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8章 火種
整個卓蘭就像是一個巨大的賭桌,每一方勢力都是賭桌邊上的玩家,唯獨普通人不是。
不管是生活在這裡的普通人,還是那些製造了這場暴動的暴徒。
當他們搶奪了第一把武器並且扣動扳機的那一刻開始,他們就已經是暴徒了。
遊戲的進程似乎突然加快,桌邊的先生們都有些看不清這場賭局的未來,除了某個人,或者說某些人。
他們既是發牌的荷官,又是賭桌邊上的玩家,更是裁定輸贏的裁判。
他們操縱了牌局,結果不會出人意料。
藍斯端着酒杯依舊站在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俯視着更加混亂的城市。
站在他現在的角度,已經能夠看見一些難民在街上奔跑。
他們用手中的東西打砸路邊的商店,又或者撬開店鋪的大門,然後衝進去。
不多時,帶着一些商品衝出來,整個城市都陷入到無序的混亂之中。
警察局長逃回了警察局後重新組織起了一羣人,但這一次,他們並沒有去直面那些進城的難民,而是以“保護重要的城市設施”爲理由,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中。
他本來還想要藉助這次動盪獲得更多的權力,現在看來,他可能不會獲得進一步的機會不說,還有可能會丟掉現在的工作。
對於此時的迭戈來說,警察局局長的無能,已經爲他自己套上一個結實的絞索。
他的愚蠢不在於他沒有控制住這些難民進入城市裡,而是他開了槍,還弄丟了一些武器。
讓本來沒有什麼威脅的難民,變得有威脅了。
藍斯正在思考接下來的局勢會如何發展的時候,馬多爾走到他身邊輕聲說道,“史密斯先生來了。”
史密斯先生,就是這次聯邦政府後來安排的訪問團領隊,艾伯特先生。
“讓他進來。”
很快艾伯特先生微笑着進了房間,他走到了藍斯的身邊,站在略微落後於藍斯的位置,同樣俯視着不斷升起黑煙的城市。
在他們的注視中,不遠處的街道上突然冒出一陣火光,緊接着那棟房子開始燃燒起來。
房子只有四層樓高,一個在本地很常見的小樓房,失火的是二樓,火勢看起來不小。
兩人就那麼看着,看着芝麻大小的人從房子裡跑出來,但也有一些人在三樓和四樓的窗戶後求救。
整個城市都陷入了停擺的狀態中,卓蘭這座城市只有十輛消防車,根本顧不過來這麼多的火情。
很快那棟着火了如同火柴盒大小的房子裡,就有人從三樓和四樓跳下來,也有一些人上了四樓的樓頂,並且躲進了水箱裡。
看到這,藍斯微微搖頭,“人間慘劇!”
安靜的房間裡突然有了藍斯的說話聲,氣氛似乎也變得柔和了一些。
艾伯特先生笑着贊同道,“雖然跳下去會摔斷腿,但至少還活着。”
“可是藏進水箱裡,最終只能成爲一鍋湯。”
藍斯側身看向他,“要喝點嗎?”
艾伯特先生遲疑了一下,然後說了一句謝謝,“威士忌。”
馬多爾倒了一杯加了冰塊的威士忌送了過來,他又一次說了謝謝。
卓蘭的空氣有些潮溼,雖然天氣並不熱,但是卻給人一種身體表面套上了一層薄膜的感覺,會讓人有一種悶熱的感覺。
這也是迭戈哪怕在溫度不高時也會一直淌汗的原因,當然可能只是原因之一。
“藍斯先生,接下來我們是不是要開始接觸其中的一些人了?”
