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轎浩浩蕩蕩的從長街一路到了將軍府門前。
轎子晃悠悠的停下,楚映月握緊手中的蘋果,只聽轎子外頭聲音嘈雜,熱鬧的鞭聲過後,轎子門口被人不輕不重的踢了一下。
緊接着聽喜娘讓接新娘子,從轎子外頭落在喜帕下就伸出來一隻手。
那隻手就那麼穩穩的擺在眼前,掌心粗糙的帶着厚厚的繭子,湊近了看還能看見微小的掌紋,乾淨又利落,只是轉折之間,又帶着幾絲不同來。
許是外頭的人一直沒撈到她的手,指尖微微彎了彎,楚映月也跟着彎了脣角,順手把自己的手搭 了過去。
喜娘把紅綢子放入兩位新人的手裡,楚映月幾乎不用看,也知道他在配合她的步伐。
只是將軍府的門檻有些高,畢竟上一次來也沒走過正門。
好像將軍府的牆比這門檻可高多了……
她險些絆了一下,雖然很快穩重了身形。
但楚映月還是覺得有些丟臉,摸着紅綢子的手不由的緊了緊,喜帕下的臉也有些紅了。
霍北涼一面隨意的應着官員們的道喜,一面用餘光觀察自己的小嬌妻,待過門檻絆了一下,霍北涼神色不大好看的盯了餘慶一眼。
門檻修的這麼高,不知道成親這樣大的事要撤掉麼?
餘慶順着他的目光看向眼下的門檻,突然就委屈起來了,這門檻當初誰說的要修死的來着?
說什麼那麼大一個活人連門檻都過不去,就不配進將軍府?
人家門口的門檻都是活的,可憐他們將軍府的門檻,從打建成那一天就是個死死釘在地上的。
且又高又懸,一不小心就會被絆倒。
霍北涼的眼風對怨氣橫生的餘慶沒什麼用,可前頭還有跨火盆等一系列的禮節,衆目睽睽之下自然不好拒絕,可她萬一摔了怎麼辦?
想罷,在衆人的抽氣聲中,一把將手裡的紅綢子扔開了,改牽小嬌妻的小手。
她的手跟尋常的女子不一樣,纖合有度,白.皙滑嫩,十指修長,可又不會太過纖長,握緊手裡像軟綿綿的一團,既不會讓人覺得沒性格,又較之他身邊的人有許多分別。
這樣分別總結起來,莫過於一個字。
不外喜歡如是了。
霍北涼心內歡欣鼓舞,表面不動聲色,那是霍將軍的慣常冷臉,大家習以爲常,若哪一天將軍突然咧了咧嘴,才叫人真的不適應。
所以該祝賀的祝賀,該攀關係的攀關係。
只因霍北涼上無高堂,便將高堂改成了皇宮,直到三拜禮都行完了,楚映月纔有機會啃一口蘋果。
哪個能一早起來就累死累活的一口飯沒吃還要走這麼遠的路?
她氣喘吁吁的坐在牀邊上,她沒瞧見,半枝也還沒來得及提醒,她便一屁股坐上去了。
咔吧……咔……
楚映月看着一牀的棗生桂子的時候,就知道如今她屁股底下恐怕也差不多就是這四樣了。
她回身抓了一把,捏在了手裡。
桌上有宴席不能碰。
她嘴脣上也抹了口脂,也不能碰。
可她餓呀。
上輩子她沒經過成親,本就是與魏陽傑私奔,別說婚事,便是再月老的廟前發誓都不敢。
她看着喜帕底下的花生,圓滾滾的一個,在手裡轉了兩圈,兩指一捏,那花生便露出個口子。
喜娘忍不住將視線飛過去提醒,“好小姐,別忘了上着妝呢,將軍沒回來之前,尚不能吃東西。”
聞及此,喜帕下的人點點頭,然而很快就越發讓喜娘無語了。
因爲不讓吃,楚映月乾脆倒在了牀邊上,睡了。
睡了?
喜娘滿腦子的歇斯底里的怒吼,她打金陵就聽說這位大將軍的兇殘,說什麼平素都是渴飲人血,生食人肉,要不是爲了楚家那點破銀子,她無論如何也不來的。
嫁這樣的人,要是她早就逃之夭夭了,還能安心的吃睡?
楚映月的蓋頭也沒摘,就這樣陷入綿綿的呼吸聲中,前廳的酒杯恨不得排上了隊要灌醉他。
可這些人都不是霍北涼的對手,尤其那一盞小杯對上了一盞大碗時,衆人一時都有些訕訕的。
那麼大的海碗,將軍連喝五六晚都不見一絲醉意,反而瞳亮如神,可見酒量之深,是以文人大多都打了退堂鼓,武將卻又跟霍將軍關係還不錯。
有那不好的,又擔心他將來記仇在仕途上搗鬼。
霍將軍在朝上一枝獨秀,在文臣武將中間朋友不算多,也沒人敢提鬧洞房,聖旨下過以後,又有餘慶他們刻意攔酒,於是霍將軍一點也沒受糾纏就回了後院。
外頭有腳步聲傳來,喜娘立即慌出一臉汗,如今新娘子還在牀上睡覺,還發出了小小的鼾聲。
喜娘忙不迭的給三個丫鬟使眼色,陳英是一概不大愛管這個的,芍藥最近陷入愛河,時常走神,眼珠子瞟飛了也未必能看見。
只剩下半枝,她不慌不忙的推了推牀上的小姐,然後小姐翻了個身,把後背給了她們,
隨着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喜娘急了,忙上前搖晃新娘子,就這個檔口,霍北涼進屋了。
楚映月揉着眼睛坐起身,喜娘抖着手將喜帕蓋回去,正喘口氣,一回頭,正見着霍將軍那張黑臉。
“草……草民……見過將軍。”
“奴婢見過將軍。”
霍北涼擡擡頭,看着好似方睡醒的小嬌妻,心中一軟,見頂上蓋頭實在礙事,便要擡手將帕子拿下來。
這是不是就要打人了?
喜娘圓滾滾的身子搖搖欲墜,“將……將軍……”
霍北涼回頭看了她一眼,喜娘臉一白,熬的一聲跑出去了。
霍北涼:“?”
楚映月許是被喜娘驚着了,這會清醒過來,方知道自己做了什麼,成婚當日,新郎官還沒來,新娘子卻在牀上呼呼大睡?
她忍不住臉紅作燒,放在膝蓋上的手扭在了一起。
霍北涼的視線在她的手上晃了一下,隨即對三個丫鬟道,“你們出去吧。”
原本還是要說吉祥話,端合巹酒,半枝沒這個膽量問,芍藥亦是沒想起來,陳英?
她更不可能想起來。
是以很快,屋裡就剩下兩人。
楚映月無措的攪着手指頭,心慌意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