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走廊邊的鐵質長椅反射着暗光。
與所有冷色相伴的,是久違的寒冷感覺。
其中空蕩的一排,正坐靠在椅背上淺眠的瑟維斯慢慢睜開了輕閉着的雙眼。
鄰近的四周沒有太多的聲響,只有某種微小的輕音與人聲若有若無地縈繞在耳邊。
和仍然遲鈍的身體不同,初醒的意識意外帶着幾分清醒,於是在這樣被逐漸驅散的睡意裡,瑟維斯偏動着視線,首先掃了一眼周圍的情況。
眼前平整又顯得素潔的牆壁嵌置了柔邊的扶手,傳達了讓人安心的觀感。
似乎是在昨天和加里一起被送到這裡之後,因爲治療準備的時間太晚了,來不及回到家,所以只能在最近的等候區睡了一覺。
除了氣溫的變化,一切沒有什麼不同。
現在應該還是清晨,幾乎看不到有人駐留在此,只有來自遠處窗外的陰沉光芒投射在地面上。
(……下雨了?)
注意到了窗口暗淡的色彩,稍微眯起眼的瑟維斯從長椅的靠墊上坐起了身。
身邊的聲音隱約有一部分來自窗外。
疑惑與猜測之餘,爲了能夠儘量多地緩解前一天休息留下的疲乏,輕掃目光的瑟維斯舒展着身體,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肩膀。
(奇怪,怎麼連這邊都變得這麼冷……)
途中檢查了身邊的長凳上沒有遺留的物品,他儘量利落地站起身,向着光芒所在的方向邁動了步伐。
昨天的溫度還沒有降到這麼低,應該是凌晨的氣候有了突然的變化。
略帶沉思地察看了幾次周圍的佈設,最終在走廊的窗邊緩下腳步的瑟維斯將手搭放在近處的檯面,舉目望向了朝霧中的綠意城市。
遠處淅淅瀝瀝,如同長線的細碎雨滴正自天空傾斜墜下,它們擦過庭園中微暗的葉片,與附近的霧氣一同交織隱沒在了石磚與草地中。
看起來下的不大,也許纔剛剛開始。
(艾麗卡應該不在這邊……)
將目光散開些許的瑟維斯繼續思考着。
雖說她昨天沒出什麼意外,但是被送到這裡的只有自己和加里。
也就是說,她回到了要塞或宿舍。
這樣短暫地考慮了一下對方的行蹤,瑟維斯打開面板看了一眼時間。
(……)
(這個時間……)
還有點早了。
他知道,如果是因爲眼下無用的理由打擾到了艾麗卡的睡意,她絕對會用遠超常人的起牀氣來讓他知道後果,更何況他們之間本來就存在着某種莫名的距離感。
類似的經歷,其實並不是沒有過。
無奈的瑟維斯回過了身,在起步的間隙,他將目光落向了走廊遠處的環形十字大廳。
那邊佈設的全息屏幕上還顯示着一些排列的信息,不過這種距離無法閱讀。
(……還是先去看看加里的狀況吧。)
(如果能確認一些事情……)
身邊微冷的光景略過,一路沿着靜默無人的走廊,默默想着什麼的瑟維斯獨自走向了加里所在的病房位置。
2
嗒—嗒—
要塞落地窗旁的長廊上,沉穩的步音迴響着。
還在低頭趕路的琳正專注地看着手中顯示有一些數據的平板,這樣毫無停留的步伐裡,那件寬大研究服的衣角隨着擦過的微風浮起,被輕輕撩向了兩邊。
可能是爲了應對即將到來的降溫,她已經穿上了更厚的上衣以及灰白條紋的保暖襪,那雙涼鞋也被替換爲了能夠和護膝相配的暗色軍用短靴。
或許在其他人看來,這樣的穿搭有着一種與年齡身份所不符的特別觀感。
“下一步是……”
琳喃喃自語着,不時用手指在輕薄的浮窗上點擊或滑動。
至於上面的東西,看起來像是一種全方位的機械深層解析圖。
隆———
雲層間的雷光蠢蠢欲動。
“嗯?……”
少許驚訝中,被這悶響打斷思路的少女稍晚放下了被切爲待機模式的平板。
(……雨又變大了嗎?)
