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的色彩透過紙窗子柔和的籠罩了進來,玉博文和莫言都感覺到了無以言說的興奮與疲憊。這一天,這一天是他們生命中最漫長的一天。所有的酸甜苦辣,一切的喜怒哀樂,全被攪拌在了一起,完完全全的扭曲錯位。讓人徹徹底底的糊塗,使人再也弄不清楚究竟該愛還是該恨?該笑還是該哭?該慶幸劫後餘生還是該悲嘆世事無常?蒼天其實是一個最頑劣的孩童,最喜歡捉弄紅塵中的凡夫俗子們,讓我們愛不是恨不成,哭不得笑不能。
醉夢齋的地堡裡被燭火照得通亮,
“二哥,您真的是太神了!完全的真假難辨呢!”我歡呼雀躍,溢於言表的喜悅感染了承智二哥,
“呵呵、呵呵,玲瓏,你過譽了!”承智二哥羞澀不安的將雙手在衣服上來回的搓動,傻笑着。
“二哥,真的是辛苦您了。讓您呆在不見天日的地堡了,我真是過意不去呢!”
“傻玲瓏,我又不是總呆在這兒,不做活兒的時候,或者吃飯的時候,越女都會帶我上去休息的。不過,我覺得很好奇,如此幽閉的地堡裡,竟然有空氣流通。”
“是啊!這裡應該有通風口的,只是咱們看不到而已。”
“玲瓏,這些假玉器你打算怎麼處理啊?”承智二哥一本正經的瞅着我。
“假?二哥,這些玉器可不能說‘假’,首先,您是當代的琢玉大師,其次,這些玉器的用料可都是貨真價實的好玉石啊!不過,與真品相比,算是贗品吧。至於這些贗品如何處理,二哥,您不要問。我想知道,這些贗品您能辨別出來嗎?”
“當然能,你看,每一件贗品我都作了記號,在這兒……”承智二哥一邊說一邊拿起手邊的一隻玉碗,正要把記號指給我看,
“二哥,”我對他擺了擺手,“您作的記號,只有您一個人知道就好,不要告訴第二個人。”
承智二哥放下手裡的玉碗,神情瞭然的對我點了點頭。
“二哥,明天宮崎純一郎會用他自己的汽車送我和越女回府,您只能在地堡裡等到天黑再回府了。您從後花園的西角門進府,我會讓越女等在那兒。”
“好的,我知道了。”
“還有,這個給您。”我從左手腕上摘下一串翡翠手珠遞給承智二哥,承智二哥滿臉疑問的接過手珠。
“別用眼睛看,用手摸。”
承智二哥依言而行,閉上眼睛緩慢而細心的一顆一顆的珠子摸過去,
“摸到了嗎?”
承智二哥摸着珠子的手停了下來,睜開眼睛目光晶瑩的望着我,
“摸到了,這顆珠子有一面不是圓的,是平面。”
“對,二哥,拿住這顆珠子,請您隨我來。”
我和承智二哥來到石制的樓梯下,我打開樓梯右側扶手的蓮花頭,蓮花頭裡呈現出一個凹凸有致的環形凹槽,樣子正好可以放下承智二哥手裡的那串手珠,
“二哥,把那顆特別的珠子的平面朝下,放置在這個凹槽裡,那顆特別的珠子要朝向正上方。”
承智二哥依言將手珠放進凹槽,我蓋上蓮花頭,此時,樓梯盡頭的天花板緩緩且無聲的打開了。我從蓮花頭裡拿出手珠,依然交給承智二哥。我和承智二哥拾階而上,來到上一層。我
打開牆壁上一個突出的圓環,圓環下是一個和蓮花頭裡一樣的凹槽,
“二哥,這次那顆特別的珠子要朝向正下方放進去。”
承智二哥依言放進手珠,我合上圓環,剛纔的天花板現在的地板,緩緩且無聲的合攏了。我又從圓環裡拿出手珠,還是遞給了承智二哥。
“這道門就是如此開合的,如果您要進去,程序正好相反,您只要記住‘上開下合’就對了。”
承智二哥略略的思索了一下,肯定的點下了頭,“嗯,我記住了。”
承智二哥向前走了幾步,回過頭,好奇的問我,
“這一層地堡是做什麼用的,每次都是匆匆經過,我從來沒有認真的看過。”
我點燃了燭火,霎時,第一層地堡裡也通亮了起來。可以清晰的看到整面牆的多寶格里,各種玉器琳琅滿目,應有盡有,玉碗、玉碟、玉盤、玉瓶、玉杯、玉盞、玉花、玉景、玉人、玉玦、玉璜、玉環……。
“那邊地上的幾個紅木箱子裡是一些金銀珠寶。其實,這一層地堡完全是爲了保護下一層的,如遇強盜或者兵禍,這一層的東西就夠他們高興的了。何況,下一層的入口不是那麼容易找到的,即便是找到了,沒有你手裡的那串手珠,也是枉然。”
我爲承智二哥介紹着,語氣裡透出小小的得意。
“如果,他們用強呢?不是說連慈禧老太后的墓都被炸開了嗎?”
