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城下。
現在已經是下午了,夏日毒辣的太陽蒸烤着大地,使地面上升騰起一層朦朧的熱氣,即使人一動不動,也會覺得粘糊糊的難受。
張世傑放下手中的望遠鏡,渾身無力地從馬上下來,一屁股坐在地上,絕望地望向前方。在前方,無數士兵如潮水般退了下來。打了一個月了,死傷了無數人馬,可那座堅固的城池,依然巍然不動…
在他的身後,上百擂鼓手和號角手此時已是筋疲力盡,戰鬥持續的時間不短了,他們的體力開始出現透支,前方的又一次退卻,更使他們灰心喪氣,擂鼓聲和號角聲低落了下去。城頭上富有節奏的高昂鼓點,就象一把尖刀刺入張世傑的心窩………
“大帥,我再領人攻一回吧?”愛將蘇劉義見他心情不好,上前說道。
張世傑無力地搖了搖頭,“算了,先撤兵吧。”
………
古時候士兵在戰場上負傷是不允許脫離戰場的,以免動搖軍心,要直到戰鬥結束纔可以醫治,這樣以來很多傷重的士兵都因爲失血過多而死亡。就是那些被擡進來的軍官除了重傷的,大多都是草草包紮就又返回戰場。那時的外科手術並不發達,主要是沒有辦法止血,對於兵器所傷也多是使用金創藥,包紮一下就了事了。
隨着又一批傷員的到來,劉馨兒和醫療隊又開始忙碌起來。汗珠順着鼻窪鬢角往下直淌,也沒工夫去擦。連跟隨來保護他們的衛隊也開始幫忙,擡傷員,搬藥品。
許漢青雖然不是學醫的,但在軍隊裡好歹經受過一些自救訓練,而且象消毒、包紮、縫針等一些知識,後世看來普普通通,在當時卻已經是不同凡響了。這些知識再經過光復軍的軍醫們改進,實踐,已經形成了一套契合實際,形之有效的程序。而且從消毒用的高度酒,到止血的藥水,藥粉,縫合傷口用的曲針,包紮用的布,都有一套固定的東西,象這樣專業化、正規化的醫療隊,是當時軍隊裡那些七拼八湊起來的江湖醫生,走方郎中所無法比擬的。
到達泉州這幾天以來,這支醫療隊以精湛的醫術,與衆不同的手法,得到了廣大官兵的尊重。這些官兵戰爭都沒少經歷,負傷也是經常的事,經過醫療隊的處置,他們的傷口都用高度酒清洗,然後是細緻的包紮,而且這種包紮不影響他們的活動能力。
許漢青還是低估了古代戰爭的殘酷性,帶來的高度酒很快便用完了,藥品也所剩無幾。現在消毒只好用鹽水替代,藥品也是儘量節省,但也堅持不了不久了。面對着眼前痛苦萬狀的傷員,劉馨兒心如刀割,只好越過許漢青,給戴雲山寫了封信,要求提供醫療物資和一些醫務人員。
忙完手中的最後一個病人,劉馨兒直起腰,只覺得眼前昏花,差點摔倒在地。光復軍在幾次戰鬥中雖然也有傷員,但全部病例也不如這一天的多。
一雙有力地手從身後伸來,扶住了劉馨兒,溫柔的話語在耳旁響起,“小心,馨兒姑娘。”
“夫人,怎麼是您?”劉馨兒回頭一看,許夫人不知何時已經站在自己旁邊。
許夫人微微一笑,扶着她向帳外走去,“我來了一會兒,看你太忙,就沒打擾你。這幾天可實在是辛苦你了。”
“夫人率領將士們在前面拼殺才辛苦,我們沒什麼。夫人,我已經好了,不用扶了。”劉馨兒不好意思地答道。
走出大帳,此時夜色降臨,一叢叢篝火點燃,遠處的泉州城上同樣有火光閃閃爍爍,這一天到底有多少人受傷死亡,誰也說不清楚。一大羣烏鴉在天上盤旋,似乎要找機會下手。
“我們還是先去吃些東西吧,這些天也沒時間和你詳談,實在是有些怠慢了。”許夫人拉着劉馨兒向自己的大帳走去。
“夫人,我還是去和其他人一起去吃吧。”劉馨兒瞅着方向不對,推辭道。
“怎麼,我請你吃頓飯,犒勞犒勞都不行嗎?”許夫人故作生氣地說道。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劉馨兒慌忙解釋道。轉身衝着身後亦步亦趨的護衛說道:“今天我和夫人一起吃飯,你們就不用跟着了,都去吃飯吧。”
…………
大帳內,桌案上擺着幾樣簡單的菜餚,蠟燭靜靜地燃燒。
許夫人只吃了一點兒便停箸不食,親切地替劉馨兒夾菜,偶爾還會發一會兒呆。
劉馨兒對於戰爭的殘酷,現在纔有了認識,看着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從眼前悄然消失,心中的感受是無法形容的,當那些無助的眼神看着她時,她感到力不從心。儘管自己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但是仍然不能阻止死神的降臨。
“夫人,屬下吃飽了。”劉馨兒因爲心情不好,也沒吃多少便吃不下去了。
“哦”許夫人回過神來,“吃得不多呀,是不是太累了。”
“沒有,屬下一向就吃這麼多的。”
許夫人微笑着點了點頭,“吃飽就好,陪我聊聊好嗎?”
