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氏書房,一男一女彼此沉默的坐在沙發上,月光冰冷的灑落窗前,有些冷。
男人指尖輕輕的滑過酒杯杯緣,“說吧,這一次又是因爲什麼?”
女人單腿一翹,不以爲意的拎杯而起,紅豔的脣角迎上杯口,“顧今唯一意孤行的結果。”
“啪。”酒杯裂開一道裂痕,男人挑眉,目光攪合上月光的冷一同灑落在她身上。
女人心底一顫,面色僞裝着從容不迫,冷然道:“老爺,你自己也看出來了,整件事弄到今時今日這地步,全是他自以爲是的下場。”
“咚。”男人從椅子上起身,居高臨下俯視了女人那妖媚的五官過後,大步流星走出書房。
三樓樓道,壓迫的氣場從最盡頭延續到另一頭,一衆守衛紛紛頷首。
“開門。”
緊閉的房門緩慢敞開,昏黃的屋內繚繞着淡淡香薰,屋子很空,只有一張牀以及一張沙發,除此之外便是最先進的醫學器械。
牀上的男人聽聞房門的敞開又合上,一道身影被折射在瞳孔裡,他側身望去。
“知道我爲什麼要帶你離開嗎?”男人站在牀前,面無表情。
顧今唯未有回覆,依舊睜着雙眼看着男人的一舉一動。
“知道爲什麼這麼多年我放逐你在外生死搏鬥嗎?”男人的手放在牀邊,順着方向重重的壓住他的傷口。
顧今唯微微蹙眉,卻是一言不發的盯着男人。
“狼的兒子怎麼可能只是一條犬。”他攤開手,望着那道再次破開的傷口,血紅的顏色溢滿掌心,他嘴角高揚。
“父親。”顧今唯閉上眼,“我沒有任何話想問您。”
“你當然沒有。”男人打開房間燈光全鍵。
灼目的光線瞬間迸發在瞳孔裡,顧今唯一時無法適應,急急的閉上雙眼。
“知道我接下來要做什麼吧。”男人目光沉冷,恍若冰刀落在所有生物上,無人敢多言的漠。
顧今唯雙手抓緊被單,面色不溫不火,隨意男人的挑釁威脅。
“你安靜的待在這裡,除了我以外,這裡的任何人都不會聽從你的命令。”
“父親,能否給我一次機會?”
“你還有權利要求再給機會嗎?”
顧今唯沉默,躺回牀上,心口疼痛焚燒着整個身體,他不能太過急進,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只得慢慢來,當務之急,養傷最重要。
一時之間,房間靜默的落針可聞。
男人的鞋底踩在地板上,鏗鏘有力的腳步聲延綿入耳,那扇門,最終還是重重合上。
沈氏大樓,會議室內一衆董事靜坐不言,正在等待着決策人現身。
沈天愛走在人羣最前,當助手推開那扇門,她快步走進,“不好意思讓各位等久了。”
衆人見到人前的女人,紛紛起身,各自臉上綻放着不同程度的笑意。
“都坐下吧。”沈天愛坐在最高位上,打開ppt,“開始彙報吧。”
“這段日子,您不在公司,都是由總經理處理目前公司業務。”
沈天愛點頭,眸光不着痕跡的望着總經理位置上的那人看了一眼,卻在下一刻驀然瞠目,“齊先生?”
齊霖淺笑,“我只是過來幫一下忙而已。我們是合作關係不是嗎?”
沈天愛將手放在文件上,不明所以的看向一衆配合很好的董事們,這麼明顯的挖角,還是挖的齊氏少爺,他們何等本事啊。
齊霖不置可否,起身走上幻燈機前,“這段時間公司裡主要運營狀況已經通過電子郵件發送在你手機裡了。不知道你看了沒有?”
沈天愛的注意點並沒有落在他所有的工作報告上,而是他的腿?
