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落座,李爲舟給周月娘面子,好歹沒去坐主座,而是在右側上座坐下。
周至先則坐在了左側首位,看着自家姑爺。
他想看看這個顯然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的年輕人,到底能搞出什麼名堂來。
對他來說,其實都不重要,只要這小子能善待周月娘,其他都是小節。
卻不想,李爲舟竟開門見山的問道:“岳丈,那個自稱法主的魔教妖人,說岳丈是魔教的天煞明王?岳父大人,此事是真是假?”
周至先虎目含威的看着一板一眼的李爲舟,淡淡道:“哦?那,法主就沒跟你說,你又是什麼人?”
李爲舟莫名道:“沒有啊,我還能是什麼人,我就是李爲舟啊。”
好奇怪的樣子。
周至先呵呵了聲,以他的江湖經驗,怎會看不出這個鬼精的小子在說謊,他哼哼道:“那你自己就沒懷疑過,若你李家只是邊陲小城的一家小小豪強,老夫作爲聖教的護教明王,又怎會將愛女下嫁給你?還巴巴的跑幾千里路,專程送親上門!”
你臉有多大?!
李爲舟沒有耍嘴,沒必要,而是若有所思的問道:“那依岳丈之意,我李家還大有來頭?”
周至先這下真繃不住了,嘴角都抽了抽,還你李家大有來頭……
他沉聲強調道:“你李家真就是邊陲小城的一個小小豪強!”
李爲舟呵呵道:“這我就真不明白了,岳丈大人你這話說的,前後不合啊。”
周至先懶得再和這小子混扯了,面無表情道:“你李家雖然普普通通,但你外家不是,你娘不是。你外祖父,是聖教位高權重的傳經長老,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黑心老人,便是與法主都有一師之義。
因爲你娘不願當魔教聖女,不願侍奉在大光明神前一輩子出不得光明總壇,所以你外祖父就帶她逃至此地,隱姓埋名的生存。
可惜,到底沒逃過法主的毒手。不過你外祖終究還是討了一個人情,他甘願一死,換得你娘一生安寧。
法主念舊,又或者給教內其他人看,總之答應了你外祖。
這纔有了你李家這麼多年的安寧日子,不然……”
李爲舟眼角跳了跳,他外公的名號,可真響亮……
他看着周至先,呵呵道:“若果真如此,那法主這狗東西還真是死的便宜了些……不對啊,岳丈,你不是說法主那妖人放過我娘了麼,怎麼我爹孃後來還是沒了?”
周至先搖頭道:“肯定不是法主做的,他心氣之高,自比萬法之主,便不會食言。在他眼裡,除了他自己外,餘者皆爲螻蟻,他不屑去欺騙螻蟻。你爹孃,也未必就真的沒了。爲舟,其他且先不提,你能確定,法主真的死了麼?這對於你我,對於月娘,對於我們這個家來說,都至關重要!”
看着他凝重肅穆的臉色,聽到“我們這個家”幾個字,李爲舟笑了笑,道:“這個岳丈你大可放心,我親眼看到的,他狗頭都被我司徒姐姐捶爆了。”
司徒姐姐……
周至先聽到這個稱呼,眼睛微微一眯,深深看了李爲舟一眼,道:“以御刑司那位司徒司隸的功力,絕無可能是法主的對手。即便御刑司八大執金司隸齊上,都不可能留的下他。法主精通世間萬法,百戲也是如此。你們莫非被他欺騙了?”
百戲,就是魔術。
李爲舟搖頭道:“我不懂武功,就知道司徒姐姐能用一種叫天雷子的暗器,重創了那魔教妖人。然後又付出極大的代價,才殺了他。那廝到底有多強我也不懂,看交手情況,司徒姐姐的確不是他對手。但他太大意了,不知道天雷子的厲害……
反正他死的不能再死了,我還踹了他腦瓜一腳,可真硬,硌腳。聽我司徒姐姐說,那妖人好生了得,佛魔雙修,若非大意了,連大司正親臨,都未必留得住他。”
周至先聞言,怔怔的看了李爲舟好一會兒,才終於放下了懷疑,然後整個人的氣息都變得不一樣了,有些佝僂的腰背都直了起來,像是頭頂移開了一座壓了他許久的大山。
又行了的樣子?