艾伯特和安迪這次來拉帕的目的,就是爲這些反抗政府的勢力提供運作資金和物資,以“人道主義援助”的名義。
這個模式也是藍斯提出來的,既然要給,完全可以大大方方的給,這又不是什麼壞事情。
幫助需要幫助的人才能體現出聯邦政府和聯邦人民高貴的品質,而拒絕聯邦這些人道主義機構幫助那些人的當地政府,在國際視野中就會成爲反方。
克利夫蘭參議員很欣賞他提出的這個方案,得到了實惠,又沒有丟掉面子。
藍斯搖了搖頭,“還要等一等。”
“等一等?”,艾伯特先生抿了一口酒,他的目光重新回到了混亂的城市中。
在他看來,其實現在是一個非常好的,接觸這些人的時候。
藍斯點了一下頭,“是的,再等一等。”
“現在他們太散漫了,沒有目的性,也沒有人站出來阻止他們。”
“他們甚至都不如勞動聯合會和工會推動的罷工遊行示威,至少那些工人階級還知道團結在一起。”
“可你瞧瞧這些人,他們在做什麼。”
艾伯特先生的目光落在腳下的街道上,他們根本沒有一個準確的目的性,按道理來說他們現在最應該去的地方,就是總統府外。
在總統府外集結,利用他們龐大的數量,去給總統施壓,讓總統答應他們的一些條件。
在聯邦的話一定會是這樣,因爲有勞動聯合會以及工會組織他們。
但是在這裡,這些人本身就是第一次參加這種活動。
破壞的慾望,貪婪的慾望,各種慾望都被釋放出來,他們沉浸在自己永遠都填不滿的慾望溝壑中,完全忘記了他們此時應該做的事情是什麼。
所以他們就是一盤散沙,根本起不到任何的震懾作用,也沒有什麼價值。
“等他們這次暴動被鎮壓了之後,你們再去和他們中的一些人聯繫。”
“經歷過一次慘痛的失敗過後,他們這些人就應該明白,不管是想要向政府主張自己的想法,還是想要推翻這個糟糕的社會,都必須團結,有組織,有紀律。”
“這個時候投資他們纔是最好的選擇,而不是現在。”
艾伯特先生聽完之後頗爲贊同的點頭,他臉上始終帶着笑,也沒有其他的情緒表露,很難通過他的外在去感知他的內心。
這樣的人,其實比安迪那種直接把情緒掛在臉上的人難對付得多。
“藍斯先生,你有什麼人選嗎?”
他搖晃着手中的酒杯,“我聽說我們抵達之前,你在圖書館那邊搞了一個研討會,邀請了一些人。”
“我相信這些受你邀請的人,一定是非常特別的存在。”
藍斯也沒有否認,“我等會讓人給你一份名單,你也許用得上。”
“這些人……我把他們稱作爲‘火種’,他們是第一批覺醒者,也是能夠點燃整個拉帕的火種!”
“至於這些‘火種’中的一部分,是否能夠渡過他們的第一次考驗……”
藍斯搖着頭端起酒抿了一口,隨後他笑着攤開手看向了艾伯特先生,“誰知道呢?”
城市已經被破壞成這個樣子,不管是藍斯還是這位艾伯特先生都清楚,接下來就是拉帕政府無情的鎮壓。
這些源源不斷涌入城市的人裡,有相當一部分,可能永遠都回不去了。
不過他們倒是沒有什麼可惜遺憾的感覺,世界的發展就是這樣。
不管是社會還是組成社會的人,在這個過程中都會扮演“薪柴”的角色,點燃自己,推動世界的進步。
只有能從風雨中突破出去的人,纔有資格接觸到聯邦的資金,資源,一切。
這些錢可不是大風颳來的,是納稅人的錢一點點累積出來的。
以前聯邦的普通人可能不太有資格用“我們納稅人的錢”作爲開頭,那個時候聯邦政府並不想向普通的社會階層徵收稅收。
但現在他們有資格了,哪怕收入只有一分錢,到了年底該報稅還是要報稅的。
作爲一名有責任感的社會青年,就算聯邦政府不打算對這些納稅人負責,他也打算對納稅人的錢負責。 兩人的談話到此中止了下來,此時他們都看到了一個大約有兩三百規模的人羣正在朝着拉帕大酒店涌來。
很顯然,這些人已經初具“團伙”這個改變,他們行動不像之前藍斯他們看到的那些人,沒有一個明確的目標,也沒有什麼目的性,純粹就是忠於自己的慾望。
而這些人的目的地,似乎就是這個酒店。
“拉帕大酒店裡肯定有很多的吃的,而且裡面有很多的外國人!”