齊霖看向她異常的目光,輕輕的敲了敲自己的右腿,“看不出我是殘疾人吧。”
沈天愛收回自己唐突的目光,低下頭,“對不起。”
“現在是工作時間,天愛,你應該公私分明。”齊霖打開ppt,“總裁,你看看還需要特別注意的地方嗎?主要事項我已經用紅線特別標註出來。”
沈天愛盯着那滿紙的文字,再看着旁邊不用彩筆映上的主要問題,點點頭,“你做的很好。”
“能得到總裁大人的青睞,是我的榮幸。”
總裁辦公室內,男人優雅的坐在沙發上,他的旁邊放着一支手杖。
沈天愛端着咖啡走過去,“很辛苦對不對?”
齊霖搖搖頭,“已經覺得好多了,剛開始會覺得很難受。”
“你傷的那麼重,爲什麼這麼快就出來了?”沈天愛蹙眉,難道這個人也是一個不聽醫囑的男人?
齊霖莞爾,“你有困難。”
沈天愛沉默,就因爲這個原因?
齊霖輕輕的拍了拍自己的右腿,“是不是覺得我這樣也挺性感的?”
“咳咳。”沈天愛嗆咳,“這種玩笑不好笑。”
齊霖搖搖頭,“果然都說如今的沈天愛變了,現在看來傳言非虛。”
沈天愛放開水杯,嘴角含笑,“我能怎麼變,還不是一樣。”
“我都聽怡意說過了。”齊霖收斂最初的不羈笑容,“那件事,顧先生一定會逢凶化吉的。”
沈天愛嘴角的笑意僵了僵,點頭道:“只要沒消息就是好消息。”
“所以天愛也得多笑笑。”齊霖握住她的手,感受着掌心裡那雙小手本能的縮了縮之後,再次抓緊在手中,“你現在不是有寶寶了嗎,好好的照顧自己,別太有負擔。”
沈天愛眉角彎彎,“我知道。”
“我出去工作了。”齊霖鬆開她的手,杵着手杖從沙發上站起來,步履盡力保持着平衡。
沈天愛隨着他一同起來,“齊先生,謝謝你。”
“我希望有一天,你不是叫我齊先生,而是喚一聲我的名字。”
沈天愛站立在原地,冬天的寒風被阻截在窗戶外,屋內很暖很暖。
“叮……”內線電話響起,一道女聲傳出,“大小姐,秦氏大小姐有訪。”
沈天愛收回神思,按下接聽鍵,“請她進來。”
秦雪宜走進辦公室,脫下外套放在沙發一角,面色帶着點大病初癒的病態。
“如果不是因爲發生了那件事,想必我們現在見面不會是在這裡。”沈天愛泡上一杯綠茶,茶香縈繞在鼻間,她笑意淡淡。
秦雪宜冷冷一哼,“你想說什麼?”
“你派人綁架我的事,我可以不追究,不過我就問問你爲什麼非要這麼做?”
“沈小姐,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秦雪宜擡頭,目光不急不躁,平靜的並無異常。
沈天愛將茶杯放在她的身前,“如果不是你派人帶我離開,或許有些人就不會這麼悄無聲息的離開。”
“你這是把顧先生消失的事強加在我身上?”秦雪宜冷笑,並美國接過那茶杯,挑眉對視,“我想你搞錯了,我這段時間一直都在醫院,所有人都清楚。”
“秦小姐,你應該知道秦馨也不見了。”
話音一落,女人臉上高傲的笑容漸漸湮滅。
“我不知道是什麼做的,但我好言相勸一句,天理昭昭,報應不爽,有些事做了就得付出代價,希望秦小姐好自爲之。”;
“啪。”秦雪宜將茶杯打翻,站起身,漠然以對,“沈天愛,你這是在響我宣戰得意的挑釁我?”
“我只是奉勸一句而已,我不知道以前那個落落大方,人人稱羨的秦小姐如今怎麼會變成這副心腸。”
“爲什麼?”女人仰頭大笑,“你會不清楚原因?”
沈天愛看着怒不可遏的女人,“我只想問問是不是因爲葉宇維先生?”