果然,周至先整個人有些失態的恣意哈哈大笑道:“真是天佑於我!真是天佑於我!!”
魔教法主威脅的從來不只是御刑司、山林衛,還有對魔教中人而言,也始終是懸於頭頂的一把要命利劍。
若非如此,周至先又怎會不得不往馬市走一遭,去殺黃道天?
那是明晃晃的送死路啊!
不是他真心不想活了,是他不得不去,沒得選。
而今法主意外暴斃,去侍奉大光明神,那這世間,還有誰能壓制得了他天煞明王?!
哈哈哈!
李爲舟多少有些見不得老登猖獗,就輕聲提醒道:“岳丈,別忘了,司徒姐姐已經知道你的身份了……”
“嘎?!”
周至先笑聲戛然而止,不可思議的扭過頭看向李爲舟,道:“你說什麼?怎麼可能?”
李爲舟聳聳肩道:“我剛跟你說了啊,那個妖人告訴了我你的身份。那妖人聲音那麼大,人家想不聽也不成啊。岳丈,你老居然相信魔教頭子的鬼話……生死之間,他什麼話不說?狗屁的驕傲法主,死的窩囊極了!”
周至先這才反應過來,他剛纔所有的注意力其實都在法主的死活上,忽略了其他。
現在一想,還真是……
一身囂張跋扈的氣息,瞬間又萎靡下來。
一想到身份已經暴露,他頭頂剛剛散去的烏雲,又遮住了天空,而且還加厚了不少。
畢竟,御刑司可比魔教法主更恨他。
他剛剛纔殺了黃道天,那是大司正的弟子。
焦慮,焦躁,不安,驚懼……
看來,又要跑路了。
可忽地,他瞥見了某人……
看着李爲舟並沒多當回事,笑的喜滋滋的模樣,周至先先是胸口一悶,但隨後焦慮就少了些,緩緩沉靜下來,他看着李爲舟道:“爲舟,是你跟她說情了?”
李爲舟呵了聲,點頭道:“用救她性命之恩,換了月娘的清白身。小事,都是小婿應該做的。”
“……”
周至先盯着李爲舟看,那他呢?
魔教縱是全盛時期,都被御刑司壓着打。
更別提如今魔教高手死了九成,這個時候若是他身份暴露,想留個全屍都難。
姑爺,岳丈也是爹啊……
李爲舟笑了笑,不拿捏抻着了,畢竟是長輩,他笑道:“我當然也給岳丈大人你求情了,不過司徒姐姐說了,你老犯下的罪太重,豁免是豁免不了的,還是得死一回。”
周至先聞言面色一黯,聲音低沉道:“若能保全月娘,縱死又能如何?也好,從今往後,月娘不用再西躲東藏了。”
李爲舟“嘖”了聲道:“那你也太小瞧你女婿的本事了,讓你死一回,不是真死,是讓你老假死脫身。正巧昨兒我和我四弟一起砍了上清宮蕭逸辰的一條臂膀,上清宮指定報復。
岳丈你明天趁夜出城三十里,往地上一躺,就說被上清宮伏殺了,便算是死一回。往後江湖上既沒有天煞明王,也不存在金刀鏢王了,你老重新活一遍。
明年春暖花開,我要攻入大元山,打通青州城到蜀州的棧道,爭取用此偉業,給月娘換一個誥命回來。我爹孃都不在了,你老不幫我,我指望哪個?
在大元山裡幹上幾年活,江湖上就再也沒你老這個人了,也就安全了。”
這話說的理直氣壯!
