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永無言，心情複雜。
他已經做好爲自己的正義感，犧牲未來前途，乃至所有的心理準備，結果被莫震霆批駁到體無完膚。
“年輕人往往充滿幻想，覺得大人物冷血又陰沉，底層備受打壓，如同耗材用過就丟，整個世界如同黑暗森林，需要自己來發光發熱發聲。”
莫震霆面無表情，可語氣卻十分譏誚，讓吳永垂首，覺得羞愧。
“我認可你的正義感，以及想要維護第七戰團榮譽的決心。但這不意味你沒有錯處，下級舉報上司，屬於越線行爲。
如果消息傳開，我麾下的風鐮序列軍將埋下一顆懷疑的種子，這是分裂的隱患。因此你同樣要受到責罰。
對此你能接受嗎？”
莫震霆宛若屹立在廣闊平原上的巍峨巨石，生命力波動沉穩厚重，不可撼動。
吳永抿緊嘴脣，眼神堅毅：
“稟告師長！第七戰團風鐮序列軍吳永，願意接受一切處分！絕無異議！”
莫震霆平靜的眸子終於掀起一絲波瀾，手指輕輕叩擊桌面。
“海菈，將這段話記錄在案。”
作戰室內的節能燈一下子黯淡，光線交織，面容姣好的海菈勾勒浮現，雙手交錯平放小腹。
“完成記錄。”
莫震霆頷首。
隨後宣佈對吳永的處罰。
“你將被開革出風鐮序列軍，不再隸屬於我的衛隊編制。”
吳永臉色微白，被踢出序列軍，對任何從軍新兵而言，都是莫大的恥辱。
更何況，他一路走來，從軍校成功畢業，艱苦奮鬥許久，通過重重選拔才走到今天。
驟然被打回原形，其中的失落與痛苦，無需多言。
“我願意接受。”
吳永深呼吸做出回答。
“你將被調往艦隊後勤，進入觀察期。”
莫震霆繼續說道。
吳永仍然選擇點頭。
觀察期就是俗稱的“冷板凳”。
對待犯過大錯，但又非原則性問題的新兵，戰團便會選擇將其列入“待觀察名單”，隨後送到後勤處理、機務維修等事情多，卻又缺乏升遷機會的牛馬部門。
看似很有人情味兒，實際上許多被放進“待觀察名單”的士兵，一輩子都很難回到原有的的位置。
戰團從不缺少有潛力的好苗子，出現一個空缺，立刻就會被填補。
“出去吧。”
宣佈完畢，莫震霆下達“逐客令”。
“我爲自己的魯莽與懷疑，向您道歉。”
吳永退出作戰室之前，如此說道。
雖然他心裡反而覺得輕鬆起來，莫震霆是風鐮序列軍共同的偶像，對於這位從衡州新星邊陲之地，走到軍部要員，甚至有望成爲戰團領袖的“最高長官”，所有人都發自內心的欽佩與崇拜。
相較於自己被放逐，踢出風鐮序列軍，吳永更不願意曾經被當做人生標杆的莫師長，是一個卑劣又無恥的“反派”。
那種內心光輝形象被摧毀，被玷污的痛苦，遠比前途黯淡讓他難受。
啪嗒。
房門被關上。
莫震霆擡起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作爲第三方完成“公證”的海菈忽然問道：
“您會把他再調回來的，對嗎？”
莫震霆頷首，接話道：
“當然。序列軍需要這樣富有正義感，而且不懼權威的好苗子，他們纔是東夏的未來，軍部的中堅。”
海菈微笑。
即便作爲活躍意識體，不應該擁有太多豐富的情感，但海菈不得不認同，這位第七戰團的師長大人，確實充滿個人魅力。
“讓他先沉寂一段時間吧。每個將軍在還是小兵的階段，都要歷經默默無聞的煎熬歲月。”
莫震霆目光深邃，意味深長：
“只要熬的過來，必然一飛沖天。”
……
……
黃泉訓練營的辦公大樓，秦時盤坐在專門開闢的冥想室，他的精神體與場域所凝聚的真實氣象高度共鳴。
那輪白金色烈陽綻放光芒，生命力波動像一重重波濤駭浪，沖刷着寬闊室內每個角落。