“別跟我提他。”秦雪宜憤怒的將桌上的東西摔破在地,伸出一隻手冷漠的指着對面的女人,滿臉堆滿苦笑,“我以爲只要沒有了秦雪凝,他至少會認認真真的跟我在一起,可惜我沒想到中途會冒出一個你,沈天愛?憑什麼會是你?你一無才,二無德,三無品性,爲什麼他會看上你而忽略我,哈哈哈,我竟然比不上臭名昭著的一個你?”
沈天愛保持沉默,任憑女人瘋狂的嘶吼。
“諷刺,諷刺,絕對的諷刺,我怎麼可以比不上你?”秦雪宜雙眸泛紅,帶着嗜血的殺意怒視着面色平靜的女人。
“秦小姐,感情之事無法勉強,你應該清楚就算葉先生娶了你,沒有愛,也走不到最後。”
“如果沒有你中途的插上一腳,我們怎麼可能會淪落到今時今日地步?”秦雪宜仰頭大笑,“所以顧今唯死了,絕對的報應,你的報應。”
沈天愛控制着身體被點燃的怒火,快步走上辦公桌,“送客。”
秦雪宜再次大笑,“是不是覺得我說對了?沈天愛,這種被人捅上一刀抹上一把鹽的滋味不好受吧,你慢慢品嚐吧,你依舊跟我一樣得不到幸福。”
門外,秘書推開門。
沈天愛擡頭,正視女人眼中的狠劣,一字一句道:“錯了,葉先生是不會回頭了,而顧今唯是一定會回來的。”
“是嗎,我會等着的,等看着你跟我一樣的結局。最終被人拋棄的下場。”
“秦小姐,請。”秘書見狀,疾步上前。
沈天愛愣愣的望着窗外窗外,冬日陽光刺眼的落在滿是雪霜的窗前,皚皚白雪,漸漸的融化成水珠,一滴一滴滴落。
她走到窗前,輕輕的推開窗戶,原來不知不覺間,第一場雪已經落下,漂白的世界,不染塵埃的蒼白。
“咚咚咚。”秘書去而復返,輕叩辦公室門。
“進來。”沈天愛收回神思,看向門外走進的身影。
葉宇維提着剛剛出爐的燉湯,笑意滿滿道:“今天有些降溫了。”
沈天愛坐在沙發上,“葉氏這幾日不是在準備年終典禮嗎?”
“是啊,所以我這算不算百忙之中抽空前來?所以看在我如此忙碌還惦記着你們一大一小兩人的份上,這碗湯全喝掉。”
沈天愛莞爾,“剛剛秦小姐來了。”
葉宇維盛湯的手停了停,隨後不以爲意的將湯碗送到她身前,“她來做什麼?”
“沒什麼。”沈天愛舀上一勺放入嘴中,鹹味適宜,重要味道略濃,“你自己燉的?”
“家裡保姆煲的。”葉宇維將保溫盒蓋上,“工作上需要我幫忙嗎?”
“齊霖來了。”沈天愛直言道,“他來了沈氏。”
葉宇維蹙眉,“他來這裡做什麼?”
“他來幫我吧。”
“……”葉宇維沉默,這麼明顯的用心只有這個傻丫頭纔會任他隨他。
“他的心意我明白。”
“天愛,你究竟是怎麼想的?”
沈天愛擡頭,四目對視,“等一個人,安一個家。”
“我明白了。”葉宇維笑意依舊,將她放下的湯碗再次送上,“既然已經有了決定,就要好好照顧自己。”
沈氏停車場,女人目光沉冷的注視着不遠處停放的熟悉車輛,車燈打開,望着那車牌上折射過來的餘光,撐在方向盤上的手不由自主的加大了力度。
她低下頭,打開手機,屏幕上微弱的燈光映上女人眸中的陰狠,最後,一串鈴聲從電話裡響起。
“可是想好了?”男人的聲音帶着點不屑。
女人嘴角微揚,“你要怎麼做?”