承智二哥有口無心的說着。我愣着了,內心茫然,剛纔的得意之色不翼而飛了,可不是嘛!世間哪裡有打不開的門啊!我側過臉,瞧着滿臉好奇東瞧瞧西瞅瞅的承智二哥,忽然,莞爾一笑。人人都說承智二哥癡傻,今天我才知道,承智二哥是個最最明白的人,不是說“大智若愚”嘛!
“也對。不過,咱們盡力就是了。老話不是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嘛!”
“嗯,凡事盡力而爲便是了。”
承智二哥站在地堡的中心,臉上是孩童般清澈乾淨的高興。“不知道是誰建設的地堡,真是了不起呢!”
“我想應該不是一個人,甚至不是一代人,這個雙層的地堡應該是經過許多許多年,不斷的改建擴建才成爲今天的樣子。”
我也感染了承智二哥的情緒,心裡有了一絲絲的光亮。
“二哥,請再隨我來。”
我走到地堡的一側,七級石階前,伸出右手,輕叩石壁,“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我頭頂正上方無聲的出現了一個長方形的口。
“這上面便是祖父的臥室了,還有,”我指着頭頂移開的石板一側說,
“這兒有一個小小的按鈕,二哥,您摸摸看。”
承智二哥走上石階,伸手小心的摸索着石板的一側,
“嗯,摸到了。”
“按下按鈕就可以關閉這道門,不過,按下之後,您要迅速把手抽離開,否則……”
“我知道,否則我就再也不能琢玉了,對嗎?”承智二哥戲謔的接過我的話,我笑了。
“我先上去了,二哥,您一定得好好的。”
“傻玲瓏,放心吧!”
越女攙扶着搖搖晃晃的我,回到臥室裡。躺在牀上,緊閉雙眼,我的腦子裡一
片空白,嘴裡卻還是不放心的說着,
“越女,你能找到地堡的進口嗎?”
“奴婢能找到。”
“你知道祖父房間的多寶格怎麼翻轉嗎?”
“奴婢知道。”
“辛苦你和起遠了,一定要保密,更要注意安全哦!”
“唉!”越女重重的嘆氣出聲,“我的好小姐,您真是個操心的命,事情交給我,您就放心吧!”
我的嘴角用力的向上翹了翹,翻過身子,側臥,嘴裡依舊嘀嘀咕咕的唸叨,“一定要保密,更要注意安全哦!”
越女輕手輕腳的爲玉玲瓏蓋好被子,掖好被角,默默的坐在牀邊的腳凳上。
月亮柔和寧靜的探進屋子裡,靜悄悄的散了一地的銀光,夜深了,夜很美。
我的腳傷恢復的很好,回到府中又聽到好消息,承智二哥的病大有起色,不日即可痊癒。也有壞消息,宮崎純一郎已經選定婚期,十天之後,我將嫁入宮崎家。
玉府前院,我的議事廳內。
“起遠,事情都辦妥了嗎?”
“您放心,一切都辦妥了。”
關起遠不動聲色的把那串翡翠手珠戴在我的手腕上,不是表示親密,而是提防隔牆有耳。
“這裡沒有外人,起遠,你坐吧。”
關起遠恭敬的坐在我的左側面的椅子上。
“她有什麼動作嗎?”
“沒有,她的吃穿用度都按照您的吩咐,絕無怠慢之處。而且已經派了兩個伶俐的丫鬟貼身服侍。”
“沒有不滿或抱怨嗎?”
“沒有。”
“嗯,他呢?”
“極少回府,大多數的時間都在洋行裡。”
我輕輕的閉上眼睛,雙手用力的按着太陽穴,我感到一陣一陣的頭疼,“告訴府裡的人,不要爲難她,畢竟錯不在她。”
“您放心,我明白。”
不需要睜開眼睛,我依然知道關起遠沒有走,他一定坐在那兒,傻傻的看着我。他總是想爲我多做一些事情,但是,他不知道,只要他能待在我的身邊就比什麼都強。
“姑母、姑母,不、不、不好啦!出、出、出大事啦!” wωω⊕ тTkan⊕ c○
從門外跌跌撞撞的跑進來,氣喘如牛,結結巴巴,細高清瘦的男孩子,是承智二哥的大兒子,玉達仁。玉達仁的相貌十成十的遺傳自他的母親,標緻的鵝蛋臉長眉圓眼,挺直秀氣的鼻子,薄厚適度的嘴脣。而他的性格卻像極了他的父親,質樸踏實,拙於外而勤於內。他在玉家玉器行做學徒一年多了,初步顯現出對玉石天然的親密和敏銳,以及高人一等的鑑賞能力。關起遠遞給玉達仁一盞茶。
我睜開眼睛,坐直身體,說,“喝口茶,順順氣,說清楚到底出什麼大事了?”
玉達仁接過茶盞一口氣灌了下去,連茶葉一起倒進了嘴裡,
“父親、咳咳咳……”他用力的把嘴裡的茶葉嚥進了肚子裡,清了清嗓子,繼續說,
“父親領着咱家玉器行裡的人把玉器行裡的玉器全部砸碎了,被日本人抓到憲兵司令部去啦!”
我騰地站起身子,急走了幾步,神情焦急的來到玉達仁的面前,“咱砸咱自己家的東西,日本人憑什麼抓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