“身與意在融合，超凡初現。”
秦時體驗到前所未有的奇妙感受，他好像是大宇宙的最中心，無窮次元無窮維度層層打開，心靈之力如同巨網放開，捕獲能量因子。
“彷彿遨遊在深海，漆黑無垠，水壓沉重，四肢無比凝滯，帶着阻力。”
秦時額頭滾燙，好似一隻豎眼打開，他看見濃重如墨的汪洋之下，大顆大顆光點閃爍，遊動。
心靈大網張開，光點被捕捉，或是火焰噴發，或者雷霆轟擊，或者颶風吹刮，種種元素淬鍊精神，鍛造軀體。
這種修煉的過程，既是煉心，也是煉身。
“老祁和老賀兩位‘前人’的經驗，着實讓我受益匪淺。”
秦時露出微笑，面容平和，《千古唯一道》和《虛空冥想法》互相交融，印證，還真讓他摸索出一條嶄新之路。
“憑藉內景地的優勢，以及四位支柱大佬的標記，極大降低我在幽界穿梭的風險性。”
心靈震盪，場域共鳴，隨着生命力波動的頻率越來越密，幅度越來越大，範圍越來越大，空間宛若萬花筒，層層疊疊旋轉不停。
洪流也似的能量因子，從中噴薄涌現，呈現磅礴之勢，源源不斷澆灌而下。
秦時身心舒暢，沉澱三日，生命力再次高濃度凝聚，增長一點數值。
那輪白金色烈陽越來越深，好似嵌入虛空。
彷彿白描的畫作，一點點被塗抹填色，補充細節，變得越發真實，只差一點點就能徹底抹掉虛幻，降臨到物質宇宙。
“進步使人努力，回報讓人勤奮。”
秦時如此想道。
他這種恐怖的修煉速度，倘若讓付壘、亦或者白楊壁壘城的姚國棟曉得了，大概更加不願意撒手。
越是寶貝疙瘩，越捨不得拿出去。
萬一摔了碎了，簡直心如刀絞。
正因如此，他們才覺得不可思議，總督府竟然把一位標準的少年驕陽送來前線。
屬實是格局大，氣魄足！
要知道，邁入專職級五段之後，每一線進步都殊爲難得。
秦時這樣的修煉效率，完全超出常理認知。
如果保持給足發育條件，說不定能夠讓西線戰場多出一位所向披靡的少年戰將！
“生命力曲線在上揚，可特性並未得到太多提升，場域也沒有達到‘真實’臨界點。”
三個小時過後，秦時結束脩煉過程，層層疊疊的無窮次元收攏閉合，白金色烈陽逐漸黯淡下去。
冥想室恢復平靜。
“殘像水晶還有一次機會，老祁老賀的精神烙印就消散了。必須好好沉澱，等要突破二段，或者一段，再去請教。”
秦時沉思，那股戰鬥爽的衝動，越來越難以遏制，他必須用高強度的勁敵對壘，撼動場域的完美核心。
“哪有打造賬號成功，不去競技場磨練技術的。”
…………
辦公大樓的另一端，付壘放下話筒，面色凝重。
“咋啦？壁壘城挖你牆腳，要把小秦教官調走啊？”
正在給盆栽澆水的宋興問道。
隨着一批批新兵送到，黃泉訓練營熱火朝天，老菜鳥帶領新菜鳥，每天發泄精力，累到恨不得躺下就睡覺。
這反而讓宋興很省心，甚至還有閒情逸致打理綠植。
“西線吹響號角了。”
付壘沉聲說道。
“三天之後，新兵開拔，戰場推進。”
宋興愣住，等他回過神來，灑水壺已經見底，水流都淹過花盆了。
他心情複雜，雖然早知道這一天遲早來臨，但聽見的瞬間仍會覺得突然。
“終於要打了。”
宋興唏噓，心疼似的看了一眼盆栽：
“可惜我這綠植，剛照顧得好一點，唉。”
隨即他又衝着付壘說道：
“讓食堂開放供應吧，別餓着這幫菜鳥，晚上再整點活動。”
付壘扯開嘴角笑道：
“老宋，你這搞得好像上斷頭臺。菜鳥努力這麼久，不就爲了撲騰兩下，看能否振翅飛起來嗎？開心點。”
宋興搖頭，他沒有付壘這麼成熟的心態，那幫小子剛剛像樣些，就要經歷最嚴酷的考驗。
這次失敗可就不是扣分那麼簡單，將付出生命爲代價。
“對了，關於小秦，壁壘城那邊也有安排。”
付壘補充道。
“首長怎麼想？”