“很簡單,只要你好好配合。”男人掛斷電話。
空氣再次恢復最初的安靜。
下班高峰,一輛保時捷緩慢從車庫內駛出。
葉宇維瞥向一旁震動的手機,平靜的眉頭微微一皺。
“我們見個面吧。”女人的聲音沒有起伏,看似已經恢復平常。
葉宇維看向擋風玻璃前不遠處停放的車子旁站立的身影,點了點頭。
女人高跟鞋摩擦過地面,坐上副駕駛位,“附近有間咖啡廳,我們去那裡談談如何?”
葉宇維不置可否,隨着女人所指的方向驅車而去。
咖啡廳內,侍應放下兩杯咖啡。
窗前,有一株臘梅,迎着寒風傲然綻放。
“想說什麼?”葉宇維端起咖啡,輕抿一口,目光不時落在手機上,顯然在看着時間。
秦雪宜伸手阻攔他的目光,嘴角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以前你不會這麼沒耐心,難道你的耐心現在也只對一個人了嗎?”
“雪宜,我以爲我把話說的很清楚了。”
“我們在一起八年了,葉宇維,你告訴我,八年來你對我真的沒有過一點點感覺?”秦雪宜想要抓住他的手,卻被他不着痕跡的推開。
“有些東西不能勉強,感情亦是如此。”葉宇維淡然一笑,“八年前,我本來就不是爲了遇見你纔來的那間餐廳。”
“……”秦雪宜的手縮了縮,重重的靠在椅背上,“我明白了,自始至終你都是爲了秦雪凝?”
“我一直以爲你明白的。”
“我不明白,如果我明白,爲什麼會淪落到這一地步?”秦雪宜諷刺的一笑,“你既然喜歡她,爲什麼要答應娶我?”
“我想如果她對我有感覺,應該會反對我結婚吧?”
“難怪你總是有藉口延期,明明婚期就到了,你卻總要找藉口說推遲,我現在終於明白了,明白的徹徹底底。你在等她,等她對你說不要結婚,然後你就義無反顧的跟我解除婚約。”
“可惜我再也等不到了。”葉宇維喝上一口,任憑苦澀味道霸佔自己整個口腔。
“我以爲雪凝死了,你至少會再看看我?一起演戲也好,可是現在你爲什麼連戲也不要陪我演了?”
“沒必要了不是嗎?”葉宇維放下咖啡杯,側身望向窗外餘光,“我以爲可以等到的,天意弄人。”
“你喜歡上沈天愛了,告訴我,是不是真的?”秦雪宜直視他的眸光,那眼底一閃而過的惶恐,雖只是匆匆一眼,卻依舊清晰入目。
葉宇維嘴角微微揚起,“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這事已經與你無關了。”
“是嗎?”秦雪宜拿起咖啡,放於脣邊微微一抿,“那棟樓裡,有你關心的人?”
葉宇維隨着她指的方向不以爲意的瞥了一眼,卻在下一刻,目光怵怵放大,“你想說什麼?”
“沒什麼,聽說顧今唯死了,而你們卻把消息壓下來了。”秦雪宜仰頭大笑,“原來這就是她所說的希望。”
“我問你,你想說什麼?”葉宇維抓住她的手。
秦雪宜挑眉,“沒說什麼,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葉宇維甩開她的手,拿起外套匆匆忙忙跑出咖啡廳。
秦雪宜自始至終保持最初的動作坐在沙發上,身前的陽光散落在那棵嬌豔的臘梅上,有些耀眼,她似乎聞到了那股香甜的味道。
沈氏大樓,沈天愛準備着東西,看了眼震動的手機,陌生的號碼流轉在上面,她警覺的打開免提。
“把關於顧氏總裁顧今唯死訊的消息全力壓制下來,任何媒體都不許透露半個字。”
“這點您請放心,我們一定想辦法不讓任何人透露出去。”
“顧家離開的事也別報道,就讓這件事靜靜的消失。”
通話結束。
沈天愛坐在椅子上,盯着那只是錄音的一段短小的通話,嘴角微微上揚,在笑,很開懷的大笑。
他死了?他死了?