一名看起來很健壯的傢伙走在了隊伍的最前面,他也是“火種”之一,一名工廠的工人。
火種不只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才有機會成爲火種,所有人都有可能,但他們都需要有一些特別的,和別人不一樣的地方。
說得玄妙一些,那就是藍斯需要從他們的身上見到有領導的才能,或者具有成爲領導者的特殊氣質。
否則他們成爲不了“火種”。
樓下的這名工人,就有一種很獨特的氣質,藍斯聽說他在自己工作的地方,經常代表工人和工廠主談判,是一個很有名望的。
所以他獲得了一次機會,至於這個機會是否能夠醞釀出染紅天空的火焰,誰都不知道。
不過從現在來看,他茁壯成長的概率變小了一些。
他選錯了地方。
他選了拉帕大酒店,也是唯一的一家涉外酒店。
藍斯其實並不太介意有聯邦人在這裡遇難,這反而能夠成爲聯邦政府向亞盟施壓的藉口——
我們秉持着推動促進雙邊民間文化,經濟,貿易交流的想法,讓一些人前往了亞盟,卻遭受了意外。
總得給個說法吧?
國家和國家之間的“說法”,和個人與個人之間的“說法”,可是完全不同的。
但也不是完全就失去了機會,只要他不亂來,說不定還是能夠順利生存下去的。
如果這個傢伙選了一個地獄開局的地方還能存活到最後,那麼他最終勝出的概率反而會增加到最大。
酒店的門口已經有不少保安在這裡守護入口,他們手中都拿着鋼管之類的一些東西,不過沒有武器。
拉帕的人民一直以來都很溫順,他們似乎已經接受了這樣麻木的生活,沒有什麼反抗的想法。
一直以來都是如此,除了少數黑幫之間可能會有武器,整體來說人民還是安全的。
當然保安隊長和幾個副隊長的手中有武器,但只要不到最後時刻,他們都是不會動槍的。
當保安們看到一大羣人朝着酒店走過來的時候,他們立刻就上報了這件事,更多的保安從九點鐘出來支援,包括了保安隊隊長和副隊長們。
一名膽子大一些的副隊長主動朝着那夥人走了過去,在酒店的門口,這羣人停了下來。
在他們的身後,此時已經多了一些尾隨他們的人,這些人意識到這夥人的目的地是拉帕大酒店時,都顯得很亢奮。
作爲拉帕人,他們當然知道這座酒店的特殊性,以及它的奢華,他們想要跟着吃點油水。
所以看上去是一羣人,但周圍還跟着不少人。
“你們不能進入這裡。”,保安隊的副隊長擡起手阻止了他們,“如果你們想要錢,或者食物,我可以安排讓人給你們送一些過來,但你們不能進入這裡。”
“裡面有很多的外賓在休息,如果你們驚擾或者傷害到他們,那將是一個巨大的麻煩!”
“希望你們能夠理解。”
被藍斯選中的工人火種從人羣中走出來,他很強壯,一張有棱有角堅毅的臉,眼睛有些深邃,給人的感覺很好,像是一個正面人物。
而且他很強壯,穿着的單衣下是凸起的肌肉,充滿了爆炸的力量。
只是站在副隊長的面前,他臉上就露出了一些笑容,“我聽說拉帕大酒店不歡迎下等人進入,是嗎?”