“……”
周至先也沒想到,下半輩子就這樣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他還沒有其他選擇……
他深吸一口氣,沒說成與不成,只提醒道:“爲舟,大元山深不可測,哪裡是那麼好打通的?不說山洪落石和山賊匪人,單山裡深處的猛獸、異獸,縱然等閒武宗都難以抗衡。”
李爲舟自打洞口玄關一竅,看到這個世上有粗糙的靈機,也就是天地靈氣,他就知道這世上是一定有異獸的。
但肯定不會強大到殺不死的地步,不然人類也不能這麼悠閒的生活在這世上。
既然沒強到那份上,眼前這位勞什子明王,就是最好的打野強者。
當初一羣鯊魚就讓他爽歪歪,弄幾頭異獸來,那還不得上天?
他看着周至先真誠的鼓勵道:“岳丈不用擔心,有你老在,加上月娘還有碧梧君,三大武宗強者,還殺不了一些禽獸畜生?”
周至先想起正事:“你跟這個碧梧君……她一個武宗強者,願意給你當妾?”
李爲舟連連擺手道:“岳丈,你老把我想成什麼人了……再說,碧梧君殺盡天下負心漢,又怎會甘心給人當妾?她是百寶樓的武宗供奉。
至於真到了不得不納妾的時候,估計也是爲了家族需要,非武宗我都不多看,這點你老放心。
男女方面的事,我看的很淡。岳丈若不信,可以在青州城裡打聽打聽。平日裡我心情煩悶時,會去綺夢閣或醉香樓裡聽聽曲兒,但話都不怎麼說。
若非如此,我大伯也不會容我渾來,早早壞了身體根基。”
最後一句話故意說的中意十足,聲音洪亮,一點不缺陽氣的樣子。
也確實陽氣不缺,豬血隨時轉化血精之力補充着,他的時間全看心意,和女方的承受能力……
周至先真被這姑爺給逗樂了,他走江湖幾十年,也沒見過幾個這樣的,便點頭道:“好吧,這件事原不該我過問,你和月娘自己商議着過日子就好。這樣,茲事體大,我還要和手下兄弟們好好商議一番。藉此退出江湖,真正做到金盆洗手,也未嘗不是一件幸事。
但你一定要確定,司徒晴月那裡沒有問題?爲舟,事關這麼多人的性命,大意不得。”
李爲舟拍胸口道:“絕無問題。她早知岳父身份,若真想發作,不用等今日,在馬市大集上就發作了。”頓了頓想起一事又問道:“對了,岳丈,我娘那種出身,武功應該不低纔是,果真沒有逃出去麼?”
可別半道回來一個娘,那就尷尬了。
周至先目光柔和的看着他,顯然對他的純孝十分滿意,只是……
他有些惋惜的搖頭道:“當時恐怕驚動了晉王府的姚老鬼,不好說。但,既然沒找到屍身,總是有一份希望在。爲舟,你爹孃若還活着,見到你今日的模樣,也一定會欣慰的。”
他還是不忍直接相告,據他託人去調查的結果,好多路人都碎的七零八落。
莫說上三關武宗,便是尋常一破五高手,一拳擊出都有萬斤之力,什麼普通人能經得起這種殺戮?
總之事發現場,慘不忍睹。
但也確實說不準,畢竟李爲舟他娘當年可不是一般的聰慧,不然也無法從魔教總壇那樣的龍潭虎穴中逃出生天……
李爲舟道:“那岳丈你老就去和鏢局的人商議去吧,但不要透露過多。或許你老絕對信任那些過命的交情,但我不能。他們知道的太多,將來容易產生些沒必要的懷疑,弄的大家都難看。”
這話就非常理智了,周至先多少年的江湖經驗,豈能聽不出話中之意?
他深深的看了眼自家姑爺,道:“關城那三個你也不想要?”
李爲舟笑道:“大元山開荒,多少高手都不夠。關叔他們是大才,在家裡當門子委屈了,也不像話……養這些高手不容易,我得用大元山的野獸、異獸,去換些人蔘、不死草回來。”
話音剛落,他扭頭看向東廂方向。
僅比周至先慢一分……
周至先眼角猛然一跳,但這會兒也沒功夫去想這個,三兩步走出正堂,就看到自家女兒笑顏如花的走出門,眼睛裡滿滿都是……嗯?
寶貝閨女眼裡的目光,爲什麼落在他身旁?!