他就這麼無聲無息,沒有痕跡的離開了?
“啪。”葉宇維撞開那扇門,確信辦公室內並沒有任何閒雜人等過後,懸起的心臟終於慢慢迴歸原位。
“天愛?”他輕喚一聲坐在椅子上背對着自己的身影,爲什麼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
沈天愛回過頭,臉上浮現淡淡的笑容。
“天愛,我送你回去吧。”葉宇維拿起她的皮包。
沈天愛輕輕拉住他的袖口,“葉先生。”
“嗯,什麼事?”葉宇維問道。
沈天愛鬆開他的手,“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葉宇維沉默,替她披上外套,“我們回家再說。”
“你告訴我吧。”
“天愛,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我知道全都告訴你了。”
“顧今唯消失的消息是你壓下來的對不對?”沈天愛咬脣,控制住起伏的心緒,“我想知道真相。”
“我都說清楚了天愛,我沒有理由騙你對不對?”
“他是不是再也不會回來了?”她拉緊他的衣袖,卻再也控制不住心口的揪扯,身體一軟失去平衡的順着椅子滑落在地毯上。
葉宇維將她抱起,“沒有,天愛,我從來沒有欺騙你什麼,他只是被顧家帶走了。”
“他是不是死了?”沈天愛注視他躲閃的神色,那彷徨的神情爲什麼要如此明顯?
“沒有,他沒有死——”
“告訴我。”
“那一天,的確是顧家帶走了他。”葉宇維低下視線,不敢直視女人那雙泛着水漾的瞳孔,他怕自己彌足深陷,“可是在這之前,我聽到他們確定的說他已經停了心跳,沒了呼吸,而之所以顧家會消失不見,也是因爲顧今唯突然去世——”
“不——”沈天愛抓緊椅子扶手,肚子一陣一陣劇烈的揪痛,她詫異的瞪大雙眼,一條血線染上自己的大衣,那紅的如同梅花耀眼的顏色徹底霸佔了她的整個神經,最終,無力挽留了嗎?
“天愛?”葉宇維抱住她昏厥的身影,朝着辦公室外大吼一聲,“叫救護車。”
江雪聞聲趕來,驀然心底一顫,“快送醫院。”
葉宇維抱緊她越來越寒冷的身體,在無人的甬道上瘋狂奔跑,好似前面那條沒有止境的路能夠替他開闢一條不再有寒冷的大道。
痛,前所未有的痛,從肚子蔓延到心口,最後,將她全身上下濃罩,身體也是越來越寒冷,明明沒有風,爲什麼卻是止不住的顫抖。
四周很暗,沒有光明,天與地之間,只剩下她一人茫然的尋找着出路。
秦雪宜站在咖啡廳前,目睹着救護車來了又走,陽光還是那麼的炙熱,落在自己身上,驅走了冬日寒氣,她得意忘形的邁步走過人行道。
“叭!”嘶鳴的喇叭聲從她周圍響起,而她卻依舊充耳不聞的望着那棟大樓走去。
車速很快,在刺耳的剎車聲過後,是一道身體被撞擊騰飛的身影。
陽光下,紅色的血從秦雪宜身下流淌,她睜着眼,嘴角彎彎,眉角彎彎,笑的熱淚盈眶。
我以爲我等了八年,你至少會在她死後看我一眼;
結果卻是你看到了別人的影子,將我一個人留在這冰冷的雪地裡。
原來,就算沒有心,也會這麼痛……
救護車再次奏響,在川流不息的馬路中,只留下那一灘無法抹去的紅霜。
醫院內,灼目的紅光閃爍在空氣裡,安靜的家屬等候椅上,只剩下他一道身影。
不知過了多久,他只覺得手腳都隨着時間的推移而漸漸麻木之後,緊閉的手術室門終於開啓。
白色長袍女人走出,對着等待已久的期盼眼神搖了搖頭,“我們盡力了。”
葉宇維身體被抽空了力氣般再也起不來,身體被緊緊的黏貼在了椅子上,“沒辦法了嗎?”
