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霍北涼從軍營回來,方一進屋就裹挾着一層熱氣進來。
楚映月正捻着府裡的賬本,一張明豔的小臉肅穆的盯着手裡的東西,時不時奮筆疾書,身側擱着算盤,白嫩纖細的手時不時撥弄算珠,待撥弄了一通,小臉上的表情便能鬆緩片刻。
霍北涼就這樣靠在門口看了半天,若不是半枝端着綠豆湯進來,許是還沒人發現他這麼大個人杵在門口。
楚映月從賬本中抽出身,訝然一愣,“這麼快回來了?”
她一忙就忘了時間,只覺得人才走不久。
霍北涼回身看了一眼天色,眼神帶着些許埋怨,“都黑了,也不見你想我。”
軍營裡沒到天快將黑之時,幾個副將便喜滋滋的跟着各自夫人遣過來的下人家去,以前他沒什麼感觸,還覺得大丈夫如此兒女情長,還不如當個守門將。
而今,他不這麼想了。
他也有媳婦了。
他也能有人等着回家。
這人好似成婚以後越發的油腔滑調。
楚映月徑自收東西不搭理他,霍北涼身子高大,幾步就湊了過來,看着她將賬本收拾妥帖,一點也不曾留意他。
他頓了頓,繃着臉道,“金陵來信了。”
她立即擡頭,小臉上帶着瑩瑩的笑意看着他,昏黃的燭光下杏眸熠熠生輝。
“是母親的還是兄長的?”
霍將軍眯了眯眼,沒有回答,只看着那張微翹的櫻脣,盤着胸道,“你親我一口,我就給你看一個字。”
“我算了,一共三百六十一個字。”
他補充道,“本將軍也並不是那等趁火打劫的人,勉強算你三百個字,餘下的標點符號也不算了。”
“怎麼樣?”
男人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楚映月抿着嘴角,也不急了,露出頰邊兩個淺淺的梨渦,眸子閃着狡黠的光。
“既然如此,在商言商,來日方長,欠賬罷……”
男人涼涼的哼了一聲,似是不大滿意,“小本生意,概不賒賬!”
楚映月哦了一聲,依着凳子坐下來,垂下眸子,心中暗笑,“那這樁買賣不做也罷。”
親三百下,她嘴還要不要了?
霍北涼不大甘願的從懷裡拿出信放在她面前,“先欠着也未嘗不可,但得收利息。”
男人霸道慣了,信交到她手上的時候,脣也跟着覆了過來,大掌不由分說的扣着她的身子,幾息之間,兩人的呼吸都有些亂。 Wшw▪ TтkΛ n▪ c o
“這是利息。”
楚映月嗔怒的白了他一眼,脣角比方纔更豔三分,男人的喉嚨動了動,又湊了過去,楚映月警覺一個轉身,將信撈仔懷裡,身子離他約莫一丈遠。
她鼓了鼓氣,瞪着他,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好在半枝在外頭問是不是要用晚膳,總算解了眼下的燃眉之急,只是吃飯的時候,熱辣的目光如影隨形一般,怎麼都躲不掉。
將軍府的廚娘她是見識過的,只能算是熟的,能吃,遠比不上承恩侯府裡的廚子,更遑論當初楚家爲尋個廚子用金不下千兩。
好在上一輩子過的苦,什麼東西沒吃過,相比較於前生,這些東西尚算好的了。
飯畢,楚映月漱了口,纔將信拿出來,是母親寄來的,這封信約莫是從她成婚之前就寄過來了,上頭提到了送親的鄭家人,又提到三房已經擇日啓程往京都來了,叫她留意一下。
三房來幹什麼?
她沒過多思索,接着往下看,信裡頭還問是否回門,卻也提及路程遠,便不回門也沒關係,待兄長考了舉子,便也要進京了。
她輕輕的勾了勾脣,雖然回門不大現實,但想着他們再過一段時間也進京了,心裡總歸有幾分歡喜。
信上的封蠟是打開過的,想來霍北涼是看過了。
母親說想讓鄭家在京裡謀個一官半職,希望霍將軍能從中周旋一番。
楚映月不大讚同母親的做法,他雖沒說他眼下面前的局面,但從金陵一路過來的蛛絲馬跡也能窺視出,他權勢雖大,卻受皇帝忌諱已久。
這樣明目張膽的替人謀職,將來事發,豈不是棄人於不顧?
霍北涼從她看那封信時就看見她頻頻蹙眉,想來大約是因爲鄭家一事,他心中微微一暖,“不必擔憂,鄭家的事也好辦。”
“這幾日看下來,鄭家那個內侄是個可造的才幹,只是身子骨不適合進軍營,我已經託付給了於兆青,他如今也在六部,安排個人想必也不難。”
楚映月微微一嘆,蹙着柳眉說,“只是擔心你爲難,母親與鄭家並不算親厚,如果爲難便使個理由叫他們家去也行的。”
“那怎麼行。”
霍北涼將人撈在懷裡,在她脣上啄了一口,“我得爲夫人長臉啊!”
楚映月紅着臉瞪了他一眼,果真就是沒個正經!
桌上還擺着存放賬本的匣子,楚映月想起白日發生的事,斟酌着道,“蘇姑娘從宮裡出來只怕身上也沒銀子,那些奴才咱們打發回去情有可原,可蘇姑娘的月例我想着照常給。”
霍北涼神色一涼,配這他硬朗的五官,瞧着頗有些兇狠的味道。
“提她做什麼?”
楚映月抿抿脣,知道他這是不高興了。
可蘇盈盈是宮裡賜下的,她擔心霍北涼爲難人久了,只怕對他不利。
“她也是可憐見的,便是不喜她,擱在角落裡便是,何苦爲難人呢?”
霍北涼臉色一暗,“你就這麼想把我推出去?”
“我不是……”
“那你可憐她做什麼?你是本將軍的正頭夫人,你該管的是本將軍這個人,而不是操心我該對誰好!”
男人無緣無故的惱火叫楚映月心裡有些酸澀,她試圖告訴他她並非想將他推出去,這一切也是擔心他樹敵過多。
霍北涼卻難以聽進去了,他抿直了嘴角,“我去書房歇着,你早些睡!”
男人走的很快,外頭溫熱的風順着窗戶縫隙鑽進來,摩挲着她有些溼濡的眼角。
她詫異的摸了摸臉,手心一片溼濡。
是她錯了麼?
半枝從外頭進來,瞧小姐這副模樣,嘆了口氣,“小姐,你真不該那樣對將軍,更不該可憐蘇氏。”
“可我只是想幫他……”
誠如他所說,皇上將她塞進將軍府沒安好心,那女子的確瞧着也是一副精乖的性子,這樣的人在府裡,就好似埋了一顆**,不知什麼時候便炸了。
可再如何,蘇盈盈也是個女人,女人一旦愛慕上一個男人,又怎會捨得背叛呢?
楚映月愣愣的看着逐漸熄滅的燭光,心中千思萬緒,一時竟茫然所從。
真的是她錯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