李爲舟哈哈大笑着上前,用力抱起妻子旋轉起來。
周月娘也高興的咯咯笑了起來,目光粘在李爲舟臉上,不捨得離開片刻。
小兒女初嘗滋味,正是最蜜裡調油的時候……
眼裡哪還有其他人!
周至先發誓,自妻子重傷去世後,他好久沒看到過女兒笑的這麼燦爛,這麼美麗,臉上都在放光!
可是,女兒笑容裡卻沒有他這個老父親的位置。
唉……
心好酸!
他甚至還聽到了小兒女間的私話:“你爹來了,快打招呼。”
“在哪?!”
啊……
又扎一刀!
要不是隻有這一個寶貝閨女,周至先指定甩手走人!
“爹!”
不過,萬千幽怨,在這一聲充滿驚喜的呼喚中,都煙消雲散了。
周至先哈哈大笑道:“好!好!好!”
聲如洪鐘!
李爲舟心裡一動,來年這老岳丈進大元山,這嗓子可得好好利用利用,能把異獸兇獸提前招來圍剿……
周至先是真高興,畢竟躍龍門講究的是機緣,是命,和出身關係着實不大,外力能幫上的少之又少。
他都沒指望過自家閨女能邁出這一步,可驚喜就是來的這麼意外!
周至先高興問道:“月娘,你是怎麼突然看到玄關一竅的?”
周月娘俏臉一下紅了,琥珀色的眼睛看向了李爲舟。
李爲舟得意道:“岳丈,這玄關一竅並非一定死竅,非要瀕死時才能破關。也能是生竅!我與月娘夫妻恩愛,我跟她說了許多交心的話,我說會保護她一輩子,誰敢傷害她,得先從我的屍體上邁過去。月娘大受感動之下,就突破了。”
周至先:“……”
不能再待下去了,不然這個二百五姑爺不知道還能說出什麼不要臉的駭人之言。
都是過來人,言下之意他想都想的到。
心口疼!
他找了個藉口道:“躍過龍門再築根基需要寶藥,我這就去給你取來!”
周月娘忙道:“爹,不用了,舟兒……夫君已經給我準備好了。”
周至先不信:“爹給你準備的是一支三百年的寶參……月娘,這世上只有爹纔是真正最疼你的!”
李爲舟風輕雲淡的仰頭看天空,晚霞真美啊。
周月娘見他如此,噗嗤一笑,輕輕拉扯了下他胳膊,然後才小聲對周至先道:“爹,夫君送我了一株五百年的參王,還有幾株三百年的寶參,夠用了呢。”
周至先眉頭緊鎖,將信將疑道:“參王可遇不可求,除了天家寶庫,根本買不到,爲舟你……”他懷疑起馬市大集上的那樁大案了。
李爲舟坦蕩的很,呵呵笑道:“我跟青狐王帳的長公主交情不淺,在馬市大集上認識的,都是分別時她送我的。我自己用不到,當然要給月娘使了。這次用完,往後我還去要,要來還給月娘!”
周至先腦筋已經混亂了,男人居然真的能做出這樣的事,還能理直氣壯到這個地步?!