“孕婦情緒太過激動,孩子本來就不穩定,這次一刺激下,對不起。”
“我知道了。她情況還好嗎?”葉宇維看向被推出的身影,蒼白的臉頰濃罩在氧氣罩下,她就這般沒有生氣的躺在牀上,從未有過的安靜。
醫生點頭,“麻藥過了就會清醒過來了。”
葉宇維隨着移動病牀一同回到病房,靜謐的空間裡只剩下針液的聲音在獨自流淌。
“叮。”手機輕動,他眉頭微蹙,確定牀上的女人並沒有異常過後緩步走出病房。
“宇維,你快去善意醫院,雪宜這孩子剛剛出了車禍離開了。”
葉宇維瞠目,“爸,您說什麼?”
“雪宜剛剛死了。”葉父吼道:“不管你心裡有沒有她,她都是你八年來的未婚妻,你去送她最後一程吧。”
葉宇維順着牆坐在椅子上,“我這就去。”
牀上本是沉睡的女人眉睫輕顫,在寂靜中,她睜開了雙眼。
沈天愛輕輕擡手放在小腹上,眼角微微溼潤,沒有了,孩子也離開了。
身體很疲憊,腦中很暈眩,可是她卻撐着最後一絲氣力從牀上爬起來。
夜晚很靜,靜的整條走廊上空無一人。
她赤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一步一步走過漫長的走廊。
四周很冷,冷的她幾乎能聽到自己牙齦顫抖的聲音。
何處爲家?無處爲家,天大地大,該去何處?
同是悲慼的夜晚,一人卻也是這般狼狽的掙扎着。
顧今祁手裡拿着麻醉劑,在確信地上的男人沒有知覺過後輕輕推開那扇緊閉的房門。
顧今唯察覺到頭頂上空的餘光,從牀上緩慢的坐直身體,“今祈?”
“哥,你快走吧,父親今晚不會回來了。”顧今祁將準備好的東西放在他的手裡。
“爲什麼要走?”顧今唯搖頭,“不能離開,今祈,你應該明白,我不能就這麼離開。”
“你想做什麼?你難道沒有察覺到父親這些年的變化嗎?”顧今祁緊了緊衣衫,一看到親生父親那雙彷佛在看待獵物般嗜血的眼瞳時,身體亦是控制不住的顫抖。
“所以我要打敗他。”顧今唯脫力的躺回牀上,目光落在天花板上,似乎在思考什麼。
顧今祁不明,站在牀邊一動不動的注意着男人的表情。
“趁着沒有人發現,你快回去吧,我相信門外那些人是不會多說什麼。”
“可是大哥,你這是變相被父親軟禁了。”
“我自願的。”
顧今祁眉頭微蹙,在男人的話語中,越來越讀不懂他們的心思,爲什麼覺得再過不久,有場血雨腥風即將濃罩整個顧家上下。
門外的守衛只是昏迷了短暫的五分鐘,忍受着陣陣反胃感一步一步的推開虛敞的房門。
顧今祁察覺到身後的異常,驚慌失措的回過頭。
守衛噤聲,壓低聲量,“二少請您配合我們的工作。”
顧今祁一步三回頭,在最終視線被房門阻截過後才朝樓下疾步走去。
顧今易聽見腳步聲,急忙迎上,“大哥呢?怎麼樣了?”
“他沒事,只是他不離開。”顧今祁坐在臺階上,眉頭緊鎖,“我不明白他的話,他的想法,爲什麼覺得他好像在預謀着什麼大事。”
“什麼預謀?”顧今易靠近男人,“二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爲什麼你們從c國回來就都變了?”
