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笙回到宿舍。
龍映雪已經躺在牀上,相當安靜。
而正坐在電腦前玩《星際特工》的林悅脫下耳機,一臉關切地回頭問道:“你去哪兒了?”
“去圖書館了。”
“什麼?”
“圖、圖書館……”
連上牀安靜的龍映雪也登時坐起來驚叫。
兩人慾言又止,但是“世界”的提示說明一切:
【OOC指數:40%】
到了這個階段,柳笙已能清晰感覺到某種冰冷的東西在靠近。
只是還沒到背後,但距離也不遠了。
那股寒意,就跟剛纔在湖邊感受到的幾乎一模一樣,只是沒有那麼強烈、那麼充滿侵犯性。
看來“賀桃”背叛學渣組織的行爲太過於突兀,於是柳笙只能解釋:
“電腦壞了只能去圖書館寫論文。”
這個理由倒是合情合理。
但是這麼早寫論文顯然也奇怪。
於是“OOC指數”只略微下降到38%,那股陰冷的氣息還是徘徊在身側。
今天已經有些晚了,柳笙拿上換洗衣服,走進洗手間準備沐浴更衣。
伸手到平臺上摸了摸。
水果刀還在。
心頭微安。
淋浴之後,她躺回牀上。
不知是那股寒意如影隨形,還是昨晚熬夜太久、今天又看書太多,總之整個人極度疲倦,眼皮都快打架了。
【精神值損耗太大。】
【原來是這個原因。】
太久沒有經歷過此事的柳笙鬆了口氣,漸漸沉入夢鄉。
不知道過了多久。
她才被灼熱的視線盯醒。
但她沒有馬上睜開眼睛,只是用小眼珠子悄然看去。
蚊帳外,兩張臉正緊貼在側面死死盯着她。
她們貼得太近了,幾乎整個臉繃着蚊帳要貼向柳笙的臉,鼻息透過紗網吹進來,帶着濃烈的血腥與腐臭味。
通過小眼睛可以看清,那兩張臉上的眼睛,已如曲凡死前那樣,眼睛翻轉只剩通紅的背面。
這場面過於詭異。
柳笙心頭一驚,差點就要跳起。
還好她知道這危險性,險而又險地繃緊身子,假裝自己還在夢中,只是被噩夢驚得微微抽搐一下。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
似乎在考驗誰更有耐性。
柳笙一動不動地躺着,她們也一動不動地站在桌子上俯視着她。
直到柳笙幾乎又要睡着,那兩人終於像是看膩了般,跳下桌子,僵硬地挪回各自牀位,爬上梯子鑽進蚊帳。
但依舊沒有躺下,而是一動不動地端坐着。
面孔顯而易見朝着柳笙這一邊。
【不知道要看多久。】
不過應該是過了最危險的時候。
柳笙決定還是繼續進入夢鄉中比較要緊。
她合上雙目,但心中已十分清晰。
第一點,舍友不正常。
但是白天看不出,她們也意識不到。
而且這種不正常可能正在一天天加劇,證據就是昨天還是龍映雪和“自己”整治林悅,今天林悅也加入其中了。
距離更是越來越近。
比前一天還要近。
照這趨勢,明天也許就要鑽進她的蚊帳了。
想到這一點,柳笙自己都有些心下毛毛的。
就算她對自己的能力有信心,可是在諸多限制下遇到這種怪事,難免心生寒意。
出於什麼目的……
【不清楚,更像是惡作劇。】
【可真是無聊的目的。】
【或許是要逼瘋最清醒的人,讓詭化更爲順利。】
柳笙和“自己”對話幾句。
再說到第二點——
“自己”不正常,這點毋庸置疑。
可惜目前看起來最爲知情的曲凡直接死了。
還好,她也算是有所收穫……
第三點……
柳笙感受着口腔中淡淡的腥氣。
血腥的氣息。
似乎她剛剛吃了什麼。
從小眼睛的視角看,蚊帳上夾住入口的夾子,現在已經鬆開了。
她隱約有個猜測,但得等明天才能確認。
反正眼下也不能做什麼,柳笙乾脆在那兩位女孩的目光下,沒心沒肺地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柳笙早早醒來。
林悅和龍映雪的位置還亮着手機的光亮,顯然都在玩手機,但是柳笙還是能感覺到若有若無的視線落在自己這邊。
她掀開蚊帳,從牀上爬了下來。
但是兩人也不會問她。
OOC指數倒是沒有變化。
有了昨天的鋪墊,似乎漸漸接受了“賀桃”的某種變化。
又或者,是因爲兩個人也“OOC”了,自然也不會在意“賀桃”的“OOC”。
柳笙走進洗手間。
地板上果然一灘血。
更顯眼的是,血泊旁赫然躺着一根手指。
不過顏色已經發灰髮黑,不像是新鮮的屍體殘骸,上面還有濃重的詭氣。
皺了皺眉,將詭氣吞噬後,柳笙最終將之衝進廁所裡。
又用水將地面的血跡衝乾淨,才慢慢走出洗手間。
此時,林悅和龍映雪已經從牀上坐起,臉色都不太好看,卻不敢說什麼。
一看就知道,她們很清楚柳笙在裡面做了什麼。
不過柳笙很確信,她們不知道手指頭的事情,否則早就跳腳了。
背上書包,柳笙準備出門。
只聽林悅終於猶豫着開口:
“桃桃,你……能不能別住這裡了?”
