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爲舟被孫管家打量着,心中也不在意。
青州府吳家是這座邊陲小城唯一出過的進士之門,自然清貴之極。
書香門第,極重鄉望,所以他之前的說辭就有些君子欺之以方的意思……
“哥哥!”
沒過多久,一個瘦瘦小小的姑娘,頭髮有些幹黃,但臉上滿是笑容,神情也很是興奮的跑了出來,看到李爲舟就跳腳叫了聲,背在身後的小包袱都差點掉了。
喜妹今年才十二歲,看起來頂多十歲。
比李爲舟小四歲,雖然父母去世的早,還遇到一個不靠譜的哥哥,但小姑娘生性活潑,特別是上次請假回家,看到哥哥不再怨恨後,心情就更好了。
許是缺乏營養,又或者還未長開,喜妹眼下還談不上美人,不過她的眼睛很好看。
喜妹的眼睛不像哥哥李爲舟似的,有一雙眼瞼修長、眼尾向外延伸,閉合之間頗具風騷的丹鳳眼,喜妹有一雙眼瞼彎曲弧度大,內眼角尖深邃,形狀似桃花花瓣的明媚桃花眼。
一雙眼睛就能拯救一張小臉的那種。
幸而如今年歲還小,又十分乾瘦,所以看起來並不招眼。
孫管家樂呵呵的看着喜妹投入哥哥懷中,對李爲舟道:“其實放在這也不用擔心,令伯父李德隆李大人來家裡拜訪過老爺。”
李德隆,李爲舟和李喜妹的大伯,青州府典獄。
李爲舟,或者說前身,和這個大伯鬧的很僵。
一言概之:恨之入骨。
六年前,李爲舟的老子娘原本是受李德隆所託,出遠門去拜見李家一門遠親,結果一去不回。
李德隆出門跑了一趟,回來就宣告李爲舟的父母爲山賊所害。
李爲舟當時怎麼肯信?
就算活着見不着,死了總也要見着屍吧?
可任他怎麼鬧也沒用,李德隆只說沒法子了。
十歲的李爲舟自己沒能力出門,就拿出家中所有錢財,花大價錢請鏢局去找人,就算活的回不來,屍體回來也行。
李德隆制止也沒用,還被他破口大罵,帶着六歲的妹妹叩衙喊冤,大哭討要爹孃,鬧的滿城風雨。
李德隆管不住,只能看着他耗盡家財,連屋宅都賣了,可還是一無所得。
最後前身又去找李德隆借錢,可惜李德隆一毛不拔,只肯收養他們兄妹,卻不肯出錢去找李爲舟父母,李爲舟就此視李德隆爲生死仇寇。
這些事青州城內知道的人不少,孫管家此刻提出,多少有些其心可誅。
連喜妹都擔憂的看向哥哥,她知道這些年哥哥對大伯家的恨……
孰料,李爲舟依舊是笑的滿面春風,只作未聽見,看着孫管家道:“身契……”
孫管家呵呵笑道:“你送來的第二天,你大伯家的老二就來了,當我們的面將身契撕了個粉碎,衙門戶房那邊肯定也消了賬。瞧這事,又不是我們吳家逼的……吳家甚至都沒收他銀子。”
李爲舟聞言頓了頓,不再多說什麼,將二十兩銀子給他後,拱了拱手轉身離去。
李家不是小門小戶,大伯家的老二現在是青州府巡檢,頗有幾分權勢,吳家沒必要在這種事上做手腳。
喜妹亦步亦趨的跟在哥哥身後,蹦蹦跳跳,好不快樂。
她並無所謂當奴做婢,她哥哥還去青樓當茶壺呢,別人也不會笑他們,因爲是爲了找爹孃。
這個時代但凡佔了一個孝字,沒人會小瞧他們兄妹,反而是美談。
看着牽着他衣角這般開心的妹妹,李爲舟心情也好了不少。
贖回喜妹,是李爲舟穿越過來後,前身在他腦海裡難以磨滅的遺願,時不時的就在腦子裡痛苦怒吼一聲……
看得出來前身應該是一個非常疼愛妹妹的好哥哥,要不然不會死都放不下這個妹妹,喜妹的性格也不會這麼開朗。
一路上嘰嘰喳喳的聽喜妹說了很多在吳家生活瑣事,分明都是李爲舟不感興趣,甚至覺得有些煩悶的,可腦袋裡卻好像越來越清明。
李爲舟心裡猜測,估計是那股始終盤旋不散的怨氣徹底飄散了……
轉眼到家後,李爲舟遲疑了下,還是從櫃子裡拿出一隻衛生巾,在喜妹瞠目結舌並迅速面紅耳赤中講了用法,最後小聲道:“上次你請假回來看我,哥哥看到你褲子後面沾了血。這是哥哥從別處貴人那裡求來的,市面上拿銀子都買不到,你也千萬別告訴別人。妹妹你用這個,不生病。回頭還有一些其他的東西,也是保護你身體的。妹妹,娘不在了,只有我來教你這些。不用害羞,天下人都一樣。對了,我相中了一套小院,在南街那邊,明天我們就搬家。”
喜妹聞言臉上的熱浪退去了些,聽到最後先是咧嘴驚喜,然後又睜大眼睛看着哥哥問道:“哥哥,咱們有那麼多錢麼?”