看着女兒一臉分明覺得荒唐卻又幸福嬌羞的模樣,周至先沒來由的覺得,他真的老了,完全跟不上這世道的變化,或許確實該進大元山,自此以打獵爲生……
搖了搖頭,周至先借口安頓鏢局弟兄,先走一步。
着實待不下去了。
……
小兩口回臥房,百般恩愛自不必多提。
外面天色已暮,李爲舟給周月娘講了這兩天發生的事,尤其是他和李長寧配合斬了蕭逸辰的臂膀,以及馮碧梧在生死間看到了玄關一竅,躍過了龍門。
周月娘好聰明的姑娘,聽聞至此看了李爲舟一眼,但見他沒多說什麼,她也沒問。
就算真的有什麼,一個女武宗強者,對一個家族來說,也是利大於弊。
李爲舟笑道:“因爲我沒有時間,所以受傷後一直是楚夢君在醉香樓照顧。結果照顧了一天一夜後,馮姐不僅好了,還躍過了龍門,突破了玄關一竅,哈哈哈!楚夢君差點當場崩潰,我讓她回頭找你請教,你雲裡霧裡說兩句就是。”
周月娘聞言眨了眨眼,遲疑稍許,小聲道:“楚夢君若是知道你能幫她,許是會甘願給你當妾室。”
一個武宗給一個小妾名分,周月娘真的覺得值。
她是江湖兒女,太知道武宗意味着什麼。
別說一個李家,即便是在八王八宗中,武宗也是極重要的底蘊。
心裡泛酸歸泛酸,可多年的江湖生涯讓她明白,活下去纔是最重要的。
李爲舟卻果斷搖頭拒絕道:“我沒那麼大的本事,而這種帶有目的性的接近,我也幫不了她。我們能做的,就是她好好做事,百寶樓就給她庇護,供她培元丹。當然,如果她能真心待我們如朋友,我們也會拿她當朋友。
但,我們肯定不會上趕着幫人家,喂不熟的。不說這些了……月娘,如今你祖竅已開,能看得見天地間的靈機了吧?”
周月娘點點頭,伸出手來,在空氣中輕輕一握,輕聲道:“好漂亮。”
突破玄關一竅後,看到的世界都不同了,要鮮亮的多。 李爲舟就跟她說了這些靈機不純以及盲目吸收的危害,又反覆說了藏神宮的意義,最後道:“江湖上少有武宗露面,就是因爲他們在不斷的打磨靈機,吸入體內,很少有人能拒絕這種不斷變強的誘惑。
江湖上的那些打打殺殺抖威風,和吸取靈機相比,不值一提。但我們不能,我們一縷都不吸。
月娘,你必須開啓藏神宮,這樣三年後咱們夫妻倆才能一起去靈界,長長久久的在一起。”
說着,手一展開,憑空出現了一對金鐲,一爲龍鐲,一爲鳳鐲。
周月娘眸眼中瞳孔猛然收縮成針,夢幻一樣的怔怔看着這一幕,她緩緩伸手摸了摸那一對金鐲後,方震撼的擡眼看向李爲舟。
她的夫君,是仙人麼?
李爲舟笑道:“這就是洞開藏神宮後能獲取的先天神通的一種,芥子神通。所以你不用擔心,即便你找不到藏神宮,我也能帶你進靈界。
但,我們既然有機會,還是要多努力努力。
這樣,不僅咱們夫妻能進靈界,你還可以帶上岳丈大人,我可以帶上喜妹。一家人,總要團圓纔是。”
周月娘琥珀色的眼眸中多了許多感動,看着李爲舟道:“夫君,你是當家人,你說的算。那我該怎麼做呢?”目光又落在李爲舟手上的金鐲上。
這一刻的見聞,衝擊了她二十年來所有的認知。
原來,這世間真的有神通。
李爲舟道:“我們晚上會搬家去新宅,這裡留着,說不定將來爹孃會回來。新宅裡在後院選一間屋子給你做密室、靜室,以後每晚上,我都幫你修行一個時辰,之後你就獨自在密室內專心靜修。
靜修之事,萬般紅塵俗事,皆不理會,連我和喜妹都不會打攪你。
月娘,務必爭取在三年內,在大元山昇仙會前洞開藏神宮。
如此以來,以後在靈界,你的地位也會很高,日後咱們夫妻必可成爲一方大能,甚至一起踏上真正的登仙台,萬古長存,長生久視。
藏神宮只有咱們凡塵界的人才能打開,越是初躍龍門者,越容易些。月娘,咱們一定要珍惜這個機緣,爲了長長久久!”
周月娘面色沉靜,眼眸中亦是滿滿的堅定,點頭道:“我聽夫君的,一定心無旁騖,以求功成!”
爲了長相守,多付出些努力,又能如何?
夫君如此爲他深謀遠慮,她要對得起他,不能叫他失望。
“那白天呢?”
周月娘忽然想起問道。
李爲舟笑道:“白天該做什麼做什麼,我們又不用打磨靈機,大把的時間過自己的生活。吃喝玩樂,遊山玩水。我們也不能爲了修煉,連日子也不過了。修煉,本就是爲了更好的生活。是不是?”