柳笙的目光落在一旁默不作聲的龍映雪身上,很快明白了,這是兩人商量好的。
自己不想花錢離開,便試圖“好言相勸”把“賀桃”趕出去。
見柳笙半晌沒有回答,龍映雪也忍不住說道:“對啊,桃桃,你不是本地的嗎?你可以回家住啊!”
“你繼續在這裡……我們……”林悅說着,話在口中,來回組織,彷彿找不到合適的措辭,終究直言道,“我們真的睡不好。”
柳笙定定看着充滿期望的兩人。
最終點頭:“好,我晚些回來收拾。”
這話落下,兩人明顯鬆了口氣。
柳笙不再多言,背起書包離開宿舍。
她並不生氣。
事實上,她能理解她們的想法。
更何況,她也確實不想繼續住下去了。
一來,這幾晚的怪異現象層出不窮;二來,她已經決定要去一趟山海市,看看鄭其然發現的那座遠古遺蹟。
不過現在,她還得先去趟圖書館。
途中經過湖邊的時候,一切風平浪靜,還有幾個學生在晨跑,似乎沒有發生什麼事情。
圖書館的開門時間很早,但除了稀有的早起學霸,根本沒有人會這麼早進館。
今天守門的不是昨晚的老李,而是一名年輕女管理員,正一邊打哈欠一邊瞥了柳笙一眼,這才懶洋洋地走去打開閘口的電源。
柳笙走進圖書館,找了一臺電腦坐下,再次打開她的錄像設備。
她將進度條拖到昨晚圖書館那一段。
從曲凡在書架後現身開始,畫面就已經出現波動,時斷時續,像被某種力量干擾。
再到在湖邊的時候。
當她卡住曲凡的脖子、他正要說出什麼關鍵話語的瞬間,屏幕突然劇烈抖動,視頻變得斷斷續續,出現大片像素塊,視頻近乎損壞。
但就是這混亂中的一幀畫面,讓她看清了一個一個至關重要的細節:
曲凡的脖子上,有四隻手。
一雙手是他自己的。但那雙手其實被另一雙手從背後操控着。
暫停視頻可以勉強看到,躺在地上的曲凡背後,似乎有一道人形的黑影,硬生生擠在他那明明跟地面緊貼的背後,抓住他的手,往脖子上掐。
柳笙的背脊末端一股寒意涌上頭頂,整個背部隱隱發麻。
彷彿那雙手能夠透過屏幕,掐向自己。
那人影的臉雖然模糊,卻可以看出雙目正死死盯着鏡頭。
充盈着通紅的血,幾乎要從屏幕中滲出。
只是看不清面容。
總之,曲凡是被滅口的。
很有可能,鄭其然也是。
但是究竟被誰,柳笙還無法確定。
原本她覺得,很有可能是“賀桃”。
可是現在看來,並非如此。
她繼續播放錄像。
鏡頭跳轉至昨夜。
等到一個時間點,黑暗漸漸籠罩寢室,畫面波動劇烈。
緊接着,“自己”從牀上坐起身。
視線移向外面,兩道身影正坐在牀邊。
波動的畫面中,那兩張臉正一動不動地盯着攝像頭的方向,視線非常精準,就是看着她的脖頸。
彷彿知道攝像頭的存在一般。
又或者……
只是單純盯着她的命門。
柳笙隔着屏幕都感到陣陣寒意。
繼續看下去。
在那兩道冰冷詭異的目光注視下,錄像中的“自己”竟然背轉身,慢慢一點點地挪下牀。
動作僵硬而機械,像是被什麼東西牽引着。
柳笙只覺如芒在背,彷彿現在背後真有兩道灼熱又冰冷的目光,死死釘住她的後頸。
視線緩緩移動,落在踩在地面上的雙腳,接着一點點挪向洗手間的方向。
沒有擡頭看。
只是很機械地平移。
可柳笙知道,那兩道目光依舊停在她頭上,不曾移開。
一步步向前,打開洗手間的門。
雖然沒有開燈,卻有微光透出。
走進淋浴間自然看到,有一扇明黃色的木門嵌在瓷磚上,從門的邊緣透出隱約的白光。
柳笙看到“自己”一步步靠近。
手握在門把上。
還沒擰動。
視線忽然迴轉身後。
黑暗中,兩道身影佇立洗手間門口,一動不動。
畫面愈發抖動模糊,彷彿被某種力量干擾,黑暗濃稠得像是要滴下來。
但是柳笙還是能在隱約的微光中,看到兩人的眼睛,是血紅色的。
當視線交錯,像是完成了某種交接儀式,視線迴轉到眼前的門把手上,隨後輕輕擰開……
而屏幕瞬間一陣雪花亂舞,電腦主機中傳來散熱器絕望的轟鳴聲。