劉馨兒愣了一下,連忙笑着說道:“好哇,反正時辰還早,不知夫人想聊些什麼呢?”
“就聊聊你吧,”許夫人笑着拍了拍劉馨兒的小手,“馨兒姑娘醫術這麼高明,肯定是名醫之後吧?”
劉馨兒看着許夫人和藹親切的笑容,也放鬆了下來,“夫人您可猜錯了,我學醫術還不到一年呢,光復軍中比我高明的有很多哩,可能是大家沒見過這種手法,才覺得神奇,夫人您真是過獎了。”
“是這樣啊!”許夫人恍然似的點了點頭,“光復軍中還真是有能人呢。”
“呵呵,哪有那麼多能人,光復軍有許大人一個就足夠了。”劉馨兒笑着說道。
“難道這些神奇的手法也是漢青教給你們的?我不信,他不過是一個書生而已,哪能會這些東西。”許夫人故作疑惑地問道。
“不光是這些,還有手雷,大炮呢。”劉馨兒到底是年輕,一聽這話就急了,敢不相信自己的相公,這還了得。“對了,漢青還遇到了神仙,得了好幾樣神器呢,什麼神威,神光棒…”
看到劉馨兒上了套,許夫人露出了狡猾的笑容。“好了,好了,我信還不行嗎?”許夫人的嘴角突然露出一絲笑意:漢青,你的眼光真的不錯呢,馨兒真是個好女孩。
許夫人沉思了半晌,擡頭問道:“這次我們改變計劃,來攻打泉州,漢青是不是不高興了。”
“這個呀?”劉馨兒猶豫了一下,“也沒不高興,只是許大人說泉州不好打,沒有什麼特殊手段最好不要打,而且,而且………”
“而且什麼呀,對我還不能說嗎?”許夫人追問道。
“不是,許大人說泉州最好能比較完整地拿下來,能爲以後的發展提供幫助,要是打爛了,用處就不大了。”
“他是這麼想的,怪不得不肯來幫忙。”許夫人若有所思。
“夫人,我覺得還是暫且停止攻城的好。”劉馨兒望着許夫人,眼裡泛起了淚花。“這幾天我真的很難過,看着那些受傷的士兵,還有那些陣亡的,他們都有家人,都渴望和家人團聚,死傷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傻孩子,打仗哪有不死人的,爲國爲民,死得其所。”許夫人站起身,語重心長地拍着劉馨兒的肩膀。
“那,難道不能等許大人來了再決定嗎?”劉馨兒急着分辯道:“您和大人好好商量商量,他一定有辦法的。”
許夫人苦笑着望着劉馨兒,“好吧,就等他來。明天開始進行試探性進攻,我也只能做到這步了,好幾路人馬都在泉州城下,難辦哪?”
……
劉馨兒走後,許夫人慢慢踱出大帳,望着碧空中稀疏的星星沉思起來。半晌,纔在心裡說道:漢青,你什麼時候纔到泉州呀?碧娘真的很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