李爲舟笑眯眯道:“綽綽有餘,這些事你不必擔心。”
喜妹便不問錢從哪來了,忙翻自己的包袱,眉飛色舞道:“哥,吳家還給我結了月錢!給你!”
李爲舟看着那一串銅錢笑道:“不用,自己拿着花吧,哥哥的錢足夠用了,還用不完。”
喜妹脫口而出道:“哥哥不是說,我們一起掙錢找爹孃麼?”說完又有些後悔的擡起頭來,看向李爲舟,因爲每每這個時候,她哥哥的情緒都會變得不穩定,有時還會滿臉痛苦的大喊大叫,罵大伯一家以及他們的祖宗十八代。
但今天李爲舟的情緒卻很穩定,單手撫着喜妹的腦瓜,輕聲道:“不找了,以後都不找了。我猜爹孃是自己跑出去逍遙快活,不肯回家,哼哼,那我們也不再找他們了。往後就過好我們的日子,等他們想回來時再相見。我相信,總會有那一天的。”
喜妹聞言不敢置信的仰頭看着哥哥,看着看着,眼睛突然一紅,嘴角一癟,埋頭撲進李爲舟懷裡,從抽泣逐漸變成嗚嗚大哭。
父母走丟時她才六歲,已經記事了。
雖然最初哭鬧找爹孃最兇的是她,但小孩子哪有長記性,很快就忘了父母長什麼樣……
倒是李爲舟,開始時強撐着家裡,還要照顧妹妹,可日子越久,越想找回父母,每每半夜裡驚醒,因爲夢到父母暴屍荒野,讓他帶他們回家……
爲此,少年不惜破家舍業的湊錢找爹孃。
這種情況下,喜妹也跟着過了六年貧窮且高壓的苦日子。
沒想到,今天終於翻篇了!
真的太難熬了……
哄好妹妹,等她出去打水洗臉時,李爲舟把牀挪開,從裡面取出剩下的八個銀錠,用一塊舊布包裹好後,出門對喜妹道:“你在家休息一會兒,哥哥出去辦點事,一會兒就回。”
喜妹自然歡喜答應,李爲舟拿着包裹出門,徑直前往了過去半月來已經被他大概摸清的方位。
這個叫勞什子大乾的封建王朝,商業出人意料的發達。
小小一座下州縣城內,就有三四家票號錢莊。
當然,也可能是因爲此地是距離草原馬市最近的縣城。
過了這座城再往北,就再也沒有像樣的城鎮了,因而過往商隊多在此停留修整。
城內主路兩邊的商鋪鱗次櫛比,衣食住行用皆有。
連教人打拳的武館,都有好幾家。
哦,對了,雖然李爲舟到目前爲止還沒見過這個世界的拳法有多厲害,好像是因爲城內禁武,觸犯者懲戒極嚴的緣故。
但這應該是一個有非凡力量的世界。
因爲李爲舟曾親眼看見醉香樓的護院用雙手將門口幾百斤的石獅子往旁邊挪了幾步,力氣大的不符合常理,應該就是武功。
可惜的是醉香樓護院頭領告訴他,李爲舟這種年滿十六歲的年輕人,骨骼已經定型,基本喪失了練武的資格……
不過李爲舟還沒死心,雖然地球那邊的傳武已經臭大街了,和巫術一樣成了騙子的代名詞,可哪個男人沒有一個武俠夢?
如今既有了這等際遇,李爲舟還是希望能嘗試一番。
不爲稱宗道祖,只想讓世界變得更有趣更精彩些。
當然,這些還不是他眼下立刻就能追尋的,他得先多弄點錢。
畢竟,地球那邊還刷了不少網貸呢。
轉眼目的地就到了,擡頭望匾,李爲舟只見上書四個鎏金大字:
盛隆錢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