周月娘滿足了,琥珀色的眼眸裡,盡是對丈夫的欣賞、敬仰和愛慕。
李爲舟拉着周月娘的手叮囑道:“當然,我可能還是比較忙,男人嘛……不過,馮姐會是你的好幫手,她表過態了,會非常尊敬你,她的江湖經驗畢竟更豐富一些,所以以後家裡有事你們多商量……”
周月娘咬了咬脣角,到底沒忍住,在丈夫腰間扭了下……
……
前院,周至先與二十餘生死弟兄討論前路之事。
他倒沒有細說,只言法主道破了他的身份,好在姑爺用救命之恩幫他求了人情。
誰都沒有預料到,法主竟會出賣了他們……
一片罵聲中,文弱一些的中年男子卻笑了起來,且越笑聲音越大。
周至先看着這個足智多謀的兄弟,也跟着笑了起來,他知道這位老兄弟笑什麼。
關城罵罵咧咧道:“吳林,你笑個甚?法主這狗東西不地道,說了我們辦成後就金盆洗手。我們九死一生辦成了,他竟把咱出賣了,你還笑?”
吳林呵呵道:“法主若沒死,你敢罵他?”
關城:“……”
不過還是拍了拍腦袋,嘿嘿笑道:“我說怎麼總覺得有些恍惚,原來是忘了這。”
他們其實一直都懷疑,法主只是重傷遠遁,並未死透。
畢竟,那是自稱萬法之主的法主啊。
而且連屍體都沒有……
誰敢相信他死了?
法主不死,他們連名字都不敢多提,唯恐那個鬼神一樣的存在,忽然降臨……
吳林笑了笑後,唏噓道:“是啊,誰能想到,法主真的會死。不過死了也好,往後大家都輕省。如今看來,咱們這位姑爺恐怕也是深不可測,法主之死,或許有他的功勞。而且,御刑司那位大名鼎鼎的女司隸,殺了多少教內高手。姑爺連這樣的人情都求得下來……鏢頭,姑爺跟那位御刑司的女司隸,恐怕……”
都是老江湖了,什麼事沒見過?
當然,玄奇到這種地步的姑爺,他們還是頭一回見。
周至先雖點到爲止,也夠他們想象的了。
周至先面無表情道:“老子管得着麼?不止御刑司的女司隸,他還和東胡青狐王帳的長公主也交情深厚,月娘固基用的是五百年份的參王,就是他從東胡公主那裡得來的。人家以後還要去拿,拿回來給月娘用。月娘自己都高興,老子還能說什麼,啊?”
衆人先是一怔,面面相覷之後,猛然爆發出陣陣鬨笑聲來,連周至先自己都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忍不住的笑。
吳林也是笑的擦眼角,感慨道:“也不錯,帶着妻子和岳丈,一起吃人家軟飯,古往今來還是頭一回聽說。罷了罷了,都是江湖兒女,就別計較這些了。只要他對月娘好,鏢頭就當不聾不啞難做家翁的好。”
笑罷沉吟稍許道:“那就按姑爺說的辦,假死脫身。好大的氣魄,要打通大元山。真要辦成此事,說不定還真能爲月娘換一個誥命回來,呵。”
周至先拍板道:“那就這樣吧,誥命不誥命的都是笑話,今後的事今後再說,先用兩三年功夫,幫姑爺辦成此事,就當月娘的陪嫁!”
“遵命!”
……
李家新宅。
西路院,上房。
李爲舟看着喜妹和小東、小西、小北幾個小丫頭子嘻嘻哈哈的佈置房間,道:“這麼喜歡這裡?”
喜妹點頭道:“喜歡!”
小東都高興笑道:“老爺,這屋子採光好。三扇朝南的大窗糊着透亮的雲母紙,白天日頭就能把整個屋子烘得暖融融的。”
小西正蹲在地上擺弄鎏金暖爐,爐膛裡新添的炭塊噼啪作響,道:“老爺聞這屋子處處都是好聞的味兒。”
小北則發出洪荒之力,一個人將一面雕花立櫃挪了下位置,很驕傲的樣子。
喜妹問李爲舟道:“嫂嫂呢?”