柳笙知道,再繼續播放下去,這電腦又要宕機。
她連忙按下空格鍵暫停。
散熱器還在轟鳴。
但起碼一點點平息下去。
【這臺電腦算是保住了。】
柳笙鬆了一口氣。
萬一又燒了主板,再去報修可能會被管理員拉着非要賠償,想到“賀桃”賬戶那點可憐的餘額,怕是賠不起啊。
【要一臺高性能設備才能完整解析這段視頻,現在改造也只能是在*上雕花,硬件還是不足以支持高級改造。】
“世界”說話相當文雅,還特地把粗俗字眼給屏蔽了。
【但是“賀桃”沒錢買高性能設備……】
【或者得想想怎麼賺錢。】
柳笙哀嘆一聲。
這一聲哀嘆莫名在圖書館中迴盪。
甚至能聽到重合的迴音,像是有人一起嘆氣。
柳笙的神經瞬間緊繃。
快速拔下電腦上的攝像機。
一邊插回自己的腰間,一邊慢慢用發間的小眼睛看着身後。
一排排書架間,是濃得化不開的黑暗,彷彿迷霧在其中瀰漫。
有什麼東西正在黑暗中緩緩靠近。
還有灼熱又冰冷的視線投射而來。
而這些書架,隨着某種東西在靠近,正在飛快老化斑駁,木頭泛出乾裂的灰黃色,像是迅速經歷歲月的侵蝕。
還有地上的瓷磚,迅速瓦解成馬賽克的形狀,鋪展成黑白相間的瓷磚,彷彿回到了上個世紀的樣式。
雪白的牆面裂開一道道縫隙,舊式的碎花牆紙正從裂縫間緩緩生長出來,攀爬至整面牆壁。
柳笙身邊的那一排電腦也開始退化。
原本纖薄的機身變得臃腫老舊,外殼泛黃,屏幕逐個亮起,上面顯示着深藍色背景的古早系統,粗糙的圖標邊緣就像是像素堆砌,分辨率低得令人髮指。
【這是什麼出土級別的電腦?】
柳笙只有從百科全書上看過這款古早電腦,如今看着甚是新鮮。
然而,正看着,屏幕上突然彈出一個淡灰色的彈窗:
【RUN!!!!!】
鮮紅的字眼,刺目驚心。
隨着“滴”一聲,又是一個新的彈窗。
寫着同樣的聯邦語,只是有更多感嘆號。
接着“滴滴滴滴滴”地不絕於耳,無數彈窗像子彈般瘋狂彈出,迅速遍佈整個屏幕,甚至卡出了屏幕之外,就像是一片片堆疊的灰色方片。
這一切,不過在瞬息之間。
柳笙在看到的瞬間,便提起書包,拔腿狂奔。
只是明明她記得這一層面積不大,走幾步就到出口了,但如今無論她跑了多久,身旁掠過的始終是相似的書架,一排接一排,盡頭彷彿永遠不會出現。
有問題。
按照她的瞬時記憶——“媽媽”的動態視力,加上“世界”的數據採集,很快就發現這些書架,是在被不斷複製粘貼。
她被困在某種封閉循環中。
而且,隨着她的跑動,黑暗似乎慢慢蔓延。
連同黑暗中的某種存在。
每掠過一個重複的書架,就能看到走道中有東西似乎近了一步,一直到閃爍的白熾燈映照範圍下,才終於看得清楚,那是兩道人影,手牽着手。
柳笙立刻認出是誰。
隨着繼續向前,那兩張臉暴露在燈光下。
蒼白沒有血色,鮮紅的眼睛,但視線總是落在她的身上,帶着壓迫的執念。
【不是都答應說不住宿舍了嗎!】
【也不用這麼緊追不捨吧?】
“世界”:【誰讓你想要看不該看的東西,觸發了某種保護機制呢?】
柳笙牙關緊咬。
不能動用觸手的能力。
但同時她很清楚,絕對不能被抓住。
想到這裡,柳笙猛然調頭,逆向跑回原點。
明明跑了許久也不到出口,但是往後面一跑很快又看到那排古舊的電腦,而那兩道身影,也終於越過了書架的界限。
柳笙眉心一蹙。
重新將手上的讀卡器插上。
點開視頻。
但是電腦很卡,散熱器嘶啞喘息。
唯一慶幸的是,當柳笙不動的時候,那兩位也沒有進一步移動。
但是這也不是無止境的暫停。
過了大概三十秒,又動了。
以一幀幀的方式,慢慢向她逼近。
柳笙目光微冷,視頻終於點開。
她記得進度條,快速拖動到昨天那一幕——
“自己”正握住明黃色木門的把手。
點擊播放。
畫面中,門緩緩開啓。
而現實裡,那兩道人影已經幾乎貼在了她的背後,腥臭的氣息噴在後頸。