牲,在夏一微看來都是值得的。
夏母這一次是真的愣住了,但很快,她就反應了過來,看着夏一微,輕輕地搖了搖頭。
如果是在過去她聽到這個消息一定會很高興,因爲沒有人願意死去,如果可以活着,誰都願意活着。
最重要的是,她還有自己的女兒,她想要活着看着微微結婚生子,看着她幸福快樂——
可是她也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如今的醫學設備較之以前的確是先進了數倍,可是癌症病不是一般的病症,想要根治極爲困難,如果一個手術就能去除,那麼又何來那麼多因癌症而死的有錢人?
更何況,如今她們的經濟根本負擔不起這麼龐大的醫藥費,自己作爲一個拖累,不能給女兒任何幫助就已經讓她很愧疚了,別說還要女兒因此負擔這麼多的債。
“微微,媽已經老了,我這身體就算試試做了手術恐怕也活不了多久,我們回去吧,接下來的事情就聽天由命吧。”
“媽,你怎麼能這麼說,既然有了希望爲什麼要放棄?”夏一微大驚失色,她沒有想到母親竟然會說出這種話來。
“微微,這麼多的錢,我們是湊不齊的,就算我們有,我們也要揹負一大筆的債,媽不希望你過得那麼苦,這樣會影響到你的。”
“媽,你放心的,醫藥費方面我有辦法的。”
“微微.....”
“好了,媽,你不要再說了,我會湊到醫藥費,你就聽我的吧。”
夏一微咬緊了脣,握着夏母的手指慢慢收緊,帶着不容人拒絕的力道。
夏母看着夏一微執着堅定的臉,也不再開口,只是在心裡嘆息。
罷了,現在再多說這些,只會激起夏一微的逆反心理,反正她也拿不出這麼多錢,時間長了她會慢慢想通的。
夏母並不知道那個只有一面之緣的叫做葉庭的年輕人已經爲她墊上了所有的費用,更不知道夏一微爲了她,答應了夏安然提出來的,她自己原本並不想答應的條件。
寬闊卻空曠的病房裡,母女相互依靠着,相似的臉龐上帶着如出一轍的溫柔。
桌子上含苞待放的鬱金香不知爲何,花苞輕微的顫動了一下,隨後,一片一片的綻放。
窗外的陽光射了進來,花開了。
......
A市一家著名的醫院。
季斯年從病房裡走了出來。
剛剛經歷了一場手術的他雖然色依然平靜,可是仔細看,還是能看到他額頭滲出來的細密的汗水,由此可見這場手術並不像外人看來的那麼簡單。
“季醫生,又完成了一場手術,肯定累壞了吧?”
走在走廊裡,時不時就會碰到同事朝他打招呼,季斯年對這種場合已經見慣不慣了,這樣的場景和對話幾乎每天都會上演一次,最開始的時候還有些激動和自傲,後來就變成了純粹的麻木。
有時候連他自己都忍不住在想,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他喜歡醫學,畢業之後就直接轉入醫學方面,在他眼中醫學是他一生的最愛,任何人和事物都比不上,曾經他還對着喬錦安說過,如果要自己在她和醫學當中選一個的話,他肯定會選醫學。
可是最後,他放棄了喬錦安的理由不是爲了醫學,而是爲了自己的私慾。
季斯年在心中嘆息了一聲,臉上卻依然微笑着,對着來往的同事不停頷首,哪怕他的心裡再如何的後悔失落,可是在外人面前,他一直都是完美的。
就好像是一張完美的面具,終年戴在臉上,戴的久了,就再也摘不下來了。
走出醫院,季斯年這才放下了自己平日裡的僞裝,整個人都鬆懈下來。
有時候孤寂的太久了,他就會想起過去的日子,想起大學時無憂無慮的時光,還有那個陪着他走過青蔥歲月的女人——喬錦安。
“不知道錦安最近怎麼樣了……”他腦海忽然閃現出喬錦安的那張臉。
自從上一次他把那個撞傷了喬琛的司機帶到喬錦安面前,他就再也沒有見過喬錦安了。
季斯年知道喬錦安是在怨恨自己,可就算是這樣,他還是不後悔,而且他並沒有說謊,當年喬琛的車禍本就是顧景洲一手設計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