宋興倒是不意外，小秦教官的天賦卓絕，戰力驚人，丟進大戰場太過浪費。
“專門配置醫療組，後勤組，救援組，特別編成尖刀連，執行突襲任務。”
付壘說道。
“合理。”
宋興點頭。
大規模的戰場局勢瞬息萬變，一個人放進龐大運作的機器裡，影響力微乎其微，除非具備碾壓性的恐怖實力。
所以，每一位戰將級別的專職高手，想要發揮最大作用，就要將其當做核心，圍繞組建隊伍。
“一顆新星即將升起啊。”
宋興感嘆：
“我倆也是有幸，目睹驕陽橫空。”
付壘笑道：
“不止。我記得好幾位軍長，都是少年戰將，參與戰事，一舉成名，展露崢嶸。”
宋興這纔想起，幾大戰團最卓越的軍長，比如姜萬里、韓擎宇，一個是二十二歲就是大校，直接橫掃四方，人稱“軍部祁無相”；另一個也不遑多讓，多次大比武勇奪第一，統率艦隊屢戰屢勝，捷報頻傳。
“戰團是大熔爐，固然殘酷，但同樣鑄煉真正璀璨的將星。
軍部的實戰派，極少有大器晚成的例子。”
付壘倒也沒有幻想，小秦教官能夠復刻姜萬里、韓擎宇兩位軍長，
只不過確實期待，從黃泉訓練營出去的小秦究竟可以走到哪一步。
“拭目以待吧。”
宋興望向窗外，污染地帶的陰雲堆積，厚重得如同鋼鐵城牆。
當西線的戰爭機器運作起來，是否能夠取得勝利，長驅直入。
……
……
三天轉瞬即逝，並未舉行什麼盛大儀式，或者發表什麼沉重講話。
黃泉訓練營的第一批新兵，如同他們來時那樣，乘坐軍用卡車奔赴更前方的戰場。
高袍與趙肅被編在同一隊，他倆挨着坐在後邊車廂，軍綠色防雨布嘩啦抖動，風聲撞擊砰砰作響。
車隊已經行駛很久，距離黃泉訓練營也很遠了。
“你說，咱倆還能見到秦哥嗎？”
高袍小聲問道。
“不好講。新兵通常是填線，隨着戰線推進，修築工事，然後配合進攻。”
趙肅搖搖頭：
“秦哥那樣的天才，如果要執行任務，必然是深入後方。”
高袍靠在車廂內側，閉着眼睛說道：
“真想聽見秦哥的捷報傳遍西線，我倆也可以吹噓一下，跟這種驕陽級天才一起扛過槍。”
……
……
“牛馬小隊，前來報到，長官！”
當三大訓練營的新兵陸續離開白楊壁壘城，秦時卻未立刻動身。
他正在忙活另一件事，接收自己的“隊員”。
醫療組、後勤組的名單，已經看過，並且挨個記下。
唯獨這個救援組，忒眼熟！
“你倆怎麼混進來了？”
秦時詫異，自從執行完畢探索任務，他與牛馬小分隊就處於斷聯狀態。
突然看到這幾張熟面孔，難免覺得驚訝。
“虛陽重工跟戰團簽過合同，具備協防義務。
我可是P9啊老闆，資深專家競爭上崗，給您打下手，勉強也夠格了！”
隆秋元表情諂媚，很狗腿子，完全就是職場馬屁精形象。
讓秦時無奈，白瞎她那張御姐味兒十足的精緻臉蛋跟要人命的大長腿了。
“行吧。我本來也打算把你們招進來。”
秦時想起來，他從人面蛛巢穴撿來的“吉安娜”還在牛馬小隊，包括那扇屬於異常物品的門戶。
“那小傢伙還算聽話，也通過審覈，被判定爲‘攻擊性不高的可豢養寵物’。”
隆秋元回答道。
“寵物麼？”
秦時笑了一下，人面蛛巢穴摧毀，污染地帶出現空缺。
他翻看壁壘城提供的檔案，接替人面蛛生態位的是聖血族分支，被混沌大魔污染過的夜蝠。
“具備飛行能力，成羣結隊出沒，而且有吸血進化、毒素麻痹等能力，危險指數三顆星。”
秦時合上檔案，用它拍着大腿外側，思索一會兒道：
“就這個，怎麼樣？它們價值三箱黑藥，以及三個月的補給。”
隆秋元擡腿，用力踩下，腳後跟靠攏，敬禮道：
“聽你的，老闆，哦不對，我應該稱呼‘秦少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