顧今祁沉默,並沒有打算回覆任何一句話。
清冷的風迎上夜晚的淒涼,窗外的月光冰冷的落在窗簾上,一道身影站在窗前,嘴角勾勒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容。
寂靜的夜晚,一輛車燈迎上公寓前的微弱的路燈光,一人從計程車內走出,步履蹣跚的走在無人的路道上。
“喵。”打開公寓大門,輕嚀的一聲小貓聲音進入耳膜。
沈天愛蹲下身子,小貓溫柔的高揚着尾巴摩挲着她的小腳。
“你還在嗎?”她抱起地上的小傢伙放入懷裡,它身上很暖很柔,正爲她祛除了由心而外的寒冷。
“喵。”小貓按着小爪子輕輕的扯動這她身上那藍白相間的病服。
沈天愛蹲在地上,瞥了眼自己身上那蒼白的顏色,起身,走進臥室。
霓虹燈折射在落地窗前,倒映着這個城市的熱鬧,她走上前,毫不遲疑的將窗簾合上,屋子,再次恢復最初的死寂黑暗。
黑暗裡,小貓藍色的瞳孔是屋內唯一的光線,她順着牆壁跌坐在地毯上。
“喵。”小貓繼續扭動着身子,在女主人的腳邊拂動這尾巴。
“叮咚……叮咚……”
門鈴響了一遍又一遍,而屋內的身影卻是頹廢的坐在地毯上,半闔雙目。
小貓伸出爪子刨動着那道房門,想要推開,想要出去,卻只能透過門縫瞧見客廳裡忽閃忽閃的燈光,門,自始至終緊閉着。
沈天愛移動目光,黑暗裡,什麼聲音在響?
“叮咚……”門鈴未有停歇之意,停了又響,響了又停,重複不斷。
齊霖拿出手機,撥下號碼。
電話響了片刻,一人疲憊的聲音從聽筒中響起,“喂,你好,我是葉宇維。”
“我是齊霖。”
“齊先生?”葉宇維看了一眼腕錶,“不知齊先生這麼晚有什麼特別交代的事?”
“天愛不在醫院,我趕來了她的家裡,可是沒有人開門,你知道她家的密碼嗎?”
葉宇維攸得從椅子上站起身,“你說什麼?”
“天愛離開了醫院。”
“你在她家嗎?密碼0010。”葉宇維掛斷手機,最後在病房內痛哭失聲的一對父母身上停駐片刻目光過後,轉身便大步流星走出醫院。
齊霖輸下密碼,門輕輕彈開。他推門而進,屋內沒有燈光,很暗很靜。
“天愛?”他試探性的喊了一句,沒有任何人的回覆,難道她不在這裡?
“喵。”很輕的一聲小貓聲音從臥室方向傳來。
齊霖躊躇的往前走去,站在門外輕輕叩門,“天愛你在裡面嗎?”
“喵。”回覆他的依舊是一聲小貓的輕嚀聲。
齊霖推開房門,客廳裡微弱的燈光探尋入內,正好落在牆角處蜷縮的一道身影上。
“天愛。”齊霖跨步上前,將她虛弱的身子護在懷裡,“天愛,能聽見我說話嗎?”
沈天愛睜開雙眼,眼角還殘留着未乾的淚痕,“家裡好暖。”
齊霖心底一沉,她的身份分明是一片冰冷,如何暖?
“真的好暖。”她推開他的身子,再一次躺回地毯上。
“天愛,你不要折磨自己了。”齊霖將她再次抓起來,“顧今唯死了又怎麼樣?難道你還會學電視劇裡那些傻女人一哭二鬧三上吊跟着他玩殉情嗎?你不是那種懦弱的女人。”
沈天愛的手拂過地毯上淒涼的花型,“他找了我二十年,齊霖,你知道人這一輩子有多少個二十年嗎?如果我知道他只有一個二十年,我一定會早點記起來這一切的。”
“……”
“可惜遲了,我以爲我們還會有很多個二十年,說好的一直在一起放棄的,結果卻在這麼短的時間裡,他把這些承諾全當成了童言無忌。”
“天愛——”
“如果我沒有躊躇那麼久,如果我放棄這些冰冷的東西,會不會就不會淪落到今時今日無力彌補的結局?”