他此時腦海裡還深深的記着藍斯第一天說的那件事,他原本想要在拉帕大酒店裡安排他們住宿和研究討論。
但被拉帕大酒店拒絕了,因爲他們不歡迎下等人。
天然被打上了下等人標籤的工人火種雖然在笑,但誰都能夠感覺得出他的不快。
副隊長有些有些語塞,他這個時候很難說出酒店拒絕窮人進入的規則,在面對這些已經化身暴徒的下等人時,他也感覺到了害怕。
能夠明顯的從他的臉上感知他內心此時的活動,工人火種深吸了一口氣,“有嗎?”
副隊長被逼問得有些要崩潰了,他只能搖着頭說道,“我們歡迎每一位客人。”
工人火種臉上露出了一抹譏笑,“很好,現在我們要去酒店裡消費。”
說着他就要往前走,但副隊長還是攔住了他,“現在我們不接待客人。”
工人火種一把推開了他的,大步的朝着酒店走去,更遠處的人們臉上都露出了笑容,這羣人吃肉,他們喝湯。
副隊長還想要說什麼,立刻就被幾個人打倒在地上,他老實了。
看到這一幕,酒店門口的保安頓時變得緊張起來,面對不斷靠近的這夥人,他們只能不斷的收縮。
直到沒地方退了。
隊長知道這夥人是非要進來不可了,看着這些人越來越近,他也不得不作出決定——
用力打,往死裡打,打死算我的!
他的聲音裡透着一股子狠勁,只要這次他沒事,他一定能夠高升!
一名保安實在是受不了這種不斷壓迫過來的氣氛,他主動揮舞着鋼管衝了出去,緊接着他身邊的人也緊隨他衝了出去。
兩道激流在酒店的門口衝撞在了一起!
叫罵聲比打鬥的聲音更大,酒店的大廳中有不少外國遊客,他們身邊陪伴着那些年輕漂亮的伴遊,這些人看到這一幕並沒有太害怕。
有些外國遊客還露出了笑容,並拿出照相機拍攝發生在大廳外的這一幕。
他們認爲,保安能夠保護他們的安全,又或者他們認爲,這些人不敢傷害他們。
這段時間這些外國人在這裡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東西——特權。
這和他們在聯邦或者在其他他們自己的國家不一樣,哪怕他們有錢,他們也不是特權階級中的一部分。
如果他們是真的有錢他們也不會出現在這裡,所以他們是商人,只是比普通人富有的商人,自然也談不上官商勾結,有限的財富也不能提供給他們特權。
但在這裡,他們感受到了。
不管是拉帕政府還是本地的商會,抑或是所有的普通人,對他們都懷揣着一種敬畏,懼怕。
有時候明明是他們做得過分了,可是在酒店的經理或者其他什麼類似的人的幫助下,和那些受害者進行溝通,最終都會平安無事。
有個外國人強行和一個並不提供伴牀服務的女孩發生了關係,女孩報了警,但最後不了了之。
這就是特權的美妙滋味!
他們此時依舊認爲,酒店外的那些人,不敢對他們怎麼樣!
戰鬥爆發得很激烈,這些保安也不是擺設,他們發起狠來也真的是下等人。
也許是因爲他們對付的都是下等人,下等人在拉帕是沒有人權的,所以他們才能如此的狠辣。
雙方打得難捨難分,不過能夠看得出,保安正在被擊潰!
因爲他們的人數畢竟不佔優勢。
打架,羣毆,比的就是人多勢衆。
眼瞅着自己的手下快要頂不住了,保安隊長拔出了手槍,朝着離他最近的一個下等人扣動了扳機。
一瞬間刺耳的槍聲打破了大廳裡的平靜,那些外國人開始感覺到不安,開始想着要離開。
但這個時候要離開,似乎太遲了。
工人火種也拿出了武器,對着保安隊長開了一槍,短暫的交火只持續了不到二十秒就結束了。
保安隊全面潰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