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聲音自樓上雅間傳來,令得場間陡然安靜了不少,包括那個叫王樑的青年高手也是吶吶地選擇坐回了席間。張衡滿臉狐疑地盯着楚歌,在見到後者一副殺氣凜然的模樣時,他也是皺着眉擡起了頭。
只見一身着金邊黑髮的男子緩步走出,男子看上去不過二十,面如刀削,青發垂腰,一對黑金眼眸斜往下瞟着,便如睥睨天下般,手中金樽微微搖晃,紫紅色的葡萄酒輕蕩着,與酒杯撞在一起發出了清脆悅耳的聲音。
“我在前往星辰大海的途中便聽說了些你的消息,嘖嘖……只是在見到你之前,我真想不到,在書山鬧出這麼大動靜的楚歌,卻是從南域裡逃出去的那個喪家之犬。”
男子端起酒杯,輕抿了一口杯中佳釀,這才似笑非笑地盯着樓下的黑衣青年。
楚歌也盯着他,不過與前者的那份從容淡然相比,後者雙眼之中卻是血絲瀰漫,牙關緊咬,雙拳更是捏得咯吱作響,一道濃郁到極致的殺意蓬勃而出,令得場間衆人呼吸都爲之一滯,後脊微涼,雖是心驚卻也沒人傻到在這個時候去撩撥他。
楚歌的這副模樣將他身旁的白鶯與張衡嚇了一跳,兩者印象中的楚歌應該是一個從容淡定到不像話的人,就連當初剛上書山時遭遇到諸多針對,或遇不公時,前者臉上都沒露出過任何抱怨的神色,只是將這些事記在了心底。毫無疑問,楚歌是個記仇的人,正因如此,他纔會在強大的敵人面前保持着平靜,而當他露出獠牙時那就是準備將敵人咬死了。
但現在。顯然不是合適的時機,因爲對方並未展現出多少惡意,何至於露出如此彷彿不死不休的模樣。更重要的是,從此人身上。張衡能捕捉到的那絲極微弱的氣息也能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對方遠比自己強大。自然而然,楚歌這個星府巔峰便沒有任何可比性了。
“雷鳴,星辰殿少殿主,你怎麼會在這裡。”
楚歌開口了,但他的聲音卻是極爲撕咬,猶如餓狼見到了塊鮮血淋漓的肥肉一般。嗜血貪婪。
在這道殺意之下,竟是連張衡都不自覺地嚥了一口唾沫,難道這傢伙平日裡那副溫文爾雅的模樣都是裝出來的?跳過了這個問題,張衡才皺眉思考着楚歌說的話,星辰殿,這個勢力的名字他聽說過,如果沒記錯,那應該是地處南域的一個宗派,這宗派有些特殊,僅憑一己之力便統治了整個南方。而真正令他記住星辰殿這個名字的是,這個勢力與西陵教會有所關聯,而且異魔域之中發生的某些事情。其線頭都隱隱指向南方,而作爲南方的統治者,星辰殿自然是難辭其咎。
張衡的臉色也變得凝重了下來,從現在的狀況來看,姓楚的白癡應該與這個少殿主應該是有着什麼深仇大恨。若是一般的事情,憑自己對他的瞭解,這傢伙不應該會莫名其妙地想殺人才對。
“你冷靜些,就算要動手,也不能在這裡。”
“我明白。”
楚歌嘶吼到。但他的雙眼卻依舊死死盯着樓上的那人,看其模樣便是像要將對方挫骨揚灰一般。哪有半分明白的道理。張衡無奈,腳步悄悄往前移了半分。生怕楚歌發瘋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情出來,否則,拜月樓後面的人會來找他的麻煩不說,恐怕他會連登聖山的機會都一併失去。雖然不知道,聖山對這小子意味着什麼,但張衡也猜得到這對他而言極爲重要,正如那個公主丫頭所說,登山比他的生命還重要,而爲了一時衝動卻放棄了件以生命博取的登山機會,這看上去簡直是愚蠢至極。姓楚的是個白癡,但他張衡卻不是,莫名其妙的,張衡此時更是驕傲於對方認識了自己這麼一個朋友,這該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當他回過神時,瞥見了白鶯眼中竟然冒着金色火焰,小臉之上更是殺氣騰騰不由大駭,這纔回想起來,這師徒本來就是一路子人,恐怕就算朱仲由那老頭惹着了楚歌,這小姑奶奶定然會跑去將他的鬍子給燒了。
他趕忙壓低了聲音說道:“姓楚的,你要在這動手,若是驚動了書山,恐怕你連進入書墓的資格都沒有了。”
張衡的話猶如一盆冰水般倒在了楚歌的頭頂上,雖未澆熄那熊熊烈火,卻也讓他冷靜了下來。