“天愛。”齊霖將地上的女人再一次抱起來,雙手緊緊的抓住她的雙肩,目光如炬,“沒有了顧今唯又怎樣?天愛,你身邊除了一個他,還有我,我可以代替他好好的照顧你,就算是替身也好,就算只是偶爾的幻覺也好,不要再這樣了,看着我,我還在。”
“你還在?”沈天愛出乎他的意料,伸出手撫摸過那溫暖的面容,突然間,指尖一顫,慌亂的縮回了手。
齊霖詫異,“天愛——”
“你不是他,他的臉很冷很冷。”沈天愛側過身,想要離開。
“天愛,就算我不是他,你也可以——”
“不,不是,你不是他。”沈天愛踉蹌的站起身,朝着門外跌跌撞撞的跑去。
“沈天愛。”齊霖急忙抓住她的手,將她蠻橫的堵在牆上,“你難道看不到我對你的真心?”
沈天愛無措的看着男人野蠻的動作,眼瞳水光微晃,她嘴角微微的上揚些許,“一個人心裡只有那麼一點點位置,如果你要住進去,我就必須要忘記他。”
“他已經死了。”齊霖吼道。
沈天愛淺淺一笑,“所以我要忘記他了嗎?”
“天愛,我不是逼你,我只是在求你,求求你,忘了他好嗎?”
“可以忘嗎?”沈天愛低下頭,自言自語,“我其實忘了他,可是現在又一次記起了他,齊霖你告訴我,我要怎麼做才能再一次把他給我的所有記憶忘得一乾二淨?”
“……”齊霖慢慢的鬆開對她的鉗制,自嘲的大笑一聲,“是啊,有辦法嗎?”
“我能忘的,一定會忘了的。”沈天愛步履維艱,一步一步走出臥房。
葉宇維站在公寓前,輕喘一口氣,指尖剛剛觸碰到門鎖卻被人從裡間打開。
沈天愛面無血色的擡頭望着出現的身影,熟悉中的影子縈繞在他身邊,好像回到了一年前,她開門,他也是這般舉措不定的站在外面。
“天愛,你怎麼出院了?”葉宇維見到她的身影,那顆顫動的心臟終於平靜了下來。
沈天愛身體脫力,直直的倒在他的懷裡,再也承受不住了。
兩年後:
盛大的a市慈善拍賣會,各大上市公司主要負責人皆數當場,各大名媛盛裝出席,星光熠熠的紅毯上,一輛輛豪車斷斷續續駛入會場。
當黑色賓利駛入之時,鋪天蓋地的鎂光燈扼殺了一片耀眼的燈光。
銀色鑲鑽高跟鞋,紅色妖冶逶迤墜地長裙,女人落落大方濃妝豔抹進入衆人視線。
而她的身側,是一襲絳紅色手工剪裁西裝,男人曲臂,女人的手溫柔的挽臂而行。
空氣裡,流動着沁人心脾的同系香水味道,女人對着鏡頭莞爾一笑。
“沈小姐,聽聞您和葉先生已經決定本月十六號舉行訂婚典禮了?”
“葉先生,您與沈小姐同乘一輛車出席,是準備公佈兩人戀人關係了嗎?”
兩人笑而不語,只是在記者羣前停歇短暫片刻後走入會場,只留下一抹恩愛纏綿的相依相偎身影。
鎂光燈在兩人身後依舊止不住的閃動着,在金光輝煌的地毯上,塗抹一出更爲亮麗的色彩。
主辦方負責人迎面走上,將印上二人特屬號牌雙手奉上,“恭候葉先生沈小姐大駕已是多時。”
“今日盛況很熱鬧。”葉宇維端起酒杯,又瞥向侍應道:“有熱飲吧。”
侍應愣了愣,點頭道:“可以給您特別準備。”
“那麻煩了,給我一杯熱牛奶。”
沈天愛微微一笑,“不用那麼麻煩。”
“當初身子沒有照顧好,你不能喝冷飲。”葉宇維將她手中不知何時多出的酒杯拿下,“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