李爲舟笑道:“躍過龍門後,要靜修一段時日,還生你嫂子的氣麼?”
喜妹搖頭嘻嘻笑道:“不了,她都成武宗了,以後能保護哥哥。”
李爲舟哈哈笑道:“我可不靠她,我有妹妹保護!當然,你們倆要是能一起保護我,就更好了。”
喜妹歡喜的拉着哥哥的手轉圈圈,小東幾個丫頭看着笑。
李爲舟道:“時候不早了,你們早點休息,明天一早還要站樁練功。”
喜妹乖巧答應後,李爲舟就回了中路院。
看了眼周月娘閉關靜修的靜室,李爲舟爲自己的機智點了一個贊。
成親歸成親,喜愛歸喜愛,束縛起來那是不可能的。
沒地球那邊的事還倒罷了,香香軟軟、乖乖巧巧的抱着很舒服。
可是不行,他還有正事要做。
……
別墅內睜開眼後,李爲舟笑了笑,洗過澡隨便吃了點,就開始過電,修煉《金鐘罩》。
周圍轟隆隆的挖掘修建聲有些吵,不過也沒甚影響。
中午再次去鋼材市場買了一塊五十公斤的鋼錠煉化後,李爲舟看看時間,還富裕,就又收了一波豬血。
下午完事回到家裡,換上了新到貨的寶馬1250ADV。
他一直是個無趣的人,也沒其他興趣愛好,除了喜歡看美女之外,摩托車勉強算是興趣之一。
只是曾經喜歡歸喜歡,卻沒機會嘗試。
如今有條件了,就一點點品嚐一下,也算彌補一下自己。
穿戴好,又帶了一個額外的頭盔,李爲舟騎上摩托車往川外駛去。
以他如今的功力,幾百公斤的摩托車在他手裡跟玩具差不多,不過確實好玩……
他在地球這邊所謂的事業,其實就是一個巨大的草臺班子。
外面的人看不清楚,甚至內部一塊一塊的負責人也難觀全貌,不瞭解真相。
但肖蕊不同,她操持着大多數公司日常,雖然不是科班出身,可以她的聰明,不可能沒有察覺。
事實上,李爲舟能看得出,她早就明白了什麼。
畢竟,誰能有那麼多的錢,一直往地裡灑……
可她一直都沒說什麼。
肖蕊出身並不寒苦,哪怕家族經歷過波折,其實依然是絕大多數普通人難以企及的高度。
所以,她大可不必爲了那點工資薪水,承擔那麼大的風險。
這裡面是有情分在的,不管是出於什麼樣的情感,朋友、信任、尊重或者是,一點別樣的感情,李爲舟都要領這個情分。
當初找一幫新手出來做事,本來是準備兩三個月換一批的,畢竟人手多的是,不愁沒人用,後來發現還是想當然了。
兩三個月,都不夠磨合入門的。
而且,人心太難測。
他雖不怕,可嫌麻煩。
現在這樣就挺好,又是朋友,又是合作伙伴。
到達川外大門口後,李爲舟給肖蕊打了電話,等了大概十來分鐘後,就看見她和十來個同學有男有女的從校門裡出來。
看得出她的人緣很好,朋友們是以她爲中心,說說笑笑的。
大門口來來往往的學生,多會和她打個招呼,她也落落大方的迴應。
而出了校門口,看到李爲舟竟是一身騎手服騎在摩托車上等着,肖蕊漂亮的大眼睛裡泛起驚喜的眼光。
雖然拉豬血的皮卡也不差,但這麼酷的摩托車,自然是更好的!
