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率的說,摩根承認她的所作所爲有賭的成分。
嗯,很大的一部分。
當然了,這也不能說是徹頭徹尾的賭博,普通的賭徒只能看莊家的臉面存活,而蜘蛛女皇還是有幾張底牌的:這更類似於一場極具潛在收益的風險投資,是原體與色孽間的零和博弈。
單從客觀條件來看,雙方其實都處於一個較爲不利的位置。
對於黑暗王子來說,哪怕對自己的力量再怎麼狂妄,色孽也從不相信祂能在這個時候,把自己心愛的小蜘蛛握在掌中:無論黑暗王子在內心中有多麼的渴望。
且不說一旦色孽顯露出想要在大叛亂前偷跑的態度,祂親愛的兄弟姐妹們,肯定就會在祂的背後捅刀子,不惜餘力地將摩根的升魔計劃給攪黃了:哪怕這有利於帝國也會照做不誤。
畢竟,商量好了要一起去對付帝皇,是一回事,但如何瓜分各個原體,可就是另一回事了:對於亞空間的大能來說,合作與鬥爭是可以並存的事物,想將它們分的那麼清楚卻是不太可能的。
尤其是摩根這種和四尊邪神都能沾上點邊的萬金油。
黑暗王子對蜘蛛女皇的萬般寵愛早已不言而喻,無論是人類之主還是四神麾下的大魔,都知道阿瓦隆的女王是色孽爲了自己的投資計劃而選擇的回報。
萬變之主也從不介意將原體中最偉大的靈能宗師收入囊中:祂在尼凱亞上失去了馬格努斯,雖然這其中本就有着奸奇的思量,但水晶迷宮的主人的確缺少一個配得上祂的書卷侍女。
而慈父則是欣賞遠東邊疆欣欣向榮的土壤:倘若納垢的恩賜能根植於這片土地,那麼將會有一座比納垢本尊的居所更加繁盛的花園在現實宇宙中冉冉升起,全銀河都將成爲納垢的大甕。
至於血神,祂對於蜘蛛女皇的觀感可能是最差的一個,但也願意承認摩根在銀河的邊疆地帶爲祂奉上的鮮血和戰爭:恐虐從不問鮮血從何而來,祂就像是渴望無敵的戰士一般渴望偉大的將帥。
誠然,除了色孽外,摩根不是任何一個邪神的頭號目標,但混沌大能的選擇也並非只看喜好,有強大力量和衆多臣民的神選照樣能夠爲他們的神明帶來更多的好處:聖吉列斯、基裡曼、羅嘉和摩根的價值便在於此。
雖然很少會有神明將這些選手列爲他們的頭要目標,但只要有得手的可能性,祂們絕不介意去奮力拼搏一把:哪怕自己得不到,讓其他志在必得的兄弟馬失前蹄,也不失爲一種高雅的樂趣。
而色孽怕的就是這一點。
安格隆的例子歷歷在目,黑暗王子也從未忘記萬變之主安插在摩根身旁的眼珠。
而即便他人不插手,獲得摩根也沒那麼容易:原體的升魔即使對於整座亞空間來說,也絕對算得上是轟動一時的新聞,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成的事情,它需要漫長的前期準備工作還有……
漫長的時間。
漫長到足以讓人類之主有所察覺並率軍親自趕來,將摩根和她的軍團挫骨揚灰的時間:恐虐那個傻瓜就是不懂這一點,在帝皇還能活躍的時候便早早下手,忘記了人類之主在現實宇宙中,有着能與他們掰掰手腕的水平。
然後就有了努凱里亞的故事。
這也是混沌諸神會在這段時間裡如此安靜的原因,沒有人想要復刻恐虐的失敗,祂們在等待帝皇不得不離開的時間,在等待網道的開工和黃金王座的啓動:在等待帝皇對他的軍隊、他的帝國和他的大計劃失去掌握的那一刻。
等到那個時候,祂們才能開始徐徐圖之:除了納垢,祂隨時都能收割自己的果實。
但色孽對摩根的掌控力,遠沒有奸奇對馬格努斯,納垢對莫塔裡安的那般深厚:這兩位可是在無意中全身心地接受了來自於邪神的醍醐灌頂,色孽在摩根面前就從沒有這樣的機會。
即便阿瓦隆之主在絕望中想要臨陣升魔,那大概率也是不可能的事情,畢竟對面可是帝皇:一旦黃金色的火焰巨劍揮下來,摩根的表現不會比冉丹帝皇好多少,色孽就得虧到沒地方哭去。
誠然,帝皇親手殺死一位原體會對整個人類帝國造成難以想象的精神打擊,讓四神圍攻帝皇的大計劃變得更加順利:但那和黑暗王子又有什麼關係?祂像是能慷慨到這種程度的傻瓜嗎?