樓上的俊逸男子竟是那星辰殿的少殿主,距離鎮魔山大戰到如今不過一年時間,這位少殿主的氣質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不得不說這實在令人震驚。當然,雷鳴表面雖是雲淡風輕,但此時他的心裡早已掀起了滔天大浪。他受邀從南域趕往書山參加青雲大會,在進入星辰大海後,自是聽說了不少關於楚歌的傳聞。從大考甲上到新生排名第一,再到以星府之軀擊敗慶豐一路直上青雲。這些事蹟隨意拿出來一件都是極爲光彩了,然而當它們同時集中到一個人身上時,這個人就算品德行爲再怎麼不堪,這些光芒以然足夠掩去那些黑暗。
而當雷鳴得知這樣一個天之驕子名字叫作楚歌時,也難免震驚,心裡竟莫名想到了一年前在鎮魔山頂那個血色身影。暗笑自己多心之餘,也是急着想要看看此人的廬山真面目,可是在他印象中本該死去的人,如今卻搖身一變成爲書山天驕活生生地站在了他面前,饒是以他現在的心智也很難保持平靜。
而這不平靜,完全來源於他的警惕之心,因爲他知道星辰殿與此人之間結下的仇恨早已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如今此子已然翻身,以如今星辰殿的實力背景自然不會畏懼一個星府境小鬼,但若是放任他成長下去,加上其妖族太傅的可怕身份以及與張家傳人的關係,想必就算師傅他知道這個消息後也不會保持平靜。
一年前那個喪家之犬,如今卻搖身一變成爲一代天驕,而在他的身後,更是站着妖族與張家這兩尊龐然大物,如若等到他重新迴歸南域之時,那時候恐怕整個南域的天空都會塌下來。
而更爲重要的是,師妹在知道那件事情的真相之後,便是去了星辰之地直至如今也未出來,爲了解開師妹心裡的陰影魔障,也爲了整個星辰殿抹去後患,身爲星辰殿少殿主的他必然要做些什麼。
爲了斷掉星辰殿的傳承,爲了雪恨,楚歌也必須要做什麼。
奇異的是,兩人心裡都想置對方於死地,卻是在這關鍵時刻都冷靜了下來,他們都很清楚,現在並不是最佳的動手時機。至於時機在哪兒?自然是一個月後登聖山之時,登山自然沒有任何限制,除去書山主動邀請的大陸青年才俊以外,凡是院內弟子皆是有登山資格,但實際上去的人卻並沒有想象的多,只因在聖山之上,不論生死。
想到了這裡,兩人極有默契地將心中的殺意收斂了起來,楚歌的雙眸也重新迴歸了平靜。他沒有等到雷鳴回答自己的話,更沒有給對方說出多餘之話的時間,直欲轉身離去。
“壞了我們的雅興,也不道聲歉嗎?”
一個搞不清楚情況的書生站起了身,手中摺扇一收,便是捏着扇骨指着楚歌的背影喝斥說道。正如先前所說,能坐在這裡的人皆是頗有名氣,並沒有誰會真正害怕這個妖族太傅,甚至,因爲對方的身份,作爲人類自然是有着不屑或是看不起他的理由,或許場間人之所以生出這樣的情緒,與王樑那句叛徒逃不開關係。
但他的話音剛一落地,一道寒芒便如流星趕月般飛來,寒芒穿透了扇骨,最後懸停在了他的眼瞳之前,書生看清楚了,那是道散發着可怕寒意的冰錐,現在,只要那道冰錐只要在往前移動半分便可刺破他的眼球,穿過他的頭顱,好在冰錐就這樣懸停在了半空,並未再向前一分。執扇書生大駭,竟一屁股癱坐在地上,臉色蒼白,大漢淋漓,似乎直到現在他才發現,自己先前離死亡竟是如此之近。
他怎麼就敢出手?這可是書山,那道就不怕被清律司的人抓去嚴刑拷打?青年書生越想越憤怒,凡是與妖族沾上關係的人,都不過是一羣野蠻子,他剛想起身罵話,當擡頭見到那還未散去的冰錐之時,急忙捂住了嘴巴,這才慌忙向後退去。
“好好珍惜你剩下的日子。”
楚歌一揮手,冰錐忽地改變了方向,直上二樓,最後掠過了雷鳴的一縷青發,陷進了他身後的柱子之中。
雷鳴心裡暗驚楚歌實力進步之快的同時,也更堅定了自己心裡的殺意,他面不改色,看着那道走出大門的背影,輕笑道:“彼此,彼此……”
張衡覺得自己似乎沒有多少存在感,有些事也只有等回到學院後再去問那傢伙,不過他今天的心情非常不爽,自己定好房間想要請那師徒胡吃海喝一通,哪料想卻遇見了這檔子事。他微眯着眼睛,神色陰沉地瞟了二樓的雷鳴一眼,冷冷一笑之後,便走入席間提起王樑的衣領,然後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會告訴你家老頭,你們王家報恩的方式,我張衡記住了。還有,請轉告你樓上的那個主子,不要站在老子頭頂上,今日我沒教訓他,僅是因爲我不想仰着頭和他說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