宋佳她們也大爲驚喜,卻都不肯上前靠近了,推了肖蕊一把後,肖蕊就自己落落大方的走過來,咯咯笑着接過李爲舟遞來的頭盔戴上後,發現裡面居然還有耳機,樂不可支的坐上後座,才與喧譁鬧騰起來的同學們招手告別。
不少人都盯着李爲舟看啊看啊看……
李爲舟呵呵一笑,也戴上了頭盔,與宋佳、徐麗、趙玲兒點點頭後,打火走人。
……
摩托車在城市道路上奔馳着,引擎轟鳴聲與耳機裡歡快的音樂交織成夏日獨有的節奏。
柏油路上的光影被車輪碾碎,又在後視鏡裡重組。
就這樣漫無目的的騎着,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
路過便利店時買了瓶水,冰櫃透出的涼氣與熱風撞了個滿懷。
街角奶茶店飄來的甜香混着行道樹的綠意,連紅綠燈等待的間隙,都成了搖晃着雙腿哼歌的快樂時刻,這一刻,城市的喧囂彷彿都被拋在了身後。
摩托車最終在長江江畔停了下來,兩人從摩托車上下來時,肖蕊臉上的笑臉美貌如花。
李爲舟拿出一個禮物,笑道:“畢業快樂。”
肖蕊看着他手裡的物什,笑道:“什麼呀?首飾麼?”
一個鎏金花瓣狀的盒子。
李爲舟解釋道:“胭脂。”
肖蕊哈哈驚笑問道:“真的呀?”
李爲舟揚了揚下巴,示意她自己看。
肖蕊打開一看,真的是一盒胭脂,但和市面上賣的資生堂、美寶蓮的胭脂又有些不大一樣。
李爲舟道:“這個是古法胭脂。”
肖蕊樂道:“老闆,你該不會是古人穿越來的吧?”
李爲舟嘿嘿笑,肖蕊也歡樂,又問道:“這個怎麼用啊?腮紅用過,這個還真不熟。你教教我?”
李爲舟居然真的從口袋裡拿出了一支勾線筆,在肖蕊樂不可支的笑聲中,蘸了點胭脂膏後,在她眉心處畫了幾筆,笑道:“你瞧瞧。”
肖蕊對着摩托車倒車鏡看了看,就看見她眉心處綻放着一朵好漂亮的梅花。
這次是真的驚豔到了。
她仔細端詳了稍許後,轉身看向李爲舟,見他也笑的開心,就勇敢的一步上前,用力抱住了他。
她以爲,就該這樣。
即便他不是有錢人,收一輩子豬血,也挺好。
第一盞路燈亮起,橙黃的光暈跌碎在粼粼波光裡,化作萬千遊動的金箔。
江水翻涌成細碎星河,大橋上的霓虹與車燈連成蜿蜒的光帶,倒映在江面隨浪輕搖,恍若墜入人間的銀河。
在暮色中擁抱的人兒,與城市的燈火遙相呼應,將天地間的喧囂與寧靜,釀成一罈醉人的黃昏。
然而就當兩人擁抱的那一刻,李爲舟腦海內卻忽地炸響一聲驚雷,巨大的雷聲,炸的他幾乎暈厥過去。
剛剛緩和過來些,卻發現整個意識海下起無盡血雨,恐怖森然。
這陡然間突如其來的變化,讓人驚悸恐懼。
怎麼回事?!
與此同時,外界本只是少許雲層的天空,也忽地有一道驚雷聲傳來。
但令人奇怪的是,這道雷聲似乎並非炸響在人們頭頂,而是很遠很遠的地方。
以至於分明感覺聲勢極其恐怖浩蕩,卻只幹打了一聲雷,就偃旗息鼓了,連點雨都未下。
唯有李爲舟,一邊擁抱着懷中姑娘,一邊猛然閉上雙眼,以免讓世界看到他那雙鮮紅如血的眼眸裡,流露出的狂喜近癲的目光。
蓋因他的意識海里,浮現出兩行他本不該認識,此刻卻又認得的古老文字:
祭億萬生靈之血,重聚幽冥血海。
血海不枯,冥主不死!!
李爲舟簡直熱淚盈眶,激動的全身發抖!
在吞沒了無數豬血、雞血、鴨血、牛血、羊血,耗費了無數資金,付出了無數心血,到了今日,終於,終於迎來了回報!
血眼,竟是幽冥血海之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