所以,即便在內心中如同百爪撓心般的渴望,即便祂心愛的寶物已近在咫尺之遙,黑暗王子也必須停下祂的腳步,將摩根全須全尾地交回到帝皇的手裡:祂還需要忍耐最後的一點時間。
在極度的渴望中,這最後的衝刺將顯得格外煎熬。
寸止:真是太棒了。
一位神明的愉悅在黑暗的空間中慢慢的飄散開來,在波光粼粼的蛇鱗上反襯着光芒,在原體寒霜似的臉上被凍結住:當黑暗王子爲會面而感到愉快時,祂可愛的小蜘蛛就沒有這麼輕鬆了。
無論色孽在此時的處境,有多麼的尷尬,對於原體來說,摩根的條件都要更糟糕一些。
一言以蔽之,她可是在客場作戰的前提下,在一位邪神的地盤上面對着混沌大能的本質:即便是帝皇本尊也不能確保在如此苛刻的挑戰中做到全身而退,畢竟色孽的力量有目共睹。
黑暗王子也許不是四尊混沌邪神中最強大的那一個,但它絕對是最具有潛力的那一個:色孽的力量終將會在未來的某一天,徹底超過其他的三位兄弟,這似乎成爲了亞空間中默認的事實。
前提是不會有什麼更陰間的混沌邪神迴歸到祂的王座上。
當然,這種事情嘛……
+你又會怎麼想呢?+
在無垠黑暗中翻涌的,似乎也只有享樂王子那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漫長身軀,但是在蜘蛛女皇生來敏銳的感官中,她又能覺察到一些更復雜的事物:一些就連邪神也無法完全掌握的東西
脫離於色孽之外,除了蛇的鱗片互相擠壓,沙沙作響的聲音,以及黑暗王子飄忽不斷的身體如水池般激盪的濺躍聲,還有着一種更復雜的聲音,一種超脫了本能感官和自然造物,在原體的認知中更偏向於人造物所能發出的聲音。
那是……鐵鏈?
原體沉默了一下,她更認真的探向了聲音的來源處,這當然是個大膽的決定,摩根已經做好了第二次飄飄欲仙的準備:她不會告訴任何人她對於這種明顯有害的感覺其實並沒有那麼的牴觸。
在這一點上……
嗯,她果然更像是凡人。
但出乎意料的,色孽在這個方向的力量竟然如此薄弱,原體的探知輕易的便伸了過去。她繞過了黑暗王子的蛇軀,在擁擠到幾乎不存在的間隙中來回穿梭,尋找自己先前所聽到的聲音。
沒錯:是鐵鏈。
一根根無形的鐵鏈,拴在色孽蛇軀的末尾:原體不確定這是混沌邪神的有意爲之,還是更高維度的力量在限制祂的發揮?從色孽本尊的表現來看,這些鐵鏈對於黑暗王子來說應該弊大於利。
+別走神,小傢伙。+
正當阿瓦隆的女王沉溺於她嶄新的發現中時,卻並沒有意識到黑暗王子的目光:色孽發現了祂的寶物在向何處窺視,但他祂並沒有因此而生氣,恰恰相反,當摩根滿着狐疑在望向祂的時候,黑暗王子從容地露出了微笑。
至少在摩根的感官裡,她被告知這是一個微笑。
+我喜歡好奇心。+
+如果你需要的話,我不介意將這美妙的權柄,從我那最古老的兄弟的手中搶過來:它們都是羣要被掃進垃圾堆中的老貨,它們的國度和力量遲早都是我的,要爲真正偉大的時代讓路。+
神明舔食着嘴脣,鮮血和不斷生長的皮肉滋滋作響,祂似乎有些忌憚摩根掌心中的火焰,又好像並不恐懼的,祂活動着,身軀在原體的面前扭舞,在上一個瞬間是不可言述的曼妙,下一刻卻是超脫了想象力極限的恐怖。
極致的享受與空虛的悸動像是兩把交叉的鐮刀,來回不斷的收割着原體僅剩的心頭血,敲打着摩根最後的理性神經:但神明很快對此感到了厭倦,脫離了在祂眼中象徵着趣味的火光,再次融入了無邊的黑暗和空虛當中。
祂躺了下來,變幻無形的身軀和波光粼粼的蛇尾同時消失在摩根的視野外,僅剩下了一張如維納斯般完美的面容:即便是福格瑞姆最瘋狂的臆想,哪怕是聖吉列斯最完美的姿態,就算是莊森最深情的回憶,也遠不能與蜘蛛女皇如今面對的美景相提並論。
不,與黑暗王子相比,她的兄弟們簡直不值一提。
在這一刻,就連摩根的內心也不由得動搖了起來:她是不是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經淪陷了?就已經爲色孽的魅力而沉淪了?只是依舊在固執的自欺欺人?