她疑惑着轉過身靠近了一旁的落地窗,在用手輕扶的同時,她將自己的胸口與臉頰貼上了那塊透明的玻璃。
窗外的雨點依舊細微,低處的地面已經留下積水。
(結構上的防水處理考慮過很多,應該沒有問題……就是不知道埃利諾調試的傳送裝置會不會出事情……)
觀望着眼前變化的光景,發呆的琳逐漸沉入了思考。
她溫熱的體溫和呼吸還在持續,在遍佈涼意的玻璃表面留下了一層附着的微小水珠。
關於她這幾天才完成的全部努力。
只要能在今天做好最後的壓力測試,她和埃利諾的成果就可以在天空下綻放光彩了。
說實話,她想親眼看到過程,證明自己的努力沒有白費,然而由於領域分配的關係,想要全部做到卻很難。
(先進行一些數據調試,確保組合節點的精確性……)
(還有配重和傳感同步模塊……)
水霧彙集爲了水珠。
露出認真表情的琳自顧自地計劃着,轉身離開了落地窗前。
3
(應該就是這裡了。)
已經遠離雨聲的一處走廊,在記憶中院方所安排的病房前,緊張的瑟維斯深吸了一口氣,又看了看無人的四周。
的確是這間沒錯。
(既然沒有其他人,先看一下他在不在好了……)
喀喀喀——
指節與門板相碰的聲音乾脆而簡單。
他連續輕敲了幾次,直到房間的主人做出了迴應。
“……進來吧。”
些許對於拜訪的不悅從冷漠低沉的男聲中透出。
還好對方早就醒了。
“是加里先生吧?”
謹慎問着的瑟維斯推門走進,接着從身後帶上了門。
延長的沉默中,他看清了室內的景象。
這是一間採光充足的單人病房。
有部分必要的醫用設備與立櫃安放在牆邊,最重要的是相對走廊,房間的溫度有明顯的提高,不會讓人產生細微的冷意。
就在眼前相隔的不遠處,通過治療已經將先前的傷勢恢復大半的男人蓋着薄被,坐起靠在素白的牀頭,還有大量整潔的繃帶纏繞着他的傷口,手臂以及一側的身體。
“原來是你。”
延續的語氣毫無變化,平常中有着疏遠的神色裡,可以看出他對這次的看望並不歡迎。
“嗯,昨天我也留在這邊沒走,因爲看你傷的很重,所以想來……”
“直接說吧。”
像是看穿了瑟維斯的真正意圖,言語簡短的加里冷了冷目光。
雖然停在牀邊的青年有着出自純粹關心的部分,但包含更多的,是想要得到某種答案的心情。
“……應該是沒問題了吧?”
欲言又止的瑟維斯還是選擇了先詢問對方的狀況,他並沒有想過對自己的疑問強加掩飾。
“差不多,就是你看到的這樣。”
“只要能沒什麼事就好了,之前那個時候真的很危險……”
“嗯。”
加里淡漠地迴應了一句,沒有再看瑟維斯的方向。
“……對了,昨天我們在塔頂遇到的那個女孩,你認識她嗎?”
略帶詢問的視線中,房間的氣氛沉寂了。
這樣的現狀,不需要太多說明,不管是誰都會明白瑟維斯的話中所指。
“不認識。”
面無表情的加里沒有什麼反應,他的語氣依然如舊。
“呃,主要是我記得之前參加任務的時候,好像也從零號廢墟的建築上看到過她,那次看得有點不太清楚,不過我不知道她是怎麼和艾麗卡……”
“那是你的隊員吧?你直接去問她就好了。”
只偏過一眼的加里回過頭,平淡地看向了窗外暗沉的天空,這樣稍有僵滯的空氣裡,停留在原地的瑟維斯凝起了眉頭。
“但是……你好像叫過她,烏鴉小姐?”
“這沒什麼聯繫。”
肯定的拒絕語氣。
無法銜接的瑟維斯一時無言,考慮到對方的態度,他只能獨自移出幾步,找到身旁的軟凳坐下,先把自己的視線放向了其他地方。
“不過你知道一點就好了。”
令他沒有預料到的是,男人的聲音再次響起了。
“她和你我都不同。”
說着意味不明的話語,加里的神情間沒有憂慮或警告,唯一留下的只有莫名的釋然。
還未等困惑的瑟維斯問出下一句,病房的門已經隨着微小的對話聲打開了。
“……這邊。”
先行露面的是一位穿着整齊制服的看護員。
她的態度顯得十分恭敬,大概是正爲身後的某人指引着什麼,她沒有選擇繼續走入,而是將落下的手臂收在身前,稍加示意地停靠在了一旁的牆邊。
察覺到什麼的兩人共同落過了目光,位於聲音的盡頭,從對方的身旁出現的,是一位披覆着雨衣的男人。
早已放下的兜帽沒有遮蓋住他變白的鬢髮與肅沉的面容。
看到這裡,與瑟維斯共同沉默的加里緩開了原本凝起的眉頭。
“早上好,指揮官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