……
不:並不是這樣。
她依舊保持着清醒,摩根將雙手背在身後,如磨礪刀刃般摩挲着自己右手上的食指,在指甲足夠的尖銳後,便鼓起指腹,毫不留情地刺穿了另一側的手腕:疼痛便是她最大的禮物,疼痛便是她能保持清醒的最有力的證明。
但原體捫心自問:色孽的失敗其實是出於另一個原因。
一個:小小的誤會。
即便摩根真的在黑暗王子如潮水般的魅力攻勢下,產生了一丁點心潮澎湃的生理悸動,想要擁抱如野獸般原始的本能:但只要蜘蛛女皇接下來再擡起頭,看到那張與帝皇一模一樣,不,簡直是比人類之主更像人類之主的面龐時,哪怕摩根的內心中有再多的桃色幻想,便也戛然而止了。
就像是真的桃花,遇到了突兀的倒春寒似的。
簡而言之:嚇萎了。
帝皇什麼的……
嘔……
一種生理性的反胃開始在蜘蛛女皇的胸膛中翻涌,就連她的臉龐都扭曲了一下:黑暗王子顯然注意到了這一點,祂的面容隨即消失在了原體的感知範圍內。
而當祂再出現的時候。
【你覺得我會對我自己的臉有更多的好感嗎?】
摩根笑了一下,她的目光停留在這張放大了無數倍的,屬於她自己的面龐上:銀白色的髮絲和俏麗的面容簡直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地方在於,六隻泛着紫色光芒的瞳孔成豎條狀,整整齊齊的排列在眉毛的下方,讓人不適。
+你喜歡它。+
色孽只是在笑,但祂的聲音卻讓摩根無法反駁,原體發現自己已經盤起雙腿。坐在地上:這姿勢能讓她距離自己掌心處的黃金色火焰更近一些,此時此刻,這是唯一能給予一點安全感的東西。
【隨你怎麼說。】
原體深呼吸了一下,她的精神世界依舊在風雨飄搖,她需要儘可能的拖延住時間,以迎接來自於神明的有可能的再次撞擊。
【你想聊些什麼?】
她開口問道,掌心處的金焰已如同火炬般旺盛。但即便如此,也只能照亮一點鼻尖和六隻充滿了不詳的眼睛。
+就像我說的:我們可以討論一下有關於你的自由。+
【自由?】
摩根笑了一下。
【你該如何跟我討論就連你自己都沒有的東西?】
說這話的同時,蜘蛛女皇悄悄地握緊了自己的拳頭:她做好了迎接再次撞擊的準備。
但出乎預料的是,黑暗王子的反應比想象的還要平淡。
+有或者沒有,對於我來說並沒有更多的區別。+
六隻眼睛依次眨動着。
+即便我在三萬年後,才獲得了某項事物,但這並不能阻礙我在三萬年前便可以使用它:你也有着相同的道理,只要我們能夠聯手獲得某項事物,那麼最開始的你也能得到自由和解放。+
+現在的你,是在爲過去的你做出選擇,並戰鬥。+
【我從不覺得你們或者他會給我什麼選擇的權力。】
+祂們的確如此。+
+但我可不一樣。+
色孽笑着,祂的聲音停留在生與死的維度之間。
【……】
【你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複雜的,小寶貝。+
+安靜一點。+
+現在,聽我說。+
+我會告訴你的基因之父永遠不會告訴你的那些隱秘。+
+我會告訴你你能感受到的最大的誠意:同時也是這個宇宙中最偉大的秘密。+
+我會告訴你……+
+你該如何去殺死神。+
+殺死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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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你知道麼?+
+比起你的父親:你纔是我們命中註定的毀滅者。+
+是我們的喪鐘,與福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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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到家晚了,先寫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